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胎十月免费阅读里,王婛和上轩结婚了吗?

  @颜氏正义 88楼
17:48  《警世通言》第二十四卷 玉堂春落难逢夫  明朝正德年间,有一南京人姓王名琼,官至礼部尚书。因为弹劾太监刘瑾专权,被判发回原籍。收到圣旨后不敢久留,收拾家财携家眷准备离开北京返乡。王爷[在此文中都指尚书王琼]想着自己还有些银子借给了他人,这下走的匆忙来不及讨债。自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在南京做官,二儿子正逢乡试,王爷踌躇半晌,只好叫三儿子过来。  这三公子名叫景隆,年方十七岁,长得眉清目秀,丰........  ------------------------------  mark
  好帖子  
  顶起  
  很好的帖子呀 不更新 好伤心。。  
  高山流水觅知音  
  记号  
  等了好几天了,楼主快更啊  
  重新殡殓。三人面色如生,毫不朽败,  -------------------------------  以前还没注意这句。好可怕!都十年往上了。
  很喜欢,希望楼主能继续啊
  go on go on
  以为这个帖子已经石沉大海,没想到还有人在看∑( ° △ °|||),前面说了楼主最近忙起来了就难以保证更新速度了,既然还有筒子想看的话我再挤挤时间更新吧~
  等 好多天还没更新呢, 楼主加油
  《醒世恒言》第三卷 卖油郎独占花魁  宋朝时,有个叫莘善的人,住在汴梁城外的安乐村,妻子是阮氏,夫妻俩开了个粮食店,日子过的也算是衣食无忧。莘善年过四旬,只生下一个女儿,小名叫瑶琴,从小便长的清秀,且天资聪颖。瑶琴七岁时被送到村学中去读书,每日诵读上千字,十岁时便能吟诗作赋。  到了十二岁,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做起女红来也是十分出色。莘善因为家中没有儿子,便想找个女婿入赘好依靠着养老。但是因为女儿这般出色,佳偶难觅,所以虽然求亲的人很多,都没有答应。
  《醒世恒言》第三卷 卖油郎独占花魁  宋朝时,有个叫莘善的人,住在汴梁城外的安乐村,妻子是阮氏,夫妻俩开了个粮食店,日子过的也算是衣食无忧。莘善年过四旬,只生下一个女儿,小名叫瑶琴,从小便长的清秀,且天资聪颖。瑶琴七岁时被送到村学中去读书,每日诵读上千字,十岁时便能吟诗作赋。到了十二岁,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做起女红来也是十分出色。莘善因为家中没有儿子,便想找个女婿入赘好依靠着养老。但是因为女儿这般出色,佳偶难觅,所以虽然求亲的人很多,都没有答应。
  不幸的是碰上了金兵入侵,汴梁城被围困,来勤王的军队虽然多,但是宰相主张议和,不许厮杀,导致金兵气焰更高,攻破了京城,劫持走了皇帝。那时京城中的百姓,一个个魂飞魄散,扶老携幼,弃家逃命。莘善领着老婆女儿,也背着包跟在逃难的队伍里,真是匆忙如丧家之犬,慌张如漏网之鱼,叫天叫地叫祖宗,只愿别碰上金兵。正是:宁做太平犬,不当离乱人。
  谁想没碰上鞑虏,却碰上败阵的宋兵。这些乱军看见这么多逃难的百姓,且大多都背了包,便故意喊道:“鞑子来了!”并沿路放起火来。当时天色将晚,众百姓被吓的落荒而逃,这群乱军就乘机抢劫,若是不肯把财物给他们,便会被杀害,这是乱中生乱,苦上加苦。瑶琴被乱军碰撞,跌了一跤,等到爬起来时已不见了爹娘。瑶琴不敢叫唤,躲在路旁的古墓里过了一夜。到了天亮,出来看时,只见满目风沙,遍地死尸,昨天一同避难的人都不知去向。瑶琴牵挂父母,痛哭不已,想要去找,又不认识路,只有向着南方走。大约走了两里路,看见一所土房子。瑶琴心里苦,又饥饿,想着土房子里肯定有人,欲去乞求些水喝。等到走上前去,才看到这是破败的空屋,屋里的人大概也都逃难去了。瑶琴坐在土墙下,哀伤地哭泣。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恰好有一个人路过,那人叫卜乔,是莘善的近邻,平时是个游手好闲、不守本分、惯吃白食的主儿,人称卜大郎,他也是被乱军冲散了同伙,今天独自行路。听到啼哭声,慌忙来看。瑶琴自小便认识他,如今正是患难之际,举目无亲,碰见近邻,便像是见了亲人一般,连忙止住眼泪,起身相见,问道:“卜大叔,可曾见到我爹娘?”卜乔心里暗想:“昨日被官军抢走了包袱,正没盘缠。谁知上天把这碗饭端来送我,正是奇货可居。”便扯个谎说:“你爹娘找不到你,好生痛苦,如今他们先走了,嘱咐我说:‘如果见了我女儿,千万要把她带来送还给我。’还说要给我重酬。”瑶琴虽然聪明,但此时正是无可奈何的时候,况且君子容易被小人用合乎逻辑的谎话所骗[原文:君子可欺以其方],于是完全没有怀疑,跟着卜乔走了。
  卜乔把随身带的干粮给瑶琴吃了一些,叮嘱道:“你爹娘连夜走的,要是路上不能相遇,那就要过江到了建康府才能相会。一路上我俩同行,我权且把你当女儿,你暂且管我叫爹。不然,人家以为我是收留的迷路孩子,不大妥当。”瑶琴答应了。  从此两人一同赶路,路上听说金兵也要渡江,眼看建康府也不安宁,又听说康王即位,已在杭州驻扎,两人便又乘船来到杭州,暂时住在饭店里。卜乔带着瑶琴,从汴京到杭州,三千多里路,身上藏着的没被抢走的散碎银两都用光了,连身上的外衣都脱下抵了住店钱,只剩下莘瑶琴这一件活人商品,想着赶紧把她卖掉。  卜乔打听到西湖上的老鸨王九妈家要讨养女,便把九妈带到饭店里,见货给钱。九妈见瑶琴生得标致,讲了财礼五十两。卜乔得了钱,把瑶琴送到王家。卜乔对王九妈说:“瑶琴是我的亲生女儿,不幸到了妓院,得慢慢说教,她自然顺从,不要性急。”在瑶琴面前又说:“九妈是我的至亲,暂时把你安顿在她家,等我打听到你爹娘的下落,再来领你。”瑶琴欣然同意。可怜绝世聪明女,堕入烟花罗网中。
  王九妈讨来了瑶琴,便把她全身衣服都换了新做的鲜亮样式,藏在阁楼深处,终日用好茶好饭养着,又用温言细语去温暖她。瑶琴既来之则安之,住了几日,不见卜乔回信,又想念父母,便噙着眼泪问九妈:“卜大叔怎么不来看我?”  九妈说:“哪个卜大叔?”  瑶琴说:“就是带我到你家的那个卜大郎。”  九妈说:“他说是你亲爹。”  瑶琴说:“他姓卜,我姓莘。”便把逃难与父母失散,遇上了卜乔的经历,还有卜乔跟她说的话,都细细说了一遍。
  九妈说:“原来如此,你是个无依靠的姑娘,没脚的螃蟹,我就索性跟你说明白吧。那姓卜的把你卖给我家,得了五十两银子走了。我们这儿是妓院,靠着粉头过活。家里虽然有三四个养女,可没个出色的。爱你生的齐整,便把你当亲女儿对待。等到你长到岁数了,包你吃好穿好,一生受用。”  瑶琴这才知道被卜乔骗了,放声大哭。九妈劝解,良久才止住。自此九妈把瑶琴的名字改成王美,一家子都称她为美娘,教她乐器歌舞,美娘样样都学的好。长到十四岁,容貌十分娇艳。杭州城里的豪门公子爱慕其容貌,都备着厚礼求见。也有爱清高的,听说她写字作诗俱佳,来求字求诗的,也是络绎不绝。一来二去把美娘的名声弄的天大,人家不叫她美娘,都叫她花魁娘子,还作了首小曲,唱道:常把西湖比西子,就是西子比她也不如。
  因为王美名声太大,到了十四岁时便有人来说梳弄[青楼女子的初夜]的事儿。可是王美不肯,王九妈又把这女儿当作金子看,看她心里不愿意,便像奉了圣旨一样,不敢违拗。又过了一年,王美到了十五岁。这妓院里的梳弄有个规矩。十三岁太早,称作试花,明明粉头的身子还没发育成熟,但是因为老鸨爱财,便顾不上粉头的痛苦,来梳弄的客官只是为个梳弄的虚名,也没觉得十分畅快。十四岁叫开花,这时发育成熟,男欢女爱便是正好。到了十五岁叫摘花,在寻常人家也算是年纪小,但在青楼人家便算年龄大了。由于王美此时还没梳弄,那些常在风月场中走的子弟又编了个曲,笑王美“似木瓜,空好看,有名无实成何干。”  王妈听到了这些风声,怕坏了门面,来劝女儿接客。王美执意不肯,说:“要我接客,除非见了我亲生爹娘,他们做主,我才肯。”王妈心里气恼,又不好难为她,捱了好些日子。偶然有个金二员外,十分富有,愿意出三百两银子来梳弄美娘。九妈得了这笔大财,心生一计,和员外商量了个招儿。到了八月十五日,王员外只称请王美赏西湖,请到船里。三四个帮手,都心里有数,猜拳行令,用各种理由劝说,把美娘灌得烂醉如泥,扶到王九妈家楼中,躺在床上,不省人事。那时天气暖和,本就没穿几层衣服,王九妈亲手服侍,把美娘剥得赤条条,任凭金二员外行事。美娘梦里觉得痛,醒了过来,此时却已被金二员外玩弄够了,想要挣扎,奈何手脚瘫软,无能为力。
  到了五更时,美娘酒醒,知道被老鸨设计,破了身子,也只有自怜红颜薄命,遭此劫难,穿上衣服,自己在床边的一个竹榻上朝里对着墙躺着,默默流泪。金二员外想来跟她亲近,被她劈头盖脸抓出了几个血痕。金二员外自讨没趣,捱到天亮,对老鸨说“我走了。”没等老鸨挽留,便自行走了。往常来梳弄的子弟,早起的时候,老鸨都要进房贺喜,其他青楼人家也要来道贺,还要喝几天喜酒。那子弟多则住一两个月,最少也要住半个月。只有金二员外早早离开,这是前所未有的事。王九妈觉得诧异,披着衣服上楼,只见美娘躺在榻上,泪流满面。九妈要哄着她接客,连声赔了许多不是,美娘只是不开口,九妈只好下楼去了。  美娘哭了一天,茶饭不沾,从此托病,不肯下楼,也不肯见客。九妈心里焦躁,想虐待她,又怕她性子刚烈不从,反而冷了她的心肠;若要养着她,可是本就是要靠她来赚钱,如果不接客,就是养到一百岁也没用。踌躇了数日,无计可施。忽然想起,自己有个结义的妹妹,叫刘四妈,时常往来,她能说会道,往日与美娘也说的起来,何不把她接来劝劝?要是美娘能回心转意,真是要烧高香了。
  当下便差人去请刘四妈来到前楼坐下,把事情说了。刘四妈说:“老身是个女随何,雌陆贾[随何和陆贾都是历史上有高超口才的人],能说的罗汉思情,嫦娥想嫁。这件事包在老身身上了。”  九妈说:“要是能成功,我这做姐姐的宁愿给你磕头。你多喝点茶再去,省的说话时口干。”  刘四妈说:“老身天生这张利嘴,就是说到明天都不会干。”
  我最近刚买了本这个在看诶
好巧~~~看到那个弄珠儿的故事了
  [哎虽然来了小广告,但是楼主这帖子一点要火的迹象也没有,只能说小广告君你真有品味╮(╯▽╰)╭ ]  刘四妈喝了几杯茶,转到后楼,只见楼门紧闭。刘四妈轻轻的叩了一下,叫声:“侄女!”美娘听到是四妈的声音,便来开门。两人见了,四妈靠着桌子坐下,美娘在旁陪坐。四妈看到桌上铺着一幅细绢,画了个美人的脸,还没有上色。  四妈称赞道:“画得好,真是巧手!九阿姐不知是碰上什么样的造化,偏偏遇着你这么个伶俐的女儿,人又漂亮,技艺又高,就是花上几千两黄金,走遍杭州城,也寻不到一个和你一样的。”  美娘说:“不要见笑!今天是什么风把姨娘吹来了?”  刘四妈说:“老身早就想来看你,只是被家事缠的没有空闲。听说你梳弄了,今天偷了个空儿来,特地来跟九阿姐道喜。”
  美娘听到提起“梳弄”二字,满脸通红,低着头不答话。刘四妈知道她害羞,便把椅子拉上前一步,牵着美娘的手,叫声:“我儿,做粉头的,又不是个软壳鸡蛋,怎么这么嫩?像你这样怕羞,怎么才能赚到大财主的银子?”  美娘说:“我要银子做什么?”  四妈说:“我儿,你就算不要银子,做娘的,看着你长大成人,难道不要讨回成本?自古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九阿姐家的其他几个粉头,哪一个能赶上你的脚跟?一园子瓜,就数你最佳,九阿姐待你也比旁人好。你是聪明伶俐的人,也得识些轻重。听说你自从梳弄以后,一个客也不肯接,这是什么道理?一家人就像蚕似的,要是都像你这样,谁来喂桑叶给你们吃?做娘的抬举你,你也要给她争口气,别反而被丫头们说闲话。”
  美娘说:“让她们说去,怕什么!”  刘四妈说:“啊呀,说闲话是个小事,你可知道这妓院的办法么?”  美娘说:“什么样的办法?”  刘四妈说:“我们青楼人家,靠着女儿吃,靠着女儿用,侥幸讨到个像样的女儿,就像是大户人家买了一处良田美地。年纪小的时候,巴不得把名声吹大;到了梳弄过后,便是田产成熟,日日指望着利润到手。前门迎新客,后门送旧客,张郎送米,李郎送柴,来来往往的好不热闹,这才是个出名的粉头。”
  美娘说:“羞死人了,我不做这样的事!”  刘四妈掩着口,咯咯地笑了一声,说:“不做这样的事,这由得着你么?一家子全凭妈妈做主。做粉头的要是不依她的教训,动不动就是一顿皮鞭,打得生不如死,到时候不怕粉头不按她的意思办。九阿姐一向不难为你,是爱惜你聪明标致,从小便是娇养着的,要顾着你的廉耻,存着你的体面。刚才她告诉我许多话,说你不知好歹,放着鹅毛不知轻,顶着磨盘不知重,心里好生不快活,叫老身来劝你。你要是执意不肯,惹她生气了,翻脸来骂一顿,打一顿,你能走到哪里去!凡事最怕个开头,要是开头不愿意,后来早打一顿,晚打一顿,到时候熬不了这些苦,只得接客,这不就把原本千金的声势弄的低微了?还要被其他姐妹笑话。要我说,这吊桶已经自己落在她的井里,挣扎不起来了。还不如欢欢喜喜听娘的话,落得自己快活。”
  烦躁,老是网络错误,到底发上去没有╰_╯!
  美娘说:“奴家是好人家的女儿,误落风尘,要是姨娘能帮我从良,胜造七级浮屠。要让我倚门卖笑,送旧迎新,宁愿一死,决不情愿。”  刘四妈说:“我儿,这从良是个有志气的事,我当然该帮忙!只是这从良也有几等区别。”  美娘说:“从良有什么不同之处?”  刘四妈说:“有真从良,有假从良,有苦从良,有乐从良,有趁好的从良,有没奈何的从良,有了从良,有不了的从良。我儿,你耐心听我说。
  怎么叫真从良?大凡才子必须要佳人,佳人必须得才子,这才是佳配。然而好事多磨,往往求而不得。要是有幸两边相逢,你贪我爱,割舍不下。一个愿讨,一个愿嫁。就好像捉对的蚕蛾,死也不放。这个叫真从良。  什么叫假从良?有客官爱着粉头,粉头却不爱那客官。客官明知粉头心里不向着自己,偏要娶她回去,拼着花了一大笔钱,勾起了当妈妈的贪念,也不怕那粉头不肯。勉强进了门,心里不顺,粉头就故意不守家规,小则撒泼放肆,大则公然偷汉,人家家里容不下,多则一年,少则半载,只好又放她出来,为娼接客。这从良二字,只当做赚钱的名目,这个叫假从良。
  什么叫苦从良?同样是客官爱粉头,粉头不爱那客官,却被客官仗势欺人。做妈妈的害怕惹祸,便自行答应了。做粉头的身不由己,只得含泪嫁了。一入侯门深似海,家法又严,抬不起头来。既当妾又当婢,只能忍耐度日,这个叫苦从良。  什么叫乐从良?做粉头的,正当挑人的时候,偶然遇到了一个客官,见他性情温和,家道富足,且家里大娘子和善,无儿无女,粉头指望着过门,与客官生育,自己便也有了做母亲的缘分。由此嫁人,现在安逸,日后也有身份,这个叫乐从良。
  什么叫趁好的从良?做粉头的,风花雪月,已经享受够了,趁着盛名之下,追求者多,便顺着自己的意思挑个自己十分满意的嫁了,急流勇退,及早回头,不致受人怠慢,这个叫趁好的从良。  什么叫没奈何的从良?做粉头的,本来没有从良的意思,或是被官司逼迫,或是被强权欺压,又或是负债太多,将来赔偿不起,只好忍一口气,不管好坏,能嫁便嫁,图个安静,求个藏身之处,这叫没奈何的从良。  什么叫了从良?粉头到了半老的时候,历尽风波,正好碰到个老成的孤老,两边志同道合,便嫁了,白头到老,这个叫了从良。  什么叫不了的从良?同样是男欢女爱,一团火热的跟了那客官,却是一时兴起,没有个长久打算。要么是长辈容不下,要么是家里大娘妒忌,闹了几场,打发回妈妈家,讨取彩礼;又或是家道中落,养不活她,熬不过,只好又赶出来重操旧业,这个叫不了的从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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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娘说:“如今奴家要从良,这要怎么办才好?”  刘四妈说:“我儿,老身教你个万全之策。”  美娘说:“若得教导,死不忘恩。”  刘四妈说:“从良一事,要是刚入门就走了,这才叫干净。你的身子已经被人梳弄过了,即便是今晚就嫁人,也不能叫做黄花闺女了。千错万错,不该落到此地,这是你命中的劫数。做妈妈的费了一片心机,你若不帮她几年,赚过千两银子,怎肯放你出门?  还有一事,你就是要从良,也得拣个好主儿。那些臭嘴臭脸的,难道就随便跟个不成?你如今一个客也不接,怎么晓得哪个该从,哪个不该从?假如你执意不肯接客,做妈妈的没奈何,寻个肯出钱的主儿,卖你去做妾,这也叫做从良。那主儿或许是年老的,或许是貌丑的,或许是个一字不识的村牛,你这不就肮脏了一世!这还不如把你撂在水里,好歹还有扑通的一声响,讨得旁人叫一声可惜。依着老身的愚见,还是暂且低头,依着妈妈的意思接客。像你这样的才貌,等闲之辈想来也不敢来打扰,来的无非是王孙公子,贵客豪门,也不辱没了你。  这一来自己风花雪月,趁着年轻享受,二来也让妈妈能得钱养家,三来自己也能积攒些私房钱,免得日后求人。过了十年五载,遇到个知心意的,说得来话的,那时老身给你做媒,好模好样的嫁过去,做妈妈的也肯放你,这不就是两全其美?”
  美娘听了,微笑着不说话。刘四妈知道美娘心里活络了,便说:“老身说的句句是为你好,你依着老身的话做,以后还会来感激我哩。”说罢起身。王九妈站在门外,每句话都听到了。美娘送刘四妈出门,迎面撞见九妈,满面羞惭,退回房里。刘四妈和王九妈再到前楼坐下。刘四妈说:“侄女这十分的执念,被老身左说右说,一块硬铁眼见着也熔成了热汁。你如今赶快寻个客官,她肯定答应。那时做妹妹的再来贺喜。”王九妈连连称谢。当日备饭款待,尽醉而别。  美娘听了刘四妈一席话,思之有理。以后再有客求见,都欣然接受,门庭若市,身价愈来愈高。即使过一晚就要白银十两,你争我夺的依然大有人在。王九妈赚了若干钱钞,无限欢喜。美娘也留心想拣个知心的,但情急之下也难找到,有道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话分两头。临安城清波门外,有个开油店的朱十老,三年前过继了一个小厮,也是从汴京逃难来的,叫秦重。秦重的母亲早丧,父亲秦良在秦重十三岁时把他卖了,自己去天竺寺出家为僧了。朱十老因年老无嗣,妻子不久前也死了,于是把秦重看作亲生儿子,改名为朱重,在店中学做卖油生意。最初父子俩都在店里,后来十老得了腰痛的病,病体难支,受不得劳碌,便另招了个伙计,叫做邢权,在店里帮忙。  光阴似箭,不觉就过了四年多。朱重长到十七岁,生得一表人才。虽然到了这个年纪,但尚未娶妻。朱十老家有个侍女,叫兰花,年龄已二十开外,一心看上了朱小官人,使了手段三番五次的去勾搭他。谁知朱重是个老实人,而且兰花龌龊丑陋,朱重也看不上眼,因此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兰花见勾搭不上朱小官人,就另寻主顾,勾搭那伙计邢权。邢权都快四十了,还没老婆,两人一拍即合。这两人不止一次的暗地偷情,还嫌朱小官人碍眼,寻思着找个事由赶他出门。邢权与兰花两个里应外合,设下一计。兰花在朱十老面前假意撇清说:“小官人几次调戏我,很不老实。”朱十老平时与兰花也有一腿,因此难免吃醋发酸。邢权又把店里赚得的银子藏起来,在朱十老面前说:“朱小官不长进,在外面赌博,店里几次银子短缺,都是他偷去了。”开始朱十老还不信,但说了几次,朱十老年老糊涂,没有主意,就叫朱重过来,责骂了一顿。  朱重是个聪明人,已经知道了邢权与兰花的主意,想要分辩,又想如果挑起了这场是非,万一老人不听,自己白白做了恶人。心生一计,对朱十老说:“店里生意不景气,不需要两个人。如今让邢主管坐店,孩儿情愿挑担子出去卖油。每日都把卖得的钱交还,这不就是两重生意?”朱十老心里想许可,可邢权又说:“他不是要挑担出去,这几年偷店里的银子做私房钱,身边已经积攒够了,他怪你不给他订亲,心里埋怨,不想在这里帮忙,要自寻出路,去娶个老婆,跑到人家家里去。”朱十老叹口气说:“我把他看作亲儿子,他却有这样的坏心思!老天不保佑!罢,罢,不是自身骨肉,到底是黏不上,让他走吧!”于是给了朱重三两银子,打发他出门,家里四季的衣服和被子都叫他拿走,也算是朱十老的善心。朱重料到他不肯收留,拜了四拜,大哭而别。
  朱重的生父秦良不曾告诉儿子他上天竺寺为僧的事。朱重出了朱十老的门,便在众安桥下租了一间小房子,放下被子等物件,买门锁锁了门,就去街头巷尾打听父亲的下落。连走几日,毫无消息,没办法,只有放下这件事。  朱重在朱十老家的四年,忠心耿耿,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私人积蓄,眼下只有这被打发走时给的三两银子,本钱不够,做什么生意好?想来想去,只有卖油是熟悉行当。那些油坊又大多跟他熟识,是条稳妥的谋生之道。当下置办了油担等物,剩下的银两都交给油坊买油。  油坊里知道朱小官是个老实好人,当初坐店,现在小小年纪就挑担上街,都是被邢伙计挑拨的,心里很是不平,有心扶持朱重,专拣上好的净油卖给他,价格上又让着他。朱重得了这些便宜,自己转卖给他人,也放宽些价格,所以他的油比别人的格外容易卖。每天赚的利润,省吃俭用,积攒下来,除了置办了些日常用品和要穿的衣服,并没有浪费。心里只有一件事未了,那就是父亲的去向。他想:“人家向来都叫我朱重,谁知我其实姓秦!如果父亲来寻访,也打听不到我。”于是复姓为秦。  倘若是社会高层,要复本姓,需要准备文书奏过朝廷,或是向礼部、太学、国学等衙门申请改正册籍才行。朱重一个卖油的,要复姓,谁人知道?他倒也有个方法,在盛油的桶上,一面大大的写个“秦”字,一面写“汴梁”二字,把油桶当作标识,让人一看便知。因此杭州城里都知道他的本姓,叫他为秦卖油。
  时值二月,不暖不寒,秦重听说昭庆寺的僧人要做场九天的功德,用油一定多,于是挑了油担来寺里卖油。和尚们也听说过秦卖油,知道他的油比别家的又好又便宜,单单就只买他的油。所以一连九天,秦重只在昭庆寺走动。  这一天是第九日。秦重在寺里卖完了油,挑着空担出寺。那天天气晴朗,游人如织。秦重遥望岸边桃红柳绿,湖内游船华美,乐声四起。走了一阵子,身体疲倦,就转到昭庆寺右边,找了个宽敞地方放下担子,坐在一块石头上歇脚。附近有户人家,面湖而居,门上描了金漆,朱红色围栏里有一丛细竹,门庭整洁清雅。只见有三四个男子从里面走出来,后面有一位姑娘相送。到了门口,双方施礼,说声“请了”,姑娘又往里回去了。秦重仔细观看,那姑娘容颜娇丽,体态轻盈,前所未见,呆呆的盯了半晌,身子都酥麻了。  秦重本是个老实的小官,原来也不熟悉青楼这一行,心里奇怪,不知这是什么人家。正在疑惑思量之际,只见门里又走出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一个小丫头,倚着门闲看。那妇人一眼就瞧见了油担,说:“啊呀!刚才正打算去买油,正好有油担子在这里,何不就找他买些?”那丫鬟取了油瓶,走过来叫声“卖油的!”,秦重这才察觉,回话说:“没有油了!妈妈要用油的话,明日送来。”那丫鬟也认识一些字,看见油桶上写个“秦”字,就对妇人说:“那卖油的姓秦。”妇人平日也听到别人闲谈,说有个秦卖油,做生意很是忠厚,就吩咐秦重说:“我家每日都要油用,你要是肯挑来,我家也给你做个主顾。”秦重说:“承妈妈作成,不敢有误。”那妇人与丫鬟进去了。
  秦重心里想:“这妈妈不知是那姑娘的什么人?我每天到她家卖油,别说赚她家的利润了,只图能饱看那姑娘一回,就是前世的福分了。”正要挑担起身,只见两个轿夫,抬着一顶青绢幔的轿子,后边跟着两个小厮,飞一样的跑来,到了这家的门口,歇下轿子。小厮走进里面去了。秦重想:“这又是奇怪!看他接的是什么人?”没过一会儿,只见两个丫鬟,一个捧着猩红的毡包,一个拿着湘妃竹攒花的小木匣,都交给轿夫,放在轿座下面。那两个小厮手中,一个抱着琴囊,一个捧着几个横卷,手腕上挂着一支碧玉箫,跟着最初见到的那位姑娘出来。姑娘上了轿,轿夫抬起沿着来路走了,丫鬟小厮都跟着轿子步行。秦重又亲眼看了一回,心里更加疑惑,挑了油担子,闷闷不乐的走了。  没走多远,看见河岸边有一个酒馆。秦重平常不喝酒,今天见了那姑娘,心里是又欢喜又气闷,把担子放下,走进酒馆,拣了个小桌子坐下。酒保问:“客人是请客,还是独酌?”秦重说:“那边金漆篱门里是什么人家?”酒保说:“是齐衙内的花园,如今是王九妈在住。”秦重说:“刚才看见有个小娘子上轿,是什么人?”酒保说:“那是有名的粉头,叫做王美娘,人称花魁娘子。她原来是汴京人,流落在此。吹弹歌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来往的都是大财主,要十两白银才肯宿一晚哩,一般人也亲近不了。当初住在涌金门外,因为楼房狭窄,齐舍人与她交情深厚,半年之前,把这花园借给她住。”
  秦重听说那姑娘是汴京人,触动了乡情,心里更是多了一倍的不安定。喝了数杯酒,给了酒钱,挑起担子,一边走,心里一边天人交战:“世间竟有这样美貌的女子,落在娼家,岂不是可惜!”又暗暗笑话自己:“要不是落在娼家,我这卖油的怎么见得着!”这越想,人就越痴起来了:“人生一世,草生一秋。要是能搂抱着这样的美人睡一夜,死也甘心了。”可转念想到:“呸!我这个每天挑油担子的,每天才赚得分文,怎么想这样的非分之事!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又想:“她来往的,都是公子王孙,我一个卖油的,纵然有了银子,想来她也不肯接我。”又转念:“我听说做老鸨的,一心只为钱。就算是个乞丐,有了银子,她也就肯接了,更何况我这做生意的,清清白白的人?有了银子,还怕她不接!只是哪里来这几两银子?”一路上胡思乱想,自言自语。叹这天地间有这样的痴人,一个做小生意的,本钱只有三两,却要给十两去嫖那名妓,可不就是个春梦!  自古说“有志者事竟成。”秦重千思万想,想出一个计策来。他想:“从明天开始,每天将成本扣除,余下的积攒起来。一天积一分,一年也有三两六钱,积攒三年,这事就成了;如果一天能积两分,只用一年半;如果再多些,一年也就差不多了。”想来想去,不觉走到家里,开锁进门。因为这一路上想了这许多闲事,回来看到自家的床铺,郁郁寡欢,连晚饭也不想吃,便上了床。这一夜翻来覆去,牵挂着美人,哪里睡得着。
  捱到天明,爬起来,煮早饭吃了,装了油担,匆匆挑到王妈妈家去。进了门却不敢直入,探着头,往里面张望,听到王妈妈声音,便叫声:“王妈妈。”九妈往外一看,见是秦卖油,笑道:“好忠厚的人,果然不失信。”便叫他挑担进来,称了一瓶油,大约有五斤多重。公道的讲了价,秦重也不争论。王九妈很是欢喜,说:“这瓶油只够我家两天用的,每隔一天,你就送来,我也不到别处去买了。”秦重答应,挑担出去,只恨没遇见花魁娘子:“高兴的是定下了主顾,少不得一次不见,两次见,两次不见三次见。只是特地为王九妈家挑这么多路过来,不是做生意的方法。这昭庆寺是顺路,虽然今天寺里不做功德,难道平常不用油么?我且挑担去问问。要是能讨得各房僧人做主顾,只用走钱塘门这一路,那一担油就都卖掉了。”  秦重挑担到寺里问时,这各房和尚也正想着秦卖油。来得正好,各各买他的油。秦重与各房约定,也是隔一天就送油过来。这一日是双日,从这天开始,逢单日,秦重就去别的街道上做买卖,双日就走钱塘门这一路,先到王九妈家里,以卖油为理由,去看花魁娘子。有时见到,有时没见到。没见到时便费了一场思念,即使见到了也还是添了一场念想。
  秦重到了王九妈家许多次,家里大大小小,没一个不认识他是秦卖油。时光飞逝,不觉就一年多了。拿积攒的小钱兑了银子,日积月累,有了一大包银子,连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  那一天是单日,又下着大雨,秦重不出去做买卖,看见攒下这一大包银子,心里也欢喜:“趁着今天空闲,我把它拿去称一称,看看有多少。”打了把油伞,走到对门倾银铺[镕铸银锭的店铺,专为顾客将大锭分成小锭或将碎银镕成大锭]里,借天平兑银。那银匠心里轻蔑,想着:“卖油的能有多少银子,用得着天平?就算给他个称五两银子的秤,恐怕都还有多的哩。”秦重把包袱解开,成锭的银子少,散碎的很多。银匠是个浅薄之人,见了这么多银子,又换了张脸,想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慌忙架起天平,搬出大大小小许多砝码。秦重称了一整包,不多不少,刚刚好十六两。  秦重想:“除掉三两本钱,余下的做一夜花柳费用,还是有多的。”又想:“这样的散碎银子,怎么拿得出手!拿出来也被人看低了!正好这店铺里方便,何不熔铸成锭儿,也有面子。”当下兑足十两,铸成一个足色大锭,再拿一两八钱,,铸成一小锭。剩下的四两二钱,拿了一小块给了熔铸费用,又拿几钱银子买了新鞋新袜,还有一顶新头巾。回到家里,把衣服浆洗得干干净净,买了几根香熏了又熏。拣个晴朗的好日子,早早起来打扮,虽非富贵豪华客,也是风流好后生。
  秦重打扮得齐齐整整,取银两藏在袖里,把房门锁了,直接朝着王九妈家而来。那一会儿好生高兴,到了门口,心里又惭愧起来:“时常挑了担子在她家卖油,今天忽然来做嫖客,怎么开口?”正在踌躇,只听吱呀一声门响,王九妈走了出来,看见秦重,便说:“秦小官今日怎么不做生意,打扮的这样齐整,到哪里去贵干?”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秦重只得恬着脸上前作揖,妈妈也不免还礼。秦重说:“小可没别的事,专程来拜望妈妈。”那老鸨是老江湖了,惯会察言观色,看秦重这样的装束,又说拜望,想:“一定是看上了我家哪个丫头,要嫖一夜,或是会一个女儿。虽然不是个大财主菩萨,但搁在篮里便是菜,捉在篮里就是蟹,赚他点银子买点葱也是好的。”便满脸堆笑,说:“秦小官拜望老身,必然有个说法。”秦重说:““小可有句不识进退的言语,只是不好开口。”王九妈说:“但说无妨,请到里面客座里细讲。”虽然秦重因为卖油曾经到过王家几百次,但这客座里的交椅还不曾认识他的屁股,今天才是初次会面。  两人进去,分头坐下了,王九妈对着屋里叫上茶。过了一会儿,丫鬟端茶出来,看到是秦卖油,不知是什么缘故,妈妈竟然这样相待,咯咯的低着头只顾笑。王九妈看见,喝道:“有什么好笑的!对客人完全没有规矩!”丫鬟停住笑,放下茶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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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九妈这才开口问道:“秦小官有什么话要对老身说?”  秦重说:“没有别的话,只是要请妈妈宅里的一位姐姐吃杯酒。”  九妈说:“难道干喝酒?一定是要嫖了。你是个老实人,什么时候动了这风流的念头?”  秦重说:“小可这诚意,也非积攒了一日了。”  九妈说:“我家这几个姐姐,你也都是认得的,不知你中意哪一位?”  秦重说:“别的都不要,只要与花魁娘子共度一晚。”
  九妈还以为是取笑自己,变了脸说:“你说话好生不思量!莫非是奚落老娘么?”  秦重说:“小可是老实人,怎么会说假话?”  九妈说:“粪桶也长了两个耳朵,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家美娘的身价!就是倒了你卖油的灶,还不够歇半晚的钱哩,不如将就挑个其他的自己高兴吧。”  秦重说:“好大的口气,敢问你家花魁娘子一晚上是要几千两银子?”  九妈见他说玩笑话,又回嗔作喜,带着笑说:“哪要那么多!只需要十两银子。其他的杂项费用,不算在里面。”
  秦重说:“原来如此,不是大事。”从袖中取出一大锭放光的银子,递给老鸨说:“这一锭十两重,足色足数,请妈妈收下。”又拿出一个小锭,“这锭重有二两,麻烦备个小酒席。望妈妈成全小可这件好事,没齿不忘,以后还会孝敬。”  九妈见了这锭大银,已是爱不释手,又怕秦重是一时高兴,以后没了本钱,心里懊悔,自己也要劝一句才好,便说:“这十两银子,做生意的人,积攒不易,还要三思而行。”  秦重说:“小可主意已定,不劳您老人家费心了。”  九妈把这两锭银子收在袖里,说:“答应是答应了,还是有许多麻烦哩。”
  秦重说:“妈妈是一家之主,有什么麻烦的?”  九妈说:“我家美娘,往来的都是王孙公子,豪门巨富,真真的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她哪会不认得你是做生意的秦小官,怎么肯接你?”  秦重说:“但凭妈妈周旋,成全了这事,大恩不敢相忘。”  九妈见他心意坚定,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笑着说:“老身已替你想了个计策,只看你缘分如何。做的成,不要太高兴,做不成,也不要责怪。美娘昨天在李学士家陪酒,还没回来;今天是黄衙内约着游湖;明天是张山人等一众文人,邀她参加诗社;后天是韩尚书的公子,数天前就定下了的。你且到大后天再来。还有,这几天你先不要到我家来卖油,预先留个体面。你穿的这一身布衣裳,不像个上等嫖客。你再来时,换件绸缎衣服,让这些丫头们认不出你是秦小官。老身也好帮你扯谎。”   秦重说:“小可一一照办。”
  说罢,告别出门,暂时停了三天的生意,不去卖油,到当铺里买了件半旧半新的绸衣,穿在身上,到街坊那里走动,演练斯文样子。到了第四天,起个大早,到王九妈家去。去的太早,门还没开,想要转一转再来。今日打扮的稀奇,也不敢去昭庆寺,怕和尚们批评,便在十景塘散步。过了许久又转回去,王九妈家门已经开了。那门前却停有轿马,门里有许多仆从在那里闲坐。秦重虽然老实,心里倒也乖巧,不进门,悄悄的问那马夫:“这轿马是谁家的?”马夫说:“韩府里来接公子的。”秦重已知韩公子昨夜留宿,此时看来还没告别,又转身去了一个饭店,吃了些饭,又坐了一会儿,才到王家来打探。
  只见门前的轿马已经离开了。进了门,王九妈一见便说:“老身得罪了,今天又没有空闲。刚才被韩公子拉去东庄赏早梅了。韩公子是个老主顾了,老身不好违拗。听说明日还要到灵隐寺,访个棋师下棋哩。齐衙内又来约过两三次了,他是我家房东,是推辞不得的。他来的时候,或许会住上三天五天的,连老身也定不了日子。秦小官,你真的要嫖,索性就再耐心等几天。不然,先前给我的银两,分毫未动,双手奉还。”  秦重说:“只担心妈妈作不成这事儿,如果只是推迟,终究还是不会失信,就是一万年,小可也情愿等待。”  九妈说:“既然这样,老身便好张罗!”  秦重告别,正要起身,九妈又说:“秦小官人,老身还有句话。你下次要是来讨信,不要来早了,大约申时再来,有客没客,老身给你个准话。来的越晚越好,这是老身帮你,你别错怪了。”  秦重连声说:“不敢,不敢!”  这一天秦重没做买卖。次日,整理油担,挑到别处去卖,不走钱塘门一路。每天做完生意,傍晚时分就打扮齐整,到王九妈家探信,只是不得日期。又空走了一个多月。
  那一天是十二月十五,才下过大雪,西风吹过,积雪成冰,十分寒冷,幸好地上干燥。秦重做了大半天买卖,如先前那样打扮了,又去探信。王九妈笑容可掬,迎着说:“今天是你的造化,事情已经成了九分九厘了。”  秦重说:“这一厘是差什么?”  九妈说:“这一厘么,就是正主还不在家。”  秦重说:“那要回来么?”  九妈说:“今天是在俞太尉家赏雪,筵席就备在湖里船上。俞太尉是七十岁的老人家,风月之事已是无福享受了。先前说黄昏就送回,你且到房里吃杯酒,慢慢等着。”  秦重说:“烦请妈妈引路。”
  王九妈引着秦重,弯弯曲曲的走过了许多房间,到了一个地方,不是楼房,却是三间平房,十分高雅清爽。左边一间是丫鬟的房子,右边是花魁娘子的卧房,锁着门,两旁又有耳房。中间一间设了客座,挂着一幅名人的山水画,香几上摆着博山古铜炉,烧着龙涎香,两旁书桌上摆着些古玩,墙上贴着许多诗稿。秦重愧于自己不是文人,不敢细读。心里想道:“外房便是如此整齐,内室的装潢必然华丽。今夜随我享用,十两一晚,也不算多。”  九妈让秦小官坐在客位,自己坐在主位相陪。没过多久,丫鬟掌灯过来,抬来一张八仙桌,六碗时新果品,还有一桌子佳肴美酒,还没到口,就闻见香气扑鼻。九妈端着酒杯劝道:“今日众姑娘都有客,老身只好自己来陪,请开怀畅饮几杯。”秦重酒量本也不大,况且又有心事,只喝了半杯。喝了一会儿,便推辞不喝。九妈说:“秦小官想必是饿了,先用些饭再喝酒。”丫鬟捧着雪一样白的米饭,放在秦重面前。老鸨酒量高,不需要吃饭,以酒相陪。秦重吃了一碗,放下筷子。九妈说:“夜长哩,再请用些。”秦重又添了半碗。丫鬟提着灯来说:“浴汤热了,请客官洗浴。”秦重本来是洗过澡来的,不敢推脱,只得又到浴堂,肥皂香汤,洗了一遍,又穿上衣服入座。九妈命撤下菜肴,用暖锅热酒。此时天色已晚,昭庆寺里的钟都撞过了,美娘还没回来。
  秦重不见美娘回家,等得心急,好生气闷。老鸨七七八八说些风趣话劝酒,不觉又过了一更时间。只听外面热热闹闹的,是花魁娘子回家了,丫鬟先来报告。九妈连忙起身出门迎接,秦重也站起来了。美娘喝的大醉,侍女扶她进来,到了门口,醉眼朦胧,看到房里灯火辉煌,杯盘狼藉,停下问:“谁在这里喝酒?”九妈说:“我儿,便是我先前跟你说的秦小官人。他心中爱慕你,多次送来礼物。只因为你不得空闲,耽搁了他一个多月了。你今天幸好有空,做娘的留他在这儿陪你。”美娘说:“杭州城里,并不曾听说有什么秦小官人,我不去接他。”转身便走。九妈双手拦住,说:“他是个至诚好人,娘不骗你。”美娘只好转身,才进房门,抬头一看那人,有些面熟,可一时醉了叫不出名字,便说:“娘,这个人我认得的,不是什么有名的子弟,接了他要被人笑话。”九妈说:“我儿,这是涌金门内开缎铺的秦小官人。当初我们住在涌金门时,你大概也曾见过,所以觉得面熟。你别认识错了。做娘的见他十分有诚意,就答应他了,明天再给你赔礼。”一边说,一边推着美娘的肩膀进去。美娘拗不过妈妈,只得进房相见。
  这些话秦重每一句都听到了,装作没听见。美娘做个万福,坐在旁边,仔细看着秦重,好生疑惑,心里很是不悦,默然无语。唤丫鬟端来热酒,斟了一大杯。老鸨以为她是要敬客,没想到自己一饮而尽。九妈说:“我儿醉了,少喝点吧!”美娘哪里依她,答应说:“我没醉!”一连喝了十来杯。这是酒后之酒,醉中之醉,喝的站不住脚。叫丫鬟开了卧房门,点上灯,既不卸掉盘发,也不脱衣裳,和衣上床,倒身躺下。老鸨见女儿这般做作,心里头很是过不去,对秦重说:“小女平日娇养惯了,尽会使性子。今日不知道她心里为什么有些不自在,不干你的事,莫要见怪!”秦重说:“小可岂敢!”老鸨又劝了秦重几杯酒,秦重再三推辞。老鸨送入房,在耳旁嘱咐说:“她醉了,放温存些。”又叫道:“我儿起来,脱了衣服,好好的睡。”美娘已在梦中,全不答应。老鸨只好走了。
  丫鬟收拾了杯盘等物,擦了桌子,叫道:“秦小官人,休息吧。”秦重说:“要一壶热茶。”丫鬟泡了一壶浓茶,送进房里,带上房门,自己去耳房中歇息了。秦重看美娘对着墙,睡得正熟,把锦被压在身下。秦重想这喝醉的人,肯定怕冷,又不敢惊醒她。忽见栏杆上又放着一床大红丝的锦被,轻轻的取下,盖在美娘身上,把银灯挑得亮亮的,拿了那壶热茶,脱鞋上床,挨在美娘身边,左手把茶壶抱在怀里,右手搭在美娘身上,眼睛也不敢闭一闭。  美娘睡到半夜,酒醒过来,自觉不胜酒力,胸中有要吐的感觉,爬起来,坐在被子里,垂着头,想吐又吐不出来。秦重慌忙也坐起来,看她要吐,放下茶壶,抚摩她的背。良久,美娘喉间忍不住了,说时迟,那时快,放开喉咙便吐。秦重怕脏了被子,把自己的外衣袖子张开,罩在她嘴上。美娘哪里晓得,只管尽情吐了,吐完,还闭着眼,讨茶嗽口。秦重下床,将衣服轻轻脱下,平放在地上;摸茶壶还是暖的,斟上一杯香喷喷的浓茶,递给美娘。美娘连喝了两杯,胸中虽然觉得好些,但身子还是倦怠,仍朝里倒头睡去了。秦重将脏了的衣服裹好,放在床边,自己依旧上床,拥抱如初。
  美娘一觉睡到天亮才醒,转过身来,看见旁边躺着一人,问:“你是谁?”  秦重回答:“小可姓秦。”  美娘想起昨晚的事,恍恍惚惚,记得不真切了,便说:“我喝的好醉!”  秦重说:“也不是很醉。”  美娘又问:“可曾吐过?”  秦重说:“不曾。”  美娘说:“那就还好。”又想一想说:“我记得曾经吐过,还记得喝了茶,难道是做梦不成?”  秦重这才说:“是曾吐过。小可见小娘子喝多了酒,也防着要吐,把茶壶暖在怀里。小娘子果然吐后要喝茶,小可斟上,蒙小娘子不嫌弃,喝了两杯。”  美娘大惊说:“脏兮兮的,吐在哪里了?”  秦重说:“怕小娘子吐脏了被子,是小可用袖子盛了。”  美娘说:“现在在哪里?”  秦重说:“在衣服里包着,藏在床边。”  美娘说:“可惜坏了你一件衣服。”  秦重说:“是小可的衣服有幸能沾上小娘子的剩酒。”  美娘听他这样说,心里想:“有这样识趣的人!”心里已经有四五分高兴了。
  此时天色大亮,美娘起身,下床小解,看着秦重,猛然想起是秦卖油,便问道:“你实话对我说,你是什么人?为何昨夜在此?”  秦重说:“承花魁娘子下问,小子怎敢撒谎。小可其实是常来宅上卖油的秦重。”便将初次看见娘子送客,又看见上轿,心里爱慕之极,还有积攒嫖资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得以亲近小娘子一夜,三生有幸,心满意足。”  美娘听了,更加可怜他,说:“我昨夜醉了,不曾招待你。你白折了这么多银子,难道不懊悔?”  秦重说:“小娘子是天上神仙,小可只怕服侍不周,娘子不见怪已是万幸,哪敢有不满意的!”
  美娘说:“你是做生意的人,积攒些银两,何不留下来养家?这个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秦重说:“小可只身一人,并无妻小。”  美娘顿了一顿,说:“你今天走了,以后还来么?”  秦重说:“昨晚亲近一夜,平生已经满足,哪里还敢又作痴想!”  美娘想:“这好人实在难得,又忠厚,又老实,又知情识趣,隐恶扬善,千百人中也难找到一个这样的。可惜身份低微,若是出身贵族,情愿委身于他。”
  正在沉吟,丫鬟端了洗脸水进来,还有两碗姜汤。秦重洗了脸,因为夜里也没脱帽,不用梳头,喝了几口姜汤,就要告别。  美娘说:“在住一会儿也不妨,还有话要说。”  秦重说:“小可仰慕花魁娘子,能在旁边多站一刻也是好的。但是做人岂能没有自知之明!夜里宿在此处,实在大胆,唯恐旁人知道,玷污了娘子的芳名,还是早早离开为妙。”  美娘点点头,打发丫鬟出去,急忙打开了梳妆盒,取出二十两银子,递给秦重说:“昨夜难为你了,这银两权当本钱,别对人说。”  秦重哪里肯收。美娘说:“我的银子,来的容易。这些是酬谢你一晚上的情份,不要固执。要是缺少本钱,来日好歹能帮上忙。那件脏了的衣服,我叫丫鬟洗干净还你。”
  秦重说:“粗衣不烦小娘子费心,小可自会清洗。好意心领了,不能拿这银子。”  美娘说:“说的哪里话!”将银子塞在秦重袖子里,推他出门。  秦重难以退却,只能受了,深深作揖,拿着脏衣服出去了。从老鸨房前经过,旁人看到,叫声:“妈妈!秦小官走了。”王九妈正在净桶上解手,口中叫道:“秦小官,怎么走的这么早?”秦重说:“有些小事,改天再来道谢。”  秦重走了,美娘虽然与秦重没点干系,见他一片诚心,心里好生过意不去。这一天因饮酒过量感觉不适,便辞了客在家休息。千万个孤老都不想,倒是把秦重整整的想了一日。
  美娘这个妈妈桑是个老实人。对美娘对秦重都是十分了~~
  @伯牙爱子期 248楼
14:49:19  伯牙本来就是爱子期的啊  伯牙本来就是爱子期的啊  伯牙本来就是爱子期的啊  伯牙本来就是爱子期的啊  伯牙本来就是爱子期的啊  -----------------------------  然后be了……
  话分两头,再说邢权在朱十老家,与兰花打得火热,见朱十老病在床上,毫无顾忌。十老发作了几场,两个人商量出一条计策来,等到夜深人静,将店里的资本席卷一空,双双逃之夭夭,不知去向。到了次日天明,十老才知道,央求邻里写了个被盗财物清单,寻访数日,也没有消息。这下深深的后悔当初不该被邢权迷惑,赶走秦重。如今日久见人心,听说秦重租住在众安桥下,挑着担子卖油,不如仍旧让他回来,自己也有依靠,只怕他记恨在心。便教邻舍好好的劝他回家,多记得好,别记着坏处。  秦重一听说这消息,即日收拾了东西,搬回十老家里。双方见了,痛哭了一场。十老将存下的财物,全都交给秦重,秦重自己又有二十多两本金,于是重整店面,坐柜卖油。因为在朱家,仍称朱重,不用秦字。不到一个月,十老病重,医治无效,呜呼哀哉。朱重捶胸大哭,如亲生父亲一般,做了七天的法事。朱家祖坟在清波门外,朱重安葬了灵柩,事事都合礼数。邻里都夸赞他厚德。丧礼办完之后,仍旧开店。这油铺原是个老店,原来生意也好,却被邢权偷奸耍滑,弄断了许多主顾。现在看朱小官在店里,谁家不来成全?所以生意比以前更旺。
  朱重一个人坐店,着急要找个老成的帮手。有个惯作介绍人的,叫金中,有一天带了个五十多岁的人来。那人正是来自汴梁城外安乐村的莘善。那年被官兵冲散了女儿瑶琴后,夫妻两人凄凄惶惶,东逃西窜,胡乱过了几年。现在听说杭州兴旺,南下避难的人民,大多在这里安顿,怕女儿也流落此地,特来寻访,又全没消息。身上盘缠用尽,欠了饭钱,天天被饭店追着要账,无可奈何,偶然听金中说起朱家油铺,要找个卖油帮手。自己曾开过粮食店,卖油的事也在行。何况朱小官原来也是汴京人,是同乡。所以求金中引荐他来。  朱重详细问了,老乡见老乡,也觉得伤感,“既然没处投奔,你老夫妻两口,就住在我身边,就当乡亲相处,慢慢的探访到令爱的消息,再做打算。”当下取了两贯钱给莘善,去还了饭钱,把妻子阮氏也领来,跟朱重见了,收拾了一间空房,安顿老夫妇在内。两口子也尽心尽力,内外帮衬,朱重十分高兴。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多,许多人见朱小官年长未娶,家道好,做人又实诚,情愿白白的把女儿送给他为妻。朱重因为见了花魁娘子,等闲的不看在眼里,立志要访求个出色的女子,才肯成亲。日复一日就这样耽搁下去。
  再说王美娘在九妈家,盛名之下,日日欢乐,锦衣玉食。虽然如此,每每碰到不如意的地方,或是客官们任性生气,争风吃醋,或是另结新欢,又或是自己生病和醉酒之后,半夜三更,没个人知冷知热的疼惜,就想起秦小官人的好处来,只恨无缘再会。也是这桃花运尽了,便生变数,一年之后,生出一段事端来。  却说杭州城里,有个吴八公子,父亲吴岳,是福州太守。这吴八公子,打从父亲任上回来,攒下许多财富,平日里好赌博喝酒。听闻花魁娘子的名声,不曾见面,屡屡派人来约。王美娘听说他为人不端,气质不佳,不愿接待,不止一次借故推脱。那吴八公子也曾和闲汉们亲自到了王九妈家几次,都没见到。那时是清明时节,家家扫墓,处处踏青,美娘因为连日春游困倦,而且攒下了许多诗画没完成,便吩咐家里:“所有的客人都替我辞了。”关上房门,焚了一炉好香,摆上文房四宝,正要抬笔,听到外面沸腾一片。是吴八公子,领着十余个凶狠的仆人,来接美娘游湖。因为老鸨每次都回绝他,便在中堂行凶,打砸家具,一直闹到美娘房前,只见房门锁着。  原来妓院有个拒客的方法,粉头躲在房里,却把房门反锁,隐瞒客人,推说不在。那老实的就被哄骗了。吴公子是老手,这种小手段怎么瞒得了他?吩咐仆人扭断了锁,一脚踢开房门。美娘来不及藏身,被公子看见,不由分说,叫两个家人,一左一右,从房里直直拖出房外,口中兀自乱骂乱嚷。王九妈想等着上前赔礼劝解,看见形势不对,只能躲着。一家大小,都躲得没半个影儿。
  吴家狠仆牵着美娘,出了王家大门,不管她鞋子窄小,只管在街上飞跑;八公子在后面,洋洋得意。到了西湖口,把美娘带下了船,这才放手。美娘十二岁到王家,在锦绣中长大,被当作珍宝般供养,何时受过这般侮辱。下了船,对着船头,掩面大哭。吴八公子见了,气忿忿的像关云长单刀赴会似的,坐在一把交椅上,朝外面坐着,仆人侍立在旁。吩咐了开船,继续骂骂咧咧个不停:“小贱人,小娼妇,不识抬举!再哭就是讨打了!”美娘哪里怕他,还是哭个不停。船到了湖心亭,吴八公子吩咐摆菜肴在亭子里,自己先上去了,吩咐家人:“叫那个小贱人来陪酒。”美娘抱住了栏杆,哪里肯去?只管嚎哭。吴八公子也觉得没兴致,自己喝了几杯淡酒,收拾了下船,亲自来抓美娘。美娘双脚乱跳,哭声更高。八公子大怒,教仆人拔去发簪和耳饰。美娘蓬着头发,跑到船头,就要投水,被家僮们扶住。  公子说:“你以为撒泼耍赖我就怕你了不成!就是你死了,也只花费我几两银子,不是大事。只是送你一条性命,也是罪过。你只要不哭了,我就放你回去,不为难你。”美娘听说放她回去,也就止住了哭。八公子吩咐船挪到清波门外僻静的地方,把美娘鞋袜脱下,露出其一对玉似的金莲,教仆人扶她上岸,骂道:“小贱人!你有本事,就自己走回家去,我没人送你。”说完,船又自向湖中驶去了。
  美娘光着脚,寸步难行,想着:“自己才貌两全,只因为落于风尘,就受到这般轻贱。枉费平日里结识这许多王孙贵客,着急的时候也用不着他们,受了这样的凌辱,就是回去了,又怎么做人?不如死了。只是死的也没个名目,枉自享个盛名,到了现在这地位。看那村庄妇人,也比我强十二分。这都是刘四妈的那张嘴,哄我落坑,才有了今日!自古红颜薄命,也没有像我这样凄惨的!”越想越苦,放声大哭。  事有偶然,那日朱重正好到清波门外朱十老的坟上祭扫,自己步行回来,从这里经过。听到哭声,上前看时,虽然娘子蓬头垢面,但那花容月貌未变,怎么不认识!吃了一惊,问:“花魁娘子,怎么这般模样?”美娘哀哭之时,听到声音耳熟,停下哭一看,原来正是知情识趣的秦小官。美娘这时就如见了亲人一般,倾心露胆全都告诉了他。朱重十分心疼,也为她流泪。袖子里带了一条五尺多长的白绫汗巾,取出来撕成两半,给美娘裹住脚,亲手给她拭泪。又帮她盘起头发,再三好言安慰。等美娘不哭了,赶忙去叫个暖轿,请美娘坐了,自己步行,送到王九妈家。
  九妈不知女儿去向,正在四处打探,慌张之际,见秦小官送女儿回来,分明是送了一颗夜明珠还她,怎么能不高兴!况且老鸨许久不见秦重挑油上门,多次听人说,他承受了朱家的店业,手里宽裕,和以前不同,自然刮目相看。又见女儿这等模样,问了缘故,知道女儿吃了大苦,多亏有秦小官。深深拜谢,设酒宴款待。天色已晚,秦重略饮数杯,就起身告别。美娘怎么肯放,说:“我一向对你有心,恨不得能和你见面,今天一定不让你空留。”老鸨也来挽留。秦重喜出望外。那一晚,美娘吹弹歌舞,使尽浑身解数讨秦重欢心。秦重就像做了个游仙境的美梦一般,喜得目眩神迷,手舞足蹈。夜深人静,两人携手就寝,云雨之事,美满不必多说。  云雨过了,美娘说:“我有句知心话要对你说,你不能推脱!”  秦重说:“小娘子若有用得着小可的地方,即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怎么会推脱?”  美娘说:“我要嫁给你。”  秦重笑着说:“小娘子就是嫁一万个,也轮不到小可头上,莫要取笑。”
  美娘说:“这话实在是出于真心,怎么说取笑二字!我自从被妈妈灌醉梳弄过后,便想要从良,只是先前不曾与人相处过,不辨好歹,怕误了终身大事。后来相处的虽然多了,遇上的却都是铺张之辈,酒色之徒。只知道买笑追欢的高兴,哪有怜香惜玉的真心。看来看去,只有你是个志诚君子。你尚未娶亲,若不嫌我烟花轻贱,我情愿与你举案齐眉,白头到老。你若是不答应,我就用三尺白绫自尽了,死在你面前,剖白我一片诚心,也强过昨日死在那个村郎手里,没名没目,惹人笑话。”说罢,呜呜的哭起来。
  秦重说:“小娘子不要悲伤。小可承蒙小娘子错爱,求天求地,求之不得,怎么敢不答应?只是小娘子千金身价,小可家穷力薄,不管如何摆布,也是力不从心。”  美娘说:“这不要紧。不瞒你说,我为了从良这件事,预先积攒了些东西,安放在外面。赎身的费用,一分钱都不要你操心。”  秦重说:“就算小娘子自己赎身,但平日里住惯了高堂大厦,享用惯了锦衣玉食,在小可家如何熬得住?”  美娘说:“布衣蔬食,死而无怨。”  秦重说:“小娘子这样说了,只怕妈妈不肯。”  美娘说:“我自有办法。”如此这般,两人说到天亮。
  原来美娘在黄翰林的衙内,韩尚书的公子,齐太尉的舍人这几个相熟人家那里都寄放了箱笼。美娘只推说要用,陆续都取回来了,密约了秦重,教他收在家里。然后自己乘了轿子,到刘四妈家,说了从良的事。  刘四妈说:“这事老身以前也说过的,只是你年纪还小,也不知道你要从哪一个?”  美娘说:“姨娘,你别管是什么人,我依着姨娘的话,找的是个直从良、乐从良、了从良,不是那假,苦,不了的勾当。只要姨娘肯开口,不愁妈妈不答应。做侄女的没别的孝顺,只有十两金子,献给姨娘,随便打些钗子。一定要在妈妈面前行个方便,事成之时,还有媒礼。  刘四妈看见金子,笑的眼睛都只剩条缝了,说:”自家儿女,又是一桩美事,怎么能要你的东西!这金子暂且收了,只当帮你收藏。这事都包在老身身上。只是你娘拿你当个摇钱树,轻易也不肯放你出去。只怕要价不下千两银子。那主儿可是能拿出这么多钱的么?也得老身和他见一见,跟他讲好。”  美娘说:“姨娘别管这些,只当你侄女自己赎身就是了。”  刘四妈说:“妈妈知不知道你到我家来?”  美娘说:“不知道。”  四妈说:“你先在我家吃个便饭,我去你家跟你妈妈讲。讲得通的话就来告诉你。”
  刘四妈雇了轿子,抬到王九妈家,王九妈迎接着进去了。刘四妈问起吴八公子的事,九妈说了一遍。  四妈说:“我们青楼人家,养个不高不低的丫头最好,能赚钱,又安稳,不管什么客都接,反而日日不空。侄女这名声大了,好似一块甲鱼落在地上,蚂蚁都要来抢。虽然热闹,却也不自在。说是要费许多钱才换一夜,也只是个虚名。那些王孙公子来一趟,动不动就带几个帮闲[专门陪着大贵族、大官僚、富人等消遣玩乐的人],通宵达旦,好不费事。跟随的人又不少,个个都要奉承好。稍微有些不周到的地方,口里就用粗话骂人,弄损了东西,也不好告诉他家主人,受了好些闷气。还有那些山人墨客,诗社棋社,日日不停歇。这些富贵子弟,你争我夺,答应了张家,就违背了李家,一边高兴,另一边就少不了责怪。光是吴八公子这一场风波,就吓死人的,万一有什么差池,岂不是连本都赔了?官宦人家,和他打不了官司!只好忍气吞声。今日还亏着你家运气旺,太平无事,就当一个雷打过去了。要是人遭不幸,那后悔就来不及了。妹子我听说吴八公子不怀好意,还要到你家来闹。侄女脾气又不好,不肯奉承人,这个就是惹祸的根源。”  九妈说:“就是这个,老身时常为此担忧。这八公子也是个有名有姓的,又不是低贱的人。这丫头死都不肯接他,惹出这场闲气。当初她年纪小时,还听任教训。如今有了个虚名,被那些富家子弟夸奖,惯了她的性子,骄傲起来,动不动就自作主张。客人来了,愿意接就接。要是不情愿时,就是九头牛也别想牵着她转。”
  刘四妈说:“做粉头的但凡有些身份,都是这样。”  王九妈说:“我今天想和你商议:倘若有个肯出钱的,不如把她卖掉,反而干净利落,省的终日心怀鬼胎的过日子。”  刘四妈说:“这话说的对。卖了她一个,就能讨新人五六个。若是凑巧撞着合适的,十来个也能讨来。这样的便宜事,怎么不做!”  王九妈说:“老身也曾经算计过:那些有势力的不出钱,专门想占人便宜;那些肯出几两银子的,女儿又嫌别人不好,拿腔捏调的不肯。要是有个好主顾,妹妹来做媒,做成这段。要是这丫头又是不肯,还求你撺掇一番。这丫头也不听娘的话,只有你说她才信,说的动她。”
  刘四妈哈哈大笑说:“妹妹我这次来,正是要给侄女做媒。你要多少银子就肯放她出门?”  九妈说:“妹子,你是明理的人。我们这行规矩,只有贱买,哪有贱卖?况且美娘数年来盛名满杭州,谁不知道她是花魁娘子,难道三百四百,就容她走了?少不了要出千金。”  刘四妈说:“让妹妹我先去说。要是肯出这个数目,我便来回复。要是没说动,那就不来了。”临走前,又故意问:“侄女今天在哪儿呢?”  王九妈说:“别提了,自从那日吃了吴八公子的亏,怕他还来捣乱,天天里乘着轿子,去各宅诉说。前日在齐太尉家,昨日在黄翰林家,今日又不知到哪家去了。”  刘四妈说:“有了你老人家做主,定了主张,也不容侄女不肯。万一不肯,妹妹自会劝她。只是要是找到了主顾,你可不要做腔作势。”  九妈说:“既然说了,就不会改口。”  九妈送到门口,刘四妈叫声打扰,上轿离开了。
  刘四妈回到家里,对美娘说:“我对你妈妈如此这般说了,你妈妈已经同意了。只要见了银子,这事就立马能成。”  美娘说:“银子已经准备了,明日姨娘一定要到我家来,做成这件事,不要冷了场,省的改日又要多费一场口舌。”   四妈说:“既然约定了,老身自然来。”  美娘别了刘四妈,自己回家只字不提。次日午时,刘四妈果然来了。  王九妈说:“事情怎么样了?”  四妈说:“十有八九,只是还没跟侄女说。”
  四妈来到美娘房里,双方见了,说了一会儿话。四妈说:“你的主儿到了没有?钱在哪里?”  美娘指着床头说:“在那几只皮箱里。”美娘把五六只皮箱一起打开,五十两一装,搬出十三个包裹来,又把珠宝玉石算了价,足有千金之数。  刘四妈惊的是眼里喷火,口里流涎,暗想:“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城府。不知是怎么办到的,竟然攒下这么多东西?我家那几个粉头,也是一样的接客,哪里赶得上她!不要说赚钱,就算有几文钱在荷包里,闲下来也要买瓜子磕,买糖吃,两条脚布破了,还要做妈的给她买布哩。偏偏这九阿姐有造化,讨得着这样的,先前就赚了许多,临走了还有这样一笔大财,毫不费力。”  美娘见刘四妈沉吟,还以为是要故意刁难索取谢礼,慌忙又取出四匹潞绸,两支宝钗,一对凤头玉簪,放在桌上,说:“这几件东西,孝敬给姨娘。”  喜的四妈欢天喜地的对王九妈说:“侄女情愿自己赎身,给的是一样的身价,分毫也不短少。这比卖给孤老更好。省的闲汉们多嘴多舌,既要费酒招待,还要再三谢他。”
  看了三言发现好多熟悉的故事都是出自那里
  王九妈听说女儿的皮箱里有这么多东西,倒是很不高兴。原来这世间做老鸨的颇狠,做粉头的得到了东西,都要送到老鸨的手里,她们才快活。有些粉头积下些私房钱在箱子里,老鸨听说了风声,专等女儿出门之后,开了房门,翻箱倒柜的拿个干净。只因为美娘盛名之下,交往的都是大主顾,替做娘的挣了许多钱,加上性格也有些古怪,一般人不敢触犯,所以美娘的卧房里,老鸨也不曾检查,谁知道她这么有钱。  刘四妈见九妈面色不善,便猜到了,连忙说:“九阿姐,你别三心二意的。这些东西都是侄女自己积下的,本来也不是你的钱。她要是想花,早就花了。或是她自己不长进,拿来倒贴了喜欢的孤老,你也不知道!这还是她自己持家的好处。况且女儿自己手里没钱,难道到了从良的时候,光着身子赶她出门?少不了要从头到脚收拾光鲜,好让她去别人家做人。如今她自己拿得出这些东西,就算是一针一线也不用你费心。这一票银子,你是完完整整的全拿了的。她就算赎身出去,难道就不是你女儿了?如果她嫁的好,逢年过节,还怕她不来孝顺你?就算是嫁了人,她又没有亲爹娘,你还得去做她孩子的外婆,以后还有好处哩。”
  这一席话,说的王九妈心里爽快,当下就同意了。刘四妈就去搬出银子,一包包兑过,交给九妈,又指着那些珠宝算价,对九妈说:“这些都是妹妹故意估低了价钱。要是卖给别人,还能多得几十两银子。”王九妈虽然也是个老鸨,但相对老实,刘四妈的话一概都听。  刘四妈见王九妈收了钱财,便叫亡八写了婚书,交给美娘。美娘说:“趁着姨娘在这里,奴家就此拜别了爹妈出门,借姨娘家住一两日,择吉日从良,不知姨娘答不答应。”刘四妈得了美娘这么多谢礼,生怕九妈反悔,巴不得美娘能赶紧出门,说:“正该如此。”当下娘收拾了房中自己的梳台拜匣,皮箱铺盖之类,老鸨家里的东西一丝不动。收拾完,跟着四妈出门,拜别了假爹娘,跟同门其他姐妹都告别了。王九妈也装样子的哭了几声。美娘唤人挑了行李,欣然上轿,同刘四妈到刘家去。四妈出了间幽静的好房,安顿下美娘行李。众姑娘都来跟美娘贺喜。当晚,朱重差莘善到刘四妈家讨信,已知美娘赎身出来了。择了吉日,奏响笙箫鼓乐娶亲。刘四妈就作为大媒人送亲,朱重与花魁娘子洞房花烛,欢喜无限。
  次日,莘善老夫妇请新人相见,一一相认,吃了一惊。问了各自经历,一家三口,抱头而哭。朱重这才认得是丈人丈母。请他俩坐上座,夫妻二人,重新拜见。邻人听说,无不惊叹。那一日,准备筵席,庆贺两重喜事,饮酒尽兴而归。三天之后,美娘教丈夫备下几副厚礼,分送给过去的相知各宅,以酬谢其寄顿箱笼的恩情,并报给他们从良的消息。这是美娘有始有终的好处。王九妈、刘四妈家,也各有礼物相送,人人感激。一月以后,美娘把箱笼打开,每个里面都有黄金白银,吴绫蜀锦,何止百计,共有三千多金,美娘把钥匙都交给丈夫,慢慢的买房置产,整顿家当。油铺生意,都是丈人莘善管理。不到一年,把家业挣得如花似锦,驱奴使婢,很有气象。  朱重感谢天地神明保佑的恩德,发愿供给各寺庙大殿内油烛一套,供奉琉璃灯油三个月,吃斋沐浴,亲自焚香礼拜。先从昭庆寺起,其他灵隐、法相、净慈、天竺等寺,依次去拜。
  其中单说天竺寺,供奉的是观音大士,有上天竺、中天竺、下天竺,三处香火都盛,全是山路。朱重叫随从挑了一担香烛,三担清油,自己乘轿先到了上天竺。寺里僧人迎接进殿,老香火秦公点烛添香。此时朱重生养的好了,仪容伟岸,已不是幼年的样子了,秦公哪里认得他是自己的儿子。只因油桶上有个大大的“秦”字,又有“汴梁”二字,心中觉得奇怪。也是凑巧,偏偏带了这两只油桶来上天竺。朱重上完香,秦公端出茶盘奉茶。秦公问:“打扰施主,请问这油桶上为何有这三个字?”  朱重听到问话的人带着汴梁口音,忙问:“老香火,你怎么问它?莫非也是汴梁人么?”  秦公说:“正是。”  朱重说:“你姓甚名谁?为何在此出家?共有几年了?”  秦公把自己的情况细细告诉:“因避难来此,由于没有生计,把十三岁的儿子秦重过继给了朱家,如今已有八年了。自己想来年老多病,不曾下山打听消息。”
  朱重一把抱住,放声大哭说:“孩儿便是秦重。曾在朱家挑油去卖。为了访求父亲下落,所以在油桶上写“汴梁秦”三字,做个标识。谁知在这里相逢!真是上天给的方便!”  众僧见他父子二人分离了八年,今日重会,各各称奇。朱重这一天,就歇在上天竺,与父亲同宿,各叙经历。  次日,去了中天竺、下天竺两地拜过,朱重又改为秦重,恢复了本姓。在两处烧香礼拜完,转到上天竺,要请父亲回家,颐养天年。秦公出家已久,吃素持斋,不愿随儿子回家。秦重劝道:“父亲走了八年,儿子欠缺奉养。况且孩儿新娶了媳妇,也得让她拜见公公才是。”秦公只得答应。秦重将轿子让给父亲乘坐,回到家里。秦重取出一套新衣,给父亲换了,在中堂设座,同美娘双双参拜。亲家莘氏二老,齐来见礼。
  当天大摆宴席。秦公不肯开荤,只吃素食。次日,邻里都来送礼道贺。一则新婚,二则新娘子家眷团圆,三则父子重逢,四则秦小官归宗复姓,共是四重大喜。一连又吃了几日喜酒。秦公不愿住在家里,依然想回上天竺清净出家。秦重不敢违背父亲的心愿,拿出二百两银子,在上天竺另造了一所净室,送父亲到那里居住。日用供给,按月送去。每十天亲自去问候一次,每一季和美娘去问候一次。秦公活到八十多岁,端坐而化,留下遗嘱,就葬在山上。  秦重和美娘,白头偕老,生下的两个孩儿,皆考取功名。  本故事完。
  亲,我也喜欢看这样的书,能不能介绍一下书名,我可以买回家看?  
  原来苏三就是玉堂春啊   
  @暗婲婛寂 285楼
15:40:19  亲,我也喜欢看这样的书,能不能介绍一下书名,我可以买回家看?  -----------------------------  《喻世明言》《醒世恒言》《警世通言》《初刻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
  好看  
  @心宿阿尔法 286楼
16:04  原来苏三就是玉堂春啊  -----------------------------  苏三不是YY主播吗  
  看完了,楼主有空来更呗?!  
  [重要的事说三遍:这是最后一次更新!这是最后一次更新!这是最后一次更新!]  《醒世恒言》第八卷 乔太守乱点鸳鸯谱  宋朝景祐年间,杭州府有个人叫刘秉义,是个医生,妻子谈氏生了一双儿女。儿子叫刘璞,二十岁,仪表不凡,已聘下孙寡妇的女儿珠姨为妻。刘璞自幼攻书,学业有成。到了十六岁,刘秉义想让他弃书学医,刘璞志向远大,不肯改业。女儿小名叫慧娘,十五岁,被聘给附近开药铺的裴九老家。慧娘容貌艳丽,十分标致,就像是蕊宫仙子谪人间,月殿嫦娥临下界。
  刘公见儿子长大,同妻子商议,要给儿子完婚。正打算叫媒人到孙家去说,恰好裴九老也叫媒人来说,要娶慧娘。刘公对媒人说:“麻烦回复裴亲家,小女年纪尚小,一些嫁妆还未准备,要再过些时日,等小儿完婚了,才轮到小女的事情。眼下断然不能从命!”媒人得了话,回复裴家。裴九老因为是老年得子,爱惜的如珍宝一般,恨不得儿子早早完成婚事,生儿育女。今日见刘公推托,好生不高兴。又拜托媒人去刘家说:“令爱今年十五岁,也不算太小了。到了我家,就当作亲女儿一样看待,绝不为难。嫁妆的厚薄,但凭亲家安排,并不计较。万望亲家成全。”刘公执意要先让儿子完婚,然后嫁女。媒人上门了几次,始终是不答应。裴九老无奈,只得忍耐。
  刘公推脱了裴家,拜托媒人张六嫂到孙家去说儿子的亲事。亲家孙寡妇的娘家姓胡,嫁的丈夫孙恒,原是出自名门望族。孙寡妇十六岁成亲,十七岁就生下一个女儿,叫珠姨。才隔一年,又生个儿子,取名孙润,小字玉郎。两个儿女还在襁褓中时,孙恒就去世了。亏得孙寡妇有气节,和养娘一起守着这两个儿女,不肯改嫁,因此别人都叫她孙寡妇。两个儿女长大后,珠姨许给了刘家,玉郎小时候就聘了画家徐雅的女儿文哥为妻。珠姨、玉郎都生得粉雕玉琢,天资聪慧,男善读书,女善针线,不仅才貌双美,而且孝悌两全。
  张六嫂到孙家传达了刘公的意思,要择吉日娶小娘子过门。孙寡妇母女相依,舍不得,想要再拖些日子,但又想男婚女嫁是大事,只得答应。对张六嫂说:“回复亲家公亲家母,我家是孤儿寡妇,没什么丰厚嫁妆能送,只不过是些平常的粗布衣裳,还请不要见怪。”张六嫂回复了刘公,刘公备下八盒羹果礼物,写下吉期送到孙家。孙寡妇接受了吉期,便忙起来置办出嫁的东西。眼看着日子将近,母女两个不忍分离,终日哭哭啼啼。
  谁想刘璞偶然患了伤风,病情又加重成了寒症,病的不省人事,生命垂危。吃的药就像泼在石头上一样,毫无作用。求神问卜都说没救,吓得刘公夫妻失魂落魄,守在床边,对着哭泣。  刘公跟妻子商量说:“孩儿病的这么重,想来是成不了亲了。不如回了孙家,等到病愈,再择日期。”  刘妈妈说:“老官儿,你这么大年纪了,这样的事难道还不晓得?大凡人病情凶猛,用喜事一冲就好了。没说亲的还要去求,如今事情都已定了,怎么反而要回绝!”  刘公说:“我看儿子这病,凶多吉少。若娶来家里冲好了,这是大喜,就不多说了,要是病没好,可不是害的人家的女儿有了个改嫁的名声?”  刘妈妈说:“老官,你只顾别人,不顾自己。你我费了许多心机,才定了这房媳妇。谁知孩儿命薄,临到成亲却又患病。现在要是回了孙家,孩儿要是没事,那就不说了。要是有事,她家能把原来的聘礼还一半,就已经算是厚道了。我们这不就是人财两失!”
  刘公问:“依你说,应该怎么办?”  刘妈妈说:“依我说,吩咐张六嫂,不要提起孩儿生病,直接娶进来,就当童养媳一样。要是孩儿好了,就另择吉日成亲。要是好不了,等到媳妇改嫁时,我家原先的聘礼加上各项费用,少不了要拿回来,再放她出门,这不就是个万全之策!”  刘公本就是个棉花耳朵,耳根子软,便依着老婆,忙去叮嘱张六嫂不要泄漏消息。
  自古便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虽然刘公瞒着孙家,可紧挨着他家隔壁的邻居,叫李荣,曾帮人家管过当铺,人称李都管,为人刁钻,偏偏喜欢打听人家的私事来谈论。当主管时得了些不义之财,手里有钱,正好自己的住所和刘家连着,便想强买刘公的房子,刘公不肯,为此双方面和心不和,李荣巴不得刘家有些事故,好幸灾乐祸。李荣听说刘璞病危,满心欢喜,连忙去报告孙家。  孙寡妇听见女婿病情凶猛,担心耽误了女儿,便派养娘把张六嫂叫来询问。张六嫂想隐瞒不说,又怕刘璞病故,孙寡妇来埋怨,想要说吧,又怕刘家见怪,两头犯难,欲言又止。孙寡妇见她吞吞吐吐,更加盘问的急了。  张六嫂隐瞒不了,便说:“偶然得了伤风,本也不是什么大病。休息到成亲的时候,想来也好了。”  孙寡妇说:“听说他病的很重,你怎么说的这么轻巧!这事不是拿来开玩笑的。我受了千辛万苦,守着这两个儿女长大成人,视若珍宝!你若含含糊糊骗了我女儿,就别怪我以后跟你拼命。”又说:“你去跟刘家说,如果病重,何不等到病好了,另择日子成亲。儿女反正是年纪尚小,何必这样匆忙。问明白了,快来回报一声。”  张六嫂得了话,正要出门,孙寡妇又叫她回来说:“我晓得你肯定不会拿实话回我,我要养娘同你一起去,便知端倪!”  张六嫂听说叫养娘同去,心中发慌,连忙说:“不用麻烦,我不会耽误大娘的事。”  孙寡妇哪里肯听,交代了养娘一些话,跟着张六嫂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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