梦见小明骑自行车去上学带女儿上学东西太多骑不动是啥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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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尔泰写给女儿的信(转载)没有地址的信 1 W$ X& f$ S5 Q: W
    & s( ^&&g! Y& ^5 g. D0 t
     孩子,我在给你说话,你听得见吗?" d6 t+ M% z- s- B
     我希望你能。但又怕,你不能。
     记得吗?你母亲下葬后的第二天深夜,我抱著你,到沙漠边缘她的: P4 b$ {6 D* g. I&&K8 H9 O; P
    新坟上探望。
     我们等了很久,她没来。) S+ W( m# U
     我了解她,相信她只要地下有灵,一定会来。她没来只能证明,人
    死如灯灭。没有阴魂,没有轮回,物质的运动和熵潮的涨落就是一切。* P&&U6 n3 n0 u0 p
     因此我怕。& S# ]( `8 o$ O
     那时,你只有三岁。眼睛里含著,一种和年龄不相称的严肃和忧郁。
    我至今记得你那眼神。我相信,你也一定记得,那清冶清冶的月光,和
    虚含在月光中的、无边无际的荒凉。
     那时我在酒泉搞展览,匆匆赶来。办完丧事,就得回去。我们搭便; Q+ A&&e$ _&&l, e3 u3 L( I8 M
    车,从敦煌出发,经安西、玉门、嘉峪关回到酒泉。路上都是戈壁,川; ^0 D6 z4 e7 l, c0 L) J
    原一望萧索。车子颠簸的厉害,你被震得头疼,晕车、呕吐、不吃不暍,- b, ^! L&&z) v# c&&M&&R* B% ]) o' Y/ j
    又睡不安稳。夜里醒来,直哭。
     在展筹处熬过了一段乱哄哄的日子,我们到了五七干校。4 ~/ X9 Q3 p- u) t: S$ C1 U, g
     五七干校是大人们接受思想改造的地方,做什么都是集体行动。你1 n( y$ ~3 `3 d% P7 t7 T2 |
    没有玩伴,没有玩具,没有图书,没有好吃的东西,没有好玩的地方可4 U) [9 c5 S6 q/ z
    去,每天磕磕绊绊跟著我们跑。我们出工你跟到地边玩沙子和石头,灰0 N4 J9 R: z6 j$ T& ?9 @# x6 b
    头土脸像个泥人。我们开会你在会议室里钻来钻去,呼吸浓稠的二手烟& o8 T" s' F$ A
    ……就像生长在铁皮屋顶上的一叶小草。
     开饭时你跟著我们进食堂,一个月难得吃上一、两次肉菜。有时菜# l/ I/ R# ]! D/ k% R# \" ?
    里肉少,我把我碗里的肉往你碗里夹,每次你都要说,别,爸爸,你也) D- Y: ]2 k$ F8 T3 N
    吃。旁边的人听了,都要夸你懂事。1 ]- e1 a) d! c6 i6 U4 y
     西北常刮大风,黄埃漫天。你不能同我们一起下地,自个儿在寸草
    不生的大院里东站站西转转。天黑下来,就到路边等我。收工路上,我* ^&&S9 l1 m8 D; [2 m) L. z
    老远就望见你垂著手朝队伍的方向眺望,小小的身影在苍茫的暮色里一
    动不动。近了就跑过来,仰起脸,张开手,要我抱。
     一次,我抱起你时,发现你嘴里含著一块肉。以为那是拾来的,不; q! z) `( Q/ ]2 g
    问情由大发雷霆。说你不怕脏吗不怕病吗不怕丢脸吗……恶狠狠吼叫一
    通,喝令你立即吐掉。你一直静静地看著我,吐掉以后你说,肉是中午
    我给你吃的,最后一块,含著吮吮滋味,玩玩么。0 j, E, A" s9 M* @
     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你哭了。哭得那么委屈那么伤心,嘴唇都, \) e- a& R! s! z# c
    乌了。我一手抱著你,一手握拳在自己头上擂,说,爸爸坏!打爸爸!
    你哭著连连遮挡,说别打别打,反而哭得更凶了。
     我想,我真是个浑蛋!
    二
     后来干校领导照顾,给了我一个单间,有台子板凳,还有一个炉子。3 U$ }4 l0 P( Y) @0 X
    用你的话说,那就是我们的家了。虽然简陋,我们在里面制作玩具,讲
    童话故事,画彩色连环画,倒也快乐。可惜墙是土墙,那些画无法上墙。1 L; i5 S3 F- n& V8 ~7 q! I# L: y+ {
    可惜早出晚归,能待在家里的时间太少。' V&&j5 x' j1 f
     有一次,小秋收回来的路上,我们捉到一只小剌猬,只有拳头那么
    大,脸和脚都是粉红色的,眼睛大而亮,鼻子能动,一耸一耸的。给什
    么都爱吃,可爱极了。它长得很快,养了两个月,忽然不见了。门窗没
    破坏,地上和墙上也没打洞,不知道怎么的就没了。你猜是屋里有个无! c/ K$ {, D0 \3 B# D9 S/ [
    形的东西把它吃了,从此不敢单独在家。
     那年年底,干校排歌舞,出墙报,布置会场,准备庆祝元旦。没个
    会画画的不行,我也得去帮忙,跟著熬夜。我不睡你就不睡,在那里添
    乱。夜深了,我送你回家,你直到我答应了不再回去才上床。我和衣躺
    著拍你,你问我为什么不脱衣服,是不是等你睡著了还要出去?我说不( y2 Y% _% c9 c8 B" v2 E
    会不会,等你睡著了我就睡。你相信我,不久就睡著了。我轻轻地起来,+ n) r$ {1 |) M# R! W
    轻轻地封上炉子,灭了灯,穿过两个大院,又回到会议室。3 ^) u, l5 N: t- K0 B$ S& X* H: m
     会议室的窗玻璃上,结著厚厚的一层冰花。虽然灯火通明,人声鼎2 W! _; \) R6 |2 S
    沸,又烧著两个红红的大煤炉,烟囱呼隆隆吼叫,大家还是觉得,从门; ~1 ~% F' r$ E
    窗缝里钻进来的夜风,像剃刀片一般的锋利。突然大门洞开,涌进团团$ w* d$ Z&&y9 W, w
    白雾,你大哭著冲进来,浑身上下光溜溜连鞋都没穿。满屋子人声顿息。
    我大吃一惊,疯狂暴怒,抓住你狠打屁股,狂叫著问为什么找死。你哭! t- U# t2 u" l7 O+ h5 s&&B
    得张大嘴巴,好半天出不来气。( l7 I3 Q$ A, W: V) }6 j5 P
     几个阿姨上来开交,批评我脾气太坏。我不答,用大衣包起你,抱% s1 q- l1 Z( v, k, F
    著在炉边烤。你坚持把手伸出来,捉著我的一个手指。透过老厚的羊皮,' U) d1 e/ ^7 ?! F9 K
    感觉到你在一阵阵颤抖。后来你睡著了,小手仍捉著我的手指。望著你5 W# Q9 s) @3 d&&_" E6 v
    冻得青紫的小脸,和微微地一动一动的手指,我想我真是个浑蛋。我想,1 C/ N% |. E% _+ c3 L
    深夜里一个小女孩赤身露体光著脚丫在冰天雪地里奔跑的景像,即使天
    上的星星见了,也定会骇然惊心。
     好在那一次你没感冒生病,也是大幸。
     第二天一觉醒来,你又说又笑,把这事忘了。我仍然感到惭愧和痛: D+ m6 U# o: X0 C* h3 G/ h/ @
    心,自称坏爸爸。你回答说,不,不是,爸爸好,爸爸好得很。
     那时的我,好像有点儿神经兮兮,不知怎么的,眼睛里就有了泪水。% \7 a3 \' p6 `
    5 [: e9 ^6 `' K
    三- k( {2 L0 @4 D5 q3 b( g
     我和你母亲,是1966年三月在敦煌文物研所结婚的。六月文革大3 G, X3 m1 \7 O0 J
    恐怖来时,我首当其冲。她带著我的文稿,到你外祖母家避风。你外祖3 \$ S. [# _+ y$ }2 l0 H&&\# c
    父是著名的内科医生,在敦煌医院当院长。你妈刚回去,他就成了反革3 j+ \& q$ v% K7 j) |% @7 v" h2 P
    命。家门洞开,市民红卫兵进进出出,抄家打人没日没夜,无可逃遁只
    有面对。 .
     你是1967年元月出生的。正逢灾难的高峰。那时我以为,灾难不( f/ `! }9 L- v. k, l( V4 o" W
    会长久。我想暴政的原则已经推行到了极端,无法再照样维持下去。所' \" V% f5 x$ ~+ H
    以虽未看到亮光,总觉得隧道已到尽头。你的名字高林,取自陆游《残) d8 {- l# J- R$ |&&B
    冬》诗中的一句:“已见微绿生高林”。以为将会看到,新树的繁枝在" R6 e' c) m% j2 ]8 w
    春风里摇曳。历史是许多偶然因素的随机遇合,无法预测。主观愿望影( U1 k+ ^3 _0 ]
    响客观判断,无异自欺。- h& ^4 {; F% n' @&&x% E; R+ D
     我不知道,你在母腹之中,是否能感受到母亲的焦虑和惊恐?是否
    能听见外面的吼叫和呻吟?我不知道,在你新来乍到混沌未开的心灵
    中,那些噩梦般的镜头,那些狰狞的笑,快乐的围殴,黑夜里在手电光3 r- }! D; n% K# D8 y! t
    下一闪一现的鲜红的血,以及每次试爆原子弹以后,那些戴防毒面具穿, p3 u2 v6 p: |. `' @9 f" d" p
    密封服、在大街上测量放射性微粒浓度的防化兵,会留下怎样的意像?
    你的几张婴幼儿时期的照片,我们逃亡时都带到海外来了。每当我凝视" ]$ d, A3 m0 O
    它们,都要注意到你那不像是儿童的眼神:那么严肃,那么忧郁。我不- ]1 o/ C' L! U% h
    知道,那是不是,意像集合的折光反映?&&l0 U* |" X: j/ ?1 C* [
     原以为把你送回江南故乡,有祖母和二姑妈照顾,有表哥表姐作伴,4 Q' v1 C9 j1 k* |
    你会过得舒适一些。不料你一去就生病。疥疮、肾炎、肾盂肾炎、鼻炎,) s&&K3 C4 e5 m# V. X1 i9 c&&m
    鼻窦炎,囊肿、头疼,接连不断。祖母和二姑妈一趟趟赶长途汽车,带
    你上南京鼓楼医院。每天背你进背你出,为你另做无盐而又营养的饭菜。4 k( d9 q$ a&&T, M& X
    由于有病,你比表哥表姐得到更多的关心。也由于有病,你不能像他们( ]) B3 s( E3 x7 _7 `2 f% {" {
    那么快乐。每年一次的探亲假,我回到高淳,带你们到野外去玩儿,看
    到他们奔跑叫喊而你在后面慢慢地走,心里很难过。- [( ^( e% o# ~: u: r# C
     我的第二次婚姻,带来无数矛盾冲突。原以为这只是大人们的悲剧,8 X/ V- S( B&&?) \8 B( k
    没想到也是你的。我一年有十一个月在外地,那些争吵都听不见。回到
    高淳卷进去,一个月都受不了。而你一年到头,不知要受多少!封闭小
    城,没有隐私,街头巷尾流言蜚语不知凡几,更没有人想到要回避小孩6 |4 c0 q# p& u0 N: }+ K) H* G
    子。我一句都听不得,而你一年到头,不知要听多少!记得那年回去,4 O. h# o3 P7 G: G
    祖母姑妈为了息事宁人,要你改叫我舅舅,你不肯,坚持叫我爸爸,我+ J. ?# n7 b1 g# @+ n. `&&K
    很感动。但是这一切会使你多么伤心,却没好好想过。
    四; `4 G' A+ P! B' [' C/ j) H' t$ b
     祖母姑妈万不得已,带著你们离开淳溪镇搬到乡下。千辛万苦,又6 o8 q* w, x4 g9 [&&B. ^1 v
    是一番风雨,一番狼藉。好在到你能上学的年龄,除了有时头疼,你的* D&&M+ y! e! z0 j2 I( v
    病大都好了。能够和表哥表姐一同,每天带著午饭到城里上学。来回十9 U# `2 n4 L( j) K+ t( M
    几哩地,得要起早摸黑。江南多雨,往往道路泥泞,圩堤上更是滑溜。; K: ~( J& {# ?) s
    真不容易!
     那年回淳探亲,在城里借了一辆自行车骑到乡下。你们正放寒假,
    个个争著学骑。大人的车,小孩骑不上去。抱上坐位,两脚悬空,没法
    教。你们天天把车子拖到稻场上,同几个邻居的孩子一起折腾。回来时1 F+ s' \8 p( G+ G5 S6 v
    别的孩子都好好的,只有你跌得皮青肉肿浑身土,脸上手上一条条擦痕! a6 M' X4 ^, U* J7 @* |/ d% {
    透著血丝。叫你别去了,不听,赖著要去。旧伤刚好又有了新伤,这里
    那里涂著红汞像个大花脸。过年穿的新衣,也撕了几个破口。
     五六天后你能骑了。我到稻场去,见你握著把手站在踏板上,一只" _9 D4 M0 K0 I&&~
    脚从车杠底下斜伸过去蹬另一个踏板,一扭一扭蹬著飞转。别的孩子都
    没练会,只能在场外边看著你骑。我想这就是不怕痛不怕跌的结果。有; b& d- O4 K- }7 G& c
    一天你回家来浑身湿透冶得直抖,原来你离开稻场越骑越远,在田间小9 y2 N/ h7 n7 @# S6 _; ~6 p* Y5 z$ u
    路上冲进一个池塘·把车子捞回来以后坚决不许你再骑,这才减少了许
    许多多的慌乱和麻烦。
     我和祖母,还有二姑妈都很欣赏你的勇敢顽强,但是祖母嘱咐,不$ o&&Y0 G' Z0 S+ r' _
    要称赞你,免得你越加没个遮拦。我嘴上没说,心里是高兴的。
     更使我高兴的是,你在学校里,虽然有时头疼,成绩一直很好,在& ]& Y6 U, D; V2 O1 p
    班上名列前茅。$ I8 p" b8 f8 `, A( Q
     七十年代末,我和二姑妈先后获得了所谓的“平反”,恢复名誉,' ^! f* o6 N7 v: j5 I, ~
    恢复工作,命运开始好转,但祖母却逝世了。你跟著我东奔西跑,不断
    更换学校,进出陌生的城市和人群。
     北京十一学校,兰州大学附中,甘肃师大附中,四川师大附中,都9 ^; ]- J- {6 v2 X; H: y' l0 ]& p
    是名牌重点中学,中途插班,你都能很快赶上,挤入前三名去。我真为
    你骄傲。9 ?% E( j) F5 R, r3 Z* G
     那时候,你常常说,你常常梦见飞翔,梦见自己像鸟一样在天上飞
    翔。你常常仰望著高空的飞鸢,平展双臂想像同它一样。我在童年和少' o/ C* Y* T' c' B7 c# r5 q0 W, L
    年时代,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青年时代死地生还,最美丽的憧憬都
    不过是隧道尽头的亮光。你一定不知道,你那些无心的话语和自然而然
    的动作,是怎样地把我的人生,高扬到了抒情诗的境界。
    五; j&&o+ _& f+ G2 x! ^! n' B
     你仍然有时头疼,四处求治,找不到原因。北京天桥医院,据说是6 e1 c: C- {( f( |9 C
    国内脑科最好的医院,XXX大夫,据说是国内最权威的脑科专家,他) t! b$ f* \5 f4 l6 V& G4 \
    们没查出器质性病变,诊断为神经性头疼。但久治无效,也令人生疑。
    后来你精神分裂症发作,头疼就好了。不知道这二者之间,有没有什么
    联系?
     1985年夏天,一个闷热的黄昏,果果来帮我们修理电炉。你一直
    在旁边看,同他又说又笑。他走后,你叫我到三楼窗口,指著他肩膀宽3 `4 U/ p# V
    阔的高高背影,说你看他,好英俊哦。我吃了一惊,好像是突然地发现,; S, X: W1 Z6 s6 i) P- j3 @2 ?9 V
    你长大了。
     那年你十八岁,在川师附中上高二。
     果果的父亲苏恒教授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他们全家都喜欢你。就
    问你是不是喜欢他,要不要我替你通个气?你说别别别,我不爱他。我
    要是爱他,我自己会说。我说我也觉得他很英俊,你说男人的价值不在
    英俊,而在头脑。我又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你会说出男人的价值之类
    的话。4 u&&`/ z6 m7 F&&C+ T
     你喜欢《约翰克里斯朵夫》和《简爱》,介绍你看了一篇评论它们
    的文章。文章写得非常好,作者是我的一个朋友,在北京社科院研究马9 m: ]/ t, o% \9 Q&&M9 W
    斯洛,年逾四十,头顶微秃,既矮且胖。以前来访,你从没在意。因为
    这篇文章你爱上了他,我觉得不可思议。" m7 U$ u( k+ @. W! Z! e5 l" \
     我告诉你,他在北京有女朋友。我说即使他没有,而且也爱你,文5 x3 G( M2 L6 P* s+ m3 a% ~
    章如何也不等于人就交口何。“千古高情闲居赋,争信安仁拜路尘”,这
    样的事多得很。这不是说他也那样,而是说他是不是那样你得先弄清楚。' g, o3 y1 C$ j+ ]2 p! U6 g
    你不听,一封又一封写信,直到他同别人结了婚,仍然失魂落魄伤痛欲9 }+ S+ E6 ?: ?! U( L
    绝。我很心疼,但帮不上忙。幸好那时你高中毕业,即将去天津南开大
    学读书,明朗的前景冲淡了灾难的阴影。随著行期的临近,你洗补衣被
    添置用品收拾行李,脸上渐渐有了笑容。我很高兴。* X8 x&&o1 T: }* c8 |4 z
     我完全不知道,在“反自由化”运动中,有人整理了我的材料,向( ~/ s" Q3 P0 k5 O3 \
    国家教委告状。开学前夕,南开组织部长王昆和中文系办公室主任刘福) w& S' t&&]: ]) N&&b) o* x9 u, d0 |
    友先生先后告诉我,南开由于录取你,受到国家教委的批评,不得不取
    消了你的名额。你拒绝接受事实,坚持要去上学。几天后突然失踪。在
    车站找到你时,目光呆滞,言语异常,送医院检查,诊断为精神分裂症。; ~6 J/ q# b* s1 x& F! i
    % `& F: T/ ]. e" X
    六2 I) e&&O0 t% S' {0 s
     第一次到精神病院去探望你时,你已清醒。脸有些浮肿,眼神忧郁,; L2 b* r- r" g) J7 w
    反应迟钝。两个脚后跟都破了,血肉模糊。: K! k5 U+ D* ]. g&&G8 c- K: V( \
     问你脚怎么破了,你说你不知道。
     去问医生,说是你要冲出院门,他们抓住你打了一针,拖你回病房
    时,在地上和楼梯上磨的。
     我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记起那年你母亲下放去世,我带你离开敦煌农村,公社干部不给转
    粮、户关系,说小孩子长大了是个劳动力。我据理力争,才办成了。“迁! }5 D8 o3 ^& B" J
    移证”上的“原因”栏里,用褪了色的墨水,潦草地写著“投父”两个) _7 i+ c& X8 A- G% ~( F
    字。虽是公文词汇,仍使我感动莫名。8 {+ i0 D6 x8 e4 j$ q! y! q8 L3 o
     想不到“投父”的结果,竟然如此。
     “投父”以来,我一直没能好好照顾你。“平反”后虽把你带在身& g9 A5 e# r& d
    边,但基本上是你上学,我写作和教书,各自努力。甫从深渊出来,我' s" Q&&H: j2 I3 ]3 H&&W1 ^
    各方面压力很大。加上一肚子的愤怒和悲哀,总想呐喊,总想论理,总. u0 C&&j$ Y" f+ t2 Z) p
    想唤起人们的反抗意识,日夜写呀写,忙乱而烦燥。招来一连串新的迫* g5 [/ d1 R" X. f+ |
    害,生活一团糟,离婚官司一打好几年,让你也跟著受罪。0 [- G&&l6 d4 g' q$ \& H
     你是个好孩子,刻苦用功,成绩优异,我为你骄傲。但是你有什么: S. J. j2 J1 }4 ~&&w
    烦恼,有什么心愿,我既不知道,也没想到应该知道。生活上更是马虎。
    我不会做饭从不做饭,等你放学来,就一起到学校食堂吃大锅饭。从来
    都没问过,你爱不爱吃这个,有一次你告诉我吃馒头吃腻了,我都没往) ~+ l5 K; |7 r- z* K
    心里去·! K" {6 I4 o, h* k& g$ `% V
    记得那年在兰大,听说师大附中的升学率比兰大附中要高,你坚持
    要我找关系给你转了学。师大很远,临走前夕,你一件一件检查我的衣1 ?) E2 z/ X' H1 g# M7 h
    服。把所有的破口都缝合了,所有缺失的扣都钉上了,所有肘、膝、领
    口,袖口磨烂之处,也都补上了颜色近似的布·看到你薄暮时分坐在开8 X1 Q$ x: r
    著的窗前一针一针缝补,我心里十分感动。但是竟然没有想到,起码应
    该,说一句感谢的话。
     许多年就这么过来了。- m# l# K: _, h& d: `&&L; A
     甚至你出院归来,我痛心疾首之余,也还常要忘记,督促你遵医嘱
    按时服药。
     医生嘱咐,闲在家里不行,得做点工作分心。川师人事处以照顾你&&?; D9 C1 D* X) b& g1 L/ A+ i% B
    的名义,向劳动局要了一个工作名额给了别人。这事我到南大以后才知* ~8 E, I; F8 V
    道。南大答应给你安排工作,由于我被捕入狱,他们也没有兑现。这事
    我出狱以后才知道。! z4 b( l7 T& O
     知道了也没办法,只能怪自己无能。只能抱著深深的歉意,说一声:" W/ p' y&&]9 Q&&g&&]$ f8 v0 N, w
    孩子,对不起!&&w8 E+ C% W" Q$ a+ h
    3 q9 i% j2 T2 J. {, c
    七
     曾经一度有过,你完全康复的希望。
     1987年夏天,法院在拖了七年之后,终于判决,许我离婚。那年9 T" v6 k2 w- g9 Q
    年底我和宝姑姑在成都结婚,她也从北京调到了成都。在你母亲去世十
    七年之后,我们终于,又有了一个共同的家。% @) e+ e- W0 t4 L
     你的直觉非常好,虽然阅历很浅,评论我的朋友往往很准。在北京
    第一次见了宝姑姑,你就给我说,这人信得过。那时我和她,还仅仅只
    是朋友。你在玉泉路十一学校上学,我在建国门社科院哲学所上班,她
    在国子监街首都博物馆上班,三地相距遥远。你有什么困难,总是给她
    打电话,而不是给我打电话。我很高兴你能识人。! c$ M; b5 @&&T
     你发病时她在北京,一直想给你找个心理医生。华夏研究院有个郭, f) S$ u, [$ C# r
    桦,自称专业心理医生并答应到成都给你治病,要了她很多钱。临走说
    没有寒衣,把她的皮大衣、呢子大衣和毛衣毛裤全借走了。天冷起来她+ B9 ~. _0 Z9 v3 i: Q, x
    只好穿她母亲的衣服。但那人没来成都,不知去向。找到该院负责人谢/ p: N- J: F4 e" v% v
    滔,说人已失踪,他们也在找。
     你出院后,靠药物控制,倒也能维持清醒。药是抗忧郁剂和镇静剂,
    有副作用。久服伤肝,也使智力迟钝。你怕,常自动减药,病情难得稳
    定。我也怕你变笨,不知何去何从,任由你以身试药,甚至有时候,事
    情一多家里一乱就烦得不行,批评你这个那个,而不体谅你是个病人。7 p( M, h6 [# g3 a' F, s
     知道宝姑姑要来,你也非常高兴。我接她到家那天,一进门就看到,8 f9 g" D0 n: R$ N+ i2 {% Y: `
    原先空白的墙上贴著“热烈欢迎宝姑姑”七个大字。一个字一种色,红
    绿黄蓝金橙紫,高低横斜错落有致,五颜六色叮当响,热烈而欢乐。我. u+ L8 t' h) p2 L# j5 O) Z
    很惊讶,宝姑姑则高兴得搂著你直跳。1 D; S/ y+ j) L' n$ r' |3 V
     一天三次,她要你遵医嘱服药。你的情绪稳定下来。家里也收拾整
    齐,窗明几净像个家了。我回来有热饭吃,你也有个人可以谈谈心。你
    爱谈心,她在艺术系教课,回来就同你一起,边做家务边聊天。同她说
    那些给谁也没有说过的心里话,你好像有一块郁积多年的堵塞物在胸中
    逐渐消散。那个由黑色闪电般的忆像;凝固的意识流;来自世外的呼唤;# S1 c7 @! N( P6 B
    形而上的痛苦;颠倒的梦和绝望的深渊之类组成的心灵的地狱,由于曝
    光而淡化而失去深邃,成了一个个模糊的斑点。( F# ~+ E8 i0 @5 A
     逐渐地,你愿意重新开始学习了。你仍然异常聪明。英语,电脑、
    绘画、钢琴,都学得很快。虽然烦躁难以持久,常要更换课程,但既已2 u$ V/ Y0 Z, L+ H4 d' d
    学过的都不会忘熟。隔了一段时间,仍可从中止处继续。随著时日的推! J( b2 @1 H$ q5 Z: v: _0 _4 ^
    栘,中止期越来短,学习也渐渐有了兴趣,我们都很高兴。
     一次,我们谈到你将来想做什么,你的回答,石破天惊。你说你病
    好了要学医,将来当一个心理医生,专治精神分裂症。你说你病了才知6 M* n. f! j. `4 b6 z
    道,这个病有多痛苦多可怕,好了才知道怎么出来。你说你立志要帮助# G7 i6 t: J2 f0 t9 u% y0 j2 \* p- {7 q
    别的病人,少受痛苦和早些出来。你说弗洛伊德,荣格和阿德勒都了不4 f4 [; J$ H' ?, n" d, B
    起,但又都缺少切身体验,说起来终觉隔著一层,有时候还自相矛盾。8 C0 C8 v4 S1 G4 k. @
    你说你将来要写一本书,补充他们留下的空白。
     再一次为你骄傲,这次是我们两个。
     那是快乐的日子。每天傍晚,我们出去散步。在校外的山野里,三9 `- E&&|' M! _6 }) e8 ^" d2 ^
    个人齐步走踏著拍子,边走边唱歌。有些歌是我们临时胡编的,自己喜, t% }$ B% r- Q&&p' F% F5 W
    欢,就天天唱。记得吗:
    走过了东山坡. P4 x& t( j
    走过了西山坡
    东山个西山
    咱们哪三个
    笑那么笑呵呵4 |, l+ E1 a' J0 m
    笑那么笑呵呵
     很可惜,我们调到南京大学以后,校外就没有这样的山野了。/ z+ w( ^: f: y' \&&p; i
    7 P( M% y% K2 p1 ^" m9 N' x% Z
    八7 t7 X1 p# `2 _, W! N9 K; h1 z
     1989年“六·四”后,大逮捕浪潮席卷全国,大学校园里人人自危。
    怕你受惊吓,送你到高淳二姑妈家暂住。8 s5 @: t) A4 q: e' h! b
     我被捕后,警察搜查了我们在南大的家。我先是被关在南京娃娃桥( H8 b! S; n0 G9 N4 z
    监狱,后来又押解到成都四川省看守所。宝姑姑为了采监,也从南京赶
    到成都。0 u1 G, ?9 X6 {1 j5 j1 o
     我的罪名,叫“反革命宣传煽动”。说来说去,都无非我公开发表
    的那些文章,还有一些私下的谈话和在一些会议上的发言,无法定罪。
    关到第二年春天,又把我放了。但不是“无罪释放”,叫做“结束审查”。
    没有结论,说要敢乱说乱动,随时再抓回来。&&E* o. n# D; d&&I" [
    宝姑姑身体单薄,经不起这一番折腾,我一出监狱,她就病倒了。住院; A2 _. Z& ?) L! B% ]
    三个月,瘦得皮包骨。这期间,在国家教委的压力下,南京大学不要我
    了,收回了我那套被查抄得乱七八糟的住房。我们回到南京,已经无家
    可归,只能卖掉书籍家俱,重回川师大暂住。
     人事档案在南大,粮、户关系在川师大。不能动弹,不能教课,不
    能发表文章,不能出书。巴蜀书社出版《高尔泰文选》,两次发排两次
    被撤下。幸而我会画画,有个宣泄的渠道。宝姑姑病好些了,已可到艺* h6 G( u1 L2 F8 s" B6 i5 T. ?2 p
    术系教课。生活安定下来,把你从高淳接到成都,继续中断了的生活和
    学习,继续那每天黄昏山野里的散步。3 g5 I% O* i' Z
     想不到命运又来敲门。
     两个被通缉的逃亡者一北明和郑义不期而至。他们被警察追捕,身3 Q# B9 b1 H2 b
    无分文,走投无路。郑有病,必须开刀,得帮助他们。
     这种事本应绝对保密,但为了替他们筹钱,寻找安全的住处和可靠9 ~5 |1 S. l&&|' x
    的医生,不得不多方找人,骑著自行车整天在城里跑,也碰了不少钉子。; z# _& b# t&&T8 I* r
    所以当这些问题解决,他们平安上路以后,我们自己却失去了安全感。* K1 E: g&&L" N5 I5 ]# h* I, b4 T
     不是不相信朋友们。但我们清楚地记得,在狱中警察问到的事情,
    有许多除了朋友,没有别人知道。要是再进监狱,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
    再出来了。何况这一次,是宝姑姑和我一同“作案”。想到她的健康状& Y2 l! h6 V4 Y. \
    况,想到肖雪慧阿姨出狱后所谈的女监的情况,不由地毛骨悚然·
    于是我想到逃亡。7 R* R# {2 |5 J, a/ G
     逃亡是冒险,但等待是更大的冒险。我想与其寄希望于敌人的疏忽、
    朋友的谨慎或者忠诚,提心吊胆过无能为力的日子,不如投身于不可知
    的命运。( M# h9 j: {4 y
     宝姑姑胆子小,不敢上路,拖了又拖。后来北明郑义逃到香港,把# y$ ~2 B' a( P. p7 E
    我们处境的信息带到那边。那边来人营救,这才下了决心。
    虽然一直在想,真要走又觉得突然。. Z) p" I* g& u' [& w, B
     拜托三姑妈照顾你。她是我亲妹妹,交给她我们放心。问题是她和9 l$ z+ I6 s$ c' V3 a
    三姑父都要上班,平时白天家里没人。所以又拍电报给高淳的二姑妈,* D+ m- |, ?5 Q4 t& U&&f
    请她来成都陪你。在这命运攸关的时刻,你关心的只是我们的安全,一
    再叫我们路上小心。一再叫我们一到那边就来个信,好让你收心。# X6 k2 S. g2 R8 T3 l
    不能照顾你,我们很歉疚。听你这么说,心里更难过。前程波诡云谲,) C8 d. S- V&&W' r
    只能嘱你保重,只能希望平安到达那边,并能早些安定下来,把你也接
    过去,开始新的人生旅程。
    2 i7 N9 o' m4 O& F0 a8 G: V
    九
     行期行程都由营救者决定。二姑妈接到电报就上了路,路上要走三
    天,我们不能等。前途中转换乘,已有人买好票等著。来不及收拾家里,
    慌忙就上了路——跟着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临走那天,宝姑姑准备行装,我送你到三姑妈家去,嘱你在路上别8 o5 U( v# A8 X! H0 H7 F
    东张西望显得紧张。班车上有几个熟人,你又说又笑若无其事,下车后
    还批评我笑得不自然紧张兮兮,怕我在路上出事。我说没那么严重,你
    放心。
     我们在三十八路终点站双桥子下车。换乘三路车,要步行到牛市口。
    你抢著要提那个包,我说我力气大,还是我提吧。你不肯,两个人抬著# C* s) Q2 H1 @, d( _9 K
    走。( ?2 c9 d/ b" J
     那段街没店铺,房屋路面一色灰不溜湫孔孔洼洼,车过处尘土飞扬, _2 g" {% L% @&&[
    污水四溅,行人都不驻足。
     走著走著,你突然说:爸爸,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0 u3 v" F3 m' v5 }
     我说但愿是那样吧。
     你说:你最大的福,就是有宝姑姑。6 F4 k* O) E( f+ p( G8 D
     我说是。+ p' F2 a: u
     你说:你有她,我就放心了。
     我说你完全可以放心。话刚出口,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袭来0 c7 Z2 q5 x) v9 T' [3 K. u9 m
    乎刚才的交谈,有一种诀别的意味,不由得心里一沉。
     把提包扛到肩上,我说,我们一到那边,就马上给你来信。
     你说:我等著。6 t&&j( u( w8 K8 d&&Z) m, N
     “我等著”,这三个字,至今在我的耳边回响。
     那一段偏僻的街路,也常在我的忆梦中出现。那地方,我以往只偶# d3 S% A# _7 v2 V5 d% @
    尔路过,疏远感都很强烈。打那天以后它变得非常亲切,连那渗透一切4 b6 g% t7 [4 A
    浸润到心底的灰色,也透著一股子土厚水深的乡愁:好像“故乡”这两9 s& S( t% S0 j- L* i
    个字的全部含义,都集中到了这个小小的点上。
     那天,是1992年六月二十八日。
    十9 z7 @2 B- i, R6 s, A" E
     七月十一日深夜,我们到达香港。船靠岸处,不是码头。营救行动
    的负责人X牧师,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开车来接我们,安排我们住
    在立法局议员张文光先生家中。招待非常热情,一连十几天,夫妇两个
    把卧室让给我们,自己在客厅沙发上过夜。素不相识,落魄中厚爱如此," g4 o8 _2 a3 D7 N! S
    我们诚惶诚恐感动莫名。
     没给你写信,也没给任何人写信。主人要求我们,不要出门不要和. t8 ?) p4 _3 K+ Y* r8 ~5 d
    外界联系。因为营救必须保密,没通过港英当局,我们是非法入境,不
    能暴露身份。
     为要转换身份,得先去投案自首,通过监禁审查才有可能。这是法
    律程序,X牧师叫我们放心。他说,执法人员了解情况,一定会尽快处
    理。等你们休息几天,材料准备好了,我派人送你们去。) S/ A1 c7 ]9 @7 O: ~, i3 n6 k
     就这样,我和宝姑姑一同,进了香港北郊的新屋岭盐狱。
     好像是命中注定要再坐一次牢,逃脱了一个又进了另一个。宝姑姑
    是第一次,我则是第三次了。三次坐牢,境遇都不相同。前后的对比差+ i: j- u, u. }: J' G
    异,丰富经验不少。
     十几天后出狱,拿到两张合法居留的身份证。
     X牧师接送我们,到海边一个渡假村暂住。他说香港地接大陆,形2 S. r" q, J* C3 Y; b
    势复杂严峻。在获得美国政府的政治庇护之前,安全仍无保障。虽可合3 _& U& S5 Z" z/ t. m
    法居留,还是不能曝光。除了他和他的助手,绝不能同外界有任何联系,
    特别是同大陆的联系。& }0 C8 J: E4 Y4 e+ p# P
     我们要求写一封简短的家信,他说不可以,这不光是为了你们的安
    全,也是为了我们和其他人的安全。% p" i, @* n( [# a
    住处离市区很远,我们难得进城,常在海边散步,常常谈起你。对于临
    别那天你在双桥子到牛市口路上的那些话,宝姑姑特感动特感激。她说2 \1 V! A, j2 d7 J' b/ t
    她总觉得对不起你,她说:我常常问自己,如果我是她的亲生母亲,我; E0 o% @+ `5 p
    会丢下她跑这么远吗?&&n3 Q; @6 W6 U# D. t
     望著海那边隐隐一发青山,我们默默祝愿,一切都会好转,团聚的
    日子快些到来。
     十月初进城购物,遇到在大陆见过面的王承义先生。他是我极为尊
    敬的一位师长的儿子。我请他以他的名义,给你打个电话。几天后他来( X: \5 T7 c3 A* u% g3 T3 [! I
    到我们的秘密住处,告诉我们你已不在人世。) M' C* e1 M3 W
     整整三个月,你在家里天天望信,愈等愈烦躁,旧病复发,来不及
    送医院,突然失踪。第二天在郊外的树林中,找到你归还给大自然的躯
    壳,才知道你已在前一天走了。
    那—年,你二十五岁,和你去世的母亲,同年。
    十一
     没有鲜花,没有哀乐,没有父母的陪伴,没有坟墓。
     二姑妈把你的牌位,供在了九华山地藏菩萨的身边。8 e* p) W: P, l" I* y
     流光如水,我们来到美国,转眼已经五年。五年中我们换过不少住. k$ u$ s&&U, {0 U, r" e4 q
    处。不管到哪里,我们房里的柜子上,总是立著一帧你的照片。宝姑姑
    常拂拭镜框,使保持光洁明净。照片旁边的瓶花,也常常更换,使保持$ _! _& r&&}6 P: ^
    新鲜。每到清明,她都要给你点一炷香,表达我们的感谢(为了你给我
    们的爱),我们的负罪感(没能好好照顾你),我们的深深的遗憾和无
    尽的思念。9 R) F' B9 G. ^8 I" n
     仅守著遥远祖国古老的风俗,在清明那天,我们也要给你的母亲、4 `+ ?* R$ Y&&\
    宝姑姑的母亲,还有我的父亲和母亲点香。他们大家,直接和间接地,
    都是专制暴政的牺牲者与受害者。记著他们的恩情,但已不能报答;记
    著他们的苦难,但已无从复仇。“上国随缘住,来途若梦行”,有一种
    渺小的个人在巨大的历史命运面前无能为力的感觉。# u# E5 f/ T9 ^' N&&S7 |
     在国内时,曾想影响历史的进程。那份不顾一切的狂热,无非是一8 c) E4 m1 S8 P) H% Y
    种意义的追寻。自从越过国界,我也就失掉了这种意义。
     为保持思想对于政治的独立,为能以真我面对人生,我们躲进了山
    野,息交绝游杜门谢客除了一栋老旧的乡村小屋,一台电脑、两架书,, Y& H1 |# K2 c& `$ k- t) L6 y
    还有一些画具以外,陪伴我们的,就只有无边的森林和长长的海岸线了。&&Z9 {4 r5 Q- V% C3 m&&^5 @
    低空有许多海鸥临波,高空常有山鹰盘旋。看到它们,就想起你,想起4 G1 A0 p% n0 ?# K
    你那平展两臂凌空飞翔的姿势。有时候,恍惚里会觉得,它们是你的化; u&&D* \& N7 T2 G: |: w
    身,或者你就在它们之中。
     现代物理学说,在混沌宇宙中,时间箭头的趋向取决于熵潮的涨落,% [4 M6 e) T4 b9 L2 H* ]) B0 s
    因此它是可逆的。我想既然时间可逆,所谓“轮回”也并非绝对不可想! r7 u5 @&&C9 ~8 O4 P+ M6 Y
    像。太阳系和人类文明的起灭,都无非许多随机因素的偶然遇合,生生) I1 J4 F# n0 Y
    灭灭不知凡几。我不知道每次周而复始,它们是否相似?我不知道冥冥& E% F7 f- H$ c&&`2 o3 X
    之中,是否有一种安排?我不知道有没有所谓的“地下”?我想如果有,
    那必定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隧道,从那里也可以回到这个世界来。也许2 K) q, q- g( [+ _
    什么时候,我们会再度相逢。&&Q' E' J) F( F% A! g( i) g
     踏著斜阳树影,同唱那自编的歌谣。
     至少,我们可以,存著这个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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