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日语许晓凯”藏头诗

振铎:流淌的岁月71-75
流淌的岁月71-75
  晓凯的挫折,令章云有些不知所措,几个月来,她都在寻找一条路子,帮助晓凯解脱,设法为他摘帽,或者设法就近照顾晓凯。华南和西北,相距千万里,关山阻隔,联系困难,手头又有很重要的科研任务,章云真不知如何行动才好。
  前些时,她按照晓凯告诉她的地址,给晓凯的老领导李福海写了一封信。向他求教、求助。但是,这封信寄发出去已经快两个月了,一直不见回信。正当章云纳闷不解的时候,今天上午,她正走去所长办公室开会,一位同事刚从传达室过来,递给她一封来信。拆开一看,原来是李福海的回信。
  章云读完信十分高兴。这位老领导十分同情晓凯的遭遇,也正在想方设法为晓凯解脱。李福海告诉章云,他已经批准转业,现在调动河西走廊,担任晓凯所在地区邮电局的局长。由于刚转业、刚上任,人生地不熟,暂时还无法大开拳脚。不过,他已经跟在联合航空总公司担任通讯处长的老郑多次联系过了,希望老同学利用他的关系,设法为晓凯摘帽铺路。李福海对章云想来西北的想法,也讲了自己的意见。他说,西北需要人才,想来西北,应该找得到机会。不过,他以为,南方的工作条件始终比西北地区好,最好能探索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保持在南方的工作机会,又能设法就近照顾晓凯。他们邮电局正在发展载波通讯业务,很需要像章云这样的通讯技术人才。李福海建议,让章云找领导商量一下,是否同意她借调到河西地区邮电局来,借调时间不要讲得太死,总之,解决问题后即可返回南方工作。如果问题长期解决不了,到时候,再跟单位商量,办理正式的工作调动手续。
  看到李福海的信,章云喜出望外。她的脑海里马上展示出一幅塞上风光来,晓凯那副窘迫的样子,也浮现在她的脑中。她心想,应该马上找所的领导谈一谈。想到这里,她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她目前是一项中央下达的重要科研项目的负责人,手下带领了八、九位高级技术人员,正在组织攻关,计划在最短时间内拿下这个科技难题来。这个项目,不仅关系到国家的电讯建设,而且对国防建设也有很重要的作用。为了完成这项任务,章云曾经跟上级签订过军令状,双方列出了明确的奖罚条例。如今,这项课题的研究才刚刚有一点眉目,如果自己离开了,看来暂时没有人能顶替她的角色,组织上也肯定不肯放她。如果自己硬性要走,那是章云暂时不想做的。所长是自己最敬重的一位教授,从在张家口电讯工程学院学习,到来到这间研究所工作,孟所长都对她给与过无微不至的关怀。想到这里,章云看信时那股子高兴的劲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孟所长到北京开会去了,目前暂时由赵副所长主持工作。章云来到赵副所长的办公室,这里聚集了全所各个单位的负责人。十来个人排排坐,挤满了那张长方形的会议桌。赵副所长宣布了会议的议程,先要各科室汇报工作进度,然后通报研究所搬迁问题,最后,还要宣布一项上级通知。
  这位赵副所长,是一位山西人,解放战争参军,当电话兵出身,转业前在通讯团当政委。生得细高挑儿的个子,腰背有些弯曲,听说他内脏里有寄生虫,脸色蜡黄,说起话来,有气没力。他当官当得很稳当,用他的话来说,他尝到了坚持政治挂帅的甜头。处事喜欢宁左勿右。由于不大懂技术,所以只是管管行政事务。
各科室汇报完工作,赵副所长对章云这个研究室的研究进度很重视,特地在会长做了表扬。表扬过后,赵副所长说:“我们现在处在一个一天等于二十年的大跃进时代,中央提出赶美超英的口号。我们要用实际行动来响应。章云所负责的这个项目,部里的有关领导十分重视,要求我们每月向他汇报进度。我们研究所的扩建搬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跟这个任务的完成进度息息相关。为什么?要搬迁到邻近的岭南市,那里是一个条件更好的地方,办公室、实验室、宿舍的建设,都离不开钱的问题。我们的经费靠部里拨款。我们之所以能够得到部里的支持,跟这项研究已经取得基础性进展有关。”
  章云不大理解,为什么赵副所长今天把他们研究室的事情特地拿到会上大大地强调一番,她正用疑惑不解的目光凝视这位副所长。
赵副所长这时瞥了章云一眼,他越说越来劲。赵副所长平时认为:孟所长过分迁就章云,此刻,他想趁一把手不在的机会,有意煞一煞章云的傲气。
他补充说:“章云啊,你可得带领你们那几位同事,快马加鞭,排除万难,成果出得越早越好。我们全所都看着你们了。你要意识到你肩上担子的重大。我知道你近来思想上有些波动,为了你未婚夫的事情。但是,我们一要做到公而忘私,二要做到立场坚定。你对他的态度,是对你的政治立场的严峻考验。我很关心爱护你,所以才提醒你。你千万要站稳立场,从政治上跟他划清界线。我希望,会后,你要有一个崭新的精神状态,再不要为了他的事情,成日愁眉苦脸了。这种精神状态,或多或少会影响你的研究工作,影响到你们整个课题的研究进度,目前所里的同志对此都有一些看法和议论。我想趁这个机会提醒你,不要在这个人感情问题上栽跟头。我们革命战士,为了革命利益,生命都可以牺牲,难道还有什么个人问题不能抛掉不成?”
  赵副所长一向说话直来直去,今天讲话先扬后抑,最后把章云不轻不重地说了一顿,而且当着全所的骨干,专门提到她跟晓凯的感情问题,这让章云十分恼火。在座的同事听到赵副所长的话,有的面面相觑,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悄悄地观察章云的反应。章云手里抓住李福海的那封信,将信封折叠好,又打开,心里很不是滋味,在这里呆着,如坐针毡。她想打断副所长的话,又担心冲撞了领导,会影响上下级关系。最后,她还是按捺住自己,沉住气,准备等到会后,跟赵副所长当面交换意见,坦率地提出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她把那封信放进口袋,然后正襟危坐,双手紧握,脑子里琢磨该向赵副所长说一些什么。此刻,她觉得,今早一瞬间的高兴,全都被赵副所长的讲话冲走了。
  好容易等到会议快要结束,赵副所长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红头文件来,原来这是一份上级发来的通知。听完赵副所长宣读完毕,章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原来,通知上说,所里的第一把手孟所长,现今兼任部里科技司的副司长。
  章云听过了解情况的人说,孟所长就快回来了。听说,这次开会很成功。有关协作单位的研究进展,对于章云所负责的课题都有所帮助。孟所长是他们通讯工程学院的一位很熟悉的教授,也是一位“老延安”,他不仅很有学识,知识渊博,而且平易近人。章云想,如果今天碰到&?x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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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smarttags"&孟教授,这些不愉快的事情肯定不会发生的。
  等到赵副所长的会议结束,章云留下来,准备就刚才的那番话跟领导交谈一下。赵副所长看见章云呆着不走,便问道:“你有事找我吗?”
  章云站着,点了一点头,说道:“我想找你汇报一下思想,你有空闲吗?”
  赵副所长点点头,示意章云坐下来,说道:“是不是我刚才的话刺痛了你?”
  “今天的话,很令我感到意外。我本来以为,我跟我未婚夫洪晓凯之间的事情,仅仅是我的私事,不愿意麻烦组织,所以,我一直不想跟你提这个问题。既然你刚才当着同事们的面,提到这个问题,我想,我有必要向你澄清一下。”
  “澄清一下?你未婚夫被划为右派分子,这是客观事实嘛,我刚才不会讲错什么话吧?”
  “我认为,洪晓凯的问题,他们单位处理上有偏差,把他错划为右派。他本人不服,一再提出申诉;我也认为,他们单位把它定为右派分子缺乏有力的根据,我支持他申诉。”
  “反右派斗争,这是一场十分严肃的政治斗争。章云,你必须明白,这项运动是在中央直接领导下、在全国铺开来的。对于划分右派分子,有一定的政治标准,有严格的审查程序,各级组织层层把关,保证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我想,你和你的未婚夫对此有不同看法,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说,组织上把他错划为右派分子,这个说法未免主观片面。章工程师,我再次提醒你,你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要从个人温情出发,自找烦恼。这关系到你的政治立场是否坚定的大问题。像我们这样一个准军事单位,政治上的严要求,是必须坚持的。如果政治上摇摆,那就很难适应目前重要的工作岗位,难以适应你所肩负的重大科研任务……”
  章云越听心里越生气,听到赵副所长这般说,章云一脸的不高兴,她差一点要马上站起来,准备向这位“左派”领导提出自己辞职和申请调动工作的要求。
  她静心转念一想,还是按捺住脾气,冷冷地向赵副所长笑了一笑,答道:“我章云也受过多年党的教育,立场观点,是非曲直,也知道分辨。我想,我不至于走到迷失政治方向的那危险的一步。我很感谢你的一番好意。不过,我认为,你在会上当众批评我的时候,先应该找我了解一下情况。你无端端说我这般不是、那般不是,叫我今后如何在所里呆下去,如何主持课题研究工作?赵副所长,凡事都要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一下,你说是不是?我章云向来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我有不同想法,我理应率直地通过跟你交换意见,争取你的理解。你说呢?”
  “你的说法,我不完全同意。我刚才并没有批评你,仅仅是婉言提醒你。很遗憾,我的一片好心,你没有好好体会。你可知道,我们所里的那位余大姐,立场多坚定,丈夫成了右派,不仅当即跟那个右派丈夫离婚,还动员已经成年的儿子跟老爸脱离父子关系。省里面,有一位副厅长,他的妻子打成右派,头一天送到右派农场,第二天他就跟那个右派老婆离了婚。他们在政治上毫不含糊,你要向他们学习才对。章云同志,我还是要提醒你:像你这样好的条件,随便找一个相好的人,多的是。我不理解,你何苦一定要拽住那个出身不好的人呢?”赵副所长那滴溜溜的眼睛开始从上到下把章云打量一番,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所里的女同事们,都怕他那望着女人馋涎欲滴的怪模样,今天,章云碰到他的眼神,圆睁住眼,狠狠回瞪了对方一眼。赵副所长那眼珠子,跟老鼠遇到猫似地,霍地移开了。
  “赵副所长,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我跟谁谈恋爱,跟谁结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至于我的爱人洪晓凯和我,都对他的处理有不同意见,我们有申诉权利。我想,这不能轻易地被扣上政治立场不稳的大帽子吧?如果组织上认为我的政治条件不适合从事我的现职工作,我愿意接受组织决定,随时准备把这个课题交给下手。赵副所长,我决不让你为难。你看怎么办?”
  赵副所长的目光,这阵子,一直瞄着他办公台上的那个笔筒。跟着,他扭过头去,不敢正眼望章云。转瞬间,他一副正人君子的神色,瞟了章云一眼。听到这里,赵副所长心里有些起伏,他本想趁这个机会敲打、敲打章云,谁知道,如今,瓢没有按下去,葫芦却又浮起来了。平日,他觉得章云是一个很温顺的女人,可是,今天把她惹火了,如今大发小姐脾气,弄得他难下台。他只好堆着笑脸,说道:“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所担负的科研任务,一定不能停顿。组织上还是信任你的,你别胡思乱想!”
  “赵副所长,我可以走了吗?”章云气呼呼地站立起来,问道。
  “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的好心。也许,我今天太急了一些,方式方法不够讲究,这个我应该反思。你就不要放在心上去了,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好了,你去忙你的事情吧!如果有什么要组织上协助你解决的,孟所长就快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再商量。”
唐清丽开始尝试孤独的滋味。尧芳跟随葛超然去了上海。晓凯去了城边农场,剩下的小邓虽然跟她是老同学,不过论起知己程度来说,他们也仅属泛泛之交。尧芳走了,电台交给她负责,清丽整天忙于工作,新手上路,要付出更多的辛劳,哪有时间交朋友,再说,最知己的朋友都走了,到哪里找得到一位能够坦诚相待、直抒胸臆的知音呢?
昨天,她接到两封信件,第一封是她不曾谋面的章云写来的。章云在信中感谢清丽和尧芳对晓凯的关心和帮助。也提到,她日夜苦思冥想,都无法找到帮助晓凯解脱的办法来。她想找一个机会到河西走廊来看看晓凯,但是目前工作很忙,实在走不开。她把期待中的一线希望都寄托在清丽的身上,希望清丽能否利用近水楼台的便利,设法找到前地委的刘书记和联合航空总公司通讯处的郑处长,让他们能够了解晓凯的申诉,争取他们对晓凯的理解、同情和帮助,找到问题解决的契机。
尧芳从上海寄来的信,谈到她到达上海以后的情况,提到葛超然对她无微不至的体贴。尧芳到达新单位以后,改行从事秘书工作,要熟悉新的业务,要加强文字方面的学习,虽然整日都忙,但是,在爱的氛围里,她感受到了生活对她的赐予。她特地嘱咐清丽,要把关心晓凯的担子独自担起来,只要能找到机会,绝不要放弃。她和超然,也会尽力而为,利用可以沟通的关系去帮助晓凯。尧芳还对清丽提到,希望清丽也能找到自己的归宿,碰到一位如意郎君。她在信的结尾说道:“正如你常常劝我的那样,一个机会不会出现第二次。花枝堪折只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事情也真是那么凑巧。尧芳刚向清丽提起这件心事,那意想不到的桃花运,果然就不请自来了。
这些天来,站上的苏联专家们都在做撤离回国的准备,这是中、苏两国在合作方面出现裂痕的缘故。航空系统的专家将陆续奉召回国。丹妮娅属于第一批归国人员。临走的那天,她抱着清丽哭得好像泪人儿那般。丹妮娅对清丽说道:“我的心将永远留在你的身边。我在这里结识了许多热情善良的中国朋友,这是我一生的幸运。我牵挂的是,洪晓凯被送到农场里去了。一位多么可爱、多么多才多艺的好小伙子啊!为什么像他这样的好人遇到那么多、那么大的挫折!等他将来重新归来时,请记得转达我对他衷心的祝福和问候,祝愿他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丹妮娅刚走,郭尼亚又接到回国的命令。那天傍晚,郭尼亚特地来找他,这一次,他唯独不曾把他心爱的吉他带来弹奏,却带来了一张惆怅的脸。一见到唐清丽独自在房间里看书,他就用中文说道:“清丽,我们也许将要分别了!我的心很难过。我能把我心中的话讲给你听吗?或者说,你愿意听我藏在心里很久的话吗?”
“分别?你也要回俄罗斯吗?”清丽对这位痴情的俄罗斯小伙子一向印象不错,听到他要走,心里也怪不是滋味儿,看他进来,便边说边招呼郭尼亚坐下来。“我真舍不得你走,你走了,我们再难得听你弹奏吉他了。快,请坐下。”清丽心里浮现出一幕幕过往郭尼亚含情脉脉凝视她的时候,那种忧郁的眼神来。
郭尼亚磨磨蹭蹭,站着不动。沉默了片刻,他终于鼓起勇气来,对清丽请求说:“最好我们到戈壁滩,顺着白杨河走一走吧!也许这是我第一次、或者是最后一次对你的请求了,答应我吧,好吗?”
清丽为人处事一向大方。老朋友要走了,陪他散散步,相互道别,不是很为难的事情。她望着郭尼亚哭丧的脸,妩媚一笑,点了一点头,便放下书本,跟着郭尼亚朝外走。也就那么凑巧,刚出门,又碰见小邓来找他。他朝小邓笑了一笑,小声说道:“我跟郭尼亚有一点事,你晚一点再来吧!”说完,坦然自若地跟郭尼亚边走边说,来到河边。
她问道:“你几时走?”
“下星期一。”郭尼亚答道。
“这么凑巧,我也是下星期一走。”
“你也是下星期一走,去哪儿?”
“我要去兰州参加无线电收发报比赛。”
“原来这样。我从西线走,你却往东走。我们要是能一道走那该多好!”
清丽还是淡淡一笑,看见对方如此痴情,她不想在离别之前再惹得他伤心。两个人过了白杨桥,郭尼亚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来。新年时节跟苏联同事联欢,郭尼亚弹奏吉他,她唱歌。她还记得,自己唱的歌曲是《小路》,当时,丹妮娅特地帮他们俩合影了一张照片留念。没想到,郭尼亚把这张照片保管得很好,还特地放大了,加上彩色,时刻把它揣在身边。
郭尼亚把照片在清丽眼前晃了一晃,跟着说道:“这是我和你一起合影的照片,拿给我妈妈看过。她老人家很喜欢你,她要我把你带到俄罗斯去。你知道吗?我的故乡,也就是大诗人普希金的故乡,人们叫它皇村,俄文叫做米哈伊洛夫斯科耶,距莫斯科八百公里。这个风景如画的俄罗斯北方小村,好像世外桃源一般。我经常行走在皇村蜿蜒的小路上,欣赏那菩提树、白桦林、椴木丛,天天欣赏普希金赞美过的那湖泊、那丘陵、那溪流。即使在严冬季节,那里有小鸟啁啭,湖面浮游着水鸟,林间有松鼠跳跃。那草原、林涛、湖水、轻风,可美丽了!”
“你把你的故乡描画得那么好,简直令我向往。但是,我想,我很难有机会到你们家乡去拜访。谢谢你和你妈妈的好意!”清丽想把话题岔到别的方面去。
郭尼亚仍然紧追不放。“你是一位聪明的姑娘,难道听不懂我的意思吗?你知道,当我一遇见你,我就爱上了你。别的不说,你知道吗?为了这一刻我能用你们的语言来表达我的心意,我自学了五年的中文。你看,我讲的普通话能达到及格标准吗?”
“你的确讲得不错。你说你为了我,自学中文,这个我相信。但是……”
“但是什么?”
“我早已有了爱人。”
“是晓凯,还是小邓?”
清丽摇摇头,说道:“都不是。我的爱人在北京读大学,今年暑假就要毕业了。我准备秋天回武汉结婚。请你原谅我。”清丽一本正经地对郭尼亚解释说。她想让郭尼亚断了那个想头,灵机一动,胡诌出一个虚幻的爱人来,但是,她说话时,眼神充满深情,又略略带着遗憾,回望了这俄罗斯小伙子一眼。连清丽自己也难以置信,她这番话听不出一点虚假口气来。
郭尼亚从她那脸上的表情,以为清丽讲的是真话。他本来还准备拿那张照片做文章,此刻,当清丽把话说明白了,突然不知所措,最后只好把照片藏进衣兜里。
“这么说,我祝福你,祝福你有一位心爱的爱人。”说完,郭尼亚蒙着双眼,似乎要哭出声来。
“我也祝福你,希望你终究会找到一位热爱你的俄罗斯姑娘!像你这样的好小伙子,很多姑娘在等待你,任你挑选。我想,这一天,不会很远。郭尼亚,我仍然会把你看成是一位很好的朋友。希望你将来有机会再来中国访问,希望我们能再有机会重聚在一起。你说好吗?”清丽充满真情,柔声细语对郭尼亚说道。
“你说得好。也许那就是我剩下安慰和希望。我希望我能有这一天再看见你。尽管你不能跟随我一道去俄罗斯,不过我感谢你,你仍然把我看成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听到你这句话,感到很幸福。”
“郭尼亚,你走了,我再也难得听到你那动听的吉他和嘹亮的歌喉了。你能不能为我唱一支你最喜爱的俄罗斯歌曲?”清丽拉一拉郭尼亚的手,请求道。
听到清丽的这个请求,郭尼亚满脸惆怅顿时冲淡了许多。他请了一清嗓子,一边走,一边用中文唱起了那首他最喜爱的《遥远的地方》:“在遥远的地方/那里云雾在飘荡/微风轻轻吹来/飘起一片麦浪/在亲爱的故乡/在草原的小丘旁/你和从前一样/时刻怀念着我,/我在每日每夜里/永远不断地盼望/盼望着远方的友人/寄来珍贵信息……”
“郭尼亚,你唱得真好听,太动人,太有感情了!我会记得你这一刻,将来,我想念你们的时候,我也会唱这支歌,希望你能听得见。”唐清丽被郭尼亚深情演唱感动了,她心中倏地涌起一股暖流,心想,如果郭尼亚是一位中国小伙子,恐怕我会爱上他的,很遗憾,我们那种传统观念的束缚,无法越过那条民族文化的隔阂与鸿沟,去爱上一个俄罗斯的青年。这也许是命运的悲剧了。这种悲哀,谁也不会得知,就让这美好的感情埋在心里吧!被人真诚地热爱,无论如何,我的心是幸福的。
“清丽,这首歌曲,我会永远唱下去。过去,我经常唱起这首歌,想念我的家乡;将来,我唱这首歌,将会怀念我的中国姑娘,亲爱的清丽……”郭尼亚的眼神里燃烧着火焰,他紧紧地抓着清丽的小手,跟着,把清丽搂住了。
清丽的心剧烈地跳动,除了激动,还夹杂多少有些恐惧的情绪,混杂在她心里,当她看见郭尼亚含情脉脉的眼神,她的恐惧感减弱了,任由郭尼亚搂住自己。
郭尼亚在清丽的耳畔悄悄地说:“你们中国人不习惯拥抱接吻。那么,我能亲一亲你的脸蛋吧?”说完,郭尼亚在清丽娇嫩的脸蛋上印下了深深的一吻。清丽顺从地接受了拥抱和亲吻,然后才伸手把郭尼亚缓缓隔开。
他们就这样来回在白云河畔倘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个人往回走。过了小桥,在两边宿舍的岔道口,快要分手的时候,郭尼亚仍然依依不舍。
“我得回宿舍,小邓还找我有事。”清丽向郭尼亚告别。
“那么,再见了,我的姑娘!我的心永远在你身边。祝你幸福!”郭尼亚拽紧了清丽的手。
清丽说道:“我也祝你幸福!”说完,清丽看看附近没有人,便主动捧着郭尼亚的脸,在他的唇上留下了芳香的一吻。跟着,头也不回地跑回宿舍。在路上,她发觉她的眼眶湿润了。
唐清丽登上了开往兰州的飞机,去参加省里的无线电收发报比赛。一上飞机,她的心情觉得万分惆怅。刚才在候机室里,恰好碰到郭尼亚在那里等待西行的飞机,他的班机将飞经乌鲁木齐回苏联去。两人在分手之前又碰在一起,虽然表面上都有说有笑,但是内心的愁绪,那只有他们自己才知晓。接到登机的通知,两人同时离开候机室,分别搭乘不同的班机。出了候机室,她跟郭尼亚再一次握手告别,各自踏上自己班机的停机坪。郭尼亚的飞机先通知乘客登机,他却留在最后,磨磨蹭蹭,希望多望清丽一眼。看见清丽开始登机了,郭尼亚才高高地扬起手来,抓住手中的帽子,拼命地挥动。清丽也回以招手,告别这位异国朋友。
清丽乘坐的是从乌鲁木齐开往兰州的班机。进入飞机,大部分座位都有人坐。清丽的座位,恰好在一位高个子青年人的旁边坐下来。清丽根本无心打量邻座的英俊青年,没有跟邻座礼貌地打招呼,甚至连望也没有望一眼。她脑子里盘旋着一大堆的事情,心里想哭,但是那眼泪却无法淌出来。
她坐好自己的座位,拴上安全带,跟着在挂包里翻寻了好半天,再次检查有没有把晓凯委托她们申诉的材料带上。这次去兰州,她想找晓凯的老上级李福海,还想趁到总公司参加比赛的机会,设法找到通讯处郑处长。她还有一个想法:她想找熟人,在省里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地委刘书记的消息。清丽找到挂包里那几份材料,又一次把它们折叠好,放到挂包最里层的地方。她想,这可是重要材料,如果万一不小心丢失了,那将会影响到晓凯未来的命运。
飞机起飞了,她开始闭上眼睛,静一静心。昨晚,她辗转难眠,想起很多事情来。他觉得男女之间的缘分的确十分神秘,往往可遇不可求。命运往往会作弄人:有情有义而又有可能相爱的人,不一定能成为眷属;追求你的人,不一定是你心上人。在爱情和友谊这两个相连的界别内,那一条红线,往往不容易跨过。有的人,终生只能保持友情,这不是由于他们没有结合的基础,而是命运的安排,让他们不得不克制自己的感情。就像尧芳跟晓凯那样。想到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渐渐地,清丽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究竟是晕机,还是昨晚没有休息好,都说不上来。她只好用一只胳膊撑住自己的头,然后轻靠在前座椅子背上。就这样,呆了好几分钟,仍然不见好转。她轻轻摇晃一下上身,继续埋下头。忽然,她察觉隔壁邻座递来了一支风油精,还特地打开了药瓶盖,一股芳香的气味冲进了她的鼻孔里。清丽顿时松快了一点,便伸起腰来,向邻座望了一眼,同时接过风油精,说了一声谢谢。清丽用风油在太阳穴抹了一下,人觉得舒服多了。
她这才开始打量邻座的好心人。这位青年年纪比自己稍大,虽然显得很老成持重,但是,他那精力充沛的红润的面容,精灵富于表情的眼神,总是抿着嘴微笑的神态,却那么充满青春的朝气。他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因为他曾经见过一位与他模样相似的人,五官、身材也是这般匀称。那人是清丽在北京认识的一位空军部队的助理员,追求过清丽。清丽此刻发觉邻座也在打量她,像一位老熟人那般,望着她不眨眼,令清丽略略感到有些羞涩。
“你是唐清丽吧,到兰州参加无线电比赛的,是吗?”那人神秘地一笑,跟清丽攀谈起来。
清丽感到十分愕然,对方何以知道自己的名姓,还知道她到兰州去干什么事,这真奇怪!清丽便马上问道:“你怎么认识我,还知道我到兰州有事?”
“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呀。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跟你是同行啊!”
“还是同行呢?这更叫我感到奇怪了!我们在哪里见过面?”清丽把风油精递还给青年。
“我们的确是第一次见面。你就叫我小郑吧,我在联合航空总公司搞通讯。”说完,那青年主动伸过手来,跟清丽握手。
没有想到,这位小郑给清丽的印象特别好。与他相处,觉得一点隔阂也没有,清丽便大大方方地伸出小手,跟小郑那柔软的大手紧握了一下。跟着说道:“这么说,你也参加这次比赛,是吗?”
邻座笑一笑,点了点头。
“你也姓郑,那么,你肯定见过我们的顶头上司郑处长了,你认识他吗?”
那人又笑了一笑,再点点头。
“你对郑处长的印象如何?”
“印象嘛,一般啊!”那人回答道。
“听说他是一位解放战争时期的老报务员,技术尖子,人挺聪明的……”
“是吗,怎么我在兰州听不到这些话。”那人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他一定不再年轻了吧?在我们这辈人看来,那些老报务员好像跟我们差一辈人的距离……”
“也许这是一种错觉吧?据我所知,郑处长解放战争参军,当时他才十三岁,红小鬼。现在推算起来,不过二十三岁,跟你不也就是一辈人吗?”
“小郑,想不到你对他如此了解。那他可算得是一位年轻的老干部了。我听一位熟悉他的人说,他也是学生兵出身,父母都当老师,从小读书很聪明。他还是张家口部队通讯工程学院的首届毕业生呢!不简单。这次去,我有些事情想找他。”
“你有事找他,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啊?”
“对不起,这件事情可要保密。”
“你要保密我也没有办法了。小唐,总之,我们现在开始认识了,我在总公司工作,你到了兰州有什么事情,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小郑行了。我愿为你当向导。”
清丽笑了,说道:“小郑,看来我们有些缘分,一见面就混熟了。到了兰州,我还真需要你的帮助呢!不过,到时候,你可不要讨厌我总给你添麻烦啊!”
“那肯定不会的。你说得对,我们有缘分嘛!为你做事,我很高兴。”
清丽就这样跟小郑认识了。一路上,他们相互谈到白杨河和兰州的事情,谈到共同感兴趣的话题。清丽无意之间看见那青年手边的一本冯至翻译的《海涅诗集》,便喜出望外拿过来,顺手翻到几篇她最喜欢的诗歌来浏览。小郑也留心地看看身边的这位姑娘究竟对哪些诗歌感兴趣。
“想不到你也对海涅感兴趣?”清丽说。
“凡是美好的事物,人人都会感兴趣,爱上它!”
“你喜欢他的这首《乘着歌声的翅膀》吗?”
“这首诗抒发了对爱情的向往。我们读这首诗,仿佛跟随诗人的笔触,展开了想象的翅膀,漫游恒河之滨,仿佛闻得到紫罗兰、玫瑰、白莲花的芳香。清澈的水波、碧绿的棕榈、月光下的花园,还有那善良的羚羊,心爱的人,环绕在身边,把我们融入了如歌的梦幻中,沉浸在充满诗意的氛围之中。诗人为我们描绘了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多么浪漫的图画,而这幅图画,是用爱的语言雕塑出来的。人们用绮丽、淡雅而又清新活泼等字眼来夸赞海涅的诗,我想是有道理的。”
“我很喜欢这首诗,也喜欢根据这首诗歌谱写的钢琴曲。那是大音乐家门德尔松谱写的。那深情流畅的旋律,和着柔美的伴奏,描绘了一幅温馨而又浪漫的图画,我们仿佛听得到小鸟的歌唱,鸟鸣的声音,看得见它们翱翔在空中,随着诗人和音乐家的乐曲和诗歌,把我们引向对美好世界的憧憬。旋律像低声亲切的倾诉,轻柔又委婉。乘着歌声的翅膀,在开满玫瑰、紫罗兰的岸边,在宁静月夜里,幸福的人相聚在一起,聆听潺潺水声,憧憬幸福的梦……。真是太美了!”清丽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哼唱起门德尔松的这首曲子来。
“你的嗓音很甜美。刚才,你讲得太好了,理解比我深刻得多。我得拜你做老师呢!这是心里话。”小郑听到清丽对诗与歌的一番议论,望着清丽那充满憧憬的梦幻一般的眼神,禁不住赞叹说。
“还是你们在大城市里方便,可以就近选购到你们喜欢的书籍。海涅的一些代表作,我仅仅在文学杂志上读到过,今天才从你手里看到这本书。”
“你喜欢,我就把这本书送给你吧!”
“我就在旅途上翻一翻吧!你不一定再能买得到的。”
小郑按住清丽捧着的那本书,诚挚地说道:“我这个人说话算话。一言为定。这本书,就算我送给你的了!”
看到小郑那真诚热切的表情,清丽只得点了一点头,说了一声:“这算得是我在旅途的意外收获。谢谢你!”
“这也算我在旅途的意外幸运,遇上了你!”小郑应答道。
就这样,两人在飞机上认识了。飞机在兰州拱星墩机场降落了。清丽与小郑约好,第二天抽时间到联合航空总公司去找他。临到分手后,清丽才怨自己荒唐,怎么连小郑的名字也没有问清楚。
第二天,刚好集训队的人还没有到齐,可以自由活动。她一到上班时间,便向小郑打了一个电话。小郑应承在大门外等她来。清丽便随即跟集训队的负责人说了一声,自己乘车来到一座漂亮高楼,联合航空总公司就设在这里。清丽老远便望见小郑那高大匀称的身影。他正在门口的喷泉旁走来走去,不时探望。当他看见清丽来了,便跑步迎上前去,领她进了办公室。清丽望了一望门楣上的牌子,上面写着“处长办公室”几个字。
进得门来,只见这是一间很宽敞的办公室,一张很大的办公桌,台上放着三台电话,还在背后的一张小桌子上,放着一台收讯机。亮敞的玻璃窗外边,望得见雁滩的景色。正赶上春夏之间,那里垂柳依依,花簇似锦,波光船影,尽收眼底。
小郑招呼清丽坐下,自己赶忙为清丽斟了一杯茶来,递给清丽后,仍站立不动,静静地打量清丽观赏窗外景色的神态。
清丽回过头来,轻啜了一口香茶,望着小郑问道:“这里是处长办公室?”
“没错,是处长办公室。”小郑答道,笑了一笑。
“那怎么不见郑处长?”
“郑处长?小唐,你就别处长长、处长短。你还是叫我小郑,来得亲切一些。实不相瞒,我就是郑源祥。你找我,是谈洪晓凯的事情了。我没有猜错吧?”说完,郑源祥坐了下来,望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清丽。
“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你就是郑处长。我们也算熟识了吧!你要我称呼你小郑,那也只好从命了。小郑,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总公司的普通工作人员呢!”
“你说得没错,我不过是一名普通一兵;跟同事们想比,我也仅仅是一名普通的人。咱们谈正事吧!洪晓凯的情况,我从李福海那里全听说过了。我很同情他的遭遇。我问过总公司的有关人员,看看他们有没有收到经过白杨河航站呈递上来的申诉书。他们说,至今没有看到过。你有没有把他的申诉材料带来?如果有,给我一份,我把它送到分管领导手里。”
看见郑源祥处事如此干脆,清丽很开心,便径直把挂包里的晓凯写的申诉书送给小郑。郑源祥拆开封住的材料,瞄了两眼,然后把它放进抽屉中。跟着对清丽说:“这件事情,牵涉到方方面面。我们总公司是主管单位,不过,下面航站的右派分子的审批权,是抓在当地党委的手中。这件事情的解决,需要条块配合才行。现在有一个好苗头。洪晓凯的老领导李福海转业了,调到你们地区担任邮电局局长。他虽然不管这件事情,但是,在当地做官,必然会找到一些熟悉的关系,到时候,说得上话,也许对解决洪晓凯的问题起到一定的作用。总公司方面,跟省委打交道比较多,我们也有些熟悉的关系,到必要的时候,可以找他们协助。我了解了一下,关键人物,还是原先的地委刘书记。听说,他即将学习回来,准备担任省委的副秘书长。据说,他跟你们原先的站长、朱尧芳的爱人葛超然很熟络,对你们站上的情况也比较了解。等刘书记回来,找一找他,无疑地是一条最便捷的线索。你说呢?”
“我很喜欢你处事干脆利落。几句话,已经把洪晓凯问题的症结都讲清楚了。我这次来,本来还想找李福海和刘书记的。刚才听你说,李福海去了河西走廊,刘书记还没有学习完毕。那么,我能找到你,算是找对门牌了!”清丽回想起这短短一两天跟郑源祥的接触,觉得缘分这东西真太神奇了,仿佛一切都是冥冥之中预先安排好了的。
“我会跟你一道,想尽办法帮助洪晓凯。你对我今天的回复满意吗?”
清丽点点头,开心地说道:“满意。真该感谢你!”
“朋友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晓凯,是我介绍到白杨河航站的。我了解他,是一位十分优秀的青年,所以,我根据李福海的推荐,接收他来我们总公司。他受到不该忍受的委屈,作为业务主管部门的负责人,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去千方百计帮助他。你说是吗?”
“你讲得太好了!晓凯又碰到了一位好人。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谢你才好?”
“要感谢我,那很容易。只要你能答应我对你的邀请。”
“你为人爽快又热情。我想,无论你邀请我去干什么,我都会应允。”清丽无限信赖地对郑源祥说道。
“今天是星期六,我有两张省交际处发来的舞会票。我想请你一同去跳舞,你愿意吗?”
“当然愿意。特别是去跳舞……,加上跟你在一起!”清丽脸上绽开了妩媚的笑容。
章云从所长办公室走出来,满面春风。她很高兴,所长给了她一次到西北出差的机会,还批准她顺带到河西走廊去探访晓凯。
  这次,孟所长到部里参加科研协作会议,了解到兰州科学院的一间研究所也正在从事与章云相同课题的研究,他们也初步取得了一些进展。孟所长想叫章云去一趟,看看人家在这个课题上的研究经验有何可供借鉴的地方。
  章云一听到这间研究所的名字,便发觉,她的同事向明的爱人,就在这间研究所工作。考虑到她所负责的这个研究课题中尚存的难题,也包括计算方面的问题。章云特地向孟所长提出,希望负责这个课题数据测算的女技术员向明,也能跟随她一同前往。在心底,章云除了首先考虑有利工作以外,她也颇想让向明能跟新婚后即分离的丈夫有一次团聚的机会。
  向明跟章云住在一栋楼,她俩是邻居。这一天,章云知道向明生病,便趁上班间隙做工间操的时刻,专门上门来探访。此刻,正是上班时间,在这座集体宿舍大楼里,几层楼全都寂静无声。章云带着这个喜讯,快步爬上楼梯,急速朝向明的那间小房走去。谁知道,她一到房门前,便听到里面有两个人的说话声。章云本想回转头去。但是,她当即琢磨了一阵子,觉得事情蹊跷。向明的丈夫未曾来过。这个时间,是哪个男人在里面跟向明在一块呢?她决定观察一下。
  只听见,里面传来了向明生气的声音:“我把你当作一位很值得尊敬的老干部,你怎么可以乘人之危,居心不良?”
  一个男人的声音,有点像赵副所长的声调:“你真惹人喜爱,我一直很同情你,日子长了,对你产生了感情。你知道,我跟我的老婆合不来。你呢,又与老公长期分居……”
  “你跟我出去!不然,我可要叫喊了!”向明发火了,声音传到过道中来。
  “你别大声叫,给人家听到了,对你的名声不好。人家会说你勾引我……”男人的声音很细微。
  “我求求你,你快点出去,等一下子,会有人回宿舍来的。我求求你了,你行行好!”向明显然被对方刚才说的话震慑住了,她压低声音,改换成哀求口吻。
  章云十分气愤,心想,竟然有人趁向明有病来干扰她。那么,究竟是不是那位副所长呢?正在这时,里面又传来了两人拉扯的声响。
  “快放开你的手!你跟我滚,我要叫喊了,救……”向明的声音没有呼喊出来,又忽地停息了,似乎被人捂住了嘴的情状。
  章云发觉情况急迫,便用力在宿舍门上敲击,同时呼喊道:“向明,是我,我是章云,我特地来看你。”
  “请进。”是向明在里面大声回应的声音。
  门没有锁,章云拧开把手,闯了进去。抬头一看,果然是赵副所长紧靠在向明床前。章云睁大一对圆碌碌的眼睛,狠狠地瞪了副所长一眼,连招呼也不跟他打一声,径直往向明床头走去。
赵副所长快步闪到一边,打了一个趔趄,他面色陡然发红,表情有些许慌张,不过,他还是故作镇静地对向明说:“我刚才说的话,都为你好,你可要明白。好了,你们的主任来看你了,我先走了。”
  望着赵副所长走了出去。章云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刚才……”
  向明有些哽咽,抹去了眼泪,摇摇头,答道:“没有什么事……”
  “我们做女人的,千万不要自认是弱者,不能让人家趁我们的危难来欺侮我们。”
  听到章云这样说,向明一头扎进章云怀里,大声哭泣起来。
  章云安慰向明说:“我已经听到他说的话了。你的处境我明白。我会为你保密。不过,你要提防他再来干扰你。女人要懂得保护自己。你明白吗?”
  章云觉得,这位同事很不幸。向明在大学毕业前讲过一些错话,一毕业便跟一位相恋多年的同学结了婚。反右派斗争前,她被分配来所里工作。谁知道,她就读的大学把向明“右派言论”的鸣放记录转到所里来,随即便被划成了右派。在处理阶段,所里认为她认罪态度好,便放在工作岗位上监督改造。她的丈夫分配在兰州工作,自从她被打成右派以后,她的丈夫从未来过广州与她团聚。两人的关系处在一种微妙的不稳定状态。
  章云跟向明是邻居,又是同事。章云是这间研究室的负责人,向明平时负责数据运算方面的工作,对章云交给的工作任务,向来十分认真,总是提前完成,甚得章云好感。章云很同情向明,经常关切地探问她跟丈夫之间的关系是否和谐。开始,向明总是沉默,或者叹口气来回应她。后来,她们接触多了,向明钦敬章云的为人,便将自己的心事讲给章云听。原来,他们夫妇俩,从中学开始谈恋爱,感情一向很好。由于向明被打成右派,加上两人长期分处两地,听说丈夫在兰州遇到另一个女人,想缠住他。向明发现了这种情况,一直想找机会到兰州探访一次,修补两人的关系,商量将来的安排,但是,她觉得自己正在监督改造阶段,不敢随便申请探亲假。看到所里的任务紧,工作忙,怕提出来以后,领导不批准,反而造成不好印象,因此心情十分矛盾。今天,章云得知孟所长派她到兰州去取经,心里便联想起向明的难处,于是,她便趁机向所里提出,让向明跟她一块去。好心的孟所长也当即同意,不过,所长转而沉思了一下,补充说:“不知道向明想不想去?我听赵副所长说,她正在跟丈夫闹别扭呢!你先去问问她,然后回话给我。”章云想不到那位副所长还掌握人家两口子的私事,特地前来找向明问明情况,却偏偏碰见那位副所长跑到向明房里来干窝囊事!
  “向明,他有没有欺侮到你?”章云关切地问。
  “差一点动手动脚,正巧碰到你赶来了,解了围。不然,我向明要改名叫‘向暗’了。那真是跳进珠江也洗不清了!”
  “这家伙平日道貌岸然,满口革命辞藻,想不到今天把坏主意发泄在你身上,我一定要给他一点教训,让他从此以后不敢动你一根汗毛。”章云发脾气了,圆脸涨得发红,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你可不要把事情弄大了,那会搞坏我的名声的。官字两个口。我怎样讲得过他这个领导干部?你可要为我保守秘密啊!”向明的声音发颤,低声请求道。
  “这样的人,如果不教训他,他还会做坏事的。这次,我既要教训他,又要为你保密。我心里有主意了,你放心!”说到这里,章云亲热地搂着向明说道。“我给你讲一个好消息听:孟所长同意你陪我一道去兰州出差,看看你丈夫的那间研究所里在这个课题上的研究进展,为攻克现存的技术难关,去那里去取一趟经。你丈夫是搞数学计算的,听说很优秀,或许他的研究成果会对我们有帮助。这次,我和你,都有机会去探访自己的爱人。你愿意去吗?快告诉我,我还得找孟所长回话呢!”
  向明捣蒜似地猛点头,面色顿时开朗起来,高兴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章云说道:“你的消息,好比及时雨,真太好了!我上个礼拜刚刚接到丈夫的来信。他回心转意了,承认前一段对我冷漠,他想,我最好能够到兰州去探望他一次。我正在发愁呢!你知道,请假的事情,平时都是副所长分管审批的,我曾经找过那位副所长谈过这件事情。我把他当老干部来信任,简要地向他提到我和丈夫曾经有过一点误会的事情。哪知道,他以为我跟丈夫闹矛盾,还想趁机来调戏我……”
  “原来是这样。”章云这才知道,刚才孟所长的话不是空穴来风,那股风,原来是从赵副所长那里刮出来的。
  “这太好了。我马上上班,把这两天积压下来的工作做好它。我们还得马上张罗车票。我还得先通知丈夫,要他接车……”向明说道,马上跑下床来,忙着穿衣梳洗。
  “那么,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我马上跟孟所长回话去了。车票的事情,我会通知总务科帮我们准备的。等拿到车票再告诉你爱人不迟。”章云说完,便转身走出去了。
  她来到孟所长办公室,确定了与向明一道到兰州出差的事情,跟着对孟所长说道:“孟所长,我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向你汇报。不过,你听了以后,可要帮我们保守秘密,另外,我希望你利用妥当的方式,好好地教训那位当事人。你能答应我吗?”
  “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要我表态。章云,你就是这个脾性,改不了。大概又有什么事情你要打抱不平了吧?好吧,我应承你,你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孟所长看到章云一脸严肃的表情,知道不是一件小事。
  章云便将自己去到向明那里看到、听到的情况,以及向明说的话,都原原本本一一说给孟所长听,跟着补充说:“孟所长,这种事情,往往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本性。你看,他把老干部的人给丢光了!我希望你能利用机会找他谈一次话,敲打、敲打他,一定要他从今以后不要再骚扰向明。作为交换条件,我们暂时对此事不声张,暂时为他这个领导留两分面子,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如果他再犯,我们可要找上一级反映他的问题。你看这样做好不好?我的孟老师!”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简直太丢人了。我一定马上好好找他谈一次话,把你们的意思婉转地传达给他听,促他改正。我同意你的意见,警戒他,又给他一次改正机会。你们放心,我会为向明保密的。章云,你对看不顺眼的事情,总是嫉恶如仇。我喜欢你这脾性。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我自己的事情,就不想说了。上次开会,他竟然当众提到我跟洪晓凯的事情,下来还劝我跟洪晓凯要划清界限,引导我找一位比晓凯好的人……。你说,他是不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我头一次听到这件事情。不过,你跟晓凯的事情,我放心。你们俩是十二级台风也吹不散的,我相信。章云,你这次去,多想想办法,看看能否找到复查、摘帽的门路。我祝你好运!”
  “谢谢老师!我走了。”
  章云说完便跑回办公室,忙自己的事情。下班时,她跟向明一道往宿舍走。途中,她俩恰恰碰到了那位副所长,只见他低下了头,眼睛转向一边,不敢正眼瞧人。章云心里明白,她的对策见效了。
  “向明,你看,我这个办法很灵。我保证他不敢再骚扰你了。哈哈!”章云笑得很开心,就像一个顽皮的假小子。
凌晨,天还没有亮,邻近兰州闹市的拱星墩机场早已灯火通明、机声隆隆,东去西往的好多班飞机,正在忙碌地进行飞行准备。乘坐飞机的旅客们,络绎不绝地来到机场,川流不息进入候机室等候。他们注意地谛听大厅喇叭不时播送的各个班机的登机通知,准备踏上旅程。
  章云提前一个多钟头来到拱星墩机场,她大概是第一名登上飞往白杨河的飞机的乘客。走进客舱,找到自己的座位,她坐下来,挨近窗口,望着飞机下紧张运载旅客行李的拖车来来往往。她焦急地等待飞机起飞,她的心,早已急切地等待与晓凯相会的一刻到来。
  昨晚,她先向李福海局长拨了一个电话。李局长欢迎她来访,准备在章云到达时,亲自到机场去接她。考虑到彼此还从没有见过面,李局长请她下飞机时戴上太阳眼镜,便于接机时相认。章云还根据晓凯提供的唐清丽的电话,也给清丽打过电话。清丽告诉她,到时候,她也会在机场迎接章云的到来。清丽还说,她也想趁章云来访的机会,认识一下转业到当地工作的李福海。隔日,恰好是星期六,清丽准备补假一天,到城里陪同章云。
  班机准时起飞了,顷刻之间,攀上了高空,平稳地向西飞行。章云俯瞰了一会儿地面的景色,只见巍峨的白塔山、雄伟的黄河大桥、河畔的水车群,还有雁滩的林木、滔滔的黄河水,尽收眼底。飞机霎时间离开了兰州,她眯缝起眼睛,靠在椅子上,心里想起这次来兰州的收获,感到十分高兴。兰州的这间无线电研究所,恰好也在研究与章云类似的课题,他们的研究进展,独辟蹊径,有许多可供借鉴的经验。虽然,章云带领的一班人,在整体进度上稍微快一些,但是,兰州研究单位的进展,恰好填补了他们的空白。这一次,章云在几个计算难题上,又恰好得到了向明爱人的全力协助,让阻碍整个课题进展的一个计算问题迎刃而解。向明两夫妇的团聚,促成了他俩在业务上相互切磋的机会,两人相互激荡、相互启发、相互促进,终于为攻破这个课题的计算难点打开了思路。向明这次得以来到兰州,与丈夫团聚,令两夫妇捐弃前嫌,感情和好如初。章云看到向明在政治上受到冲击的困境中,能在感情和心灵上获得丈夫情爱的滋润,内心真为向明高兴。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章云这次出差的收获是丰盛的。章云想,如今把几个重要的拦路虎给攻克了,可以说,为早日完成这个研究课题奠定了基础。到时候,她就可以按照李福海的建议,通过借调的途径,争取及早来到河西走廊,为挨近晓凯身边创造条件。
  章云内心初步估算了一下这个课题的进度,掐指一算,预计能够争取在明年春夏之交结束。想到课题完成遥遥在望,章云心里涌现出新的希望,但是,反过来一想,她还要经受一年焦急等待的煎熬,她的心又重新纠结起来。章云把头转向舷窗外厚暗的云海,心里的愁绪就像那滴滴水珠凝结的云层那般凝重。
  清丽在白杨河机场等待班机的到达,她发现一辆深蓝色的伏尔加小轿车停泊在附近,车子上,看得到邮电系统的图标。望见走出来的那个人,中等身材,步履轻快,给人一种干练精明的感觉。她猜想,准是李局长来了。她主动地迎上去,李福海朝她凝视了片刻,像见到熟识的老朋友似的,笑吟吟地轻握了一下清丽伸过来的小手。
  “李局长,一见你,我就猜出是你。你来得正好,飞机再过几分钟便降落了。你的工作很忙,老远赶来接章云,你对晓凯真是太好了。”
  “要说远,章云比我跑得更远啊。我来这里,有车子,一阵子就跑来了。章云人生地不熟,来到这里,我们不引一引路,她怎样才找得到洪晓凯啊?这对年轻人,真值得同情。”
  “我早就听过你的大名,见到你真高兴。”清丽满脸诚挚的笑容,对李局长说道。
  “我也刚刚听到有人向我提起你的名字。他是我的一位很要好的老战友、老同学。”李福海眨眨眼,又朝清丽笑了一笑。
  唐清丽有些不解,皱起眉头来,探询般地望着李局长,说道:“是吗?我猜不出是谁在你面前提到过我。”
  “是郑源祥啊,我们都喜欢称呼他小郑。一直到现在,他们总公司的领导,还都是这样称呼他。他是我们那班人中最年轻的、也是最优秀的一位。他为人真诚又热诚,聪明又精明,是一位好小伙子。他不停地在我跟前称赞你。能得到他的夸奖,也不容易啊!我们好多同学都认为他的眼角很高,不轻易赞扬人的。看来,你们男才女貌,堪称一对啊!”李福海倚老卖老,也不顾清丽羞涩,不停地夸赞起她和郑源祥两个人来。
  “我跟他认识不久,他就你面前提起我了?原来你们是老同学。为了晓凯的事情,没想到我们都碰到一块儿来了。这也是缘分吧?”清丽很坦然,她大大方方,谈笑自如,用爽朗的微笑来回应李福海对他俩的夸赞。
  “这是缘分,也是志同道合促成的缘分。我前天刚从兰州开会回来。在兰州,小郑请我在悦宾楼吃过一顿饭。他兴奋极了,整餐饭的工夫,他顾不上吃,尽顾得说你了。我劝他,对终身大事,一要抓紧,二要紧抓,千万别错过这个缘分。”李福海看见清丽如此大方,便笑呵呵地补充说道。
  听了李局长的这段话,唐清丽多少表露出羞涩的表情。不过,在心底,她很理解这位真诚待人的老大哥似的一片好心。此刻,清丽从李福海那里知道郑源祥在背后夸奖她,她的心,甜蜜蜜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好长一段功夫,她一直抿着嘴微笑,脸上泛起了红晕,就像一朵盛开的玫瑰。
  这时刻,一架客机在天空盘旋,准备降落。李福海和清丽,一边聊天,一边望着正从跑道尽头行驶过来的班机。一会儿,班机的舱门打开了。章云第一个走出客舱。章云一走出飞机,便被这里的戈壁绿洲景色深深迷住了。朝左边望过去,深蓝色祁连群山,与湛蓝的天空相连。群山之上,晶莹的雪峰在阳光下闪亮。环顾白杨河航站,四周都掩映在翠绿的白杨树丛里。往北望去,那高耸的雄关矗立在万里长城的城垛至上。在这样美好的环境里工作,如果晓凯不曾遇到种种的波折,那的确是十分美好的啊!
  章云踏上舷梯,带上太阳眼镜。她老远便望见一位女孩子和一位中年人在向她招手。章云刚走下舷梯,李局长和清丽便迎了上来。三个人相互寒暄了几句,李福海便接过章云手中的提包,准备把章云接到城里去。
  这时节,清丽挽住章云的手臂一道走,她说道:“我跟站上说过了,我要陪一位朋友进城。领导同意了。我正好搭乘李局长的车子,跟你一块去,乘机聊聊天。”
  李局长在一旁听见清丽的话,笑眯眯地说道:“那太好了!正赶上请你来帮忙包饺子呢,我的爱人已经掺好面粉、拌好饺子馅了。”
  “那你可是找对人了。我啊,别的厨房手艺不一定在行,不过,包饺子,我可有两下子。”清丽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她跟章云和李局长有说有笑,旁若无人,正巧被路过的谭武维看见了。李福海在部队通讯学校当过中队指导员,谭武维虽然不是他那个中队的学员,不过,他觉得李福海很面熟。只是,那位跟随清丽一道的漂亮女孩子,他可没有见过。谭武维心里想,这两位不像是地委机关的人,便带着疑惑的眼光走开了。
  “那好,我可以拜你为师当学徒了。”章云搭腔说道。这时,她发现在场有人在打量她,便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她没有想到,这个讨厌的家伙,就是谭武维。
章云跟李局长和唐清丽,一见如故,三个人交谈得很熟络,很开心。在车子上,清丽和章云改用家乡话聊起天来,说起许多少女时代在武汉的旧事。原来她们俩早就见过面。清丽闲谈中,得知章云很喜欢弹琴唱歌,便向提起当年管喻宜萱主持的汉口市中学女声独唱比赛的往事来。两人一交谈,原来她俩都曾是那次比赛的获奖选手。
章云顿时十分激动,她随即兴奋地搂住唐清丽,说道:“当时,武汉三镇是分开的,汉口是一个独立的市区,不过,参加那次比赛的,有许多人是从武昌的学校来的,包括你在内。怪不得我一见到你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原来那次比赛,你也参加了,我们都入选了。”
  “不过,我的成绩比不上你,你夺了冠军,而且是自弹自唱,令全场惊叹,管夫人也为你鼓掌呢!”
  “少女时代,多好啊!一切都像一场玫瑰色的梦,如果我们永远保持在那个年岁,该多好。你看,我们现在有多少烦恼!连我这个一向跟烦恼绝缘的人,也被搅得脱不了身。为了晓凯的事,我日思夜想,头上已经出现白头发了……”说到这里,章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的性格跟我十分相似。我也是一名乐天派,不知愁。不过,有时候,你不想忧愁,忧愁却找上了你。章云,别发愁,我们慢慢总能想到办法。我最近到兰州去了一趟。找到了通讯处的郑处长,把晓凯委托我递交的申诉报告,托他转交给联合航空公司的领导,也请他跟踪关注这桩事情。看来,事情有指望。”
  “郑处长,就是那位李局长的老同学吧?”章云问道。
  李福海在旁点点头,接着说:“现在,是唐清丽的男朋友了。”
  唐清丽抿着嘴笑。章云看到清丽默认了,跟着又把清丽紧紧搂住,激动地说:“我真高兴,你找到了这样一位好人。我更加高兴的是,你出面找到郑处长,加上李局长的推动,总公司那条线的进展,看来真有指望了。晓凯呀,晓凯,你虽然不幸,你可知道,有这么多朋友在关心你,帮助你,你应该庆幸了。我现在真想飞到农场去看望他,看看他给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你别着急,明天,你先跟清丽在城里看看环境,见识、见识这座历史古城。来西北出差,你没有停过步,也得适当休息一下。我呢,明天要用车子到下边几个县的邮电局去跑一跑。星期一早上,我叫司机开车子载你去城边农场。那里地方偏远,交通不便,没有公路,没有班车,又是戈壁荒滩,你没有车子,怎么跑去啊?”
  章云听说李局长派车子送她去晓凯那里,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您,李局长,你待我们真好!”说完话,章云便沉默了。她想:“来到这偏僻的地方,能使用李局长提供的车子,已经是很幸运的了,那也只好再等一天了。可是这一天,就像一千年那么长啊!”
  还是清丽善解人意,她笼住章云的耳朵,悄声地说道:“章云,你此刻的心,我最理解。你先别着急。我明天还休息一天,再陪你一天。我也想陪同你去看望晓凯。既然李局长有公事,要开车下基层巡视,那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再等一天了。不过,我也是一个性急的人。这样吧,等一下子,我们在李局长家吃完饺子,到街上去探听、探听,看看就地能不能雇到马车或者毛驴之类的交通工具去城边农场。如果有,我明天陪你乘大车或者骑毛驴,赶去城边农场一趟。”
  章云望着清丽,感激地点了点头,会心地朝清丽笑了。她俩都感到十分投缘,章云和清丽,像亲姊妹似地,手臂挽着手臂,在车座上亲热地交谈,紧紧地并排搂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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