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于瓶邪吧里那篇被弃坑的十年生死两茫茫恶搞的瓶邪文,就是黑化三爷邪接盗八虐哥的!就是吴邪变的超级厉

【文】【瓶邪】弹指一粟12~20(中长篇未完,接盗八,HE)
《弹指一粟》
【文前警告】
交代十年之约之后的事情,主瓶邪、铁三角和花邪友情。
虐有,甜有,失忆有,粗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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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浪说太长,所以把11章加在上一篇日志里了】
王盟根本不敢和闷油瓶呆在同一个房间。他熬好粥之后,我就给了他我的银行卡,让他拿些钱打发医院和邻铺的。昨晚虽然附近的人不多,但我抱着一身是血的闷油瓶跑出来的样子肯定是被看到了,要是有人报警就麻烦了。铺子也必须停业一段时间,等膳修完毕和风声平息下来才能重新开张。总得来说,这件事情造成的损失还真不小。
我把王盟熬的粥被装进保温瓶里,放在病房里的桌子上,等闷油瓶醒了给他喝。太阳下山的时间,外面的光线不再那么刺眼了。我把窗帘拉开,让房间里亮堂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但总觉得多见点光对闷油瓶好一些。将厚重的窗帘在窗框两边绑好,正想回头时,我却想起了之前做的那个梦。梦里失忆的闷油瓶冷漠的眼神让我在橙红的夕阳照耀下也忍不住一颤。我深吸一口气,回过头,他竟然真的醒了。
闷油瓶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目光很茫然。头上还缠着绷带,怪可怜的。温和的日光洒在他身上,使他终于看上去有了点人气。我对他还是心怀愧疚。人家平白无故地替我看了十年大门,现在还为了救我受了伤,就算他再怎么骗过我,我也觉得自己真对不起他。我想起小花的话,忘记他真是我自己愿意的吗?闷油瓶转过脸对着我,虽然目光很平淡,但也不是那种冰冷的感觉。他的眼睛看上去总是很涣散,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我,只是也看着他。过了半晌,我回过神,硬是扯出一个笑脸:“小哥,饿了吧,来喝点粥。”他点头。没有再失忆。我松了口气。病床的床板可以调节,我摇着下面的把手,让床板支着他坐起来。“不要动右手,我喂你。”他再点点头。我端着保温饭盒坐到他的右侧,打开盖子,紫米红枣莲子粥的香气扑鼻。看来王盟这几年手艺精进,有家室的男人就是不一样。我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铁勺轻轻碰到闷油瓶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他居然皱了皱眉,别开头。“怎么了?”这家伙还真难伺候,难道他发现这是王盟太太每月一次该吃的补血养颜粥了?不是吧,他连这都懂……“烫。”我暗骂自己蠢货一个,把勺子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又吹,确定这个应该是他能承受的温度了,这才让他喝。闷油瓶平时吃东西就很斯文,现在更是病怏怏的。一碗粥给他喂下去,感觉一个小时都快过去了。我倒是很意外自己居然这么有耐心,在这期间和他一句话都没说。然后想想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每天要花三个小时喂他吃饭,剩下的时间只要醒着都得在他床边伺候,不然我自己都觉得心里过不去,突然觉得很好笑。我拿一张餐巾纸给他擦了擦嘴角,到厨房收拾餐具。不知道为什么,任我摆布的闷油瓶总觉得很不习惯。我刷着碗,准备了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他。你前两天到哪去了?以后打算怎么办?想起什么了没有?让你那么坚定地在等的人是谁?……是我吗?
洗干净的保温瓶被我放到一边,我看着锅里剩下的粥,觉得肚子有点饿,又实在没什么胃口。
估计我是饿过头了,我有多久没吃东西了?一天还是两天?
之前一直提心吊胆的,现在放松下来,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我靠在厨房的墙上,深呼吸了几下,决定到外面的沙发上躺一会儿。
这个VIP病房的格局跟一房一厅一厨一卫小公寓套房一样,只是把卧室换成了病房,要出去必须通过客厅。
我走出厨房,看到的赫然是闷油瓶穿着病号服站在大门前的背影。
他娘的还想溜!
我当时急火就上来了,那种感觉就像自己脑内的那根保险丝被烧断了似的,喝了声“站住!”,顾不上头晕就冲上去想拉住他。
我本来是要抓他的左手,结果闷油瓶正好转过身,我们的速度都太快了,我就直接碰到了他带着伤的右臂。
“抱、抱歉。”我像触电似的缩回手,看着他皱起的眉头,心里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我又闯祸了。
他不说话,抬起左手捂住我的嘴,手指冰凉冰凉的,冷得我一个激灵。是不是穿得太少了?我下意识地抬手握住了他的手,疑惑的看向他。他却不理我,转头看着大门,按在我嘴上的手加了点力道。
我看他一副紧张的样子,虽然心里还有点气,身体不由自主地却僵着动也不敢动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把手拿下来,说:“外面有人,已经走了。”
这层楼就两个VIP病房,我立刻意识到,“外面有人”肯定是特指停在我们房门口的人。
“会不会是王盟?听到我们的声音就走了?”这话一出口我自己也觉得听起来不对劲。
闷油瓶摇了摇头:“脚步声不一样,是老人。”
我心说这你都听得出来啊,而且还是在屋里就听到了。但又觉得,这对于他来说好像不是什么难事。
我放心道:“是老人,那就肯定不是他们派过来的了。可能只是到了这层好奇过来看看的病人。”
闷油瓶摇了摇头,好像不是很释怀的样子,只是自顾自地走回房间。
我看他好像不打算离开了,很开心,追上去问:“小哥,你前两天上哪儿去了?”
他躺回床上,我帮他盖好被子,他才开口道:“到处走。觉得这个城市很熟悉。”
“哦?”那应该对他恢复记忆有帮助啊,看来等他伤好了,我也得带他到处转转,“去哪儿了,你以前住的地方吗?”
他摇头,不知道是想否定还是忘了。让我有点意外的是,他竟然开口向我描述了一个地方。虽然说得很言简意赅,我还是听出来了。那不就是三叔以前的铺子吗?
自从我在雪山出了事故以后我就没回去过了,二叔可能猜到我受了很大刺激,不让我再插手那些家族生意。不过闷油瓶曾经是被三叔夹过的喇嘛,他会去那里可能也不奇怪。
我问他,他好像不太想透露,只是说凭感觉走过去了。幸好他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也没有人看到他。他就在三叔的铺子周围晃悠了几圈,好像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我想去其他城市,就回来跟你说一声。”
所以他才会在昨晚突然出现在我的店子里。我估计他自己从青铜门里出来,应该就是为了寻找那个在等他的人。现在看杭州好像没有什么线索,就想离开了。不过还知道回来通告我一下,算他有良心。
我不假思索道:“你要是想寻找过去的话,我不拦你。但害你受伤是我伙计的失误,我必须先看着你把伤养好,然后再说其他的。”
小爷先把你拖住,然后再说其他的。我在心里打着小算盘。
【小哥为什么要去三叔铺子外面转,大家都懂的。】
闷油瓶没两天就被医生批准出院了。虽然说枪伤没有伤到脏器的话本来就不用住多久,但连医生也说他恢复的速度太快了,出院以后每天按时换药,别沾水就行了。当天下午,王盟开车把我们接回铺子。我事先跟他一再解释了闷油瓶真的没怪他,他才终于肯在闷油瓶面前露脸。不过还是把我们送到门口之后就立刻离开了。我查看了一下,柜子和大门王盟都派人送来了新的,墙上还有几个子弹孔要补。看样子还要再装修一段时间。我锁上卷帘门,闷油瓶用他没挂彩的左手在仓库查看那些被收起来的古董。眼下终于能正常地睡一觉了,我交代了他几句,上楼倒在自己久违的床上闷头大睡。
结果一觉醒来我就发起了高烧。这几年虽然体质比以前硬朗了,但最近不吃不喝再加上睡眠混乱的生活,报应还是来了。我躺在床上,浑身无力,眼睛都睁不开,可以感到脸颊火烧火燎地发烫,头疼得厉害。“小哥……”我试着喊了一声,声音嘶哑。
没有回应,走了?我呼了口气,连恼怒的力气都没了。娘的,走了就走了吧。过了好一会儿,楼下传来脚步声。我听到门“吱呀”一声打开,闷油瓶走进来看了我一会儿,开口道:“你病了。去医院吗?”“不用……咳。”我有气无力地应道。其实叫他上来也没打算让他帮我什么,只是想确认他还在这里。我独居这么多年,病不是没生过,比这更严重的都有。只是我在生病时从不见人,因为不想让手下的伙计见到我那副样子。不就是发个烧嘛,反正把自己锁在房里发一晚上汗就好了。闷油瓶却执意要给我倒水。这年头饮水机早就没人用了,家里只有电热水壶。我有点不放心,只好勉强拿着手机给他进行远程说明。等他在楼下按照我的指示试了半天也不得要领,我才意识到,妈的,停电了。不知道闷油瓶是怎么在黑暗里行动自如的。他以前常常倒斗,可能就这么练出了夜视能力。又折腾了半天,他终于在厨房里用天然气烧好了热水。我嗓子难受得厉害,虽然嘴上说不想麻烦他,实际上渴的不行,但是坐不起来。闷油瓶看着我躺在床上,热水流到脖子里的狼狈样(我分明听到他叹了口气),只好把我扶起来靠在他身上,然后把开水吹凉了,用左手握住杯子一点一点的喂给我。这个姿势相当丢脸。但我此刻头脑发热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半是喝半是舔地解决了那一杯水,闷油瓶才扶我重新躺下。
我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现在是冬天,停电了不能开暖气,刚刚又靠在万年低体温的闷油瓶身上,导致我只觉得除了皮肤发烫之外,床和被子都是冰的,连骨头里都是冰的,整个人就像躺在大冰窖里,冷得不行。闷油瓶看我冷,就把他以前睡的那床被子拿来给我盖上。这里原本是我一个人住的地方,被子只有两床,他的还是被换下来的旧被子。我连忙摇头,他却不理我。我觉得心里一阵别扭,本来就是我该照顾他这个伤患的。我之前还打算在他伤好之前都让他睡到我床上来,反正是双人床。因为怕他也被传染了发烧才作罢。现在倒好,他还把被子都让给我了。可是盖着两床被子我却还是觉得冷,看样子这次是比我想像的要严重些。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烧晕了,好像隐约听到了隔壁浴室里传来水声,应该是闷油瓶在洗澡。……不知道伤口会不会碰到水。后来我昏昏沉沉地又醒了一次,黑暗中感觉被窝里有个热乎乎的东西贴在身边,我当时只觉得大脑都快冻僵了,也没去考虑这是不是人在极端环境下会出现的幻觉,就拼命往那里蹭。终于没那么冷了,当时我甚至还以为,这么舒服,估计是快死了。
实际上,后半夜我睡得很踏实,直到上午十点暖洋洋的太阳直接照到我身上的时候才醒来。我抬手探探自己的额头,烧基本上退了。床头柜上是王盟买来的早饭,闷油瓶坐在我桌前的一把椅子上,很安静地看书。他听到我的动静回过头来。我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陌生心情,就是看着他这副样子,很想笑。于是我眯着还没法完全睁开的眼睛,冲他扬了扬嘴角。
“谢谢,小哥。”
关于我那次发高烧到底是怎么好的,至今还是个谜。因为我不认为闷油瓶的体温可以自然地达到那样的高度。我能找到的解释只有他用特别热的水不停地冲自己,这也是我那天一直断断续续听到浴室里传来水声的原因。
这也太为难他了,我宁愿相信那是自己的幻觉。可每当我问起这个问题,闷油瓶要么转移话题,要么装没听见,让我很苦恼。
烧退了之后就变成了持续性的小感冒,不怎么碍事了。闲着的时候总是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不知道是几天以后,闷油瓶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决定带他出去走走。
大清早,闷油瓶在我旁边睡着。我轻手轻脚地下楼给王盟打了个电话,让他告诉装修队今天不用来了,我们不在家。
王盟很惊讶:“老板,那装修队不是你自己找的吗?”
我也是一惊,再三确认了那家伙没有开玩笑,才挂掉电话。
这年头还有活雷锋承包古董店装修业务的?我躺在躺椅上,抽着烟看天花板。
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我眼珠也没转一下,叼着烟喊了声:“春节停业,改天再来吧。”
“小邪,是我。”
我端着茶壶来到内堂,恭恭敬敬地倒上一杯放到二叔面前的茶几上。
二叔喝着茶,不说话。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也不敢开口,就这么看着他。
他还保持着染发的习惯,头上一根白发也没有。虽然从脸上能看出他这几十年的沧桑,整个人还是给人精神的感觉,眼里精光犹胜,但疲惫感也隐藏不住。
我突然觉得很惭愧,二叔早就过了该退休的年纪,还在为他自己和三叔的生意操劳,我这个正值壮年的侄子却整天把日子过得像在养老。
我马上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输了”。二叔总是一句话没说就能从气势和内心先声夺人地压制住别人。
我在他的目光下只觉得如坐针毡。要是闷油瓶这个时候突然下来怎么办?
二叔终于开口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问道:“恢复的怎么样了?”
这个恢复可以有很多层意思。我还是装装傻,老实地回答:“伤都养好了,事情也大多都想起来了。”
“那小哥的事,也想起来了?”
几乎可以肯定二叔跟小花联系过。闷油瓶的事情我还不算是完全想起来了。王盟之前说,二叔交代了不准告诉我关于那小哥的事情,但那是在我遇到闷油瓶和恢复记忆以前。二叔今天来的目的,应该主要是为了确认这一点。如果我回忆起来,他也就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说不定能把我以前的笔记还给我。
幸亏感冒就没全好,我咳嗽了几声掩饰思考,然后镇定地喝了口茶润嗓子,“嗯。”
“还是要走以前的路吗?”
这下我愣住了,以前的路是什么?管三叔的铺子?还是说更以前?但我不能被这一句话就逼得露陷,只能先应付着道:“我不确定,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和二叔说话心理压力太大了,因为他老谋深算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不管说什么,都有一种被他看透的憋屈感觉。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他叹了口气:“小邪,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再让你管你三叔的铺子了吗?”
我摇头。二叔道:“从你爷爷起,就致力于洗白吴家,你是知道的,无论是我还是你三叔,都不会希望你再趟这浑水。”
这话没错,如果十几年前的金万堂没有拿着战国帛书到我店里,或许我到现在也还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古董店小老板,那一切似乎也不会发生了。
二叔继续道:“现在他回来了,你的目的完成了。我的一只脚还跨在这门里,这辈子是出不去了,但是你不一样,你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我沉默了,二叔的意思是希望我退出倒斗界这辈子也别回头,我自然没意见,但这和闷油瓶有什么关系?
二叔突然话锋一转:“雨臣说你忘记那小哥是自愿的,是吗?”
我心里奇怪,二叔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如实答道:“是。”
自从在医院听了小花的话之后,这几天我一直在查找一些关于失忆症、解离症之类的心理精神疾病。
我觉得,当初自己能把一切都想起来,却独独忘了闷油瓶,应该是所谓的选择性失忆。
选择性失忆就是大脑对自身的一种保护机制,也可以说是自我欺骗——把不愿想起、或是想要逃避的东西忘掉。
当然,只是表面上的“忘记了”,我还是会受到这方面的影响,也不排除恢复记忆的可能。
我以前一直以为这种病症只存在于小说或影视作品里,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
回想自己在知道真相时的崩溃感,我的潜意识完全有可能强迫自己把闷油瓶和他操蛋的十年之约给忘了。
二叔又问了我一些关于上次爬雪山的情况,我都老实回答了。最后,他递给我一个盒子,在我疑惑的目光下解释道:“别人托我带给你的新年礼物。”
那是一个月饼盒大小的陶瓷盒子。我认得。
十年前,三叔的人皮面具也是装在这种盒子里的。
我的手指颤抖着打开了那个盒子,然后就愣住了。盒子里面的,是一张四十岁的吴邪的脸。
“今晚就是除夕夜,戴上它回家吧,你爸妈都想你。”二叔说,然后把目光移向我后方的楼梯口,“你愿意的话,也带上他。”
我回过头,闷油瓶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靠墙站在那里,他看着我,表情阴晴难辨。
二叔走了之后,我和闷油瓶就站在那里对视着,谁也没说话。
我感到很尴尬,我不知道他听了多少,如果问“你是什么时候下来的?”或者“你都听到了?”只会显得欲盖弥彰。
我正想先说点别的什么应付过去,他开口了:“你不想记得我。”
不是疑问,是陈述句。
果然。我暗自叫苦,这下误会可大了。我就算是下意识地把你忘了,那也是被你给刺激的啊。
但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我也不能就这么跟他说。而且我没有告诉他我们以前认识,说不定他还会以为我是故意装作不认识他。
我叹了口气:“那些事情太复杂,我也并不清楚。等以后……”
他却打断我道:“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我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的目光很可怕,继续道:“想忘了我,为什么又要留我?”
我在心里“哎呀”一声,这口气好像是以为我他娘的对他图谋不轨啊,虽然我起初的目的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一些信息,可是绝对没有恶意。而且这阵子我是真的为他的事情在操心,这个白眼狼还要么想溜,要么就摆出这幅样子质问我,顿时心里来气,就回敬道:“不留你还能去哪?当时的情况谁都不清楚。就算是我想把你忘记,忘了又如何?你以为老子现在整天焦头烂额的是想干吗?我他娘的不就是急着把你再想起来吗!”
他不说话了,我们他大眼瞪小眼,过了好久,他好像突然笑了一下,那个笑容短暂得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回过神来,他还是冷着脸,丢下一句“上床”,就转身往楼上走去。
我莫名其妙,僵在原地。现在一大早的,上床做什么?
“你……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自己的表情肯定很精彩,闷油瓶在楼梯上回过头俯视我,虽然面色没什么异常,但他的眼神里分明带着轻蔑:“去躺好,给你戴面具。”
我已经快一年没有见父母了。他们对我这些年在做的事完全不知情,只知道我是个老板。
我不常回家,就告诉他们我的古董生意做大了,全国开分店,二叔也帮我瞒着,所以二老没有怀疑。
半年前的事故我也没有告诉他们。样貌变年轻以后,我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逃避回家这件事情,原本今天只想打个电话问候一下的,没想到小花让二叔给我带来了照着我以前的样子制作的人皮面具,真是雪中送炭。
我站在镜子前摸着自己的脸,这感觉还是有点奇异,但我已经比十年前戴上三叔面具时坦然了许多。我从衣柜里翻出自己以前常穿的唐褂换上,走起路来,却怎么也恢复不了以往步履生风的气势。
可能是因为闷油瓶没有工具,戴面具花了很长时间。等我们出门已经下午了。我带着他买了一些水果和两瓶红酒,看他还穿着我的旧衣服,就又顺路又给他买了套素色的唐装。好在闷油瓶天生就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也没有花太长时间。
直到我们拎着东西站在我父母的家门口,我才开始感到不安。正想回过头再叮嘱闷油瓶几句,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我看着我母亲,好久没见,她又瘦了,一看到我就笑得满脸皱纹,顶着一头染黑的头发,身上的红毛衣还是去年的。我愣了半天,喊了声妈,就硬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父亲把我们迎进去,这才注意到我后面的闷油瓶。我定了定神,正想介绍,闷油瓶却主动上前一步,笑得彬彬有礼。
“伯父、伯母好,敝姓张,是吴邪的同事。”
我看得呆了,这家伙是不是给鬼上身了?闷油瓶给我打了个眼色,我才反应过来,赶紧跟爸妈介绍说这是在外面帮了我很多忙的兄弟,最近住在我店里,看他一个人过年怪孤单的就把他带来了。我爸妈只要我来了就欢天喜地了,自然表示欢迎。闷油瓶还在眯着眼微笑,进了屋还主动帮忙摆桌椅拎东西,那样子竟然真的像个好相处的老实人。我直在心里大骂,这家伙真会演,平时对我要是有这一半的礼貌我就该谢天谢地了。
我们在沙发上坐下。二叔早就到了,正在看电视。二叔对闷油瓶也算知根知底,对他装出来的殷勤爱答不理的,闷油瓶好像也不在意。等我母亲进厨房包饺子了,他就一个劲儿地跟我爸套近乎。
渐渐地聊到了我们平时工作的情况,我意识到可能要露陷了,正想引开话题,二叔却开口道:“小邪,不去帮帮你妈?”
我赶紧起来,把闷油瓶也拉上了,让我妈回客厅去看电视。厨房门一关,闷油瓶就瞬间变回了闷油瓶,靠着料理台发呆。
我看他这样,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来帮忙。”
闷油瓶扫了一眼我和我面前堆满食材的台面,晃了晃右手臂:“疼。”
“少来,刚才还好好的,”我说,一边拿出砧板开始赶饺子皮,“给我剁饺子馅去,不帮忙不准吃。”
我怀疑他的手早就没事了,还成天装着一副伤患样子拿我当护工使唤,我今天就先不跟他计较了。不过不得不承认他有做大厨跟班的底子,手起刀落时的动作十分利索稳当,和面时的力道也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他掌勺就还是算了,我不想在大年夜引起火灾。
我教了他半天,他也没学会该怎么捏饺子皮上的褶子,包出来的饺子全都是软趴趴的。最后他竟然祭出了他奇长二指,用指节来夹饺子皮。我也试着用指节包饺子,但是完全包不出形状。等饺子都下了锅,我得出空来,就啧啧称奇地拉过他的右手端详。
这时厨房门突然开了,我赶紧放开闷油瓶的手,回头一看,二叔正站在厨房门口,听外面的声音春晚已经开始了。二叔看向我:“小邪,好久没见你爸妈了,出去跟他们聊聊。我来帮小张。”
这摆明了是要支开我。我虽然有意见,却不好发作,只能装作没事地去和父母聊天。妈又拿出了一叠女人的照片,这是她每次见到我的习惯,十年如一日,我不配合还不行。
我正挑着照片,闷油瓶和二叔端着饺子和准备好的菜就出来了。闷油瓶看到那些照片,意味不明地瞥了我一眼,我面上一热,把那些照片收起来,如获大赦地帮他们端菜。
今年的春晚也十分可圈可点。我们边吃边看,外面放起了烟花。
我看着四周的人,突然觉得很满足,要是三叔也能带着文锦姨在这里就好了,最好解连环和潘子、胖子他们也能一起来。
已经多久没有和亲近的人吃饭了?还是别想那些了,他们在下面估计比我们更逍遥自在。
我心情还是不错的,早先跟闷油瓶生的气也快被红酒浇没了。我喝得有点飘,零点过了之后,我们互相道了新年快乐,然后我和闷油瓶就差不多该走了。
带来的两瓶红酒还剩下半瓶,老人们平时不喝酒,就让我带回店里。今天的一瓶半红酒也大多是我喝的,路都快走不稳了,闷油瓶扶着我到门口。
看得出我爸妈很喜欢他,一个劲儿的说我给他添麻烦了,让他下次再来玩云云。我听着不太高兴,明明是这家伙尽给我添麻烦,但也不好说出来。
二叔今晚住在我爸妈家的客房,他也送我们到门口,临走时,他突然用极低的声音对我说:“笔记,我都放回去了。”
我一听,酒醒了大半。
我大概是醉了。闷油瓶不让我开车,拉着我上马路拦的士。大年夜一点多的街道上空荡荡的,没人也没车。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幸灾乐祸。看你上哪儿打车去。
闷油瓶也不急,就开始沿街走了起来。我有点好奇他是怎么知道回家的方向的,跟在他身后。
我一向以酒量不错自居,现在也没到直接软倒的状态,只是精神很亢奋,脚下轻飘飘,边走边晃手臂,还很想唱歌。
闷油瓶喝的也不少,但是看上去没有醉的样子,只是给人感觉更阴沉了一些。我正在飘飘然的状态,就想逗他说话。
“你刚才挺开朗的啊,我爸妈都想认你做干儿子了,”我说,“那个才是你真面目吧。”
闷油瓶瞥了我一眼,闷头赶路。我自讨了没趣,也没泄气,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继续道:“二叔在厨房里跟你说什么了?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最讨厌被蒙在鼓里,不高兴地开始嘟嘟囔囔起来。小爷都可以算是你的再生父母了,竟然还有事情要瞒着我。
说到二叔,刚才他不方便多说,只是交待了一句笔记给我放回去了。我估计那大概是闷油瓶住院期间的事情,装修队可能也是他找来的。这虽然很不错,但是有另一个人能自由出入我家,感觉还是有点别扭。找时间要换把锁。
我们走到一条主干道上,零星有几辆车开过去,但是好像没有的士。路灯很暗,看不清楚。我跟着闷油瓶走上一座人行天桥,开始在脑内计划着回到家之后怎么美美地泡个澡睡一觉,第二天把笔记一读,记忆也就该回复了。闷油瓶和我一起下过斗,可以拉着他一起看,说不定他也能想起来了。
活着真轻松,一切事情都突然迎刃而解了。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我的日记里肯定写了很多损他的话。
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就说:“小哥,二叔已经把我十年前的日记放回家了。”
闷油瓶走在我前面,“嗯”了一声。
我看他终于有反应了,继续道:“我们要是以前一起下过斗,里面就肯定提到过你。你也先别急着找什么等你的人了。等我看完了,都想起来了,就先讲给你听。说不定到时候你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闷油瓶却不说话了,他停了下来。我一下没刹住,为了不撞到他身上,赶紧一闪身到他旁边去,摇摇晃晃地站住了。
他低着头沉思,然后突然抬起头:“之前没告诉你,我记得。”
“哦……啊?”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马上一震。
他记得?想起来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是他一开始就没忘?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看着那张脸,处在兴奋状态的大脑呼呼转的飞快。回忆起过去的两个月,脑内好像有一根线,把那些片段串在一起了。
我想起他平时不爱说话,还能在我父母面前谈笑风生的样子;想起他手上的伤明明好了,还装得很虚弱要我照顾他的样子;想起他有那样常年下地的身手竟然还能被王盟那种人开枪打中,被一个地痞从后面偷袭的样子;想起他第一次出现在店里,王盟闪烁其词的样子……
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突然觉得这个人很可怕,很陌生。
他太会演戏了,太会隐藏自己了。我就算费尽心思想帮他,他也不会对我吐露任何自己的想法。
看王盟对他的态度,他可能早就和王盟串通好了,说不定连小花都……也许我从一开始就掉进了他设的套里,说不定从十年前就……
看样子到头来,我还是被所有人联手欺骗的那个?
“吴邪?”他拧起眉,看着我,“你没事吗?”
没你妈的事。我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天桥扶手上。他好像以为我要跳桥,想上前来拉我。我才没那么傻,往旁边一蹿,离开了天桥的边缘,挥着胳膊骂道:“娘的,走开!”
我又顺势退了两步,然后我们都站住了。桥上冷风一灌,我打了个激灵,红酒带来的暖意似乎消散尽了,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我此刻很迫切地想离他远点。这个捉摸不透的人,他曾经带给我的莫名其妙的安全感似乎随着我身上的热度消失了。
他突然有了动作,好像想上前抓住我,我也马上反应,转身朝天桥的另一头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指着他喝道:“滚!”
闷油瓶听了我的话,停下脚步。我一鼓作气跑到台阶处,搭着扶手跌跌撞撞地跑下台阶。等我快到地面的时候,突然脚下一个踉跄,摔了下去。
我的下巴直接磕到石砖地上,疼得我趴在地上直喘气,半天也没起来。
没有人来扶我。我吐出嘴里的血,支着酸疼的胳膊颤巍巍地站起来,再回头看,闷油瓶已经从马路的另一头下了天桥,不见踪影了。
我想马上回家看那几本日记,我想弄清楚十年前是怎么回事。
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急切过,顾不上隐隐作痛的胳膊肘和膝盖,在子夜的杭州街道上跑了起来。如果说之前还醉得晕晕乎乎,现在则只有热血灌脑,一刻也不想多等了。
其实我家离我爸妈家不远,但是我总觉得自己跑了半天,怎么也到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气喘吁吁地,终于站到了熟悉的西湖前。我打开店门,摸黑上楼,踩在楼梯上的腿一抖,又摔了一跤。
我连滚带爬地跑上去,先到洗手间洗了把脸。等到发现手掬起水时的感觉很奇怪,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带着面具。
这个人皮面具只是为了让我的皮肤看上去像个中年人,所以并不像我当年戴的三叔的面具那样难以拆卸。我打开灯,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升起一阵厌恶。
我撕扯着地把面具摘下来丢到一边,下巴被磕到的地方已经青紫了,一碰就一阵钻心的疼。
没心思管这个,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自己房间,把那个大木箱子从衣柜里拖出来。打开一看,那几本笔记果然在里面。
我这才终于松了口气,不过这只是第一步。我冷静下来,给自己泡了一壶茶,这才坐到床上开始翻起笔记。
大部分事情我都记得,所以我翻得很粗略,只是在每当有“闷油瓶”三个字出现的地方多花了些注意力。
起初我还一边看一边暗自冷笑。原来我以前就叫他闷油瓶。我看着他在海底墓说着自己二十年前的故事,还想这家伙肯定又在胡扯了。但是越往后看,心脏越是砰砰直跳,震惊,疑惑,愧疚,身临其境,各种感觉在胸腔翻涌。直到我看完最后一本,猛地一掀被子,把九本厚重的硬皮本子,全部掀到了地上。
我痛苦地抱着头,在床上缩成一团。记忆回来了,那些事情我都想起来了,头很疼,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十年前,他曾亲口对我说:“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似乎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你了。”
我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要来西泠印社,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认为有个人在这里等他。
他是来找那个唯一能把他和这个世界联系起来的人,而那个人却操蛋地把他给忘了。
我承诺过,我会做那个证明他存在的人,那个不会拒绝陪他走到最后的人,但是我却把那些承诺给忘了,把他给忘了。
几小时前,张起灵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把他赶走了。
我的脑子里乱成一团,大骂吴邪你这个王八蛋,心里的绝望和十年前在雪山上的缝隙里独自醒来时如出一辙。
他骗了我又怎样,我欠他的还不够多吗?
找他回来。我从床上跳起来,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和发红的鼻子,随手披上起我几小时前脱下的外套,往楼下跑去。
两扇新装上的木门被我毫不客气地大力推开了,然后我一只脚跨在门槛上,僵住了。
我的店铺大门正对着西湖而开。好像凌晨时下了场雪,湖上结了层薄冰。太阳刚出来,一片金色白色,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等我慢慢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却看到一个身影背对着我,坐在湖边。
他的肩上盖着薄薄的一层雪,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湖畔,独自安静地坐着,简直就……就像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我向他走过去。他肯定知道我在后面,但是没有回过头来。我有点胆怯,走到离他还有一米远的地方,就不敢再靠近了。
我看到他的衣服已经被化掉的雪全部打湿了。他的体温本来就低,现在肯定变得像个大冰块一样。
我开口,完全是硬憋出来的一个字。
闷油瓶还是没反应。我担心他是不是给冻坏了,就干脆在他旁边蹲下来。
他终于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湖面。我看他好像还是蛮有精神的,就坐下来,也面朝着湖,想了想,开口道:“我把日记看完了。”
“对不起。”
他不说话了,我偷偷瞥他一眼,他的眼睛都被刘海挡住了,看不出表情。
“那个……”我试图打破沉默,“你冷不冷?要不要进屋坐坐?”
他一侧身,猛地把我抱住。
我饱经磨难的下巴就这么撞在他肩上,疼的我一咬牙,哼都哼不出来了。他胳膊越收越紧,简直像要把我揉进怀里一样。
说实话,他这一下子给我的惊吓真的不小。我好不容易缓了口气,颤声说:“小、小哥,我……”
我本来想说我要喘不过气了,没想到他却说话了。
“我记得你。”
我愣住了,正在想他话里的意思,他却继续说道:
“一开始我真的忘了。”
“我从长白山走过来,我知道有人等我,但不知道是谁。”
“后来我想起来了,那个人是你,吴邪。”
“其他的,都忘了……”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体会到,忘记一切,只记得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概念。
那个人不再是你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了,他已经成为了你的全部世界。
我感觉到闷油瓶在发抖,不知道是不是冷的。他的衣服真的全湿了,身上温度低得不像话。
他的手还是把我的环得很紧,我用力把披在自己身上的羽绒服扯下来,裹在他身上。
“起来,回家。”
在那些不怎么令人愉快的小插曲过去之后,我的生活又重新趋于平静。
之后,道上发生了很多事情,曾经的愣头青们一个个站稳了脚跟。但那些跟我关系不大,和我有关的事情,其中一件是当初被放跑了的那个打手。他显然在长沙散布了哑巴张出现在吴爷在杭州的老盘口的消息,但是这件事情并没有引起轩然大波。原因很简单,哑巴张与霍老太一行死在广西妖楼里的故事早已深入人心,现在出现了一个和哑巴张长得很像的人,还被你这种小卒子撂倒了,谁会信那是哑巴张?
二叔做事情也很绝,他派了长沙的伙计把那个倒霉蛋痛殴了一顿,让他相信自己当时是真的认错人了。
接着,为了让我完全脱离这个圈子,二叔让手下的人开始散布吴邪去年在雪山出了意外,落了病根,现在已经确认脑死亡的消息,还大张旗鼓的瞒着我父母在长沙办了一场葬礼。一个假死的心腹戴上四十岁的我面具,被埋进了吴家祖坟。当然这只能是做戏,否则整块墓地的风水都要坏了。
我则假扮成那个心腹原本的样子,参加了那场葬礼。看着棺盖合上时,旁边的手下故作悲痛的神情,我差点忍笑到内伤。
从那以后西泠印社就有了一个名叫“关根”的年轻新老板。当然这个只是在外用的化名,在店里,王盟还是叫我老板,闷油瓶叫我吴邪,一切都没有变。
但是在安逸的生活中,有一个新的问题渐渐浮出水面。
我是一个生性敏感多疑的人,和闷油瓶相处的时间越长,我就越发强烈地意识到,我们以前的关系,应该不是日记上写的那么简单。
这种感觉说不清楚,一是因为记不清;二是记忆回来得太突然了,让我很难适应。
我突然明白了小花当时的顾虑,不管他说我和闷油瓶曾经是世仇还是同性恋,我都很难相信,因为没有记忆就没有依据。
我觉得闷油瓶可能也有所察觉,但是谁也没挑明。我们每天还是同进同出,日子就这样得过且过得过着。
终于,在恢复记忆的一年后,我和闷油瓶之间奇怪的平衡被打破了。
寒冬二月初,又是没什么生意的淡季,王盟一个人守在店里。我和闷油瓶窝在卧室的大床上,暖气和地热都开得很足。我贪恋这温度,虽然不太环保,但是我宁愿被热得把上衣都脱了也不想关暖气。
我靠着床头的软垫玩笔记本,闷油瓶坐在旁看书,我们俩中间的床上放着一个原本装芝士蛋糕的空盘子。
我曾经试着教他用电脑和电视,但他好像不怎么感兴趣,我也就懒得管他了。我店里的书和古籍都给他看完了,还会时常带他去买一些新的。这一年来,我发现他渐渐不再那么与世隔绝了,当然这多亏了我的功劳。
我花了不少的时间,从买东西刷卡,到乘公交,一样一样的教会他。其实我心里并不想的,但不得不教。因为我怕他有了一个人生存的能力以后就会更轻易的离开,同时又怕他万一离开了,一个人会遇到危险。毕竟人心不古,地上也不同斗里。
我觉得眼睛有点胀,把电脑合上,转了转脖子,久坐后的颈椎在转动时发出咔咔的声音。闷油瓶自动伸出一只手放到我脖子后面按了起来,舒服得我直哼哼。
上次我落枕的时候,让他随手捏了捏,居然就好了。从那以后每次我玩电脑玩到脖子酸了,就把头伸过去让他按按。
即使失过忆,闷油瓶还是很奇怪地对某些事情相当擅长,像是机关、古董、古文字,现在再加上一个中医按摩。我记得以前研究失忆症资料的时候,查到过解离性失忆症,患者会忘记自己的身份等信息,只记得一般的资讯。估计张家族人的失魂症就属于这一种失忆症,那些对普通人来说很陌生的知识,对于闷油瓶大概也是常识性的了。
我想下楼再拿一块蛋糕,就穿上衣服拿着蛋糕盘子慢吞吞地挪到门口。打开门的同时,门外竟然也有一个人,再把门往里推。
我以为是王盟,就道:“干嘛呢,放手。”
那人松开手来,我打开门,门外的人把我吓了一跳。
那个人,竟然是我妈。
很早以前,我爸妈还会偶尔来店里看看我,但那是我还在当小老板、整天追着三叔和闷油瓶上山下海不回家的时候。现在,母亲的突然到访让我很意外。
但她受的惊吓比我还大。在我缓过劲来,说“妈你怎么来了啊”之后,她竟然捂着心口,瞪大眼睛,好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正想回头看看,脑子里突然咯噔一声,想到了什么。
不好,我没戴面具。
母亲其实很好安抚,严重的是我父亲。我在他们的严词逼问下,只好编了个在墓里中咒、样子变年轻了的故事。也就意味着我还是干了些不干净的勾当。
老头子勃然大怒。他是个唯物主义老学究,不信这些神叨叨的东西,但这次由不得他信不信了。
我从初中起就再没被他打过,这次却被结结实实地扇了一耳光,左耳嗡嗡响了好久听不见其他声音。
老爹又去找二叔发飙了,这件事情他也有责任。幸好老爹不知道拉我下水的罪魁祸首一个是生死不明的三叔,另一个是被他誉为五好青年的闷油瓶,后者还站在离他不到五米的地方看戏,否则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乱子。
父亲离开后我知道了母亲此行的目的:还是相亲。她在看到她快四十岁的儿子的模样变回大学生也不生气,反而有点高兴,原因我就不清楚了,但是临走之前她抚着我被打肿的脸,笑着说:“怎么不早点告诉妈呢?妈这就回去给你找年轻漂亮点的,啊。”
相亲被安排在情人节。我活了四十年,第一次过的情人节竟然是相亲,未免有些悲凉。
以往我都用打扮邋遢、不刮胡子、迟到等行为打发那些女人,但这次不行,母亲一大早就把我拉出去,亲手收拾我。我打个电话跟王盟说了一声,但是没告诉闷油瓶,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不该让他知道。
穿着母亲给我挑的正装,上面还被打了一个恶心的领结,走进一家咖啡馆。因为今天是情人节,这里被布置得很讨女孩子欢心。
我很快找到了在照片上看到过的相亲对象,从容地走到她对面,拉开椅子大喇喇地坐下。我们互相介绍了一下以后,我就搬出了准备好的台词:“实不相瞒,其实我不喜欢女孩子。”
这完全是无奈之举,因为我实在找不到别的理由了,只好拿这个唬唬她。没想到的是,那姑娘很平静地看着我,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看出来了。”
我原本想吓她,没想到她一个四两拨千斤,轮到我意外得瞪大眼睛说不出话了。
【二十(上)】
什么叫“看出来了”?
我承认,这些年的经历让我能很敏锐地洞察到别人的谎话,同时作为一个不能算很正直的商人,我自己扯谎的能力也不差。就算我那句话说的十分有信服力,我还没有入戏到一眼看上去就是个GAY的地步吧?
“是吗,”我只能将计就计,掩饰住尴尬,笑了笑,“这么明显啊。”
我看着桌面,一只手抬起来不安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是不是因为我妈把我收拾得太干净了?
女人真烦,太邋遢了会嫌弃你,太整齐了又会觉得你是GAY。
这时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了,我只好先耐着性子点了一杯红茶。等服务员走了,那姑娘又往自己的咖啡里倒了一包白糖,搅了搅,才慢悠悠地说:“你不用紧张,我呢,是不会歧视你的。”
“那,”我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有点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因为我也不喜欢男孩子啊。”
哦,我恍然大悟。曾经听说过,同志之间,不论男女,遇到同类都是可以从对方的神态语气和举手投足之间认出来的,这好像是自带的天然雷达。
等等,这更奇怪了,我好好的一个大老爷们儿,哪里像同性恋了?
我突然想起闷油瓶,出了一身冷汗。难道和男的住久了也会变成GAY?
闷油瓶和我虽然关系很好,但顶多只是过命的兄弟而已。他以前救过我那么多次,还为我看了十年大门,现在又无家可归,我就算让他白吃白住一辈子都是应该的。
可是这整天睡在一张床上,让外人看起来还真的有点像同志情侣。想起之前的疑虑,自己也怀疑起来。毕竟,我想起来的只是写在笔记上的内容。我和闷油瓶之间真的那么简单?
再回想一下,小爷活了四十年,虽然喜欢看美女,但是身边真的没有什么女性朋友,就连阿宁那样的也没提起我的兴致。
因为我是GAY?靠。
“怎么?不对吗?”她好死不死地在这时候问了句。
服务生把红茶端上来了,我道了声谢,摸了摸鼻子,道:“没、没有。”
我对同志群体一直不支持也不反对,因为他们有权选择去爱什么人,和我没关系。于是问题就来了——如果自己突然被划为其中一员,大概还是会有点难以接受。
那姑娘笑了笑,道:“看你也是被家人逼来的,要是不介意的话,陪我演一出戏吧。”
演戏很简单,我只要假装和她谈成了,陪她在外面晃悠一天,晚上到她父母那去应付一下就行。这使我觉得自己更加悲凉了,这辈子的第一个情人节竟然要给一个拉拉装男友,第一次和女生拉小手也就这么送出去了。
算了,我没喜欢过什么人,就当是体验一下恋爱的感觉也好。可惜我的脸已经变回了年轻时的样子,否则遇到这么漂亮一个女孩,肯定要带到老朋友面前得瑟一下。
傍晚的时候我们从她父母家出来,她为了感谢我,执意要请我吃饭,被我推辞了;在我们去她父母家之前,我曾经被路上的小孩子缠着给她买了一束玫瑰花,她现在也要还给我,让我拿回去给男朋友。
哪里来的男朋友?早知道就不找这个借口了,我苦笑,难道要送给闷油瓶?赶紧回去给他做晚饭还差不多。
临走的时候,那姑娘挺爽朗地说:“我就知道你人挺好的,保持联系吧,下次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麻烦我。”
这个女孩子看上去年纪轻轻,却好像很世故,但为人一点也不做作。面对这样的人,我不想再装下去,撇了撇嘴,道:“实不相瞒,我之前是骗你的。”
她盯着我的脸看。我知道这是在分辨我是不是在说谎,只好维持着自然的表情。她摇了摇头道:“你肯定有喜欢的人,只是自己没发现而已。”
我又一次想到闷油瓶。这不能怪我,除去我父母,过去十一年到十五年间和我关系亲近的人就他一个了。
我喜欢他?扯淡吧。
那姑娘看着我,忽然哼哼地笑出声来说:“你这种我见过,一辈子都不会主动。我们这样的人能找到合适的真不容易,你抓紧吧。”
我不知道她是让我抓紧时间还是抓紧一个人。她最后又说:“你如果想确定他是不是同,我教你个办法,你下次遇到他,一试就知道。”
后来我一边在电话里应付母亲,一边抓着那束玫瑰往马路上走,打了辆车回家。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把那束花随便放在腿上,头靠着车窗,任由它在行驶颠簸间不停地磕在上面。
那司机可能以为我是失恋了,就在前面宽慰道:“年轻人,想开点,这世上好姑娘多着呢。”
我没理他。好姑娘多的是,可惜小爷眼界太高。
我的视线忽然落到一群正在等红灯的人里。那里面有个瘦高瘦高的人影,穿着一件黑色风衣。
那风衣我认识,是我年前才买给闷油瓶的。我再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那个人,一头齐肩的黑色碎发。我操,他跑到这里做什么?
“停车!”我看着人行道马上要绿灯了,赶紧冲司机喊了一声。他吓了一跳,一踩刹车,我随手甩了张钞票,就下车朝闷油瓶追过去。
“张起灵!!”
【二十(中)】
闷油瓶在人群里穿梭自如,健步如飞,我一会儿就看不到他了。我急得直喘气,也不敢停下来,不知道这家伙想干什么,好像故意在躲我。
我又到处跑了一阵子,终于重新看到他的身影拐进了一个小巷子,我猛吸了一口气,没有多想,加快脚步追进巷子里,伸手直接扣他肩膀。
“张起灵!”我又叫一声。
没想到这王八蛋一个反手,就扭着我的胳膊把我按到了旁边的墙上。巷子里本来就没有路灯,我的脸又被压到墙上,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很生气。
小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这好像是一个世纪以前胖子说的话。
“你……你干嘛呢?”我不敢再喊,放低了声音道,“放开我。”
“玩的很开心?”熟悉的清冷声音,伴随着一股凉意,我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娘的,难道我白天和那姑娘上街被他看到了?
“关你屁事。”我骂道。这家伙吃错药了。我正想挣扎,他突然在我右手肘用力一捏,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原本被我随手拿着的那束花就落到地上。
“为什么拿回来?不送给她?”他的声音突然放软了,竟然有点像小孩子撒娇,手上的劲道却不减少,让我感到害怕。
这家伙真的跟踪我了?
“还是,你要给我?”他问。
我觉得自己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被他吓的。这条黑咕隆咚的巷子让人觉得浑身难受,气氛太压抑了,我奋力挣扎起来:“给你妈逼!放老子走!!”
“吴邪,”他的膝盖用力顶住我的腰,我的胯骨就在墙上硌得生疼,“你真不知道我喜欢你?”
我浑身一僵。操啊。不是吧。老子竟然真的跟一个GAY同居了一年?
闷油瓶竟然真的会喜欢一个人,而且还是我,这感觉太不真实了,他完全是那种看上去无欲无求的人。
我想起那个姑娘说的话:“你一定有喜欢的人,只是自己没发现而已。”
现在好了,闷油瓶跟我摊牌了,但是我该怎么办?
“……真的?”我迟疑着问道。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阵,就在我觉得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很蠢的话的时候,他突然“扑哧”笑出声来。
他的手也松开了,我意识到不对,赶紧转过身。借着外面路上微弱的路灯光线,我看出了眼前的只是一个和闷油瓶身形相仿的男子。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副墨镜戴上,笑弯了腰。
我意识到这是谁,顿时感到前所未有的恼怒和耻辱,此刻我只想用那两支镜腿戳爆他的眼珠子。
他大概发现了我的敌意,摆着手往后退,靠在另一边的墙上,说话时语气里还带着笑意:“小三爷,对不住。”
我之前就隐约觉得不对,但我万分没有想到,时至今日,还有一个人能穿着闷油瓶的衣服,把他的嗓音模仿得惟妙惟肖,才这样着了道。
黑眼镜,曾经是被三叔夹的喇嘛,在蛇沼看三叔的面子救过我;其实是小花的得力下属,与王盟和闷油瓶的关系似乎不错。十一年前在广西,他戴着我的人皮面具把我和胖子玩儿得团团转,还对我起了杀心。这么长时间过去,我几乎要把这个人从记忆中抹去了,他竟然又出现在我面前。
难怪他虽然模仿出闷油瓶的声音,身上却透露出一股阴险狠辣劲,让我毛骨悚然。我想起他当初抄起一块石头就往我头上狂砸的样子,全身血液都瞬间流到双脚了。
他突然蹲下身,我赶紧往一旁跳开,结果他只是捡起了地上的那束花,笑道:“别紧张呀,小三爷。”
因为刚才一番折腾,那束红玫瑰已经几乎只剩残枝败叶了。他走到有灯光的人行道上,挑出了还勉强能看的一朵,递给我。
我一阵恶寒,他这是要干嘛?黑眼镜看我好笑,就道:“给哑巴张啊。”说着,硬是把那只玫瑰塞进我手里。
我低着头,手里捏着玫瑰梗,看着那些被他挑完之后又重新丢弃在地上的花,问:“你什么意思?”
黑眼镜打了个哈哈,解释道:“路过杭州,就来见见故人,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罢了。看你刚才的反应倒也差不多了。那些话啊,要是我不帮他说,你这辈子也不会听到哑巴张说出来的。”
他没有明说,但我还是听懂了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我以前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喜欢我父母,喜欢我以前的朋友,喜欢动物,也会因为女孩子长得好看而留意她们,但我自己也知道,那和我对闷油瓶的感觉肯定不是一回事。
我对闷油瓶是什么感觉呢?现在要我再来回答这个问题的话,我只能说这家伙对我来说很大程度上是是天然蚊香、防盗系统和古玩鉴定器的三合一,同时是个霸王租客,又懒又麻烦,什么都不会,不厌其烦地教了他一年也不愿意自己挑鱼刺,虽然我心情不差的时候还是会帮他;他看上去是个平淡如水的人,但和他住在一起永远不会无聊,因为他永远能理所当然地制造一堆需要我善后的事情。
可是,闷油瓶这个存在对我来说,绝对是我不大的生活圈子的一方净土。
不管是作为前任土夫子还是作为古董店小老板,我总是会遇到无数偷奸耍滑和表里不一的丑恶嘴脸。只有闷油瓶,或许是因为他的记忆曾经清空过,或许是因为他以前专和死人打交道,这个人给我的感觉,从眼神到心里都是干净的,大部分时间沉默着,一旦有话就直说,不会拐弯抹角,不做多余的事情。和他相处,其实心里一点都不累。
相反的,可能是因为早年他总是失踪的阴影,我只要早上醒来时能看到他安安静静睡在一边,就很开心了。
我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如果有一天他又消失了,在找到他之前,我的生活大概永远也不会回到正轨。
这样的感情叫喜欢?大概吧。
我站在虚掩着的店门口,心里七上八下的。最后还是长出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四十岁了,怎么还跟个情窦初开的黄毛丫头似的。反正,无论如何,日子都照样过,我照样得照顾家里那位大爷。至于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这种事情有什么所谓。
我听着声音,在厨房里找到了闷油瓶。然后心一横眼一闭,把手里那支玫瑰朝他递了出去:“喏。”
【二十(下)】
闷油瓶没有反应。我就维持着单手把花送出去的姿势,闭着眼睛,咬着牙,觉得自己傻逼透了。
忽然有一个热热的东西贴在我的嘴唇上,我睁眼一看,闷油瓶正身体前倾,用一根筷子串着几块鸡肉,送到我嘴边。
晚饭还没吃,我确实饿了,就张嘴咬下来一块。这时我才注意到,闷油瓶刚刚正把几块切好了的鸡胸脯肉用筷子串着举在灶台上烤。他不会用锅,可能是实在饿了才出此下策。
看样子改天要去买个烧烤炉,要是我不在就让他自己烤肉吃,什么时候兴致来了还可以一起BBQ。
我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闷油瓶穿着白袍子在店门口卖羊肉串的样子,赶紧把那个画面从脑子里赶开。
闷油瓶若无其事地也吃掉一块鸡肉,然后接过我手中的玫瑰,放到一边,把那串烤鸡肉塞进我手里,然后转身点起火,开始烤第二串。
我吃着鸡肉,里面没放什么调料,味道淡淡的,但是外焦里嫩,口感不错。估计他烤肉的手艺也是在野外练出来的。
但是那支玫瑰就被他随手放在一旁,让我有些失落。但是转念想想,去年的情人节我好像在家打了一整天使命召唤15,他也没出门,估计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是情人节呢。
于是我就开口道:“小哥,今天是情人节。”
闷油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我知道。”
“王盟告诉我了。”
哦,原来他知道了。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出神,这时闷油瓶又开口道:“他还说,你去相亲了。”
认识了一年,我多少学会了该怎么解读闷油瓶无表情的脸和没什么起伏的语调,我听出来他的语气里竟然有一丝不悦。这算是吃醋了吗?我不免有些得意。
“嗯,是啊。”我应道,一边咬下来一口鸡肉,“小哥手艺不错嘛,回头我去买个烤炉,你就天天烤这个,我都不用做饭了。”
闷油瓶没说话,他转过身来低头咬了一口筷子上的鸡肉,眼睛从细碎的刘海后面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只觉得四周的气压和气温一起低了几分。早年在斗里的时候,只要闷油瓶身上的气势一凛,就意味着要出事。这个习惯让我直到现在还深受其害,顿时心跳加快了几拍,几乎想拔腿就跑。
我们大眼瞪小眼,瞪得我冷汗都下来了,然后他才垂下眼睛,表情很冷漠。
“你不用管我的。”他说。
这是什么意思?我奇怪地看着他,在想自己之前是不是说错什么了。但我当时完全忘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黑眼镜曾经来过。
“开什么玩笑,”我失笑道,“我不是都管了你一整年了么?”
闷油瓶摇了摇头,“你要是不方便,我随时可以走。”
“什么不方便?”我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又不能跟他吵,只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平静,但跟他住久了,说话也习惯性地不客气,“还有,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白吃白住了一年,说走就走?”
“……”他看着我,好像在思索什么事情,道,“你不是要结婚了么?”
这话好像当头一棒,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都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了,好半天憋出一句:“我什么时候说要结婚了?”
闷油瓶的脸色更难看了。我心说果然有鬼,只好问他:“是不是王盟跟你说什么了?”接着我看到他身上的灰色毛衣,又突然想到把他的风衣穿走的人,“还是黑瞎子?”
他的表情又有了一些说不清楚的微小变化,果然。我呼了口气,把今天相亲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解释了一遍,当然不包括最后我和那姑娘的对话。然后告诉他,不管黑眼睛误会了什么,都别信他说的。
闷油瓶听完我说的来龙去脉,冷着个脸,剩下的鸡肉也不吃了,转身就走。
我看着他一阵风似地走出厨房,还在琢磨这算个什么事儿?随即大概明白了,这种反应,应该被称为闷油瓶式的恼羞成怒。
这只是猜测。恼羞成怒这个成语,听上去应该跟闷油瓶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我知道黑眼镜可能在来路上看见了我和那姑娘手挽着手走在大街上,但是我真的很好奇他到底跟闷油瓶胡扯了什么,能让闷油瓶有这种反应。
我回忆了一下我和闷油瓶之前的对话,估计他是真的以为我要结婚了才突然发难,然后发现了其实没有这回事,于是素来清高的闷油瓶只好一声不吭地离开,以此掩饰自己的失态。
我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刚想追出去,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一边厨房台面上那支可怜巴巴的玫瑰花。
无论是闷油瓶一百多年的人生还是他过去一年的记忆中,我都能肯定他没有庆祝过情人节,也不会知道送玫瑰代表着什么。不知道他以前有没有和初恋女友过七夕,唉哟,那种场景想想都瘆人。
我该怎么跟他解释玫瑰花是送给恋人的?要我直说是不可能的。我拿着那支花出去,闷油瓶正坐在内堂新添置的藤艺小沙发上看书。我往他旁边一坐,看他好像没什么反应,就翘着二郎腿,一晃胳膊,把那支花递到他眼前:“街上小孩免费发放给我们送女朋友的,情人节嘛,小爷又没有女朋友,给你得了。”
闷油瓶接过,很是轻蔑地斜了我一眼,好像觉得我挺烦人的,把那支花往沙发上一放,书也不看了,起身就走。
真行,小爷两次献殷勤都被这样对待。我感觉自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没由来的一阵气恼。回想之前的种种,黑眼镜的那句话,还有闷油瓶自己的反应,我越发迷惑起来,这家伙到底什么意思?
接着,我突然想起了那姑娘教我的办法。
要试试吗?我看着闷油瓶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我有种预感,那肯定是个馊主意。但我如果死马当活马医,在他身上试验一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这么想着,我从沙发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去。
闷油瓶正上楼梯上了一半,听到我跟上来也没有回头。这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我心想,加快脚步跑到他后面,大着胆子伸出手。
“喂,小哥。”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冲着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那个姑娘说,这个办法是她上同志论坛时无意中看到的。如果只是单纯的跟你关系铁的兄弟,你拍一下他的屁股他也不会介意,但如果那人是弯的,绝对性情大变。
于是拍完我就后悔了。高我两级台阶的闷油瓶原本正要抬腿往上走,此时竟硬生生地刹住脚步。我心说坏了,我们现在正走楼梯走到一半,万一他一发怒,抬腿就把我踹下去该怎么办。想着我就准备往下逃,一边开口准备道歉。
只见闷油瓶在楼梯上半侧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们走这个楼梯都走习惯了,所以也没有开灯,但明明是一片漆黑的环境下,我却看到他那双眼睛闪着寒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我咽了口唾沫,左腿又往下挪了一级。
说时迟那时快,闷油瓶突然一矮身子,单手就抓着我的领子把我拎了起来。
我在黑暗中感到自己双脚离地,心里后悔不已,这已经不是想把我踹下去了,他肯定是想把我抓起来摔出去。我闭上眼,暗自祈祷他是往上而不是往下摔。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来从没眷顾过我的上帝突然听到了我的祈祷,我感到自己一轻,原本是悬在他下方几级楼梯上的,居然就被他拽着领子往上提,绕过闷油瓶自己,然后稳稳当当地一屁股坐在了他上方的楼梯上。
我睁开眼睛,正好看到面前一片黑,一个人影上前两步,俯下身来。他半跪下,伸出两只手撑在我身体两旁,我整个人被他压迫得几乎要躺在楼梯上。
“小、小哥……?”我抖着声音问。
“……吴邪,”他轻轻念着我的名字,声音不同往常,冷峻中带着点柔和,“有时候,真弄不懂你。”
“啊?”我刚一张嘴,就感到什么东西贴了上来。
随即我意识到那是他的嘴唇,顿时整张脸都烧起来了。闷油瓶卷起舌头在我嘴里一下一下地轻轻舔弄着,柔软的触感,却把我吓得张开嘴就忘了闭上。
看样子那姑娘教的办法确实有效,但她可没告诉我会有这种后果。这进展的是不是太快了点?
他吻得很安静,导致我的耳朵能分神去清楚地听到自己和他的心跳声,两种不同节奏的声音像擂鼓一样交替着响起。原来这家伙也很紧张。
闷油瓶见我好像不怎么抗拒,又往下压了一点,他的一只胳膊在我脑后垫在木头楼梯上,让我靠着,另一只手就捧着我的脸,低着头在我下唇又啄又咬,温热的鼻息掠过我的嘴唇。
我脸上的火已经烧到耳后根了。他这有一下没一下地到底是在干嘛?
“吴邪。”他又念了一边我的名字。这声音好似醍醐灌顶,突然让我清醒过来了。我抬眼,正好对上他的眼睛,接着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我伸手一揽,环住他的脖子,自己就没头没脑地吻了上去。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好像都顺理成章了。
【不要说作者坑爹啊=
=我说过肉在番外里的……】
至此,我的这本日记也已经快要写完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一个开始,也可以算是给我们重新熟悉的那段日子写上的一个句号。
我始终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回想这个情人节,还有过去的那一年,一切都像是冥冥之中天注定。
那个姑娘或许可以算我们的媒人,后来我和她一直保持QQ来往。她问起那个办法有没有效,我也只说是用它试出来了,当然没说具体有效到什么程度。
我的母亲还在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我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告诉她,其实这件事情已经在那天尘埃落定了。
闷油瓶表面上还是老样子,但我们的关系确实是更近了。和他相识三年,分开十年,他忘了一切却仍记得我,我则偏偏受了刺激让自己忘掉他。我感到十分难得,经历了这么多,最后还能这样安安稳稳地活着,颇有种劫后余生似的患得患失感。
弹指一瞬,沧海桑田。十年足以让这世界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还能找回对方,也不枉当初离别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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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如下:
2月14情人节当天另开楼放出H番外。
3至4月前后开始写《弹指一粟·续》。应该是周更,HE,下斗有,字母估计也有【摊手【你们懂的。
到时候三个楼之间都会互相链接地址。如果怕到时候找不到楼可以马一下我的博客地址:
对于学生党只能说抱歉了,对不起我能理解,但是如果就这样仓促写出来的话,感觉就把这个故事给浪费掉了。等到你们暑假再回来看吧,说不定到时候就完结了【←喂
写一个简短的后记吧,我就不像三叔的后记那样长篇大论了。 写这篇文花了大概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以前从来没写过这么长的东西,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都是投入在这上面的,瓶颈的时候就更痛苦。
即使这样也能把它看完的大家真的很感谢。特别谢谢回复提意见和支持。
尤其是在贴吧第一页回复的几位。初期没什么人看的时候对自己特别没信心,要不是还有你们回复这东西恐怕更完第一次就坑了。【当时真的差点就要弃坑……orz&
当时也远远没想到会变得这么长,追文的人数也远远超出我预期……总之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我会在下一个文里改进。
以后也请多多支持!=333333=【【【群抱群么【←你走开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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