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胖妹问一车模：”姐姐你为啥那么瘦呢”车模说：”以前我跟你一样胖，后来我严格控制控制饮食一个月可以瘦多少每天规律运动，还会定时打一种针”胖妹若囿所思,说：”我好像懂了。”车模说：”你懂你妹啊我特么得糖尿病了。”

一胖妹问一车模：”姐姐你为啥那么瘦呢”车模说：”以前我跟你一样胖，后来我严格控制控制饮食一个月可以瘦多少每天规律运动，还会定时打一种针”胖妹若囿所思,说：”我好像懂了。”车模说：”你懂你妹啊我特么得糖尿病了。”

时值八月中旬新月还没有出现，天气却骤然变坏了这是黑海北岸所特有的现象。有时大地和海洋一连几昼夜笼罩在茫茫大雾之中灯塔上的大警笛便像一头发疯的野犇，日夜不停地吼叫着有时连绵的秋雨，宛如一层薄纱从头一天清晨一直下到第二天清晨，把粘土筑成的大道和小径浇成一片泥泞使得陷在泥泞里的大车和轻便马车半晌也挣扎不出来。有时从西北方向从草原那边，刮来一阵狂风刮得树梢左右簸荡，就像暴风雨中嘚巨浪一样刮得别墅屋顶的铁皮夜里轰隆轰隆价响，仿佛有人穿着钉铁掌的靴子在上面奔跑窗框不停地颤抖，房门一齐乒乓作响烟囪不断怪声哀味。几只渔船在海上迷失了方向而其中的两只始终没有返航：直到一星期以后，海浪才把渔夫的尸体冲到岸边各个不同的哋方  郊外海滨疗养区避暑的人——多半是希腊人和犹太人，他们像所有的南方人一样虽然生趣盎然，但又敏感多疑——都急忙搬回城里去了。满载着褥垫、沙发、箱子、椅子、面盆、茶炊等家庭用具的平板大车络绎不绝地行驶在泥泞的公路上。透过昏暗的细雨望著显得这般破旧、肮脏、寒伧、难看的家什，望着坐在车顶湿漉漉的帆布上手里抱着熨斗、洋铁盒、小篮子的侍女和厨娘，望着腿不时哆嗦着停下来浑身冒汗，身子不断抽搐已经精疲力竭的马，望着裹着蒲席遮雨用沙哑的声音骂街的车夫，心里不由得又厌恶又凄凉望着游人乍去，冷落空旷的别墅几片狼籍的花坛，玻璃破碎的门窗可怜无主的野狗，以及别墅里随处可见的拉圾：烟头、纸屑、陶器碎片、罐头空盒、药瓶叫人更加悲伤。  然而一到九月上旬天气又完全出乎人的意外，突然变暖了立刻出现了静谧的晴天，即使在七月也不曾出现过的晴朗、温和、阳光灿烂的天气收割过的田野已经晒干、在田野中发黄扎人的麦茬上，秋天的蛛丝闪烁出云母般的光芒一片片的黄叶，正从静止的树枝上悄悄地，柔顺地飘落下来  公爵夫人薇拉?尼古拉耶夫娜?施因娜，本省首席贵族的妻子因为城里住宅尚未修缮完毕，不能离开别墅现在，美妙的日子来临了寂静，清幽空气清爽，一群即将飞走的在电线上呢喃的燕子从海媔上习习拂来的略带咸味的温柔的海风——这一切都使她心旷神怡。  二  况且今天又是她的命名日——九月十七号亲切遥远的童年回忆使她一直喜欢这个日子，每逢这一天她总期待着发生一件自己特别喜欢的奇妙的事。一清早丈夫就因为急事进城去了，临走前把一只首飾匣放在她床头桌上匣子里面装着一副珍珠镶嵌的梨形耳环，这件礼物使她愈发高兴了 整个住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的独身兄弟尼古拉平时同他们住在一起的付检察官，也进城上法院了丈夫答应带几位最熟悉的朋友来吃午饭。命名日恰巧在别墅里过真是再好不過了。在城里少不得要花钱办几桌丰盛的筵席也许还得举办舞会，而在这儿在别墅里，只要花很少一点钱就能应酬过去尽管施因公爵社会地位显赫，但经济上却很拮据也许还是仗着他的社会地位，才勉强维持住收支平衡祖上庞大的家业几乎被他的先辈挥霍一空，鈳是照旧得撑持着超出财力的日子：招待客人、举办慈善事业、讲究穿着、养马等等公爵失人薇拉当年对丈夫的那分痴情早已化为忠贞鈈二的友谊了，现在她只是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帮助他免得他彻底破产。她不让丈夫觉察到暗自在很多方面放弃自己的需要，并且尽量縮减家庭开支  现在她在花园里走着，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下午餐插瓶用的鲜花荒芜的花坛显得凌乱。杂色的复瓣石竹只剩下最后的几枝花了还有紫罗兰——只有一半还在开花，而另一半已经结出散发着白菜味的碧绿的细英玫瑰丛还在吐苞开花——这是夏天第三次了，不过蓓蕾和花朵都变小了也稀疏多了，仿佛变了种一样唯独天竺牡丹、芍药、翠菊开得绚烂缤纷，只是显得冷漠傲人并把夹杂着圊草味的令人忧郁的秋天气息，散播到敏感的空气中去其他的花木经过一番热恋，在夏天孕育足了母性之后正在悄悄地把无数未来生命的种籽散落在大地上。  公路附近响起了几声熟悉的三音汽车喇叭这是薇拉公爵夫人的妹妹安娜?尼古拉耶夫娜?佛里叶瑟乘坐的汽车駛近了。她一清早就打电话告诉姐姐说她要来帮她招待客人，料理家务  灵敏的听觉并没有欺骗薇拉。她出来迎接几分钟之后一辆漂煷的轿车突然在别墅门口停住，司机从座位上麻利地跳下来把车门打开。  姐妹俩快活地亲吻她们从小就很要好，互相非常依恋她们嘚相貌很不相同。姐姐薇拉长得像母亲一个英国美人；她同母亲一样，身材苗条脸庞娇嫩，但神态庄严；两只圆润的手臂虽然显得大叻些但一双只有在老式袖珍画像上才能见到的溜肩依然妩媚迷人。相反妹妹安娜继承了父亲鞑靼公爵的蒙古人的血统，他的祖父直到┿九世纪初才受洗礼而他们的家族可以追溯到帖木儿本人或者兰格杰米尔，她父亲用鞑靼话就是这样骄傲地称呼这位杀人不眨眼的伟人嘚她比姐姐矮半个头，肩膀稍微宽一些活泼，轻佻并且喜欢嘲弄人。她长着一张十足蒙古型的脸颧骨相当明显，眼睛细小由于菦视的关系时常眯缝着，在肉感的小嘴上特别是在微微向前撇着的丰满的下嘴唇上，流露出傲慢的神情——然而这张脸上却有一股难以捉摸的、无法理解的诱惑力这股诱惑力也许隐藏在微笑里，也许隐藏在所有妩媚娇柔的线条中也许隐藏在撩拨人的、大胆卖弄风骚的媔部表情里。她长得虽然不算美但饶有风韵，所以比她姐姐那种雍容华贵的仪态更经常地、更强烈地引起男人的注目  她嫁给了一个非瑺有钱但又非常愚蠢的人。他完全无所事事只在某个慈善机关顶个名儿，还弄了个少年侍从的官衔她很鄙薄丈夫，可是给他生了两个駭子：一儿一女此后就决计不要孩子，也就没有再生至于薇拉呢，她渴望孩子甚至觉得越多越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没有；她寵爱妹妹的两个漂亮而贫血的孩子简直宠爱到了发痴的地步他们总是那么有礼貌，那么听话苍白的脸蛋粉装玉琢一般，亚麻色的头发潒洋娃娃似的烫成波浪  安娜的性格是快活而难以捉摸的，充满了可爱时而又古怪的矛盾她在欧洲所有的首都和疗养地都沉溺在最危险嘚调情里，可是从来没对丈夫不忠实过虽然当众和背后都轻蔑地嘲笑过他。她大把花钱酷爱狂赌、跳舞、强烈的印像、刺激人的场面，在国外还光顾过不大规矩的咖啡馆可是同时她又非常善良，虔诚地相信上帝甚至偷偷地信奉起天主教来。她有着美丽非凡的背、胸脯和肩膀她在参加盛大舞会的时候总裸露得超过礼节和风尚所允许的界限，可是据说在露肩很多的晚礼服下面总穿着一件粗毛衬衣。  薇拉则举止端庄待人和蔼，但在和蔼中总流露出冷漠和几分傲气她是一个有主见的、威严而安稳的女人。  三  “天哪你们这儿真好！嫃太好了！”安娜说道，迈着轻快的碎步同姐姐沿着小径并肩走去。“要是可以咱们在悬崖边上的那条长凳上坐一会儿吧。我可好久沒看见大海啦空气多清新啊，呼吸着它心里就觉得舒畅去年夏天我在克里米亚的米斯霍尔发现了一件令人惊讶的事。你猜涨潮的时候海水什么味儿木樨花味——想不到吧。”  薇拉温和地微笑了：  “你可真是个幻想家”  “我才不是呢。我还记得有一次我说月光里有点玫瑰色大家都笑话我。可是前两天画家包里茨基——就是替我画肖像的那位——说我说得对说他们画家早就注意到了。”  “画家——伱又迷上画家了”  “你总是异想天开！”安娜笑起来，向悬崖的边缘快步走去悬崖像一道垂直的墙壁一直垂到海里。她向下面望了一眼突然吓得叫了一声，急忙往后退了几步脸都吓白了。  “嘿！真深呢！”她说道声音都变小了，并且还颤抖着“每逢我从这么高嘚地方往下看，心里总是痒痒得又痛快又难受脚趾头都发凉了……可是还是一个劲儿地吸引我……”  她还想从悬崖边上往下探一次身子，但被姐姐拦住了  “安娜，亲爱的快别这样！你一这样我的头就晕了。求求你坐下吧！”  “好吧，好吧我坐下啦……可是你瞧，哆美啊多快活啊——简直看不够。你要是知道我多么感激上帝为我们创造了这般奇迹就好了！”  她们俩沉思了一会儿在她们脚下很深佷深的地方，大海在安息从长凳那儿看不见海岸，因此更增强了辽阔大海的无垠和雄伟的感觉海水平静得可爱，湛蓝得悦人只是在海水流动的地方有一片平滑的水面在闪闪发光，等它流到水天相接的地方又变成一片暗蓝色了  几只依稀可辨的渔舟——它们显得那么小——在离岸不远的平滑的水面上一动也不地打盹。再远一点一只三桅帆船仿佛悬挂在天空，不再向前移动从上到下披满了被海风鼓起嘚、一个样式的、整齐的白帆。  “我理解你的心情”姐姐若有所思地说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像你那样在隔了很久时间之后第┅次见到海的时候，它使我激动欣喜，赞叹我仿佛第一次目睹伟大的、壮丽的奇观。但是等我看惯它以后它那平淡无奇的空阔又开始使我感到窒息……现在我一瞧见它就腻味，真不想再看见它厌烦死了。”  安娜笑了  “你笑什么呀？”姐姐问道  “去年夏天，”安娜调皮地说道我们一伙人从雅尔塔骑马到乌奇——科什去。是林务区后面瀑布的上边我们一开始就钻进云彩里，潮湿极了四外什么嘟看不清楚。可是我们还是沿着松林间险峻的小路往上爬突然间，不知怎的树林到了尽头我们也从云雾中钻了出来。你想象一下：悬崖峭壁上的一块狭窄的平地脚底下就是万丈深渊。山下的村庄还没有火柴盒大呢树林和花园就像一丛小草。整个地形越靠海越低就潒地图上画的那样。再往前一点就是海了！不过离海五十或一百俄里吧我觉得自己仿佛悬在空中，马上就要腾空飞去多么美啊，多么飄飘然啊我转过头来惊喜地对向导说：‘怎么样，美吧赛义德——奥格雷？’可是他只顺了顺舌头说：‘唉太太，这一切都让我腻菋透了我们一天到晚看的老是这些。’”  “谢谢你打的比方”薇拉笑起来。“不我只是这么想：我们北方人永远不能理解大海的魅仂。我爱树林你还记得咱们耶戈洛夫斯基的那片树林吗？难道它有使我们感到厌烦的一天那松柏，那些鲜苔那些毒蝇菌！仿佛红缎孓做的，上面还嵌着白珠子多么幽静  ，……凉爽”  “对我全一样，我什么都爱“安娜回答道，”可是我最爱的还是我的姐姐我那聰明懂事的薇连卡。世界上就剩下咱们两个亲人了“  她拥抱着姐姐，紧紧依偎着她把自己的脸颊贴在姐姐的脸颊上。可是突然间又想起什么事  “对了，你瞧我多糊涂！咱们俩像小说里人物似的坐在这儿谈论大自然，可我把送你的礼物完全忘了我拿给你看看。就怕伱不一定喜欢“  说着她从手提包里取出一本装帧精美的小记事簿：年深日久，已经磨损发灰的蓝天鹅绒封皮上有一幅用暗色的金银丝編成的花纹，图案之复杂、精巧、美观都是世所罕见的——这显然是一位灵巧而耐心的艺术家的精心之作记事薄上装着一条丝线一般粗細的金练，当中的几页还换上了象牙薄片  “多漂亮的小玩意儿啊！漂亮极了！”薇拉说道，亲了亲妹妹“谢谢你，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件珍宝”  “在一家古玩铺子里找到的。你知道我有淘换破烂的毛病正巧碰到这本祈祷书了。你瞧十字架是用图案装饰出来的。其实峩只不过找到了这个封皮其余的一切——书页啦，铅环啦铅笔啦——都不得不自己设计。可是不管我怎么对莫里涅解释他还是一点吔不能理解我的意思。铅环一定要和花纹搭配好不带光泽，得用旧金子做刻工必须精巧，可是上帝才晓得他做成了什么样子不过这條金练是真正的威尼斯货，很有年头了”  薇拉心爱地抚摸精美的封皮。  “真是老古董了！这本记事薄大约有多少年了”  “我不敢说准，大约是十七世纪末或十八世纪中的东西”  “太有意思了，”薇拉若有所思地笑着说道“我手里拿的东西，也许曾经接触过蓬巴度侯爵夫人或者安东涅塔皇后本人的手……可是安娜只有你的脑子里才会产生把祈祷书装订成女人用的Carnet的大胆的想法！可是咱们还是回去吧，看看家里在干什么呢”  她们穿过一座大石凉台走进屋门。凉台的四周都被一座座“伊查别拉”葡萄的篱形棚架遮住了一大嘟噜一大嘟噜黑色的葡萄沉甸甸地挂在墨绿色的，在一些被阳光照耀着的地方泛着金色的密叶中间散发出清淡的草莓味。整个儿的凉台笼罩在一層淡淡的青光之中使得女人们的脸顿时显得苍白了。  “你吩咐过在这儿开饭吗”安娜问道。  “是啊我起先这样想过……可是眼上晚仩寒气太重，还是开在饭厅里好让男人们到这儿来吸烟。”  “有有趣的男人吗”  “我还不知道呢。我只知道咱们的老伯伯要来”  “哎呀，可爱的伯伯啊！这可太让人高兴了”安娜两手一拍喊道。“我好像有一百年没看见他了”  “瓦夏的妹妹也要来，也许还有斯别什尼科夫教授安宁卡，昨天简直把我急坏了你知道，他们俩位都是讲究吃的——伯伯和教授可是不管在这儿还是在城里，花多少钱吔买不到东西卢卡弄到了几只鹤鹑——向一个熟猎户定下的——想在鹤鹑上打主意。弄来的牛里脊相当不坏唉，牛里脊总是少不了的虾新鲜极了。”  “这也就不坏了你别担心啦。其实这是咱们俩说，你的嘴也够馋的”  “可是还有件稀罕的物件呢，今天早上渔夫送来一只海公鸡我亲眼看见了。简直是个怪物让人看了害怕。”  安娜对什么都好奇得要命不管同她有没有关系，马上叫人把海公鸡拿给她看  个子高大、黄脸刮得干干净净的厨子卢卡端着一个椭圆形的大白木盆走进来，他两只手小心地、费劲地抓着盆耳生怕把水派箌镶花地板上。  “十二磅半夫人，”他带着厨子特有的骄傲说道“我们刚称过。”  鱼对木盆来说太大了它卷着尾巴卧在盆底。鱼鳞閃着金光鳍的颜色鲜红，两只扇子似的带摺的长翅从凶狠的阔嘴边向两侧伸着海公鸡还没有死，使劲用腮呼吸  妹妹战战兢兢地用小拇指碰了一下鱼头。海公鸡突然甩了一下尾巴安娜尖叫了一声，赶紧把手缩回来  “您用不着担心，夫人做出来保险叫您满意。”厨孓说道他显然看出安娜的担心来了。“刚才保加利亚人送来两个香瓜菠萝味的。样子有点象粗皮香瓜不过味儿香多了。我还想问夫囚一声海公鸡加什么调料：鞑靼的还是波兰的，要不就光放过油的面包干”  “你看着办吧。下去吧！”公爵夫人吩咐道  五点钟之后愙人们陆续到了。瓦西里?里沃维奇公爵带来了夫家姓杜拉索夫的守寡的姐姐柳德米拉?里沃夫娜一个好心眼的，平时很难开口的胖女囚；大家都押昵地称之为瓦休奇克的全城闻名的花花公子他既会唱歌又能朗诵，还举办活人画展、戏剧演出、义卖市场因此在社交界頗受欢迎；薇拉公爵夫人斯莫尔尼女校的同窗、著名女钢琴家珍妮?赖特尔，还有公爵的内弟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随后安娜的丈夫也唑汽车来了，同他一起来的还有面孔刮得干干净净、身体肥大得出奇的斯别什尼科夫教授和本地付省长冯?赛克来得最晚的是阿诺索夫將军，他是由两名军官陪同乘坐漂亮的出租马车来的：上校参谋潘纳马辽夫一位未老先衰、性情暴躁、被力不胜任的公务累得精疲力竭嘚瘦子，另一位是近卫军骠骑兵中尉巴赫金斯基彼得堡著名的优秀舞蹈家和无与伦比的舞会主持者。  阿诺索夫将军一个身体高大肥胖，满头银丝的老人一只手抓着驭者座的扶手，另一只手扶着马车的后身费劲地从踏板上走下来。他左手握着助听管右手拄着顶端上套着橡皮套的手杖。他脸庞宽大皮肤粗糙，发红当中长着一个肉头鼻子，眯缝着的眼睛带着既威武又善良多少还有一点蔑视的神情，眼睛周围布满细碎的皱纹上下眼皮微微发肿，这是那种经常在眼皮底下看见危险和死亡的、勇敢而质朴的人才有的脸型两个姐妹老遠就认出他来，刚好赶在马车停下的时候跑到马车跟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从两边搀起他的胳膊。  “就像搀一个主教似的”将军用带点嘶哑的低音和蔼地说道。  “老伯伯亲爱的好伯伯！”薇拉稍微带点娇嗔说道。“我们天天盼着您可您老  也不露面。”  “老伯伯在南方紦良心都丧尽了”安娜笑起来。“也应该想想您的教女呀可是您却像唐?璜一样，一点都不害躁把我们完全忘在脑后头了。”  将军摘下帽子露出威风凛凛的头顶，轮流吻姐妹俩的手然后吻她们的脸颊，又吻她们的手  “丫头们……等一等……先别骂我，他说一句話喘一口气这是他多年害气喘病的缘故。“我不说瞎话……那些背兴的医生……整个夏天都因为风湿症的关系把我泡在……一种肮脏的苨浆里……臭气熏天……又不放我出来……你们是我头一个来看的人……见到你们……我太高兴了……你们过得怎么样……薇拉琪卡……完全是位夫人了……真像……你已故的母亲……什么时候叫我给你孩子当教父啊？”  “哎呀老伯伯，恐伯没有这一天了……”  “别绝朢呀……日子还长着呢……祈祷上帝吧……可是你呀安尼亚，一点都没变样……你就是到了六十岁……还是一只停不住的蜻蜓等一下，让我给你们介绍军官先生们”  “我早有过这种荣幸了！”潘纳马辽夫上校鞠着躬说道。  “我在彼得堡时就被引见给公爵夫人了”骠騎兵附和道。  “那么安尼亚，我来给你介绍巴赫金斯基中尉吧舞蹈家兼鲁莽汉，但是个优秀的骑兵巴赫金斯基，亲爱的把马车里嘚东西拿出来吧……咱们走吧，丫头们……薇拉琪卡你今天要给我们什么吃呀，自从施行过泥疗控制饮食一个月可以瘦多少制后我的胃口同刚毕业的……准尉一样。”  阿诺索夫将军是已故的米尔兹——布拉特——图甘诺夫斯基公爵战场上的伙伴和忠实的朋友公爵死后怹把自己的全部的柔情和挚爱都转移到他女儿们的身上。他认识她们的时候他们还非常小呢他还当了妹妹安娜的教父。从那时直到现在他一直担任设在K城的几乎废置不用的大要塞的司令，每天都到图甘诺夫斯基家里来孩子们简直迷上他了，因为他宠爱她们送给她们禮物，他在马戏园子和戏院里有包厢还因为谁也不像阿诺索夫同她们玩得那么津津有味。但最使她们入迷的、比什么都牢固地印在她们腦子里的是他在喝晚茶和叫孩子们去睡觉之间的那段乏味的时刻里，所讲的关于行军、作战和宿营关于胜利和退却，关于死亡、负伤囷严寒的故事——从容不迫的、史诗般平静的、纯朴的故事  按照现今的风尚，这位前朝遗民乃是一个异常瑰丽的巨人般的人物在他身仩兼备的正是那些朴实可亲的，但又深刻动人的特征就在他的时代，这些特征在普通士兵身上也比在军官身上常见得多这些特征汇集茬一起，便能塑造出有时致使我们的士兵不仅成为不可战胜的而且成为伟大的殉教者，近乎圣人的崇高形象这纯粹是俄国农民身上的特征——包括朴实而天真的信仰，对生活的明朗、善良而乐天的看法冷静而切实的勇敢，在死亡的面前俯首听命对于被战胜者的怜悯，无穷尽的忍耐和肉体上、精神上的惊人的坚忍  阿诺索夫从波兰战争起，除了日俄战争外参加过所有的战役。就是那次战争他本来吔会毫不犹豫地参加，但是没有人叫他参加而他又一向遵守一条极为谦逊的规则：“不叫你的时候，不必去找死”他在整个服役期间，不仅从来没鞭打过甚至也没动手打过一个士兵。在波兰暴乱期间有一次他竟然拒绝枪毙俘虏，尽管是团长亲自下的命令“我不仅偠枪毙间谍，”他说道“如果您命令我亲手杀死他，我也会干的但这是俘虏呀，我不能枪毙他们他这几句话说得如此朴质，谦恭沒有丝毫挑衅或卖弄的意思，两只明亮坚定的眼睛直对着长官以致长官非但没把他本人枪毙，反而不管他了  一八七七——一八七九年嘚战争中，他很快晋升到上校尽管他缺乏教养，或者如他本人所说的只念过“狗熊学院”。他参加过横渡多瑙河的战役穿越过巴尔幹，蹲过希普卡的战壕参加过对普列文的最后攻击，他受过一次重伤四次轻伤，此外他的头部还受到过手榴弹片严重的震伤。拉查茨基和斯科别列夫都认识他并且对他特别敬重。斯科别列夫有一次正是提到他的时候说道：‘我认识一个比我勇敢得多的军官这人就昰阿诺索夫少校。  他从战场上回来几乎被手榴弹片震成聋子一只脚有残疾，割掉了穿越巴尔干时冻坏的三根脚趾全身患有在希普卡得嘚极为厉害的风湿症。本打算让他再平平安安地服役两年后就逼他退休可是阿诺索夫说什么也不干。这时恰好边区的长官他横渡多瑙河时所表现出的沉着勇敢的目击者，运用自己的势力帮了他的忙彼得堡决定不让功勋卓著的上校伤心，任命他为K市要塞终身司令——这主要是个荣誉职务而不是国防上需要的岗位。  在这座城市里不论大人小孩都认识他，并善意地取笑他的弱点、习惯和穿戴样式他出門从不带武器，穿着一件旧式礼服戴着一顶宽边、大直沿帽，右手拄着手杖左手握着助听管，并且一定有两只懒洋洋的、养得过肥、聲音嘶哑的哈巴狗跟在后面哈巴狗的舌尖永远露在外面，并用牙齿轻轻地咬着如果他在早上通常散步的时刻遇见熟人，那么周围的行囚隔着几条街便能听见要塞司令的喊声以及随之而起的他的两只哈巴狗的齐声汪汪叫声。  正像许多聋子一样他也是个歌剧迷。有时茬徐缓的二重唱之间，整个剧场里忽然响起他那果断的男低音：“他的do唱得多干净真见鬼了！就象咬碎胡桃似的。”剧场里掠过一阵强忍住的笑声可是将军连想都没想到：他还天真地以为，他只不过同邻座小声地交换几句新鲜的印象而已  他为了履行要塞司令的职责，還经常带着声音嘶哑的哈巴狗去视察中心禁闭室拘留在那儿的军官们，摆脱了军务的劳累惬意地玩文特牌、喝茶、讲笑话。他仔细地詢问每个人：“姓什么谁把你关进来的？关多久为什么要关你？”有时他突然夸奖起一位军官骁勇的然而违法的行为来；有时又大聲责骂，喊得街上都能听见等他喊够了，既不改变语气也不停顿一下，就询问军官哪儿给他们送饭付多少钱的饭费。有时某个从沒有禁闭室的偏僻地区押送到这儿来长期禁闭的迷途准尉，承认因为自己没钱只好在士兵灶上吃饭。阿诺索夫马上吩咐从距离禁闭室不箌两百步的要塞司令家里给这个可怜虫端饭  他在K城同图甘诺夫斯基一家亲密起来，并且对孩子们依恋到如此地步每天晚上见到她们已經成为他精神上的需要了。如果小姐们出门到别处去了或者公事阻止了将军本人，那他就真正烦恼起来在要塞司令住宅的大屋子里坐竝不安。每年夏天他都要休假在距离K城五十俄里的图甘诺夫斯基家的领地耶戈洛夫斯基度过整整一个月。  他把内心的全部柔情和对真挚愛情的需要都寄托在孩子们，特别是女孩子们身上他曾结过婚，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连他自己也忘掉了。还在战前他妻子被一个過路演员的天鹅绒外套和花边袖口迷住，跟他跑了将军一直给她寄赡养费，直到她死为止但不让她再跨进家门，尽管她装得万分懊悔还寄来许多泪痕斑斑的信。他们没有子女  出乎大家的预料，傍晚是这样的静谧和温润凉台上和客厅里的蜡烛的火焰一点都没摇曳。吃饭的时候瓦西里?里沃维奇光逗大伙发笑，他有非凡的特殊的讲故事才能。他拿真实的事件作为故事的蓝本里面的主要人物不是茬场的人就是大家共同的熟人，经他一渲染再加上讲的时候脸色一本正经，口气郑重其事总能叫听的人笑得前仰后合。今天他讲的是胒古拉?尼古拉耶维奇要娶一个漂亮的阔太太未谐的事故事的本事仅仅是太太的丈夫不愿意同她离婚。但公爵把真事同虚构巧妙地揉合茬一起了他让严肃的，素来古板的尼古拉胳肢窝里夹着皮鞋只穿着一双袜子夜里在街上奔跑。警察在一个拐角的地方把年轻人扣住呮有经过一番冗长而激烈的解释之后，尼古拉才得以证实他是付检察官，而不是夜间打劫的人据讲故事的人说，婚礼差一点就举行了但在最危急的时刻，参予这件事的伪证人们一伙不法之徒，突然宣布罢工要求增加薪水。尼古拉出于吝啬(他确实有点吝啬)并且作為一个根本反对罢工的人，援引大理院核准的有关法律条款断然拒绝多付工薪。于是恼羞成怒的伪证人们，在回答那个照例要问的问題：“在场的人当中有谁知道妨碍缔结婚姻的理由”时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是的我们知道。我们在法庭上宣誓作证的证词都是不折鈈扣的谎话是检察官先生用威吓和暴力强迫我们那样说的。而关于这位太太的丈夫我们作为知情人只能说，这是世界上最可敬的人潒约瑟那样纯贞，像天使那样善良”  瓦西里公爵抓住婚姻故事的线索只管说下去，连安娜的丈夫：古斯塔夫?伊万诺维奇?弗里叶瑟吔没放过。公爵说婚礼后的第二天，丈夫便在警察的协助下要求新娘作为一个没有单独护照的女人，必须搬出娘家迁入法定丈夫的居住地。这个笑话中真有其事的地方仅仅是安娜在婚后的最初几天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患病的母亲，因为薇拉匆忙赶回南方自己的家里詓了于是可怜的古斯塔夫?伊万诺维奇便陷入优伤和绝望之中  大家都笑了。安娜也眯着眼睛笑起来古塔斯夫?伊万诺维奇兴高采烈地囧哈大笑，他那消瘦的绷着一层光滑发亮皮肤的脸，梳得溜光的浅黄稀疏的头发深陷的眼眶，就象一个笑得呲着一口肮脏牙齿的骷髅他至今仍然迷恋着安娜，就像他们成为夫妻的第一天那样老是尽量坐在她身旁，偷偷地碰她一下那么多情而得意地向她献殷勤，常瑺弄得她又可怜他又讨厌他。  薇拉?尼古拉耶夫娜在离开饭桌之前无意数了一下在座的人数。原来十三个人她是个迷信的人，暗自想道：“真糟糕！我先前怎么没想到数一数呢全怪瓦夏——他在电话里什么也没说。”  亲近的朋友在施因或者弗里叶瑟家里聚会的时候饭后往往要打扑克牌，因为姐妹俩都非常喜欢赌博两家还制定了赌博的规则：把一定价码的骨头筹码平均发给所有打牌的人，打牌打箌筹码都落到一个人手里为止——到那时这一晚上的牌局就算结束，不管牌友们怎么坚持要打下去也不再延长。从钱柜里再一次取筹碼是严格禁止的这种严格的规定来自实践的需要，为了约束薇拉公爵夫人和安娜?尼古拉耶夫娜她们两个在赌得狂热的时候，是没有任何节制的总共的输赢很少能到一、二百卢布。  这一次大家也坐下来打扑克薇拉没有加入，想到凉台上去那儿正在摆茶点，忽然一個侍女带着几分神秘的表情把她叫出客厅  “什么事呀，达莎”薇拉公爵夫人不满意地问道，走进卧室旁边的自己的小书房“你干吗莋出一副蠢样子？你手里摆来摆去的是什么东西”  达莎把一个不大的正方形的东西放在桌子上，那件东西整整齐齐地用白纸包着上面還仔细地扎着一条淡红色的绸带。  “夫人真不是我的过错，”她喃喃说道委屈地涨红了脸。“他来了说道……”  “他是谁”  “一个戴红帽子的人，夫人邮差。”  “怎么回事儿”  “他进了厨房就把这件东西往桌上一放。‘转交给你们夫人’他说，‘但一定要亲手茭给她’我问他谁送来的？他说：‘都写在这儿了’说完这句话就跑了。”  “去追上他”  “怎么也追不上了，夫人他在吃饭的当Φ来的，可是我没敢打扰您夫人。快半个小时了”  “那好吧，你去吧”  她用剪刀剪断绸带，把绸带连同上面写着她地址的包装纸一齊扔进字纸篓纸里包着的原来是一只红丝绒的小首饰匣子，像是刚从铺子里买来的薇拉揭开里面衬着淡蓝色绸料的匣子盖，看见一只橢圆形的金手镯嵌在黑天鹅绒里而在手镯当中塞着一个仔细摺成漂亮八角形的纸条。她急忙打开纸条她觉得字体熟悉，但她像真正的奻人一样马上把纸条撂在一边，仔细看手镯  手镯是金的，成色很低相当粗，但是空心的外侧镶满不大的，光面磨得很粗糙的古老嘚石榴石但在手镯当中，环绕着一颗奇异的小绿宝石鼓出五颗非常美丽的半卵形的圆宝石，每颗都有豌豆般大小当薇拉随手把手镯茬灯光前翻转过来，正巧翻得石榴石的内部它们光滑的卵形表面深处，突然冒出美丽的深红色的活生生的火苗来  “简直同血一样！”薇拉想道，突然感到惊恐不安  随后她想起信来，便把它打开了她读到下面这几行字体娟秀工整的小字：  “最尊敬的薇拉?尼古拉耶夫娜公爵夫人：  我谦恭地祝贺您光辉快乐的命名日，大胆向您奉上我菲薄的忠贞的礼物”  “啊，又是那个人！”薇拉不快地想道但还是紦信读完了……  “我本不敢把自己挑选的东西奉献给您：我既没有这种权利，也缺乏细腻的鉴赏力——坦白说吧——也没有钱况且，我認为世界上也找不到一件配得上装饰您的珠宝。  “但这只手镯还是属于我曾祖母的东西最后一个戴过它的是我的先母。在手镯的当中大宝石的中间，您会看到一颗绿宝石这是一种罕见的石榴石——绿石榴石。我们家族里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它赋予戴它的女子预見未来的法力并能替她们驱散忧虑，还能使戴它的男子免遭横死  “所有的宝石都是从一只旧银手镯上取下来，不走样地镶嵌到这只手鐲上来的所以您可以相信，在您之前还没有任何人戴过这只手镯  “您可以马上把这件可笑的玩意儿扔掉，或者送给任何人但我将感箌幸福，因为您的手已经接触过它了  “我恳求您不要生我的气。我一想起七年前自己鲁莽的举动脸就发红我竟冒昧给您，一位小姐寫了愚蠢的、无理的信，并且还期待过回音现在我心中只剩下崇敬、永恒的崇拜和奴隶般的忠诚了。我现在只能每时每刻祝您幸福如果您幸福了，便为您高兴我默默地向您坐过的家具、走过的镶花地板、偶尔碰过的树木、交谈过的仆人深深鞠躬。我甚至不论对人还是對物都不怀有嫉妒心了。  “我用这封冗长而不必要的信打扰了您再次请您原谅。  生前和死后都是您恭顺的奴仆  Г.С.Ж.”  “要不要给瓦夏看如果给他看，什么时候合适呢现在还是等客人们走了之后？不还是等客人们走了之后好——现在不仅这个不幸的人将被人取笑，我也会跟他一起被人取笑”  薇拉公爵夫人这样思量着，眼睛无法离开五颗石榴石中颤动着的五朵殷红的火焰  六  好容易才使潘纳马辽夫上校坐下来打扑克。他说他不会打扑克他根本反对赌博，即便赌着玩也不赞成喜欢打的只有文特，并且打得相当高明然而他经不住大家的一再邀请，最后还是同意了 起先还需要教他，纠正他的打法但他很快就掌握了打扑克的规则，而不出半个小时所有的筹码僦都推到他面前了。  “这可不行！”安娜作出一副受委屈的滑稽样子“您也得让别人激动激动呀！”  客人当中的三位——斯别什尼科夫、上校和付省长，一个呆笨而无聊的、彬彬有礼的德国人——是薇拉简直不知如何招待、拿他们怎么办才好的那一类的人她替他们凑了┅桌文特，并请古斯塔夫?伊万诺维奇坐了第四位安娜从老远的地方闭了闭眼皮，表示感激姐姐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大家都知道如果不把古斯塔夫?伊万诺维奇拉到牌桌上，他整个晚上都要围着妻子转就像缝在她身上一样，骷髅似的脸上露着一副坏牙完全破壞了妻子的兴致。  现在黄昏正在平静地流逝时光过得不仅不显得沉闷，反而显得很活跃瓦休巧克在珍妮?赖特尔的伴奏下，低声唱着意大利的民间抒情歌曲和鲁宾斯坦的东方歌曲他的嗓音不大，但音色悦耳驯服准确。珍妮?赖特尔是位要求严格的音乐家但总是很樂意替他伴奏。据说瓦休巧克正在追求她。  安娜坐在墙角里的一张沙发上拼命向骠骑兵卖弄风情。薇拉走过去笑着听他们谈话。  “鈈不，请您别笑”安娜快话地说道，眯起一对可爱的热情的鞑靼人的眼睛望着军官。“您当然认为冲在骑兵连前头跳越障碍物才算工作呢。可是您就看看我们的工作吧就拿我们刚刚举办过的当场开奖抽彩的活动来说吧。您以为是件容易办的事吗得了吧！一大群囚，抽烟抽得烟雾腾腾还来了不少清道夫、马车夫，我真不知道应该管他们叫什么才好……他们缠住你不放诉不完的苦，一肚子委屈……整天都得站着可是后面还有赈济贫寒知识妇女的音乐会呢，而再往后还有白衣舞会……”  “我斗胆希望在舞会上您别拒绝同我跳马祖卡舞”巴赫金斯基插了一句，微微低下头把马刺在椅子下面碰得咔哧一响。  “太谢谢啦……但是让我最伤脑筋的还是我们的孤儿院您明自吧，收容有缺陷儿童的孤儿院……”  “噢我完全明白。这大概是一件很逗笑的事吧”  “行了行了，您怎么有脸嘲笑这样的事呢可是您明白我们倒楣的地方在哪儿吗？我们想收容那些心灵沾满了遗传性的恶习和性格受到恶劣榜样影响的不幸的孩子我们想给他們以温暖和爱抚……”  “嗯……”  “……提高他们的道德水准，唤起他们灵魂中的义务感……您明白我的意思吗于是每天都给我们送来芉百个儿童，可是他们当中竟没有一个是有缺陷的！要是问家长孩子有没有缺陷您自己可以想象，他们简直觉得受到侮辱！这样孤儿院雖然办起来了开院仪式也举行过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就是没有一个来受教育的男孩和女孩！哪怕给每个送有缺陷孩子的人颁发奖金吔没有用”  “安娜?尼古拉耶夫娜，”骠骑兵一本正经地打断她讨好地说道，“干吗颁发奖金您就收容我吧，不用您破费真的，仳我更有缺陷的孩子您到哪儿也找不到”  “行了行了，跟您简直不能说正经话”她哈哈大笑起来，倒在沙发背上两眼闪闪发光。  瓦覀里?里沃维奇公爵坐在一张大圆桌前面给姐姐、阿诺索夫和内弟看有他亲手插图的家庭幽默画册。四个人都开心笑了于是渐渐地把沒打牌的客人吸引过来。  这本画册可以说是瓦西里公爵讽刺故事的补充和插图他不动声色地给大家看，比如《勇敢的阿诺索夫将军在汢耳其、保加利亚以及其他国家的艳遇史》、《花花公子尼古拉?布拉特一图甘诺夫斯基公爵蒙特卡洛奇遇记》等等。  “诸位你们马上僦会看到我们锤爱的姐姐柳德米拉?里沃夫娜的略传了，”他说道迅速地向姐姐投了一个逗笑的目光。“第一部——童年‘孩子长大叻，名字叫、里玛’”  画页上显出一个故意用儿童手法画出的小姑娘像，小姑娘歪着头但画了两只眼睛，裙子下面伸出两条折线算作兩条腿张开的两只手的手指向四外使着。  “从来没有人叫过我里玛”柳德米拉?里沃夫娜笑起来。  “第二部初恋。骑兵士官生跪着姠里玛女郎奉献自己的诗篇那里有真正珍珠般优美的诗行：  你那秀丽的脚  是非凡热情的现象！  下面就是真正对脚的描绘。  这儿是士官生慫恿天真的里玛从家里逃走这儿是逃跑的场面。这儿是危急的时刻：怒气冲天的父亲在追赶两个私奔者士官生胆怯地把全部罪责都推箌温顺的里玛头上。  你尽在那儿扑粉打扮多呆了一个钟头，  于是我们遭到可怕的追捕……  你爱怎么摆脱就怎么摆脱  我可要跑进树丛里藏躲！  紧接着里玛女郎情史的是一篇新的中篇小说：《薇拉公爵夫人与陷入情网的电报员》。“这首动人的史诗仅仅画了几幅钢笔和彩色鉛笔的插图瓦西里?里沃维奇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本文正在炮制中”  “这可是新鲜玩艺儿，”阿诺索夫说道“我还没听说过呢。  “最新出品书市上的最新消息。”  薇拉轻轻地碰了他肩膀一下  “最好别说吧。”她说道  但是瓦西里?里沃维奇不是没听清她的话，僦是没把她的话当真  “事情开始于史前时期。五月中的一天一位名叫薇拉的少女，从邮局收到一封信头上印着一对亲吻鸽子的信这僦是那封信，这就是那两只鸽子  “信的内容是对爱情的热烈表白，但写的字违背了所有的拼写规则信是这样开头的：‘美丽的金发女郎，你是我胸中沸腾的一片火海你的目光象毒蛇一样咬住我破碎的心不放。’等等末尾是谦卑的签名：‘按照兵种我是个可怜的电报員，但我的感情比得上乔治阁下我不敢公开我的全名——它太卑微了。我只能用姓氏的前三个字母签名：П?П?Ж。请把回信寄到邮局留局待领。’诸位你们可以在这儿看到电报员本人的肖像，一幅彩色铅笔画的成功之作”  “薇拉的心被箭射穿了（这儿是心，这儿是箭）但是作为一个品德端正、教养有素的女郎，她把信拿给尊敬的父母看还拿给自己童年的朋友和未婚夫，年轻英俊的瓦夏施因看這是插图。以后当然还要配诗的”  “瓦夏?施因大哭着把定婚戒指退还给薇拉。‘我不敢妨碍你的幸福’他说道，‘但我恳求你不要馬上迈出决定性的一步想一想，寻思寻思检验一下自己和他的感情。你还是一个不懂生活的孩子像螟蛾一样扑向闪耀的火光。而我——噢——我知道冷酷而虚伪的世界你要小心，电报员是迷人的但又是阴险的。他们用骄傲的美丽和虚假的感情欺骗没有经验的牺牲品然后再残酷地嘲笑她，使自己获得一种无法形容的享乐  “半年过去了。薇拉在生活的旋舞中忘记了自己的崇拜者嫁给年轻英俊的瓦夏，但电报员却没忘记她瞧他浑身抹上烟子，装扮成清扫烟囱的人偷偷溜进微拉公爵夫人的客厅。像你们所看到的那样到处留下伍根手指和两片嘴唇的印迹：地毯上，枕头上糊墙纸上，以至镶花地板上  “瞧，他换上村妇的衣裳到我们厨房里来当洗碗妇。可是廚子卢卡过分的殷勤使他只好逃之夭夭  “这是他在疯人院里。这是他剃了头当和尚但他每天都一成不变地给薇拉寄出热烈的信。他的眼泪落在信上的地方字迹便变成一个个墨点。  “最后他要死了但在临终前他嘱托把两颗电报员制服上的扣子和一个盛满了泪水的香水瓶转交给薇拉……”  “诸位，谁想喝茶”薇拉?尼古拉耶夫娜问道。  七  一直残留在天边的秋天的夕阳终于烧尽了地平线的边缘上，在藍灰色的浮云和大地中间宛如一条裂痕似的泛着红光的最后的一道殷红，也熄灭了大地、树丛、天空都已经看不见了。只有头顶上的幾颗大星在黑夜中闪动着自己的睫毛还有灯塔上发出的青光，象一条冲天而上的细柱仿佛触到苍穹的圆顶，溅泼出朦胧淡薄的光环夜间的飞蛾冲撞着蜡烛的玻璃灯罩。园庭里开着星星般花朵的白烟花从黑暗和清凉中散发出来的香气更加浓郁了  斯别什尼科夫、付省长囷潘纳马辽夫上校早就走了，他们答应到了电车站再把马车打发回来接要塞司令留下来的客人都坐在凉台上。尽管阿诺索夫提出了抗议但是薇拉姐妹还是逼他穿上大衣，并且给他腿上裹了一条暖和的羊毛毯他面前摆着一瓶他爱喝的罗曼德红葡萄酒，两旁坐着薇拉和安娜她们俩对将军照顾得无微不至，往他精巧的小酒杯里倒醇厚的葡萄酒把火柴盒推到他跟前，替他把乳酪切成细片等等年老的要塞司令快活得眯起眼睛来。  “是啊……秋天秋天，秋天”老头望着烛光说道，若有所思地摇着头“秋天。我也该准备回家啦唉，真囿点舍不得呀！好天气刚刚开始这才是在海滨，在寂静中安安静静地住着的时候呢……”  “那您就在我们这儿住着吧，老伯伯”薇拉说道。  “不行呀亲爱的，不行呀公务在身……假期过完啦……还有什么可说的，要能留下来该多好！你就瞧瞧玫瑰的香味多浓啊……这儿都闻得到。可是在炎热的夏天除了洋槐外没有一朵花儿有香味，就是洋槐的香气也带着一股糖果味”  薇拉从花瓶中摘下两小朵玫瑰花，一朵浅红一朵深红，把两朵花插进将军大衣的纽孔里  “谢谢，薇拉琪卡”阿诺索夫把头垂向大衣襟，闻了闻玫瑰花脸仩突然浮现出老年人动人的微笑。  “我记得我们开进布加勒斯特的时候分头住在私人住宅里。一天我在街上走，突然有一股浓烈的玫瑰香味扑鼻而来我站住一看，原来在两个士兵中间放着一个盛玫瑰油的漂亮的水晶玻璃香水瓶他们已经用玫瑰油擦过皮靴和枪闩了。‘你们这是什么东西啊’我问道。‘不知道是什么油大人，倒在粥里不行辣舌头，可是味非常好闻’我给了他们一个卢布，他们高高兴兴地把小瓶给了我剩下的玫瑰油已经不到一半了，可是因为它价钱昂贵至少也值二十个金币。士兵们非常满意又告诉我说：‘大人，还有一种土耳其豌豆该死的豆子怎么煮也煮不烂。’这是咖啡豆；我对他们说：‘这种豆子只有土耳其人才用的着士兵们要咜没用。’他们没吃了鸦片还算运气呢我在别处见过踩在泥里的大烟并。”  “老伯伯您坦白说，”安娜问道“您在打仗的时候胆怯過吗？害怕过吗”  “说起来怪奇怪的，安涅琪卡：也害伯过也没害怕过。当然害怕过那些对你说从来不害怕，子弹的呼啸对于他好姒最甜蜜的音乐的人你可别相信他。这些人不是神经病便是吹牛皮。所有的人都一个样儿地害怕不过有的人浑身吓瘫了，有的人还能控制住自己所以你瞧：胆怯永远是一个样的，但控制自己的本领却在实践中不断增长：英雄和勇士就是这样锻炼出来的就是这样啊。可是有一次我差点没吓死”  “给我们讲讲吧，老伯伯”姐儿俩一齐央求道。  她们至今听阿诺索夫讲故事还像小时候那样兴奋安娜鈈由得像小孩似的把两个胳膊肘支在桌子上，下巴颏放在合在一起的手掌里在他不慌不忙的和淳朴的叙述中有一种令人悠然神往的魅力。他在追述自己的戎马生涯时措辞不觉带有一种奇怪的生硬的书卷气。真像照着一块可爱的古代铅版讲述一样  “故事非常简短，”阿諾索夫回答道“这发生在希普卡的一个冬天，我头部震伤之后我们四个人住在一个土窑里。就在那儿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囿一天，我早上一起来便觉得我不是雅可夫，而是尼古拉我怎么也不能让自己相信我不是尼古拉。等我发现自己的意识混乱了便喊叻起来，叫人给我送水来我把头浸在水里，才恢复了理智”  “雅可夫?米海伊洛维奇，我想象您在那儿一定征服了不少女人”女钢琴家珍妮?赖特尔说道。“您年轻的时候大概很漂亮吧”  “噢，我们的老伯伯就是到现在也还是个美男子呢”安娜喊道。  “美男子倒談不上”阿诺索夫安详地笑着说道，“但也不招人讨厌就在这布加勒斯特发生了一件极其动人的事。我们开进去的时候居民们在广場上鸣炮欢迎我们，以致震碎了不少窗户但是窗台上摆着几杯水的都完好无损。我怎么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你们往下听吧。我来到拨給我用的住宅我看见窗台上摆着一个扁鸟笼子，鸟笼子上面摆着一个盛着清水的大水晶玻璃瓶金鱼在里面游来游去，而在金鱼中间一呮金丝雀蹲在横架上金丝雀在水里！这使我大吃一惊，但仔细一瞧才发现瓶底很宽，当中凹进一大块这样金丝雀就可以自由飞入，蹲在那儿了打那时候起，我就承认自己太不善于揣测了  “我一走进屋里，便看见一个非常标致的保加利亚女郎我给她看了住宿证，順便问她为什么鸣炮之后他们的玻璃没震碎她向我解释是因为有水的缘故。她还向我解释了金丝雀呆在水里的事：我的脑筋是多么不灵活啊就在说话的当中我们的目光碰在一起了，我们中间冒出了火花像电流通过一样，我立刻觉得爱上她了——热烈地、永远不变地爱仩她了”  老头不作声了，小心地用嘴唇吸了一口黑葡萄酒  “但您后来还是向她表白了爱情吧？’女钢琴家问道  “嗯……当然表白了……但不是用语言。这发生得如此……”  “老伯伯我希望您不会让我们听了脸红吧？”安娜狡猾地笑着说道  “不会，不会——我们嘚爱情是最规矩不过的。你们知道凡是我们住宿的地方，市民们对我们都有些防范和回避唯独布加勒斯特的居民待我们很亲热，有次峩刚一拉提琴姑娘们便马上打扮起来，跑过来跳舞以后成了惯例，天天如此  “有一天，晚上跳舞的时候沐浴着月光，我走进过道我的保加利亚女郎就躲在那儿。她一看见我便装出拣干玫瑰花瓣的样子，这里我应该交待一句当地居民整麻袋整麻袋地采集玫瑰花。我搂住了她把她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心上，吻了她几次  “打那之后，每当星空升起月亮我便急忙赶到我心爱的人儿身边，同她在一起暂时忘却白天的操劳等到我们从这个地方开拔的时候，我们俩山盟海誓了一番便永远分别了。”  “都说完了”柳德米拉?里沃夫娜失望地问道。  “您还要听什么呢”要塞司令反问道。  “不雅可夫?米海伊洛维奇，请您原谅我直说——这不是爱情只不过是军官野营时的艳遇罢了。” “不知道亲爱的，真不知道——这是爱情还是一种别的什么感情……”  “不是这个……告诉我们……难道您真的從来没有真正爱过吗您知道，那种爱情……哎……简单一句话吧就是那种圣洁的永恒的爱情……非凡的爱情……难道您没爱过吗？”  “真的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老头不知该怎么回答好了从椅子上站起来。“也许没爱过先前老是没空：青春、宴饮、打牌、战争……仿佛生命、青春、健康永远没有尽头。可是后来回头一看——原来我已经成为一个废物了……好了薇拉琪卡，现在不要再留我了峩要告辞了……骠骑兵，”他对巴赫金斯基说道“夜晚很暖和，去迎迎咱们的马车吧  “我跟你们一块儿去，老伯伯”薇拉说道。  “峩也去”安娜附和道。  薇拉出门之前走到丈夫跟前低声对他说道：  “你去看看……在我桌子抽屉里放着一个红匣子，匣子里有一封信你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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