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岭独怜幽草涧边生书法的独领是孤独寂寞的意思吗

独领风骚——毛泽东心路解读_分节阅读_3 - 书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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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分节阅读_3
消息。“好八连”的作风,正是他一直倡导的社会主义新人气象的一个缩影。  在日建军节那天,毛泽东写了他一生中惟一一首民歌体的杂言诗—  好八连,天下传。为什么?意志坚。为人民,几十年。拒腐蚀,永不沾。因此叫,好八连。解放军,要学习。全军民,要自立。不怕压,不怕迫。不怕刀,不怕戟。不怕鬼,不怕魅。不怕帝,不怕贼。奇儿女,如松柏。上参天,傲霜雪。纪律好,如坚壁。军事好,如霹雳。政治好,称第一。思想好,能分析。分析好,大有益。益在哪?团结力。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nbsp&nbsp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九章:新人赋(3)
与其说毛泽东是在歌颂八连官兵,不如说他是在全面构想和描述他心目中的新人气象。  除了“拒腐蚀,永不沾”,新人们还要不怕刀戟、鬼魅和帝贼的压迫,还要在政治、军事、思想和纪律各个方面达到新的境界。这样才能成为如松柏的“奇儿女”。  奇儿女之“奇”,奇在精神。  精神是人的内心生活及其品质。毛泽东在1918年就发出了对它的执著追求和坚定维护的誓言:“管却自家身与心,胸中日月常新美。”  作为五四青年,这是毛泽东当时追求的新人气象。  在毛泽东的个性辞典里,“精神”还是一种具有多义性和开放性的称谓。  它有时是一种崇高的人格理想,有时是一种深刻的思考与追问,有时是一种进步的人生观、世界观,有时是一种无畏无敌、勇往直前的浩然正气,有时是一种具体奋发的作为,有时是一种不衰不屈的意志,有时是一种无私奉献的道德品质。  喜欢传统格律的人,或许不会欣赏《八连颂》,因为它毫不含蓄,过于直露。  但对毛泽东来说,也许只有这种当时部队战士喜闻乐见的快板诗、民歌调,才足以充分表达他的欣喜之情,才足以传达他对新人气象的构想和描述。  当然,毛泽东也会以格律诗来传达他的这种期望。  那是1965年在南昌的时候。  南昌旧时别称洪都。  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曾在这里写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千古名句。  作为诗文大家,毛泽东特别瞩目王勃,称他为“英俊天才”。毛泽东还专门写了篇一千多字的文章,来考证王勃在南昌写作《滕王阁序》时的年龄,称道他不仅“高才博学”,而且“为文光昌流丽”。  作为开创中国革命道路的先行者,毛泽东或许更为感慨1927年在南昌爆发的八一起义。正是这次起义,中国共产党旗帜鲜明地抓起了枪杆子,组建了自己的第一支军队,从起义队伍里还走出了六位赫赫有名的开国元帅。南昌,也就成了一个令人怀想的红色起点。  然而,历史之舟似乎已随岁月之河漂流远去。  毛泽东或许会在滕王阁下徘徊观赏,也会到江西大旅社南昌起义旧址凭吊感念。  但眼前的赣江之水,却无疑承载着他的现实思绪,从历史流向未来—  到得洪都又一年,祖生击楫至今传。  闻鸡久听南天雨,立马曾挥北地鞭。  鬓雪飞来成废料,彩云长在有新天。  年年后浪推前浪,江草江花处处鲜。  1965年在南昌写下的这首《七律·洪都》,并没有吟咏洪都往事。  诗人1964年曾来过南昌,所以说此番一行是“又一年”。这时候他已经72岁,生出了“鬓雪飞来”的感慨,还有“成废料”的自嘲。这自嘲当然不是古稀年华的自怜,相反,倒是充满信心的豁达和诙谐。他坚信自己的身后和历史的前面,有长在的“彩云”和“新天”,更有后浪推前浪一般层出不穷的后继青年。  在谙熟历史演变的毛泽东眼里,这些后继者应该具备什么样的品格气质呢?  毛泽东想到了东晋初年名垂青史的志士祖逖和刘琨。  祖逖和刘琨生长在###年代,他们在年轻时便怀抱宏大的报国之志,为此闻鸡起舞练剑,磨砺意志本领。后来,祖逖带领一百多部下,誓志北伐。船到江心,他敲打着船桨发誓: “我祖逖如果不能肃清中原的敌人,决不再渡此江。”  祖逖北伐果然成功。刘琨听到这个消息,感慨地说:我经常枕戈待旦,立志报国,不想祖逖真的比我先在北方挥鞭立马了。  历史上多难兴邦的奇志儿女们的故事,就这样传递着晚年毛泽东的深沉情怀,昭示着他渴望的新人气象。  在插满五星红旗的土地上,毛泽东种下诗句,曾期望它长出麦子和钢铁,如今,更期望它长出全新的文明,全新的人。&nbsp&nbsp书包网
第十九章:新人赋(4)
就在写《七律·洪都》的1965年,在北京的中南海里,毛泽东又一次和他的老朋友斯诺见面了。  斯诺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在中国,年轻的一代将会做些什么?  这个问题让毛泽东陷入了沉思。他闭着眼睛,感慨地回答说:我也不可能知道。将来的事情要由将来的人去决定,而且按照我们不能预料的历史条件去决定。今天和未来的青年人会比我们更有知识,是他们的判断而不是我们的判断在将来起作用。  这是诗人的回答,还是智者的思考?  热情消失之后,剩下的只是习惯。  创造力消失之后,留下的陈迹便是“传统”。  晚年毛泽东不愿遵循的,或许就是这习惯;他试图摆脱的,或许便是这传统。  他要倡导精神的活力,去创造“新生事物”。  在世界的五颜六色中,如果说红色象征着热烈、浪漫、进取、革命、创新的话,那么,晚年毛泽东尤其喜欢玫瑰红,则多少是他的这些内心向往的折射。  晚年毛泽东用的地毯是红色的,沙发是红色的,窗帘是红色的,甚至他下水穿的游泳裤,也是红色的。  也许,只有鲜红的颜色,才会使他变得年轻。  晚年的毛泽东,是一个最易动感情的人。  看电影《创业》,当主人公说:“帝修反要卡我们的脖子,我们怎么办?”他流泪了。  看《雷锋》,当主人公说:“我是人民的儿子,我是公社的儿子,你们一定要收下儿子这点心意。”他流泪了。  1976年春节,看《难忘的战斗》,当演到人民解放军进城受到老百姓热烈欢迎的时候,他流泪了。  这些画面,这些形象,仿佛折射着他的心声,传达着他曾经拥有的风云历程,再现了他领导的事业中奔突的创造活力。  在毛泽东生命最后一个年头的第一天凌晨,两个美国青年走进了他的书房。  看到毛泽东正将头靠在沙发背上休息,还张着嘴好像是在吸食空气,两个美国青年不由得感到有些心酸。  毛泽东也许注意到他们的凝视,开口便语出惊人:“我生着一幅大中华的脸。”接下来的交谈,让他们惊讶地发现,毛泽东身上的活力奇迹般地出现了。  走出毛泽东的书房,两个美国青年深深地吸了一口北京冬夜的空气。  一位情不自禁地感慨: 他有一颗年轻的心,十里之外都可以呼吸到他的个性。  另一位则理性地述说: 不论历史如何下结论,毛的一生肯定将成为人类意志力量的突出证明。&nbsp&nbsp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二十章:冬天的歌(1)
走近毛泽东,你会发现一道丰富多彩的性格风景。  这道风景很像苏东坡对庐山的描述:“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这道风景也像毛泽东自己的描述:“吾人各种之精神生活即以此差别相构成之,无此差别相即不能构成历史生活。”  他像学者那样通晓古今,又像农民那样平易朴实。  他十分幽默风趣、含蓄温和,又罕见地严肃认真、猛烈逼人。  他细致谨慎、明察秋毫,又粗犷洒脱、坦率外露。  他有成就大业者的坚忍和耐心,而一旦需要则当机立断,不坐失分秒。  青年时代,毛泽东在给朋友的一封信中,曾袒露自己的人生态度和性格本色: “性不好束缚”,“不愿牺牲真我,不愿自己以自己做傀儡”。  他追求一种“真我”的生活方式和人生境界。  毛泽东对束缚个性本色的外在规矩,常常表现出明显的排斥和轻视。大凡接触过他的人,都不能不承认:他的谈话方式和装束举止,绝少彬彬有礼的客套,绝少虚情假意的造作夸张,总是显得十分自然。  一个本色自然的人,生活得真实而又洒脱。  他喜欢抽烟,不管在什么场合,有时甚至给客人点烟。  他喜欢外出,看到好的景色,甚至让专列停下来,下车步入田野或山道。  跳舞时,他喜欢按自己的节奏,有时候也能合上鼓点。  他宣称自己的作息时间是按月亮办事,也就是说夜晚办公,白天睡觉。  哪怕是在严肃庄重的外交场合,毛泽东也不愿掩饰他的个性本色,甚至会不按常规行事。  会见外宾,他不拘外交礼节,有时候坐在偏座上同来宾交谈。  会见美国著名的外交家基辛格—他好奇地指点着比基辛格高出许多的基辛格夫人,开玩笑地问基辛格,对比男人还高的女人有什么感觉?  会见英国工党领袖、前首相艾德礼—他穿着一条屁股上轧满了罗纹补丁的裤子。  会见越南党和国家领袖胡志明—因为天热,他让对方把汗湿的衣衫脱掉,光着胳膊,摇着蒲扇讨论天下大事。  会见印度尼西亚总统苏加诺—人们劝他按国际惯例换一双黑色皮鞋,他却说:为什么要按国际惯例呢,我们中国人就按中国的习惯不行吗?  毛泽东和英国前首相希思的握手,更显出直率的性情。一见面,他问在机场欢迎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仪仗队?周恩来回答:主要是担心英国的现任首相不高兴。他说:我看还是要有。一位工作人员再问:不怕得罪他们的现任首相吗?他说:不怕。  结果,欢送的时候,果然增加了仪仗队。  何等真实而又洒脱。  毛泽东并不讳言自己的个性。他曾对人说,自己身上是虎气为主,也有猴气。  何谓猴气?  人们自然想到了中国神话世界里的那个孙悟空。  孙悟空,一位神话英雄,一位永远的战斗者。他不愿受无谓的拘束,敢于袒露自己的个性追求,甚至上天入地向芸芸天神们服从的权威和遵循的规范挑战,向天界的主宰玉皇大帝挑战。  他护送唐僧到西天取经,一路捉鬼降妖,从不退缩动摇,更有一副识别善恶的火眼金睛。  在毛泽东的心目中,永远的革命者、进取者,正需要这样的信念和毅力,这样的作风和胆识,这样的情怀和智慧。  1961年10月,毛泽东在舞台上看到了他心目中的英雄孙悟空。  浙江省绍剧团把《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改编为戏曲进京演出。毛泽东在中南海怀仁堂观看这出戏时,禁不住几次鼓掌,以示赞赏。  历史学家、诗人郭沫若,也看了这出戏。剧团请他提意见,他写了一首《七律·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人妖颠倒是非淆,对敌慈悲对友刁。咒念金箍闻万遍,精逃白骨累三遭。千刀当剐唐僧肉,一拔何亏大圣毛。教育及时堪赞赏,猪犹智慧胜愚曹。”&nbsp&nbsp
第二十章:冬天的歌(2)
由于“愚顿”的唐僧人妖不分、善恶不辨,搞得内部不和,让妖怪屡屡得手,使郭沫若对他特别生气,从而写出了“千刀当剐唐僧肉”这样的激愤之词。  毛泽东读到了这首诗。  他的想法和诗人郭沫若有些不同,写了一首《七律·和郭沫若同志》—  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善恶不辨的唐僧,似乎主要犯了思想方法上的错误,终究还是可以教育的。给社会带来巨大灾难的鬼妖,才是必须去勇敢斗争进而彻底扫清的危险敌人。  政治家的理性胸襟,一览无余。  毛泽东极为赞美孙悟空立场坚定、爱憎分明的“打鬼”精神。  舞台上如此,现实中似乎也是如此。因为在诗人的感受中,现实中的“妖雾”又重新弥漫起来了。  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的中国和世界,在毛泽东看来,实在是多事之秋。  中苏两党关系走向破裂; 国际社会主义阵营出现分裂危机; 一些国家加入了反华大合唱……  苏美两个超级大国在继续冷战对抗的同时,为了维护各自在战略上的绝对优势,联手保持核垄断,出现谋求缓和的趋势。与此同时,中苏同盟关系开始名存实亡,但中国依然感受着来自美国的巨大压力。  国际形势上腹背受敌,国内形势也不容乐观。“大跃进”失败后的经济建设,还有许多困难和障碍需要去克服。  从1959年开始,无论是在中央会议上的讲话中,还是在会见外宾的时候,毛泽东很喜欢谈论鬼怪妖魔。他常常说: 世界上有人怕鬼,也有人不怕鬼。经验证明,越怕鬼,就越有鬼,不怕鬼,就没有鬼了。  为了在社会上倡导不怕鬼的精神,毛泽东还让人汇集中国古代的一些笔记小说,编了一本《不怕鬼的故事》。1961年初编完后,他在序言里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难道我们越怕‘鬼’,‘鬼’就越喜爱我们,发出慈悲心,不害我们,而我们的事业就会忽然变得顺利起来,一切光昌流丽,春暖花开吗?”  沿着这个思路,两年后,毛泽东和郭沫若又有了一次诗人之间的对话。  1963年元旦到来时,有感于国际时事的郭沫若,写了一首《满江红》以抒怀—  “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人六亿,加强团结,坚持原则。天垮下来擎得起,世披靡矣扶之直。听雄鸡一唱遍寰中,东方白。
太阳出,冰山滴;真金在,岂销铄?有雄文四卷,为民立极。桀犬吠尧堪笑止,泥牛入海无消息。迎东风革命展红旗,乾坤赤。”  主题是一目了然: 在严峻的国际形势面前,要团结战斗,不怕攻击。  毛泽东从元旦那天的《光明日报》上读到了这首词。或许是被诗中“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的豪情所激荡,随即作《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  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  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  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  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词的上阕,嘲笑反动势力的攻击,大致是承袭郭沫若原词下阕的意思,把郭沫若的“桀犬吠尧”发展为“苍蝇碰壁”和“蚍蜉撼树”。  这种自信,似乎比战争年代写的“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还要超迈。  词的下阕,把“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发展为了“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表达的依然是诗人一贯提倡的“打鬼”精神。  不过,诗人的这个愿望,似乎更为急迫了。&nbsp&nbsp
第二十章:冬天的歌(3)
“一万年”的拖沓,“从来急”的道理,“光阴迫”的现实,促使他发出“只争朝夕”的号召。  诗人很乐意把自己的这种心情传达给同事和战友。  毛泽东是住在杭州西湖侧畔的汪庄写这首词的。完稿后,他分别书赠正在杭州养病的周恩来以及华东局书记处书记魏文伯。  毛泽东认为,在人与鬼的关系上,“总是在一定的条件之下通过斗争同它的对方交换位置,向着它的对方的地位转化”。  促进这个转化,需要特殊的人格精神。  因为在“光昌流丽、春暖花开”到来之前,是冰雪覆盖的严酷寒冬。  这时的国际形势的气候,在毛泽东的感觉中,也恰如一片寒冬。  一个充满使命感的马克思主义者,产生了一种感觉: 盛极一时的国际社会主义阵营突然间走向了一个岔路口; 在中苏关系出现无法调和的矛盾的情况下,腹背受敌的中国,怎样在世界格局中找到自己新的立足点?中国在自己的前进道路上面临各种势力的阻遏乃至包围的情况下,能不能用崇高的理想把握中国的命运,把握社会主义事业的命运?这些,在他看来,不啻是一场生死攸关的头等大事。  肃杀的严寒,似乎格外诱发着毛泽东应战和挑战的激越心态。  冬天带来了一个冰冷的世界,也带来了对温暖的无可抑止的渴望。无论世界如何变化,这温暖之源似乎都存在于诗人的心灵深处。  对使命有浓烈的热情,在冬天便有浓烈的诗意。  对使命有执著的坚持,在冬天便有执著的豪气。  毛泽东喜欢雪,那漫天飞舞、让世界纯洁美好的雪。下雪时候,他总是觉得很开心。  1961年11月,毛泽东又一次来到了杭州。  虽然已是冬天,但南方的天气并不太寒冷。不知为什么,他又想起了雪,进而想起了雪中的梅花。  11月6日一大早,他给秘书田家英连写三张便条,一心要弄清“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这两句诗的来历。很快查清楚,这是明代高启的《梅花》九首之一,全诗为:“琼姿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寒依疏影萧萧竹,春掩残香漠漠苔。自去何郎无好咏,东风愁寂几回开。”  这天,毛泽东用草书写下全诗,还注明“高启,字季迪,明朝最伟大的诗人”。这个评价此前似乎没有过,可以想见他当时读这首诗时的兴奋心态。  三番五次找古人写梅花的作品来读,显然是在构思自己心中的梅花形象。  最后,毛泽东想到了陆游写的《卜算子·咏梅》。  在陆游笔下,梅花是寂寞的,于生不逢时的处境中,只好孤芳自赏—  “驿外断桥边, 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俯视世界风云的变幻,托物言志的毛泽东,注视起寒冬腊梅。  被古代诗人反复吟咏过的梅花,或孤独清高,或怀才不遇;或孤芳自赏,或顾影自怜。  一缕梅魂,千古心香,几乎成了寄托上述情怀的共同典型。  再写梅花,脱俗不易,超越更难。  然而,在毛泽东的笔下,终于以前所未有的格调和时代精神,为梅花创造出一种空灵淡远而又热烈绚美的意境,豁然开了一个新生面—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雪中的梅花成为一首美丽的诗。  《卜算子·咏梅》,是毛泽东晚年诗词的代表作。  雪,本是严寒的象征。但在诗人看来,朵朵雪花仿佛是春天送来的名片。  尽管冰凌悬挂于危崖,朔风呼啸于旷野,可是,梅花却偏偏要在这时候怒放。她置寒风于不顾,视冰雪如温床,由此越发显得俏色夺目。&nbsp&nbsp
第二十章:冬天的歌(4)
没有承受过巨大的压力,参不透这样的梅魂。  没有经历过严峻的挑战,画不出这样的梅骨。  “犹有花枝俏”,一个“俏”字,多么传神,多么美丽。美得劲拔,美得潇洒,美得机智,美得妙趣横生。  更为传神的是“俏也不争春”。  梅花超越时令的开放,无非是为了证明,“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当山花烂漫,遍野飘香之际,她也不会故作清高,像梅花仙子那样飘遁远去,而是躲在万花丛中露出会心的微笑。  没有猎猎的真情大志,悟不到这样的梅趣。  没有浩浩的理想胸怀,写不出这样的梅神。  在诗人毛泽东心目中,这梅魂梅骨,梅趣梅神,或许就是在多事之秋,那些始终有骨气、有理想的战士风采。  梅花与雪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依然是冬天的季节,日毛泽东生日那天,诗人又作《七律·冬云》以言志—  雪压冬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  高天滚滚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气吹。  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  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  政治气候和自然气候,在诗人的胸湖上,俨然架起了一座桥梁,一点就通。  灿烂梅花与纯洁冰雪,在诗人的心曲中,仿佛藏伏着共振的丝弦,一拨就响。  《七律·冬云》的意境,无疑是一年前的《卜算子·咏梅》的延续和发挥。  一个是冰悬危崖,一个是万花纷谢。  一个是梅花“俏”于冰,一个是梅花“喜”于雪。  一个是在茫茫飞雪中迎迓浓浓春意,一个是于滚滚寒流中吹出微微暖气。  一个是“红梅赞”,一个是“豪杰颂”。  鲜明的品格和高扬的使命感,使毛泽东唱出了“红梅赞”和“豪杰颂”。  都是冬天的歌。  人生不仅是一种客观存在,也应有一种自觉的使命。  真正的人生,既要顽强地学会生存,也要责无旁贷地肩负起使命。  生命因为有了使命才会升华,历史因为有了使命才会变化。  毛泽东对20世纪60年代前期世界形势特别是国际社会主义运动的判断,在后人眼里,自有可圈可点之处。  但他在诗中营造的冰雪傲梅般的人格精神,却能激发后人无限的感叹。  这时的毛泽东,总是告诫人们:“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  人如果没有了精神,就等于没有了灵魂。  精神意志的张扬,可以转化为信念和勇气,进而成为对使命的认知和躬行。  世界上总有这样的人,他们为信仰而生活,为使命而奋斗。&nbsp&nbsp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十一章:千年一叹(1)
上个世纪40年代,一位国统区的记者到延安采访毛泽东后,发现毛泽东有一个同其他领导人很不一样的地方。  他说: 毛泽东“并不是那种一谈政治报告,便将自己的趣味性灵加以贬斥的人物”。  他的结论是: 毛泽东“是最懂得中国历史的共产党的行动家”。  读过毛泽东著述的人,常常会生出这样的感慨: 现代历史如果没有把毛泽东铸造为革命家和政治领袖,除了写诗,他完全还可能是一位卓有创见的文人学者,是位一流的历史学家和文章家。他依然会在中国的文化史上留下独特的地位。  诗人政治家的另一面,本来就是博览群书的读书人。  在南来北往的考察途中,毛泽东总是携带着一个硕大而沉重的木头书箱。  在西子湖畔、东湖之滨,在广州小岛、长沙蓉园,流传着许许多多毛泽东凝神读书的故事。  在中南海菊香书屋里,至今还放在那里的一张特制木头大床,似乎诉说着毛泽东别具一格的生活状态。  它的一半摆的是各种各样的书,它的另一半,才是主人睡觉的地方。  一部浩瀚的二十四史,毛泽东是从头到尾读过的,并留下了大量的圈画和批注。他读过的一套二十四史,在上个世纪90年代被影印出版后,尽管售价达16万元之巨,竟在社会上供不应求,成为后世读书人的典藏精品。1997年,中国国家主席###访问美国的时候,还把它作为国礼,送给了哈佛大学。  我们可以想象—  毛泽东仿佛斜靠在床上,一旁的灯光勾勒出他身着睡衣,以手托书的剪影。近看,那不时变化的眼神,微微翘起的嘴角,传达着心湖深处泛起的波澜。窗外不时传来夏虫或寒风的鸣叫,春花或秋月的拂动。  忽然,这个同天籁地气、上下古今对话的剪影活动起来,拿铅笔的右手,在书籍的天头地脚之间写了起来。  毛泽东写的是什么呢?  比如,日那天深夜,他在南宁住所写的是:“我今晚又读了一遍《离骚》,有所领会,心中喜悦。”  比如,日那天深夜,他在武汉住所读《南史·陈庆之传》,写的是:“再读此传,为之神往。”  周秦汉唐,宋元明清,五千年中国文明史演出的雄壮活剧,确实动人心魄,令人神往。  星河耿耿,银汉迢迢。远逝的历史烽烟,早已化作了一个民族的记忆。  千回百转,千淘万漉。在记忆的河流中,奔涌的应该是历史的兴衰,民族的悲欢,还有那经验和智慧泛起的不尽浪花。  军事家毛泽东,是这些浪花最充实的拥有者。  大诗人毛泽东,是这些浪花最执著的观赏者。  革命家毛泽东,是这些浪花最勇敢的批判者。  思想家毛泽东,是这些浪花最深刻的辨析者。  到了晚年,毛泽东重又上溯到烟波浩淼、浪峰叠涌的历史河道里去游泳了。他的目光穿越遥远的时空,投向若近若远的千年烟尘,还有整个人类历史的风风雨雨。  令人深思的是,进入他胸怀视野的,大都是志大才高而又命运多舛的悲剧性人物。  首先是唐朝文宗时期一个叫刘(fn)的人。  当时,宦官专权,朝中许多官员都不敢说话,而进士出身的小官刘,却四处宣传自己翦除宦官的主张。唐文宗举行“贤良方正”科考时,他写了洋洋五千言的对策,直斥朝政,说“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并提出了一系列削弱宦官势力的办法。  连考官都害怕了,不敢录取他。但被录取的人当中,有人上书唐文宗,宁愿把自己的官职让给刘,也不愿让国家失掉一个人才。  唐文宗也是个怕宦官的人,竟没有采纳。最终,刘遭宦官迫害,屈死他乡。  毛泽东读《旧唐书·刘传》时,特意在刘所写的对策开头处,批了三个字:“起特奇”。  似乎言犹未尽,又写一诗—&nbsp&nbsp
第二十一章:千年一叹(2)
千载长天起大云,中唐俊伟有刘。  孤鸿铩羽悲鸣镝,万马齐喑叫一声。  这首《七绝·刘》,写于1958年。  起句便以莫大的时空,造出一介书生刘的不凡气概。虽失意受挫,才不得展,志不能伸,但他仍如中箭摧羽的“孤鸿”,拖着带血的身子于一片沉寂的天空中,向敌对阵营大吼了一声。  这一声,永恒地刻在了青史竹页之上,穿透几千年岁月,在20世纪的革命家和挑战者毛泽东心中,激起深沉的回响。  三年后,1961年秋风萧瑟的季节,毛泽东从青年时代就特别钟情的屈原,又进入了他的诗思。写下一首题为《屈原》的七绝—  屈子当年赋楚骚,手中握有杀人刀。  艾萧太盛椒兰少,一跃冲向万里涛。  作为诗人,毛泽东没有把屈原作为诗国的太阳来称颂,而是一个政治家在品评另一个没有展其才志的政治家。  事实上,也是先有一个遭谗去职、放逐漂泊的三闾大夫屈原,才造就了一个能写出《离骚》的流浪诗人屈原。  毛泽东叹其磨难,感其情志的时候,最奇特的体会,是认为屈原的人品和诗品,就像一把“杀人刀”一样,毫不留情地解剖了世世代代的奸佞小人。  憎恨蝇营狗苟、卑劣污浊的“艾萧”小人,乐于在逆境中作坚忍的抗争,这正是毛泽东的人格选择。于是,他赞美屈原“一跃冲向万里涛”这种遇难不屈以身殉志的大丈夫气概。  让毛泽东赋诗称颂的,还有一个汉初的贾谊。  毛泽东十分欣赏贾谊的《治安策》。1958年,他把这篇凝聚治国智慧的策论推荐给一些高级干部阅读,还说里面有一股“颇好的气氛”。  贾谊二十多岁就当了皇帝的高级顾问官。史载他任博士期间,每当皇帝下诏令交付讨论时,老博士们都说不出所以然,独贾谊能“尽为之对”。汉文帝曾想让贾谊做手握重权的公卿,但遭到一帮贵族大臣的反对和排挤,被贬为长沙王太傅。路过湘江的时候,贾谊遥想当年屈原被贬来此的情境,写了有名的《吊屈原赋》。接下来又被派为汉文帝最喜爱的小儿子梁王刘揖的太傅,可惜刘揖骑马坠落而死,弄得贾谊自为无状,在自责中忧郁早亡。  天才短命。毛泽东为之动容。  他连写《七绝·贾谊》和《七律·咏贾谊》两诗,予以评说—  贾生才调世无伦,哭泣情怀吊屈文。  梁王堕马寻常事,何用哀伤付一生。  少年倜傥廊庙才,壮志未酬事堪哀。  胸罗文章兵百万,胆照华国树千台。  雄英无计倾圣主,高节终竟受疑猜。  千古同惜长沙傅,空白汨罗步尘埃。  在毛泽东看来,留下《过秦论》和《吊屈原赋》的贾谊,不仅是一个见识深邃的历史学家和文采超拔的文学家,还是居安思危、见微知著和富有远见的改革家。贾谊的《治安策》和《论积贮疏》,提出了一系列治国方略,其改革胆识光照华国。  然而,“雄英无计倾圣主,高节终竟受疑猜”。对青年才俊一往情深的毛泽东,似乎体会到了才志高节总受猜忌这一在历史上难以避免的“人才逻辑”。  从历史到现实的心灵之桥,毛泽东的内心世界逐渐清晰起来。写了具体的历史人物,似乎该从整体上来考虑历史的规律了。  1964年的春天,毛泽东写出了他的咏史诗中最好的作品《贺新郎·读史》—  人猿相揖别。  只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  铜铁炉中翻火焰,为问何时猜得,  不过是几千寒热。  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  流遍了,郊原血。  一篇读罢头飞雪,  但记得斑斑点点,几行陈迹。  五帝三皇神圣事,骗了无涯过客。  有多少风流人物?  盗跖庄( ju )流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nbsp&nbsp
第二十一章:千年一叹(3)
歌未竟,东方白。  诗人以咏史的形式,透彻地表达了甚至是总结了自己的历史观。但这又是激情的酝酿,形象的思维,诗意的总结,好似在文明峰巅对文明河谷的俯瞰。  不是吗?开篇就让读者听到天边传来的悠远天籁,百万年前的人类从童年走来。  人猿相别,石具铁器,刀耕火种,人类进化的艰难过程被浓缩为几幅极具情态的画面,宏大的诗意沧桑一步步把读者笼罩。瞬间,诗人一下子亮出了自己的高度—“不过是几千寒热”。  含而不露的平静下面,是沉雄的底气。  混沌的史前文明,就这样轻轻拂过了。  接下来,历史厚重的铠甲打开了,冰山融化了。一览无余的历史原野上,展露出连绵不断的战争,部落之间、民族之间、国家之间和阶级之间的战争,更展露出让人震撼的斑斑血迹。  这不是一般书生的惊世骇俗之论。  也不是单纯史家从故纸堆里淘出的无奈浩叹。  这是沉淀着不凡经历的革命家、军事家和政治家,在历史的观照中得出的一个宏大结论。  曾有多少神话、史诗、戏剧、传奇,以及市井小说,把对垒、冲突、争斗作为永恒的题材。更不用说军事、政治、经济各个领域更为实际的活动演绎了。  说中国的历史就是一部战争史,或许有些绝对。但基本事实如此。  权威的《中国军事百科全书》记载:从战国到清代2300多年的时间里,据不完全统计,大小战争就有1800多次。  如果一场战争平均打一年,那就占了1800多年,何况有的战争常常持续几年甚至几十年。  熟读《资治通鉴》的毛泽东,在青年时代的一则读书笔记里欣然写道:“吾人览史时,恒赞叹战国之时,刘项相争之时,汉武与匈奴竞争之时,三国竞争之时。事态百变,人才辈出,令人喜读。至若承平之代,则殊厌弃之。”在晚年的一次闲谈中,依然表示:《资治通鉴》那是一部“相砍书”。  “相砍”的结果是,一些阶级胜利了,一些阶级消灭了,这就是历史,这就是几千年的文明史。  这是毛泽东阐发的有名的历史观。  然而,在青灯黄卷之下虚掷生命的古代读书人,有多少是这样看待历史的呢?  毛泽东发现,岁月在史书的编排中失去了真实。一代一代的修史,一代一代的读史,重复着宫闱演变,重复着帝业兴衰,重复着隐恶扬善,重复着偏见与不公。  一部漫长的二十四史,遍布毛泽东的怀疑和诘问。  他要向历史挑战了。  是帝王将相、英雄豪杰创造历史,还是被正统史书所不容的盗跖、庄、陈胜、吴广这些揭竿造反的奴隶和底层的民众创造历史?  毛泽东的答案是:一部二十四史的风流人物,应该从这些“奋起挥黄钺”的底层造反者说起。  这与中国革命的经历和毛泽东自身的作为是吻合的。  回想当年—  “地主重重压迫,农民个个同仇”,正是他揭竿起义的根本原因。  “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也正是他拥有力量和自信的所在。  毛泽东把历史进步的最高法则,归于人民:“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  毛泽东把最高的赞美和最炽烈的虔诚,献给了人民:“六亿神州尽舜尧。”  古人期期向往而不可企及的最贤明的英雄,应该到哪里去寻找?他们近在眼前,就是那些普普通通的亿万群众—“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则往往是幼稚可笑的”。  这是毛泽东晚年的名言。  “歌未尽,东方白”。  欲说还休的毛泽东,读史的沉重思索还在延伸,借用诗词来展露史观的灵感和热情,继续迸发。  中国历史上儒家与法家这两大政治思想和实践派别,进入了晚年毛泽东的视野。  这两个派别的分歧,主要在重礼治还是重法治,重怀柔还是重权威,重王道还是求霸道,厚古薄今还是厚今薄古。孔夫子与秦始皇两个人分别是这两方面的代表。而孔夫子的代表性主要在思想礼仪方面,秦始皇的代表性主要在实践功业方面。&nbsp&nbsp
第二十一章:千年一叹(4)
几千年中,儒法两派争论不已,历代政治家和思想家都免不了要谈到他们。  1973年,毛泽东在诗中谈论到了他们。  这就是《七律·读〈封建论〉呈郭老》—  劝君少骂秦始皇,焚坑事业要商量。  祖龙魂死秦犹在,孔学名高实秕糠。  百代都行秦政法,“十批”不是好文章。  熟读唐人《封建论》,莫从子厚返文王。  这首诗之所以写给郭沫若,是因为郭老20世纪40年代在重庆写的《十批判书》里面,称赞孔子“是顺应着当时的社会变革的潮流的”。毛泽东不赞同这个观点。对秦始皇历来遭受非议的“焚书坑儒”之事,毛泽东也多有辩护。这些,他都写进了诗中。  毛泽东为什么反感孔夫子?  在他看来,孔儒们常常是说起来头头是道,做起来则不尽然。除了在文化教育上有些建树外,在事功上却常常说些空话。历朝历代的王公国戚个个都在打儒家和孔子的“仁义道德”旗号,而真正为民谋福利和与民同甘共苦者,少之又少。就是这样,在封建社会竟被捧为“圣人”,那些读了点“圣人”书籍的学子们,竟可以摇头晃脑,把尾巴翘到天上去。毛泽东的义愤,除五四以来的反孔思潮外,在其性格底色上,也是自有其源。  毛泽东为什么喜欢秦始皇?  诗里说得明显:“百代都行秦政法”。所谓“秦政法”,是指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废除了“封建制”,改成“郡县制”,郡县长官由中央王朝任命,从而稳固了中央集权,也就成为几千年来中国政治体制的一个基本格局。唐代的柳宗元为此专门写了篇《封建论》,称赞秦始皇的这个改革。  从根源上讲,秦始皇的形象,则是那些儒生们弄坏的。原因是他发动过“焚书”和“坑儒”的事件。这对以儒家为代表的知识分子来说,简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正是儒生们的言论,让秦始皇成了“暴君”的典型。  对此,毛泽东认为是件值得“商量”的事情。怎样商量,诗里没有说。想其理由,不外一些儒生咎由自取,因为战国末期,方士吃香,不少儒生干起了方士的活儿,竟把秦始皇也骗了几回。而事实上,坑了几百个儒生后,秦始皇的政府机构里依然保留了大量的儒生。所谓“焚书”,因涉及中国统一后的“思想去向”,主要烧的是六国官书之类,汉兴之后,学统并未中断。这些,近世史家多有辨析。  “历代政治家有成就的,在封建社会前期有建树的,都是法家。这些人主张法制,犯了法就杀头,主张厚今薄古。儒家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主张厚古薄今,开倒车的。”—毛泽东如是说。  毛泽东是革命家,是强调厚今薄古、创造新事物的政治家。他的思想深处,倾向法家一些。但他并不完全否定儒家思想。他经常说些批判儒家的话,或许同他着意要“除旧布新”的现实考虑有关。他毕竟不是一位纯粹的历史学家。  写《七律·读〈封建论〉呈郭老》的时候,毛泽东已经80岁了。  这是他写的最后一首咏史诗,也是他一生中写的最后一首诗。  一位现代政治家的最后一首诗,竟是评价老去千年却遗风百代的两位历史人物。  千秋一阕,刻写历史,字字思索。  千年一叹,厚今薄古,声声不倦。&nbsp&nbsp
第二十二章:业未竟,鬓已秋(1)
20世纪60年代以后,大概是越来越意识到自己进入了老年,毛泽东反复谈论起生命这个话题。  当然,他用的是一贯幽默的语调,说得很轻松。  他说:我早晚会去见马克思,我已经收到了请柬。  他说:上帝要请我去喝烧酒了。  他说:我只订一个五年计划,以后的事就难说了。  他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要开庆祝会,穿鲜艳的花衣服,还应该放鞭炮。  毛泽东早在青年时代就说过: “人之生死,唯聚散而已。由精神与物质之团聚而为人,及其衰老而遂解散之,有何惧哉?!”  这是一个诗人和哲学家坦然而洒脱的生死观。  在轻松随意的背后,是唯物主义者的境界和风范。  作为政治家和战略家,毛泽东对于战友的生死,对于国家的前途,对于政治的走向,却并不轻松,更不随意。  1963年12月,从秋收起义就跟随他转战南北的罗荣桓元帅病逝了。  噩耗传来,他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带头起立致哀。  他说: 罗荣桓同志对敌人狠,对党忠诚。对同志有意见总是当面说,不背地里议论人。一个人几十年如一日,不容易。  那段时间,毛泽东讲话很少,像若有所思。一天,他突然让护士长吴旭君拿来他的诗稿卷宗,取出一首七律,叫吴旭君读给他听。当读到“国有疑难可问谁”这句时,吴旭君不解地问:“主席,是谁能让你这样钦佩?”  毛泽东拿过诗稿,在空白处写了个这样一个题目—《吊罗荣桓同志》。  记得当年草上飞,红军队里每相违。  长征不是难堪日,战锦方为大问题。  斥每闻欺大鸟,昆鸡长笑老鹰非。  君今不幸离人世,国有疑难可问谁?  罗荣桓逝世,让毛泽东想到了战火硝烟的过去,想到了他深感忧虑的现在和未来。于是,投笔问苍天: “君今不幸离人世,国有疑难可问谁?”  这两句,似乎格外地引人注目。它固然说明毛泽东对罗荣桓倚重之深切,但何尝没有另一种信息透露了出来?  对“疑难”不少的“国事”,他忧虑殊深,挥之不去。  这时的毛泽东,感到忧虑的事情似乎很多。  1963年,中苏关系公开恶化,论战加剧。国际社会主义阵营事实上已经分裂。3月间,苏共在莫斯科召开“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协商会晤”会议,中国的《人民日报》等发表编辑部文章,说这次会议是公开分裂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极其严重的步骤。  同年8月5日,苏联同美国、英国订立了《禁止在大气层、外层空间和水下进行核武器试验条约》。订立这样的条约,在当时尽管是一纸空文,毕竟在形式上是有利于世界和平的。但是,如果联系当时中国的情况,这个条约又确实有引发中国政治家义愤的地方。为了打破超级大国的核垄断,中国核试验的成功正处于指日可待的时刻,而中苏之间是签订了友好互助同盟条约的国家,订立三家条约,却没有事先通知中国。  这三家条约,关乎中国的国家利益,在毛泽东心里激起的义愤,可想而知。他深深地记下了这件事情。  两年后,他把这一义愤连带中苏论战中涉及的分歧,转化为诗情,写了一首《念奴娇·鸟儿问答》—  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  背负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城郭。  炮火连天,弹痕遍地,吓倒蓬间雀。  怎么得了,哎呀我要飞跃。  借问君去何方,雀儿答道:有仙山琼阁。  不见前年秋月朗,订了三家条约。  还有吃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  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  先秦的庄子,在他的《逍遥游》里描述过一种奇异的景象。  他说有一种鲲鱼变生出来的鹏鸟,其背有好几千里,它的翅膀,像遮天的云彩;它从北往南飞,一扇动起翅膀,便水击三千里,扶摇一上九万里。&nbsp&nbsp
第二十二章:业未竟,鬓已秋(2)
毛泽东的内心深处,一直藏伏着这样的鲲鹏情结。  1918年,他刚刚走出校门,就写下了“鲲鹏击浪从兹始”的诗句。  1945年,在中国共产党还没有夺取政权的时候,他自豪地宣称:“革命的力量终究会发展为一个翅膀就可以扫尽中国的鲲鹏”。  1963年,罗荣桓逝世时,他赋诗慨叹:“斥每闻欺大鸟。”  这首《念奴娇·鸟儿问答》,以嘲笑和蔑视的笔调,又一次把古典浪漫文化和现代政治思潮沟通起来。  庄子虚构的自由飘洒的鲲鹏和胆小无奈的蓬雀,被诗人的联想编织在一组生动的画面里,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庄子描述说,当鲲鹏高翔远举的时候,有一只在草蓬之间跳来跳去的斥小雀颇不以为然,它抬头问鲲鹏:“你看我腾跃而上不过几尺高,不也飞得很有乐趣吗?你何必非得这么费力地图谋飞到远方去呢?”  燕雀不知鲲鹏之志,寓庄于谐,古今一理。  毛泽东延伸了庄子的想象。他借助“背负青天朝下看”的鲲鹏视野,嘲笑那些没见过世面,满足于在草蓬间跳来跳去的斥小雀,一遇到风起云涌的情势,便不知所措,大喊:“怎么得了,哎呀我要飞跃。”  小雀的逃避处,不过是虚幻的仙山琼阁。  鲲鹏的理想,却是借助风云来改造世界。  小雀成了患得患失、中途退却的指喻。  鲲鹏成了坚信马列、继续奋斗的象征。  决心继续奋斗的毛泽东,在创作这首《念奴娇·鸟儿问答》之前,回了一趟井冈山。  日那天,一到黄洋界,汽车刚刚停下来,他便快步走向山顶,观看良久,深情地对身边工作人员说了一句: “这就是黄洋界!”随后让人去察看一下,当年修的工事掩体是否还在。  如今,这里已经是莺歌燕舞,当年的战斗遗迹,依然被精心地保存,昭示着已经成为历史的那段岁月仍被人们所珍视。  有时候,一种心物碰撞的契机,会突然把人的经验一层层剥开,人生隐秘的大门也就一重重开启,让你走进去,再走进去,从时间的深海中打捞起那份泛黄的记忆。  重上井冈山的毛泽东,记忆似乎已把他经历的一切综合起来,甚至覆盖起来。  在保存下来的一段电影资料中,有这样一个镜头: 72岁的毛泽东甩掉跟随的人群,大步走向峰峦崖边,神色凝重地伫立眺望—  追忆从前的往事,已经没有了硝烟血腥,没有了刀光剑影,没有了强势对手,只剩下一望无际的鲜花和田野,一望无际的江山和阳光,一望无际的欢呼和拥戴,还有心灵世界一望无际的比较和缅怀。  这里是他求索中国革命道路的转折地。  这里是培养他的军事天才的最初摇篮。  这里也是他作为别具一格的马背诗人的难忘起点。  这里的山峦,不仅燃烧过他的诗情,还燃烧过他寻求中国革命道路的思想火种。  这次回井冈山,离毛泽东1927年引兵井冈,开创中国革命第一块农村根据地,整整38年了。  黄洋界上的堑壕已逐渐被历史的风尘淹没,那春雷一样的炮声和殊死搏斗的喊杀声融进了群山。只有当事人才可以体会,战斗是多么惨烈,革命是何等艰难。  这时的毛泽东,心里在想什么呢?  是在寻找昨日的硝烟,是在回味马背生涯的感觉,还是在构想新的战略征程?  大不了再重新回到井冈山打游击—他晚年常常说的这句话,或许透露着当时的一些心声。  目前可以肯定的是,毛泽东这时在构想他的新作,一首题为《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的词—  久有凌云志,重上井冈山。  千里来寻故地,旧貌变新颜。  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高路入云端。  过了黄洋界,险处不须看。  风雷动,旌旗奋,是人寰。&nbsp&nbsp
第二十二章:业未竟,鬓已秋(3)
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  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追忆流逝的风烟,让过去和现在的一切都成为诗。  诗人当时还以“念奴娇”词牌写了一首《井冈山》,构思和语境同这首《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大体相似,或许是先写的“念奴娇”,觉得不太满意,便换成“水调歌头”重写。如果加上当年创建井冈山根据地时写的《西江月·井冈山》,毛泽东一生以“井冈山”为题写了三首词。  井冈山,成为毛泽东惟一一个三次倾注诗情的地方。  在诗人重上井冈山的感受中,从革命战争到社会主义建设,38年的历史步伐,留下的除了“莺歌燕舞”的如画江山以外,更重要的是沉淀了“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的豪情,激发着“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的意志。  这些豪情壮志,既是历史积累下来的精神财富,也是创造未来的动力和信心。  “风雷动,旌旗奋,是人寰。”  红旗,是改变世界的动力和象征,也是诗人特别酷爱的意象。  从“旗号镰刀斧头”到“山下旌旗在望”;从“红旗跃过汀江”到“风展红旗如画”;从“风卷红旗过大关”到“不周山下红旗乱”;从“红旗漫卷西风”到“壁上红旗飘落照”;从“红旗卷起农奴戟”到“妙香山上战旗研”……  旗帜飘过巍巍井冈,茫茫乌蒙,绵绵六盘,浩浩中国……  一曲曲艰难困苦与诗意盎然的“红旗颂”,注入了诗人缔造红旗、护卫红旗的生死之情。  《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让人们隐约看到了一座精神之桥,一座从昨天到今天进而开辟未来的思想之桥。  毛泽东的诗兴和诗思,就这样走进了一条主题鲜明的通道:他决心按自己的理想和意志,去揭示命运,去掌握未来。  一年后,他作出了发动“文化大革命”这一全局性错误的决策。  美国传记作家特里尔称: 毛泽东具有使人惊讶的能力,其中最令人惊讶的或许是他晚年对自己的制度所作的打击。  一生都深谙政权无比重要的革命领袖,为了掌握未来,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7年后,在社会主义制度建立10年后,不惜以73岁的高龄,毅然发动群众通过全面夺权,去“改造”历半生坎坷亲手缔造并一直倍加珍视的党和国家领导体制。  或许,他希望用最好的东西来替代已经拥有的现实。  英语里有一句格言:最好的东西是好东西的敌人。  因为世界上根本没有最好的东西,只有更好的东西。  一味追求最好,常常会忽视、轻视乃至厌倦好的东西。  1966年6月,毛泽东先后到了杭州和韶山。  在南方,他以极其复杂的心情观察着、思考着“文化大革命”发生后遥远北京漫天波涌的政治形势。  他的观察和思考,属于政治家的,也是属于诗人的。  于是,便有了一首《七律·有所思》—  正是神都有事时,又来南国踏芳枝。  青松怒向苍天发,败叶纷随碧水驰。  一阵风雷惊世界,满街红绿走旌旗。  凭阑静听潇潇雨,故国人民有所思。  这是毛泽东写的最后一首关于现实题材和惟一一首直接描写“文化大革命”的作品。直到1996年,才被正式收入《毛泽东诗词集》公开发表。  在毛泽东生前,很少有人知道这首诗,如今保存下来的是经他审定过的抄件。这首诗当时没有以任何形式流传出来,可能有许多原因,但与作者在诗中表达的复杂心境不能没有关系。  细细品味,“文化大革命”狂飙在北京突起之时,作者“又来南国踏芳枝”,语句虽然轻松,心情却未必如遥远的空间距离所显示的那样作壁上观。接下来“青松怒发”、“败叶纷落”、“风雷惊世”、“旌旗满街”各种意象的描述,依然是剑拔弩张的气氛,依然是因激情投入而显得十分自信的心理状态。&nbsp&nbsp
第二十二章:业未竟,鬓已秋(4)
诗人想象着“文化大革命”这场运动能改变寰宇。恰如他在战争年代行非常之事,以求非常之功一样。  然而,诗人晚年的想象有了些滞涩。  诗人晚年的歌唱也有了些错杂。  在表层风暴的下面,是深层的思绪碰撞,深潜的忧患不安。于是,便有了让人惊讶揣测的最后两句—  “凭阑静听潇潇雨,故国人民有所思。”  字面上是人民“有所思”,字底下无疑是诗人“有所思”。  毛泽东在思考着什么呢?  或许在写完这首诗不久的7月8日给江青的信中,透露了一些消息。  他说:“我总感觉不安。我历来不相信,我那几本小书,有那样大的神通。”  他说:“同志们往往不信。我是自信而又有些不自信。我少年时曾经说过: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可见神气十足了。但又不很自信,总觉得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就变成这样的大王了。”  他说:“阳春白雪,和者盖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后两句,正是指我。”  他甚至还说:“事物总是要走向反面的,吹得越高,跌得越重,我是准备跌得粉碎的。”  这是一些什么样的消息啊!  对发动“文化大革命”,毛泽东虽然总体自信,但其隐忧,却又是那般浓烈。  给江青的这封信,只有两三个人看过,很快就烧掉了。  不好公开示人的隐忧,在毛泽东的胸中积累成了孤独的感受。  20世纪70年代见过毛泽东的尼克松,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 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往往是最孤独的人。  毛泽东则对来访的基辛格说: “我是为来访者准备的一件陈列品。”  晚年毛泽东,被人抬到了神的位置,几乎没有人能够和敢于在平等的位置上同他交流。那份寂寞,那份苦涩,该是多么深沉。  《七律·有所思》在“有所思”三字之后,陡然打住,没有了下文,但留下的不是句号,而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10年以后,他用政治家而非诗人的方式对此作了解答—  发动“文化大革命”,这件事拥护的人不多,反对的人不少。  几多失落,几多悲患。  一位在民主革命时期带领人民天才地、创造性地解决所有中国革命复杂、艰难、严峻、危急问题的历史巨人,却在晚年对新制度模式的无畏探索中,在令人回肠荡气的一搏中,深深地意识到了自身的局限。  1972年,当尼克松对毛泽东说,主席的著作推动了一个民族,改变了整个世界时,他却绝非谦逊地回答说:“我没有能够改变世界,只是改变了北京郊区的几个地方。”  这时的毛泽东,或许已清醒而痛苦地意识到,自己倾尽心血发动的这场“革命”,并没有扫除积弊,创造一个他始终关注的真正实现人民群众主体地位的“新世界”,没有真正出现一派“莺歌燕舞”的光明气象。  这时的毛泽东,或许已清醒而痛苦地意识到,被自己珍视为平生所为两件大事之一的“文化大革命”,没有普遍得到跟随自己几十年的高层干部的理解和拥护; 自己以巨大的激情写作的这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作品,没有获得绝大多数“读者”的赞赏。  毛泽东开始对中国的前途表现出极大的忧虑。生命终点的临近,更使他对现实的困境感到无奈。  正像当时误传为毛泽东所作的一首词里说的那样: “业未竟,鬓已秋。江山靠谁守?”  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诗人晚年,面对“一墙古籍半床书”,吟哦陈亮的“古今几人能会”,感叹庾信的“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虽“独有豪情,天际悬明月”,但难免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他的女儿李敏曾这样回忆—  “爸爸晚年的生活是孤苦的。爸爸的内心是孤独、寂寞的; 爸爸的内心也是很矛盾很复杂的。”“文化大革命”中期的一次见面,“我们俩人是长时间地相对无语。”&nbsp&nbsp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二章:业未竟,鬓已秋(5)
回肠荡气的一搏,带来的是回肠荡气的悲剧。  “风雷惊世”的反潮流,带来的是“风雷惊世”的大孤独。  晚年毛泽东孤独,或许是因为他站得太高太虚。  高处不胜寒,虚处脚不稳。谁站得最高最虚,谁就最孤独。  纵然是“无限风光在险峰”,但有多少人会义不容辞地去跟着他攀登那缥缈的绝顶险峰呢?  晚年毛泽东孤独,或许是因为他走得太快太远。  他嫌“一万年太久”,要“只争朝夕”。  结果呢?就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吾行太远”,回头一看,“就只我一个人”。也像毛泽东自己在诗里说的那样,“国有疑难可问谁”?  这样的孤独,便有了些悲剧。  为了即将的胜利作出巨大的奉献和牺牲,不是悲剧,而是历史的正剧。  悲剧的要旨在于,一个向往崇高并且去争取胜利的人或群体,把不可能的东西当做可能的东西来推行,把错误的东西当做最有价值的东西来实践,并且为了捍卫它而作出巨大的牺牲。  结果呢?结果就像列宁说的:历史走错了房间。  毛泽东试图从根本上解决红色江山的社会根基,这种目的的神圣性和崇高性使他在决策时具有一种卓绝意志。然而,“天下大乱”的结果,却没有像预期那样出现“天下大治”。现实的困顿和多数人的不理解、不拥护,又仿佛强化了他悲壮的使命感和忧患意识。  毛泽东不仅用笔写诗,他也用自己的行为写诗。  在毛泽东用行为写的诗里,产生了后来的历史需要去勘正和修改的作品。&nbsp&nbsp书包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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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风骚行(1)
1972年9月的一个晚上,毛泽东在他的书房里会见了来访的日本首相田中角荣。  毛泽东指着堆积在书房里的书说: “我有读不完的书。每天不读书就无法生活。”随后,他又指着一套六卷本的《楚辞集注》说: “这套书是送给田中首相的礼物。”  这次见面给田中角荣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感慨地对自己的秘书说: “毛泽东的确是一位圣人,是一位诗人、哲学家和导师。”  当我们仰望一棵参天树,可曾注视过它的土壤?  当我们掬起一捧长江水,可曾想到过它的源头?  没有肥沃的诗歌土壤,产生不了伟大的诗人和史诗般的华章。  卓越诗人的横空出世,脚下必定有奔流不息、万世不竭的文化滋养。  毛泽东,一生都在梳理中国古代诗词这条精神长河,在那里披沙拣金。  你看他: 借一弯斜照汉家宫阙的冷月,折一缕渭城朝雨的柳丝,唱一曲大江东去的浩歌,点一盏醉里看剑的灯火,沿着悠长的风骚故道溯流而上—  煌煌楚骚汉赋,嶙嶙魏晋风骨,巍巍盛唐气象,咚咚大宋声韵,猎猎金元缕曲—奔来眼底。  大风歌,黄莺儿;边塞曲,杨柳风—交响合唱。  《诗经》以下,中国诗歌源远流长的延伸路上的山峦奇峰,曲径直道,毛泽东都以极大的兴趣登觅寻视。他经常索要的古代诗集,数不胜数。有人作过统计,毛泽东亲笔圈画过的古代诗词,涉及400多位古代诗人,当在1200首以上。  其中有:怒发冲冠的报国志,窗前明月的故乡情,独上西楼的长相思,草长莺飞的江南梦,春光乍泄的蝶恋花,斗霜傲雪的一剪梅。  它们或刻写历史,或鞭笞黑暗,或思索人生,或憧憬光明。  毛泽东读古典诗词的范围不仅广泛,也极其专精。  比如,1957年12月,他提出要把历代名家注解的《楚辞》以及有关屈原的著作都尽量收集给他。工作人员只好请当时的文学研究所所长何其芳开列了一个目录,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才把古今有价值的各种《楚辞》版本和有关著作搜集了50多种送给毛泽东。  在那段时间里,毛泽东比较集中地阅读了这批书。  日,重病缠身的毛泽东,写下了“唐宋名家词选”这个书名,告诉工作人员,他要看这本书。另有一本新中国成立前出版的《元曲选》,毛泽东也不知读了多少遍。  1975年夏天,他的眼睛患白内障,已经不能看书了,又请人帮助他读书—实际上是“听书”。  “听书”过程中,毛泽东感到,当时的中国,实在缺少古典诗词歌赋的好选本,便对帮他读书的工作人员说: 咱们搞一部吧,选它500首诗,500首词,300首曲,30篇赋……  日,他还亲笔给一位大学教授复信,谈论如何理解李商隐的诗,他说:“李义山的无题诗现在难下断语,暂时存疑可也。”  言为心声,书为心画。毛泽东不仅读诗、品诗,还以其独特的毛体书法,写下了一首首他喜欢的作品。  中央档案馆1993年编辑的十卷本《毛泽东手书选集》,有两卷是他书写的古典诗词,涉及90多位诗人,共有230多首诗词歌赋。  早在20世纪40年代,毛泽东构想中国新文化发展道路的时候,便以政治家的胸怀昭示人们:“中国长期封建社会中,创造了灿烂的古代文化。清理古代文化的发展过程,剔出其封建性的糟粕,吸收其民主性的精华,是发展民族新文化,提高民族自尊心的必要条件。”  毛泽东一生钟情古典诗词,孜孜不倦地躬行着他的这一主张。  中国古代灿烂的诗流,是通向毛泽东心田的精神长河。  正是这精神长河,流经新的时代,在20世纪大变革的土壤上,浇灌出现代中国革命的史诗奇葩。  1945年,毛泽东在重庆,曾给现代诗人徐迟写下三个字—“诗言志”。&nbsp&nbsp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三章:风骚行(2)
诗言志,是中国古代诗词长河的主航道。  没有理想,没有磨难,便没有对不合理现实的真切感受。  没有忧虑,没有悲愤,没有抗争,没有进取,便没有真情大志的佳作。  中国古代许多诗人,追求着人品与诗品的和谐,追求着道德与才华的统一。无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他们都以生命的真诚,栽种诗歌的花朵。  在毛泽东的阅读中,他特别瞩目、密加圈点和批注的,是那些遭受环境压抑志不能伸的诗人诗作,是那些大悲大患的诗人诗作,是那些意气真诚的诗人诗作。  在毛泽东的视野里,这些诗人诗作迎面走来—  有“路漫漫兮其修远,吾将上下而求索”追求理想的屈原。  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曹操。  有“天子呼来不上船”笑傲红尘的李白。  有“国破山河在”而老泪纵横的杜甫。  这一边有听一曲琵琶,便泪洒青衫的白居易。  那一边有登一座高楼,便心忧天下的范仲淹。  大江上有苏东坡月下把酒,声声向苍天发问。  灯光下有辛弃疾挑灯看剑,夜夜梦沙场点兵。  更有那柳永为“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吟咏歌唱。  还有那李清照为“梧桐更兼细雨”凄凄黯然神伤。  展读这些老去千年的诗人诗作,毛泽东是在倾听,是在感叹,是在对话,还是在倾诉那不平之鸣?  在这条精神河流中,毛泽东特别欣喜那诱人的浪漫之波。  1958年1月,在南宁中央工作会议上,他非常坦率地向党的高级领导干部们讲述了自己的诗词爱好。他说: 学点文学,光搞现实主义的一面不好,李白、李贺、李商隐,搞点幻想。  一年后,在庐山召开的八届八中全会上,他专门为会议写了一篇文章,说屈原开创的骚体诗赋,“是有民主色彩的,属于浪漫主义流派,是对腐败的统治者投以批判的匕首”。  奇诡的想象世界,博大的时空意识,对现实不拘成规的超越,主观个性的强烈抒发—这是浪漫主义的精髓。  在艰难中奋起抗争,在曲折中永远乐观,在决策上不拘一格,站在此岸思考着彼岸,推动历史变化进而设计着未来—这是战士、思想家、战略家毛泽东的形象。  浪漫主义和毛泽东,在精神品貌上的沟通印证,是不难体会到的。  古代现实主义诗人笔下的民生疾苦,也时时拨动着这位追求民主和平等的革命家的心弦。  翻阅江州司马白居易被沦落风尘的艺妓感动得流泪时写的《琵琶行》,毛泽东看到了古往今来的读者多少有些忽略的伟大感情。  他批注说:“江州司马,青衫泪湿,同在天涯。作者与琵琶演奏者有平等心情。白诗高处在此不在他处。其然岂其然乎?”  白居易是琵琶女的知音,毛泽东是白居易的知音。  他完全凭着记忆,书写下六百余言的《琵琶行》。  现实主义作品,常常给毛泽东带来现实政治的启迪。  1958年3月,在成都中央工作会议期间,毛泽东专门游览了杜甫草堂。望着陈列在橱内的明清以来各种版本的杜甫诗集,他感慨道: “是政治诗。” 随后又专门借阅了杜甫草堂收藏的十二部各种版本的杜甫诗集。  他随后来到武侯祠,观看各种楹联。  “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审时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毛泽东在这幅楹联下久久驻足,欣赏之情,溢于言表。随后要求把武侯祠的30多幅楹联全部收集起来给他阅读。  正是在成都会议期间,毛泽东动手编选了两本诗集,一本叫《诗词若干首(唐宋人写的有关四川的一些诗和词)》,一本叫《诗若干首(明朝人写的有关四川的一些诗)》。两个集子选了30多位古代诗人的90多首作品,全都印发给了与会者。&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十三章:风骚行(3)
在古代诗词长河中,向来有豪放和婉约两个派别。毛泽东明确宣示,他“偏于豪放,不废婉约”。  1963年,当他在一次中央会议上听到有人说轻音乐是抒情的,重音乐是战斗的,应该提倡战斗的作品时,禁不住反驳说:“战士就不需要抒情吗?宋词也是这样的嘛,有苏轼、陆游的豪放派,也有柳永、李清照的婉约派,婉约派就是讲爱情的。”  在毛泽东的藏书中,凡是收有李清照的《醉花阴》这首凄婉哀丽之作的集本里,都留下了他对该词的圈画痕迹—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当他的身边工作人员要同爱人约会时,他可以停下工作,为她抄写《诗经·静女》中的几句话—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他还把秦观的《鹊桥仙·七夕》抄写下来,送给身边的卫士—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在古代诗词长河中,爱国主义是诗人们最普遍也最深沉的情感。这一情感,在面临河山分裂的南宋词人陆游、辛弃疾、张元干、岳飞、张孝祥、陈亮、文天祥笔下,汇聚成慷慨激越的豪放声浪。  作为伟大的爱国主义者,毛泽东常常被这些慷慨悲歌所感动,甚至震撼。越到晚年,越能激发起他深沉的共鸣。  一张由昆曲艺术家蔡瑶仙演唱的张元干的《贺新郎》唱片,或许会告诉人们毛泽东的心声。他曾经整整一天放着这盘录音。  是什么打动了他—  “梦绕神州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雁不到,书成谁与?”  或许,岳飞的《满江红》也会告诉你毛泽东的心声。  在日接受眼睛白内障手术的时候,他特意让工作人员播放岳美缇演唱的岳飞的《满江红》,在仰天长啸、壮怀激烈的词曲声中,他被送上手术台,被送下手术台。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陆游写的《示儿》诗,曾感动多少仁人志士。  毛泽东生前改写了这首诗。他说:“人类今娴上太空,但悲不见五洲同。愚公尽扫饕蚊日,家祭无忘告马翁。”  作为一个信仰马克思主义的爱国主义者,毛泽东的爱国情怀又别有一番风景。  中国古代诗词的精神长河,流到近代,产生了一位和毛泽东的心息息相通的卓越人物。他就是鲁迅。  毛泽东称鲁迅是现代中国的第一“圣人”。  1954年,毛泽东到浙江绍兴参观了鲁迅的故居,在鲁迅经常提到的三味书屋和百草园里徘徊寻望。  他对陪同的浙江省委书记谭启龙说: 绍兴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地方,也是中国现代大文豪鲁迅先生的家乡,他有两句名言你知道吗?“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我们共产党人就应该有这种精神。  毛泽东喜欢鲁迅的小说和杂文,也格外爱读鲁迅的旧体诗。  1959年3月,文物出版社刻印了一册线装本《鲁迅诗集》,收入了54首作品。这本诗集,毛泽东一一细读,留下不少批画。  让毛泽东特别感慨的是,鲁迅不仅在孤寂中坚忍苦斗,还能在黑暗中看到光明。1961年10月,他写下鲁迅的“万家墨面没蒿莱,敢有歌吟动地哀。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送给来访的日本朋友。他担心日本朋友看不懂,又特意嘱咐陪见的郭沫若帮助翻译成日文。  这一年,正好是鲁迅诞辰八十周年。毛泽东读其诗,品其人,专门写了两首七绝,题目叫《纪念鲁迅八十寿辰》—  博大胆识铁石坚,刀光剑影任翔旋。  龙华喋血不眠夜,犹制小诗赋管弦。  鉴湖越台名士乡,忧忡为国痛断肠。  剑南歌接秋风吟,一例氤氲入诗囊。&nbsp&nbsp
第二十三章:风骚行(4)
1931年2月,鲁迅为纪念在上海龙华被杀害的23名革命青年,写了一篇《为了忘却的记念》。他说: “在一个深夜里……我沉重地感到我失掉了很好的朋友,中国失掉了很好的青年,我在悲愤中沉静下去了,然而,积习却从沉静中抬起头来。”  鲁迅的“积习”,就是以笔为旗的抗争。  除了这篇杂文,鲁迅还写了一首《七律·无题》,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怒吼: “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这一怒吼,在毛泽东心里唤起深深的回响,于是便有了“龙华喋血不眠夜,犹制小诗赋管弦”。  由鲁迅,毛泽东想到了浙江绍兴历史上的雄杰名士。  这里有留下《剑南诗稿》的南宋大诗人陆游。有辛亥革命志士,自号鉴湖女侠的秋瑾,她牺牲前留下了“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慷慨诗句。  “剑南歌接秋风吟”。在毛泽东看来,鲁迅和他们一样,都是“忧忡为国痛断肠”的志士,他们的爱国诗作充溢着烟云升腾般的炽热情怀和崇高气节。  近代以来,中国开始了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曾经被国人称为“蛮夷”的西方人和邻近的“东洋人”,一手端着大炮,架着军舰,挥着毛瑟枪;一手捧着《圣经》、达尔文、西医、电报;一手抱着三权分立、议会制度或者君主立宪,强行闯入了中国。  强行闯入者从来不需要什么理由,如果有理由,那就是因为他们强而你弱。  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原本就是千年未有之大危机、大冲击。  大危机、大冲击必然产生大精神,呼唤大英雄。  列强的侵略,残酷地切割着诗人们的赤子之心。  救亡图存,舍身报国,他们书写着时代的精神气质。  中国的诗坛,屡屡响起呼唤英雄的黄钟大吕。  这里有谭嗣同的“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这里有黄遵宪的“杜鹃再拜忧天泪,精卫无穷填海心”。  这里有鲁迅的“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中国诗人的激烈壮怀,中国风骚的雄强气度,使中华民族的精神长河在近代以来的河床上,再一次奔涌出爱国主义的惊涛骇浪。  它披带一路风尘,抛洒一路血泪,挟裹一路呐喊,让无数志士动容鼓舞,感发兴起。  没有从古到今这许许多多的优秀诗人,不可能有诗人毛泽东。  千古诗人的文化土壤,养育了诗人毛泽东。  诗人毛泽东,也映照了这些诗人的不朽。  接受,是服膺和适应。  创造,是立异和升华。  诗人毛泽东有一个健康的“诗胃”,他吐纳古人之长却没有追步古人之尘。  在古代诗人面前,毛泽东善于接受,也善于创造。  “推翻历史三千载,自铸雄奇瑰丽词。”  一切创造性人物,一切“精神之花”的栽培者,都有一个共同特征,他们总在希求着什么“非分之物”。  正是这“非分之物”,使毛泽东在20世纪的中国,成为传统风骚最卓越的继承者和创新者。&nbsp&nbsp
第二十四章:诗人谢幕(1)
1945年在重庆,因为柳亚子的索诗,毛泽东在一封信中第一次谈到了自己的诗词风格。  他称道柳亚子的诗“慨当以慷,读之使人感发兴起”。接着说,自己的作品,“似与先生诗格略近”。  毛泽东把自己和柳亚子,都归于豪放一路。  “才华信美多娇,看千古词人共折腰。算黄州太守,犹输气概,稼轩居士,只解牢骚。”  在近代诗坛独执牛耳的柳亚子,从毛泽东的诗中,读出了不让苏东坡、辛弃疾这些豪放大家的独特品格。  如果把视野放得更开,在中国诗史上,毛泽东的确是一位别开生面的巨匠。  屈原,中国诗史上第一位个性化诗人,开启浪漫主义先河的大师,最大的愿望是辅佐明君。而毛泽东本身就是一位开辟时代的政治家。  屈原是在做大政治家的梦想破灭之后,成了诗人。毛泽东是在为理想而奋斗的过程和理想的逐步实现过程中,写出了他的诗篇。  诗仙李太白的确潇洒、狂放,他卑视“摧眉折腰事权贵”,他高唱“为君笑谈尽胡沙”。然而,他一生没有赶上看懂一份军事地图的机遇。醉卧长安的诗人,不可能体会到万里戎机的玄妙和辛苦。  黄州太守苏东坡,以一曲音节高亢,景象开阔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领袖豪放词派。但他在一番“故国神游”之后,发出的却是“人生如梦”的喟叹。  稼轩居士辛弃疾,“壮岁旌旗拥万夫”,有一番驰骋疆场的风云生涯。但到得中年以后,便只能“梦回吹角连营”,低唱“闲愁最苦”,一腔抱负化作泡影。  历史上的浪漫者和豪放派走远了。  在20世纪中国的旧体诗坛上,又出现了毛泽东和柳亚子两位豪放大家。他们的诗交,成为中国文人佳话的现代回响。  清末秀才柳亚子,一生追求自由民主,是一位不凡的人物。他是同盟会###,民主主义革命家,又是近代中国最有影响的旧体诗社南社的盟主。  从1926年在广州同毛泽东相识以后,他多次在自己的诗中写到毛泽东,还频繁地赠诗毛泽东。  投桃报李,毛泽东一生只写过六首唱和之作,其中三首是步柳韵之作。  两位豪放诗人,似乎很容易实现心灵的沟通。  毛泽东在1949年进北京之初写的《七律·和柳亚子先生》,就是一个例证—  饮茶粤海未能忘,索句渝州叶正黄。  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  坦诚直率的柳亚子,在1949年到北平后,连续遇到几件不顺心的事情,不免有些牢骚,甚至产生像东汉名士严光归隐浙江富春江一样,回乡隐居。他还专门给毛泽东写了一首诗,传递自己的牢骚。  这首七律便是毛泽东读完柳诗的唱和之作。  作为政治家和即将诞生的新中国的开国领袖,毛泽东在诗中回顾了两人于广州饮茶、重庆论诗的情谊,暗示共产党不会忘记长期合作的老朋友,随后委婉地劝说柳先生不要“牢骚太盛”,要把眼光放远一些,先暂时住在颐和园昆明湖畔耐心等待,将来参政议政必定胜过回乡隐居。  4月29日写完这首和柳之作,毛泽东当即派秘书田家英把它送给了柳亚子。柳亚子把此事载入日记: “归得毛主席惠诗,即次其韵。”所谓“即次其韵”,是指他又作了一首《次韵奉和毛主席惠诗》,其中有“昆明湖水清如许,未必严光忆富江”之句。  他显然是接受了毛泽东的劝说。  两天后,毛泽东又带着妻子和女儿,从双清别墅乘车到颐和园益寿堂造访柳亚子。他们先在屋里谈了一会儿诗词,随后出门,联步走过著名的长廊,又乘画舫泛游昆明湖。  毛泽东对柳亚子说: 先生是位大诗人,有千百万的读者喜欢你的大作,我就是千百万读者中的一个。&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十四章:诗人谢幕(2)
柳亚子表示,自己写的都是老一套,很想写与现实生活紧密结合的诗,但是很不成功。最近读了毛主席的诗词,心里真是痛快。  与润之“谈诗甚畅”—柳亚子在日记里记下了当天的感受。  又过了四天,毛泽东和柳亚子一同去香山拜谒了孙中山的衣冠冢。随后邀请柳亚子夫妇到双清别墅共进午餐,还请来了朱德和田家英作陪。席间所谈,自然离不开诗词。  “池塘生春草”、“空梁落燕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一九四九年五月五日柳先生惠临敝舍,曾相与论及上述诸语,因书以为纪念。”  毛泽东在柳亚子的《羿楼纪念册》上,题写了上述诸语。  在20世纪中国旧体诗坛上,毛泽东是一颗高悬璀璨的明星,但不是一颗孤独的星。除了柳亚子,他还有很多诗友文朋。  在这样一个群体中,毛泽东同他们或相互唱和,或相互切磋。一片赤诚诗心相待,一派文人意气共赏。  因为他们生活在、追寻在同一个诗的世界。  在老一辈人中,他把自己新写就的《浪淘沙·北戴河》和《水调歌头·游泳》抄寄给民主人士黄炎培。他细读章士钊的百万言的《柳文指要》,写信同他讨论唐代韩愈和柳宗元的诗文……  在同一辈人中,他同郭沫若、周世钊唱和,还屡屡请郭老帮助修改自己的诗词,仿佛经过郭老“斧正”之后,他才放心。  在文化界人士中,他和周谷城谈《离骚》、谈李商隐;他请臧克家改诗,讨论诗歌的发展方向;他看了袁水拍发表的新诗,立刻写信表示自己的意见。  在党内领导干部中,他评改陈毅的诗作;他称道董必武的五律和叶剑英的七律写得好;在报上读到叶剑英的《七律·远望》后,当即背诵下来,几个月后又书写给自己的孩子们。  在身边工作人员中,他几度为胡乔木改诗,更是一段佳话。只要读一读胡乔木晚年在《人比月光更美丽》这部诗集的“后记”,便可体会毛泽东鼓励后学的殷殷之情了。  胡乔木说: 自己的诗词“是在毛泽东同志的鼓励和支持下写出来,经过他再三悉心修改以后发表的。我对毛泽东同志的感激,难以言表。经他改过的句子和单词,确实像铁被点化成了金……”  毛泽东生前比较集中地公开发表自己的诗词,一共有三次。  1957年1月,在《诗刊》的创刊号上面发表了18首。  1962年5月,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了由别人收集的6首。  1963年12月,出版《毛主席诗词》,共收37首。  为编选《毛主席诗词》,诗人倾注了大量心血。  正式出版前,他让人专门印了一个征求意见本,还召开了一个有20多人的高层会议进行讨论。与会者有朱德、邓小平、彭真、郭沫若、周扬、田家英、何其芳、冯至、田间、臧克家、袁水拍……  光看这个名单,就知道毛泽东对出版自己的诗作是何等重视。  这本诗集的出版,引出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1964年1月,山东大学《文史哲》杂志发表了一组“笔谈学习毛主席诗词十首”的文章和附词。其中有该校中文系教授高亨写的一首《水调歌头》。由于该词对毛泽东的创作概括比较恰当,仿佛毛泽东的自述一般,便很快流传开来,甚至被一些人误为毛泽东本人之作。  此事惊动了中央领导层。1966年2月,康生在武汉当面问毛泽东,以求证实。毛泽东哈哈一笑,说:词写得不错嘛,有气势,不知是哪个知识分子写的。  查实之后,为正视听,《人民日报》日第六版右上角,用花边框起重新发表了这首诗,说明为高亨所作。  这是一首怎样的词呢?  “掌上千秋史,胸中百万兵。眼底六洲风雨,笔下有雷声,唤醒蛰龙飞起,扫灭魔炎魅火,挥剑斩长鲸。春满人间世,日照大旗红。&nbsp&nbsp
第二十四章:诗人谢幕(3)
抒慷慨,写鏖战,记长征。天章云锦,织出革命之豪情。细检诗坛李杜,词苑苏辛隹什,未有此奇雄。携卷登山唱,流韵壮东风。”  文采风骚,从来靠的是大手笔。  金戈铁马,总会唱响起大风歌。  毛泽东,这位承续中国文化根脉的诗人,不再写古人的怀才不遇,不再写古人的看破红尘,不再写古人寒蝉凄切,不再写古人的报国无门。  “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  就像诗人自己描述的那样,他的那些气贯长虹的诗词,如同一条五彩缤纷的长长画廊,把人们,也把毛泽东自己,引向中国革命和建设波澜壮阔的奇峰异景之中。  这些奇峰异景,也极大地感染了外国人。  在会见外宾的时候,常有人主动谈起毛泽东的诗词。  1960年5月,来自拉丁美洲的客人对他说:帝国主义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就是主席的诗在拉丁美洲流传很广,人们非常喜爱,很受欢迎。  毛泽东回答:我没有准备我的诗在国外得到赞成。我过去的诗是反帝反封建的,全世界现在还是反帝反封建的问题。诗是人民创造的,我们是人民的代言人。  在外国人面前,毛泽东时常感慨,新中国成立后,自己写诗太少了。他甚至说,一些政治问题把他的诗意都赶到九霄云外去了。  诗人似乎格外怀念战争年代骑在马背上哼诗的写作状态。  1955年,来访的法国前总理富尔问起他的诗歌创作,毛泽东回答说:“这是以前的事了。我的确曾经写诗,那时我过着戎马生活,骑在马背上有了时间,就可以思索,推敲诗的押韵。马背上的生活真有意思。有时我回想起来,还觉得留恋。”  有人说,少年是童话,天真浪漫;青年是诗歌,热情奔放;中年是小说,丰富动人;老年是散文,含蓄隽永。由此构成了不同色彩依次变幻的人生四季,并进而使人拥有了不同的感受和丰富多彩的情感底色。  对毛泽东来说,充满诗意地去感受世界、理解世界和改造世界,似乎是他相当浓重且颇为一贯的情感底色。  毛泽东一向不赞成对他的作品作统一的注解。  1963年《毛主席诗词》出版后,郭沫若曾经问他:是否要出一本主席诗词的解释本?毛泽东回答:没有必要。唐诗三百首,流传多少代都没有统一的解释,我的诗词也让别人去理解吧。  1964年,周世钊打算撰写评论文章,连写两封信向毛泽东请教对诗集中一些作品作何理解。  毛泽东回复:“拙作解释,不尽相同,兄可以意为之。”  1966年,在胡乔木主持下,一些人编了一本《毛主席诗词》的注释本,送到毛泽东那里,依然被否定了。  毛泽东的理由是: “诗不宜注,古来注杜诗的很多,少有注得好的,不要注了。”  然而,对社会上各式各样的注解,诗人也并非全不在意。他曾经有过一次主动的注释。  1958年12月,在广州的小岛宾馆翻阅文物出版社刻印的《毛主席诗词十九首》时,毛泽东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  “我的几首歪诗,发表以后,注家蜂起,全是好心。一部分说对了,一部分说得不对,我有说明的责任。……因而写了下面的一些字,谢注家,兼谢读者。”  毛泽东为诗集中的12首作品写了说明性的批注。  这些注解当时没有公开,实际上成了诗人对自己的创作心境的“个人回忆”。  1973年7月,在中南海游泳池那间卧室兼书房里,毛泽东和来访的诺贝尔奖获得者杨振宁,有过一次别有深意的对话—  杨振宁:“我读到主席的《长征》那首诗,很受鼓舞。”  毛泽东: “长征是我们同蒋介石作斗争,那首诗是我们长征快结束的时候写的。”  杨振宁: “毛主席的诗我都念了,起头不懂,看到注释后,懂得多一点。”&nbsp&nbsp
第二十四章:诗人谢幕(4)
毛泽东: “有些注释不大对头。就像《诗经》,是两千多年以前的诗歌,后来做注释,时代已经变了,意义也不一样。百把年以后,对我们的这些诗都不懂了。”  这是诗人的谢幕词吗?或许是的。  这样的谢幕词,仿佛有点忧虑。  这种忧虑,不知是属于诗人的,还是政治家的?  倒是一个外国政治家,觉得自己读懂了毛泽东诗词。  两次和毛泽东见面都谈论过诗词的法国前总理富尔说—  “诗歌不仅仅是毛泽东生平中的一件轶事,我的确相信它是了解毛泽东的性格的关键之一。毛泽东和许多马克思主义者不一样,他不是一本书读到老的人。他在这些简短诗歌里表达的思想,不受教条词藻的束缚。他用简单的形式,表达深刻而生动的革命题材,是国内所有人都能够理解的,也是世世代代都能够理解的。……这位革命者带着人道主义的气息。单是这点,就足以说明中国共产主义的某些创新。”  1976年,诗人走了。真的谢幕了。  诗人走时,把一个时代带走了。  他曾经被这个时代喻为心脏和发动机,旗帜和灯塔。  历史是一位挑剔的批判家,犹如淘沙洗石的江河大浪。  它无情地挑拣着属于永恒的东西,冲刷着伟人们留在政治和文化沙滩上或浅或深的脚印。  毛泽东经受住了淘洗,从而使他的身影和脚印,在新世纪曙光的映照下,依然是那样地清晰。  因为,中国曾经由于有了他而改变了自己的形象和命运。今天,他又成为中国一面映照历史岁月的镜子,一座连接过去和现在的渡桥,一种给人们带来多种启示的人格象征。  上个世纪30年代,一位第一次见到毛泽东并听他讲述自己生平的西方记者就曾断言:“毛泽东生平的历史是整整一代人的一个丰富的横断面。”  毛泽东走了,在历史的横断面上,他留下读不尽的诗篇。  这样的诗人或许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恩格斯在谈到欧洲文艺复兴时代的时候,深情地赞美道:“那是一个需要巨人而且产生了巨人—在思维能力、激情和性格方面,在多才多艺和学识渊博方面的巨人的时代。”  巨人与时代,时代与巨人,总是相互需要,交相辉映。  对巨人来说,他们借以兴起的环境,并非他所独有。  和他们共同享有这一环境的人,岂止成千上万。  但在一大片池塘之中,只有一株或那么几珠青莲出污泥而挺立独秀。  它们所凭借的,除了共有的环境,更有主体上那些恰到好处的要素组合。  毛泽东,在他的时代环境中,便是一个出色地兼具了常人看来难以相容的多重角色的人—  他是学生运动的精英,是工人罢工的领袖,是农###动的旗手,是富有魅力的宣传家。  他是运筹帷幄的军事家,是吐故纳新的哲学家,是深谋远虑的战略家,是经济天下的政治家,是别具一格的书法大家,是豪放不羁的浪漫诗人,还是博览多识的学者。  就像屈原、李白、苏轼这样的诗人一样,毛泽东这样的诗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可遇而不可求的诗人写的诗,似乎再也没有人写得出来了。  毛泽东的歌唱,成为绝唱。  有的,诗人活着,诗却死了。  有的,诗人死了,诗却活着。  岁月推移,没有磨灭不朽的诗篇。  时光流逝,没有沉埋诗人的形象。  诗篇注入了心血,自然会生命绵长。  形象经历了沧桑,更显得新鲜明亮。  如果读懂了毛泽东,似乎便读懂了中国的过去,并加深着对现在和未来的理解。  如果读懂了毛泽东的诗,似乎便读懂了这片古老土地上堆积的沧海桑田,和在20世纪中国大舞台上演的悲欢离合。  因为,历史不会随风而去,滚滚向前的时代也不会凭空而来。&nbsp&nbsp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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