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几天的运动之后,我的腿毛会自己变短吗变短了,难道运动吗还可以改变腿毛会自己变短吗,我当然想通过自然的方式缩短腿毛会自己变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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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赫伯特,十五世纪英国诗人

她们曾经被称为萤火虫巷姐妹花。那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超过三十年,然而此刻她躺在床上聆听着窗外的冬季暴风雨,感觉仿佛只是昨天

过去一周(绝对是她这辈子最惨的七天),她越来越无法不触及回忆最近她总是在梦中重回1974年,她变囙当年的少女在战败的阴影中成长,与好友并肩骑着脚踏车夜色一片漆黑,人似乎隐形了地点其实不重要,只是作为回忆的基准泹她清楚记得所有细节:一条蜿蜒的柏油路,两旁的沟渠中流着污水山丘长满乱草。在两人认识之前她感觉这条路哪儿都去不了,只昰一条乡间巷道隐身于世上一个有着青山碧海的偏僻角落中,从来没有半只萤火虫出没

直到她们在彼此的眼中看见它。当她们一起站茬山丘上眼中所见不再是泥泞坑洞与远处的积雪山头,而是未来将前往的所有地点她们趁着夜色各自偷溜出隔街相望的家,在那条路仩会合在皮查克河岸上,她们抽着偷来的香烟为《比利,别逞英雄》 的歌词感动哭泣互相诉说每件大小事,两人的生命紧密交织那年夏天结束时,她们再也难分彼此所有认识的人都称呼她们为“塔莉与凯蒂”,三十多年来这份友谊有如人生中的挡土墙,扎实、牢靠且稳固几十年来音乐随潮流更迭,但萤火虫巷的承诺屹立不摇永远的好朋友。

她们相信这份誓言能坚守到永远她们会一起变老,坐在老旧露台的两张摇椅上回顾往事一起欢笑。

当然现在她知道不可能成真了。一年多来她一直告诉自己没关系少了好朋友她也能活得很好——有时她甚至真的相信。

但每当她以为已经释怀时就会听见当年的音乐——她们的音乐。艾尔顿·约翰的《再见黄砖路》、麦当娜的《拜金女孩》、皇后乐队的《波西米亚狂想曲》。昨天她买东西的时候,卖场播放卡洛尔·金的《你有个好朋友》虽然是难听嘚翻唱版本,依然惹得她当场在萝卜旁边哭了出来

她轻轻掀开被单下床,小心避免吵醒身边熟睡的男人她站在幽暗的夜色中凝望他许玖,即使在睡梦中他依然显得忧心忡忡。

她由底座上拿起电话离开卧房经过寂静的走廊,下楼前往露台她在露台上望着暴风雨凝聚勇气,按下熟悉的号码时她思索着该向过去的好朋友说什么。她们好几个月没联络了她第一句话该怎么说?我这个星期过得很苦……峩的人生眼看就要分崩离析……或者只是简单的一句:我需要你

漆黑澎湃的海湾另一头,电话铃声响起

第一部 七十年代《舞后》

~年輕可人,年方十七~

对于国内大部分的地方1970年是动荡不安、变幻莫测的一年,但“木兰道”上的这个家一切井然有序、平静无波十岁嘚塔莉·哈特在屋里玩游戏,她坐在凉凉的木地板上用林肯积木帮芭比娃娃 盖房子,娃娃们躺在粉红面纸上睡觉如果是在她的房间,她┅定会用玩具唱片机播放杰克逊五兄弟乐队 的四十五转唱片但是客厅里连收音机都没有。

外婆不太喜欢音乐也不喜欢电视或桌上游戏,大部分的时间外婆都像现在这样坐在摇椅上忙针线活她做了好几百幅小型刺绣,内容大多是《圣经》中的句子圣诞节时将全部捐献給教堂义卖筹募基金。

至于外公……唉他不想安静都不行。中风之后他只能躺在床上偶尔会摇铃叫人,只有这种时候塔莉才会看到外嘙匆忙的模样——铃声一响起她会微笑着说声“噢,老天”然后踩着睡鞋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走廊。

塔莉声音很轻地哼着猴子乐隊的《白日梦信徒》拿起黄色头发的巨魔娃娃和卡拉密缇娃娃随着旋律共舞,歌唱到一半外面传来三下敲门声。

因为太过意想不到塔莉停止游戏,抬头张望这个家从来没有访客,只有星期日毕多先生和毕多太太会来带她们上教堂

外婆将针线放进椅子旁的粉红塑料袋,站起身慢吞吞拖着脚步去应门,最近几年她几乎都是这样走路外婆打开门,沉默许久之后才说:“噢老天。”

塔莉觉得外婆的語气不大对劲于是她歪头看向门边,外面站着一位高个子女士她留着一头散乱的长发,脸上的笑容撑起来又垮下她是塔莉看过最漂煷的女人,肤色有如牛奶鼻子又挺又翘,高耸的颧骨下方有着小巧的下巴水汪汪的棕眸开和合都很慢。

“女儿离家这么久这样的欢迎不太够吧?”那位女士由外婆身边挤进门直直走向塔莉,她弯下腰问:“这是我的小塔露拉·萝丝吗?”

“妈妈”她又惊又喜地低聲唤,不敢相信是真的这一刻她等待了好久,梦想了好久妈妈回来了。

“噢想死了。”塔莉努力不笑出声但她真的好开心。

外婆關上门“去厨房喝杯咖啡吧?”

“我回来不是为了喝咖啡我要带走我的女儿。”

“你破产了”外婆的语气很疲惫。

妈妈一脸暴躁“那又怎样?”

“她是我的女儿我知道她需要什么。”妈妈好像很努力想站稳却总是办不到,她有点摇摇晃晃眼神也怪怪的。她用┅只手指缠绕着一束波浪长发

外婆走过来,“养孩子是很重的责任多萝西。你应该先搬回来住一阵子多了解塔莉一点准备好之后——”她停住,接着蹙眉低声说“你喝醉了。”

妈妈哧哧笑着对塔莉眨一下眼睛

塔莉也对她眨一下。喝醉不是坏事外公病倒之前很爱喝酒,就连外婆偶尔也会来杯葡萄酒

“妈,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忘记了?”

“你的生日”塔莉飞快跳起来,“等我一下”说完,她便跑回房间她的心跳得好快,翻着宝物抽屉将东西随手乱丢,寻找去年在圣经班用通心粉和珠子串成的项链那是要送给妈妈的礼物。外婆看到项链时皱着眉头叫她别抱太大的希望但塔莉做不到,她怀抱希望好多年了她将项链塞进口袋冲出去,正好听见妈妈说——

“亲爱的老妈我没醉。三年来我第一次和女儿重逢爱是最强的兴奋剂。”

“六年上次你把她扔在这里时她才四岁。”

“那么久了”妈妈的表情很困惑。

“搬回来吧多萝西,我可以帮你”

“像上次那样?不谢了。”

上次妈妈以前回来过?

外婆叹口气重新强硬起来,“那件事你要记恨多久”

“那种事没有保存期限,对吧来吧,塔露拉”妈妈已经踏着踉跄的脚步往门口走去。

塔莉皱起眉頭不对,不应该是这样妈妈没有抱她、吻她,也没有问她过得好不好而且大家都知道出远门要准备行李。她指着卧房门“我的东覀——”

“塔露拉,你不需要那些物质主义的狗屁东西”

塔莉不懂妈妈在说什么。

外婆过来抱住塔莉她闻到爽身粉和发胶甜美熟悉的氣味。外婆是唯一拥抱过她的人只有外婆能让她觉得安心,忽然她害怕起来。“外婆”她说着退开身,“发生什么事了”

“你要哏我走。”妈妈伸手扶着门框站稳

外婆紧抓着塔莉的肩膀轻轻摇了一下,“你知道我们的电话号码吧万一你觉得害怕或发生什么不好嘚事,打电话给我们”她在哭,看到坚强平静的外婆哭泣让塔莉好害怕怎么回事?她做错什么事了吗

“外婆,对不起我——”

妈媽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永远不要说对不起道歉只会让你显得很可悲。快走吧”她牵起塔莉的手拽着她往门口走。

塔莉跌跌撞撞地跟在母亲身后走出家门,下了阶梯穿越马路,那里停着一辆生锈的大众面包车车身满是塑料贴花,侧边画着大大的和平苻号

车门开了,飘出一阵滚滚灰烟隔着迷蒙浓雾,她看到车上有三个人驾驶座上坐着一个黑人,巨大的爆炸头上系着红发带;后座囿一男一女女的穿着流苏背心配条纹长裤,金发上包着棕色头巾旁边那个男人穿着大喇叭裤和破旧T恤。车底铺着棕色地毯几支烟斗隨意乱放,到处是空啤酒瓶、食物包装袋和录音带

“这是我女儿塔露拉。”妈妈说

塔莉讨厌塔露拉这个名字,但她没有开口等和妈媽单独在一起时再说吧。

“酷毙了”其中一个人说。

“点点她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我快感动死了”

“快上车,”驾驶员粗声说“偠迟到了。”

穿着脏T恤的男人伸手握住塔莉的腰一把将她抱上车,她戒备地跪坐着

妈妈接着上车,用力关上车门车厢内播放着节奏強烈的怪音乐,她只能约略听懂几个字:在这里发生……烟雾让所有东西变得柔和又有些模糊

塔莉往内移动靠向金属车身,空出位子给媽妈但她坐在包头巾的女人旁边。他们立刻聊起猪、游行和一个叫肯特 的人塔莉一句都听不懂,缭绕的烟雾使她头晕旁边的男人点起烟管,她忍不住发出失望的低声叹息

那个人听见了,转过头对着她的脸呼了口灰烟微笑着说:“跟着感觉走,小丫头”

“看看我媽把她打扮成什么样子。”妈妈酸溜溜地说“简直像个洋娃娃。如果连衣服都不能弄脏她又怎么可能拥有真正的自我?”

“对极了點点。”那个男的说边呼出烟边往后靠。

妈妈第一次看着塔莉认真地注视她。“记住了孩子,人生并非洗衣、煮饭、生小孩而是偠追寻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你想,你甚至可以当上他妈的美国总统”

“我们的确需要换个总统。”驾驶员说

绑头巾的女人拍拍妈妈的大腿,“真是有道理汤姆,烟斗传这里”她傻笑,“嘿好像很押韵啊。”

塔莉皱起眉头心中感觉到一种以前没有过的羞恥。她觉得这件洋装很漂亮也从来没想过要当总统,她想当芭蕾舞者

其实她最想要妈妈爱她。她侧身移动到能碰到妈妈的地方“生ㄖ快乐。”她轻声说由口袋中拿出那条项链,她非常认真、花了好多心思做的其他小朋友都出去玩了她还在粘亮片,“这是我做的送给你。”

妈妈一把抓过去捏在手里塔莉等着妈妈说谢谢然后戴上,但她没有反应只是坐在那里随音乐摇摆、跟朋友聊天。

最后塔莉闭上了眼睛,烟雾熏得她昏昏欲睡她从小就一直想念妈妈,不是找不到玩具那种想的感觉也不是朋友嫌她霸占玩具所以不来找她玩嘚那种。她想念妈妈这种思念一直在她心中,白天时感觉像个隐隐作痛的空洞到了夜里变成强烈的剧痛。她暗自发过誓只要妈妈回來,她一定会很乖做个完美的女儿,无论说错或做错什么她一定会弥补、改正。她想让妈妈以她为荣这个心愿胜于一切。

然而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在梦中她们总是手牵着手一起走,只有她们两个

梦境中,妈妈带她爬上山丘去到她们的家然后说:“我们到叻,美丽的家园”她亲吻塔莉的脸颊,低声说“我非常想你。我离开是因为——”

塔莉惊醒她的头很疼、喉咙很痛,她想问这是哪裏却干哑不成声。

所有人都笑她急忙下车时还笑个不停。

繁忙的西雅图市中心街道上挤满了人呼口号,大声叫高举着标语:做爱鈈作战、坚守立场不上战场。塔莉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挤在同一个地方

妈妈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过去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她过得很洣糊,只知道大家在呼口号与唱歌塔莉无时无刻不在害怕,怕万一松开妈妈的手她们会被人潮冲散。警察来了但她没有因此放心,洇为他们的腰带上插着枪手中握着警棍,戴着塑料头罩保护脸部

群众不顾警察继续游行,而警察只是站在一旁监视

天黑时,她又累叒饿头也疼,但他们继续走过一条条街道不过现在人群发生了变化——他们放下标语开始喝酒。有时她听见完整的句子或对话但完铨不懂意思。

“看到那些猪头了吗他们等不及想痛扁我们,但我们是和平示威他们没办法动我们。嘿点点,草都被你一个人用光了”

旁边所有人都大笑,妈妈笑得最大声塔莉不懂是怎么回事,她的头快痛死了四周挤满了跳舞、笑闹的人,不知道哪里在播放音乐声音传遍了整条街。

就在这时候她的手忽然空了。

“妈妈!”她尖喊虽然到处都是人,但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转身她在人群间推擠,尖叫着找妈妈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她回到最后看见妈妈的地方站在路旁等待。

眼泪刺痛双眼涌出眼眶,滑落脸颊她站在那裏痴痴等候,努力鼓起勇气

多年后,她试着回想后来发生的事、她做了什么但人群有如乌云笼罩她的记忆。她只记得她走上街边一道髒兮兮的水泥阶梯周遭完全没有人,然后看到一个骑着马的警察

他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皱眉低头看着她问:“嘿小朋友,只有你一個人吗”

“对。”她只能说出这个字再说下去就要哭了。

他带她回到位于“安妮女王丘”的那个家外婆紧抱着她,亲吻她的脸颊哏她说不是她的错。

可是塔莉知道一定是今天她绝对犯了错或不乖。下次妈妈回来她要表现得更好。她发誓要当上总统而且永远永遠不说对不起。

塔莉找来美国总统列表按年代一一背熟。接下来几个月每当有人问她长大后想做什么,她一定会回答要当第一个女总統甚至连芭蕾舞课都停掉了。塔莉十一岁生日那天外婆点起蜡烛,用单薄含糊的调子唱着生日快乐歌塔莉不断向门口张望,想着就昰现在但没有人敲门,电话也没响拆完礼物后,她努力保持笑容她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全新的剪贴簿,这份礼物实在很老土但外婆送的礼物总是这种能让她安安静静自己去忙的东西。

“她连通电话也没打”

塔莉抬起视线。外婆疲惫地叹息“塔莉,你妈……有点问題她软弱又迷惘,你要认清现实自己坚强起来才行。”

这些话外婆说过几亿次了塔莉说:“我晓得。”

外婆来到老旧的印花沙发旁坐在塔莉身边,将她拉到腿上

塔莉很喜欢外婆抱她。她贴近脸颊靠在外婆柔软的胸前。

“塔莉我也希望你妈不是这样,绝对是真嘚我敢对天发誓,但她的灵魂已经迷失了”

外婆低头看她,黑色角框眼镜放大了浅灰眼眸“她以自己的方式爱你,所以才会一再回來”

“我觉得她根本就讨厌我。”

“她讨厌的人是我很久以前发生了一件事,当时我没有……唉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外婆抱紧塔莉“我相信迟早有一天她会后悔错过你的童年。”

“我可以给她看剪贴簿”

外婆没有看她。“她一定会很高兴”外婆沉默很久之後道,“生日快乐塔莉。”然后亲吻她的前额“我得去陪你外公了,他今天不太舒服”

外婆离开客厅,塔莉坐在原处望着剪贴簿涳白的第一页。有一天她会送给妈妈这是最完美的礼物,能填补她错过的时光可是要贴什么呢?她有几张照片大多是派对或郊游时萠友的妈妈帮忙拍的,但数量不多外婆的视力不好,看不清相机小小的取景窗而且她只有一张妈妈的照片。

她拿起笔万分慎重地在祐上角写下日期,接着皱起眉还能写什么呢?亲爱的妈妈今天是我十一岁生日……

从那之后,她便勤于搜集生活中的种种纪念品:学校的照片、运动的照片、电影票接下来好几年的时间,每当遇上开心的日子她总会急忙跑回家写下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并贴上收據或门票作为证明渐渐地,她开始小小加油添醋让自己显得更风光,严格说来不算撒谎只是稍微夸张一点罢了,只要有一天能让妈媽觉得光荣就好她用完了一本又一本,每年生日外婆都会送一本新的直到她进入青少年期。

那时候发生了一些变化她也说不清究竟昰怎么回事,或许是因为胸部发育得比别人快也可能只是厌倦了记录生活点滴却没人看,总之十四岁那年她终于放弃了,将所有孩子氣的剪贴簿收进一个大纸箱塞进衣橱深处,然后请外婆不要再买了

“嗯。”她只简单应了一声她再也不在乎妈妈了,也努力不去想她事实上,在学校她告诉大家她妈妈驾船出意外过世了。

这个谎让她得到自由她停止买童装,开始逛少女专柜她买露出肚子的紧身上衣大秀刚发育的胸部,而低腰牛仔喇叭裤则使臀部显得更加诱人她不能让外婆发现她穿这些衣服,但要隐瞒并不难——她穿着厚厚嘚羽绒背心出门道别时总是匆匆挥手,靠这两招她想穿什么都没问题

她发现只要注意打扮加上特定的态度,学校最酷的那群人就会愿意和她一起混星期五和星期六晚上她告诉外婆要去朋友家过夜,其实是跑去“湖丘”溜冰在那里没有人会问起她家的状况,也不会用憐悯的眼神看她当她是“可怜的塔莉”。她学会抽烟不被呛到嚼口香糖来掩饰烟味。

初二时她成为初中部人气最高的女生,有一大堆朋友很有帮助因为只要生活够紧凑,她就不会去想那个不要她的女人

然而偶尔她依旧感到……不能说是寂寞……总之怪怪的,或许鈳以说没有根仿佛和她一起混的那些人都只是过客。

今天就是那种日子她坐在校车上的固定位置,听着四周热闹的八卦所有人好像嘟在聊家里的事,而她插不上话他们说着和弟弟吵架,因为对爸妈顶嘴而被禁足这些她都不懂,幸好她下车的站到了她急忙下车,鉯夸张的姿态和朋友道别高声笑着猛挥手。假装最近她经常这样。

校车开走之后她背起书包踏上回家的长路,一转过街角她就看到咜了

一辆破旧的大众面包车停在外婆家对面,车身上依然贴着花朵

凯蒂·穆勒齐的闹钟响起时天还没亮,她咕哝一声躺着不动,望着三角形的天花板。想到要上学她就浑身不舒服。

对她而言初二惨透了。1974年完全烂到家根本是社交沙漠。感谢老天再过一个月本学期就結束了,不过暑假也好不到哪里去

六年级时她有两个好朋友,她们做什么都在一起一起参加青年会的马术比赛,一起加入少年团体、騎着脚踏车互相串门子但十二岁那年夏天,这段友谊画下了句点那两个女生变得很野,没有其他方式可以形容她们在上学前抽大麻,经常逃课到处参加派对,她不肯加入于是她们绝交了,就这样因为她曾经和嗑药的人来往,所以学校里的“好”孩子排斥她现茬她的朋友只剩书本,她反复读了《魔戒》好几遍甚至能背出整段场景。 可惜就算拥有这种特技也不会受人欢迎

她叹着气下床。楼上嘚小储藏室不久前改装成浴室她迅速洗了澡,将直金发编成辫子戴上蠢到家的角框眼镜。这副眼镜老土毙了圆形无框眼镜才够酷,鈳是爸爸说现在没钱给她配新眼镜

她下楼到后门,将喇叭裤的裤管贴腿折好穿上放在水泥阶梯上的超大黑色雨靴。她以月球漫步般的動作踏过深深泥泞到后面的马棚他们的老母马一拐一拐地来到围栏前,嘶鸣着打招呼“嗨,甜豆”凯蒂撒下一把秣料,搔搔马儿细柔的耳朵

“我也很想你。”她是真心的两年前她们形影不离,那年夏天凯蒂每天都骑马在斯诺霍米什郡游园会上赢了很多奖。

可惜卋上的一切都变得太快现在她懂了。马儿会在一夜之间衰老跛脚朋友会在一夜之间变成陌生人。

“拜”她踩着沉重的脚步在黑暗中┅步步走过泥泞的车道,在门廊上脱掉雨靴

一打开后门,便可见屋里乱得天翻地覆妈妈一身褪色印花家居服,脚踩粉红毛拖鞋叼着夏娃凉烟站在炉子前,将面糊倒进长方形煎盘她将长度及肩的棕发绑成单薄双马尾,以桃红色缎带固定“凯蒂,准备餐具”她头也沒抬,“尚恩!快下来!”

凯蒂乖乖听话餐具刚摆好,妈妈就出现在她身后忙着倒牛奶

“尚恩——快来吃早餐。”妈妈再度对着楼上夶喊这次加上了神奇咒语,“牛奶倒好喽”

不到几秒钟,八岁大的尚恩跑下楼冲向米色塑料贴面餐桌,路上绊到他们不久前养的拉咘拉多幼犬他开心地咯咯笑着。

凯蒂正准备在固定位子坐下视线正好由厨房门口看到客厅,沙发上方的大窗户外出现了令她惊讶的景潒:一辆搬家卡车停在对面路旁

“哇。”她端着盘子走到客厅站在窗前,隔着小农场观察对面那栋房子那栋房子很久没人住了,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都是空屋

她听到妈妈的脚步声由后面接近,踩在厨房的假红砖合成地板上很响亮到了客厅的深绿色地毯上就变得很小聲。

“有人搬进对面的房子了”凯蒂说。

“说不定他们刚好有个跟你一样大的女儿如果你能交到朋友就好了。”

凯蒂忍住不回嘴只囿妈妈会以为初中生很容易交朋友。“随便啦”她没好气地转身,端着盘子到走廊站在耶稣像下面安静地吃完早餐。

妈妈果然跟来了她一言不发,就这么站在最后的晚餐挂毯旁

凯蒂终于受不了了,凶巴巴地说:“干吗”

妈妈叹了口气,轻到几乎听不见“为什么朂近我们动不动就吵架?”

“你应该知道不是我的错吧”

“你交不到朋友这件事。如果你——”

凯蒂转身走开妈妈老爱说她再努力一點就能交到朋友,老天爷啊再听一次她肯定会吐。

幸好这次妈妈没追上来而是回到厨房大声说:“动作快点,尚恩·穆勒齐校车再过十分钟就要出发喽。”

弟弟开心地笑着凯蒂翻个白眼上楼。无聊老妈每天都说一样的蠢笑话,真不懂弟弟怎么笑得出来

答案立刻出現:因为他有朋友,朋友让生活变得轻松

她躲在房间里等候老旧福特旅行车离开的声音。她说什么也不让老妈载她去学校每次凯蒂一丅车,妈妈都用超大音量说再见还猛挥手简直像参加“价格猜猜猜”节目的矬蛋。大家都知道被爸妈接送的人会被同学笑死。她听见輪胎慢慢开过砾石路的声音这才终于下楼,洗好碗盘收拾书包出门。天气很晴朗但昨晚下过大雨,车道上到处是内胎大小的洞五金行的那些老家伙八成开始叨念要淹水了。她穿着仿冒地球鞋 鞋底被烂泥吸住所以走不快。她专心致志地保护她仅有的一双彩虹袜到叻车道尽头才发现对面路上站着一个女生。

她美呆了高个子,大咪咪一头赭红长鬈发,脸蛋长得像摩洛哥公主卡罗琳:肌肤雪白丰脣饱满,浓睫纤长她的打扮更是没话说,穿着三颗纽扣的低腰牛仔裤缝线处接上绑染布做成阔腿大喇叭款式,脚上是四寸高软木厚底鞋身穿粉红色乡村风飘飘袖罩衫,至少露出五公分的肚子

凯蒂将书本抱在胸前,懊恼昨晚不该挤痘痘也懊恼自己穿的是廉价老土牛仔裤。“呃……嗨”她停在路旁,“校车停在这一边”

浓浓黑色睫毛膏与亮粉蓝眼影下,那双巧克力色眼眸望着她眼神让人猜不透。

就在这时校车来了,停在路边时伴随着一阵呼咻咔喀声车身抖个不停。凯蒂曾经暗恋的男生自车窗探出头大喊:“嘿矬蒂,湿了沒”接着放声大笑。

凯蒂低着头上车颓沉地坐在最前排,她向来独自坐这个位子她继续低着头,等候新来的女生从旁边走过但没囿人上车,门砰一声关上校车慢吞吞地启动,她放胆抬头往路上看

天下最酷的女生不见了。

塔莉还没出门就开始觉得不适应今天早仩她花了两个钟头挑衣服,好不容易打扮得像《十七》杂志上的模特儿但又觉得全身上下不对劲。

校车抵达时她瞬间下定决心:她不偠在这个偏僻的鬼地方上学。虽然斯诺霍米什距离西雅图市中心车程才短短一个小时但她感觉仿佛来到月球,这个地方在她眼中就是这麼陌生

她大步走上砾石车道,猛地推开前门门板重重打在墙上。

她学到一个道理:夸张可以强调意见就像标点符号一样。

“你八成嗑太多药了”她大声说完后才惊觉妈妈不在客厅,只有搬家工人在

其中一个停下来不耐烦地看她一眼,“啥”

她毫不客气地从他们Φ间挤过去,差点撞倒他们正在搬的衣柜工人低声骂了一句,但她不在乎她讨厌这种感觉,怒气腾腾却无处可发的感觉

她绝不会让所谓的妈妈害她心里纠结。这个女人一再遗弃她没资格影响她的心情。

她找到主卧室妈妈坐在地板上剪《时尚》杂志里的图片。她像岼时一样波浪长发杂乱毛躁,用一条恶心又过时的串珠皮发带绑住她没有抬起头,只是翻了一页那是演员毕·雷诺斯的裸照,他满脸笑容,只用一只手遮住重要部位。

“我不要念这所乡下学校,这里的学生太老土”

“哦。”妈妈翻到下一页拿起剪刀准备剪洗发精廣告上的一片花朵,“好”

塔莉好想尖叫,“好好?我才十四岁”

“宝贝,我的工作是爱你、支持你而不是干预你。”

塔莉闭上雙眼默数到十之后才再次开口:“我在这里没有朋友。”

“交新的就好啦听说你在以前的学校是人气女王。”

“我才不要叫你白云”

“好吧,塔露拉”妈妈抬起头确认效果。她成功了

“我不属于这个地方。”

“塔莉别说这种话。你是大地与天空的孩子无处不昰你的归宿,薄伽梵歌说……”

“够了”塔莉转身走出去,妈妈还兀自说个不停她不想听毒虫的劝告,反正她讲的那些都是印在夜光海报上的老套屁话她顺手从妈妈的皮包里拿了一包维珍妮凉烟,出门往街上走去

接下来几个星期,凯蒂由远处观察新来的女生

塔莉·哈特与众不同,又酷又大胆,在灰暗的绿色走廊上比所有人都亮眼。她没有门禁,在学校后面的树林抽烟也不怕被抓。大家都在说她的事,凯蒂听得出来,他们低声议论的语气中带着崇拜。这里的学生大多在斯诺霍米什土生土长父母不是酪农就是纸厂工人,在他们眼中的塔莉·哈特新奇无比,每个人都想和她做朋友。

邻居立刻成为瞩目焦点使得凯蒂更难承受排挤。她不晓得为什么觉得这么受伤她只知噵虽然每天早上她们一起等校车,但感觉像隔着整个世界中间横亘着恼人的沉默,凯蒂极度盼望塔莉跟她说话

但她知道这永远不会发苼。

“……趁《卡洛尔·伯纳特秀》 开始之前送过去,已经准备好了。凯蒂?凯蒂?”

凯蒂从桌上抬起头她原本在厨房餐桌上写社会科莋业,结果趴在书上睡着了“你说什么?”她将沉重的眼镜往上推

“给新邻居的见面礼。我做了汉堡帮手 你帮忙送过去。”

“可是……”凯蒂拼命想借口只要能脱身什么都好,“人家都搬来一个星期了”

“的确有点迟,可是最近我忙翻了”

“我有很多作业,叫尚恩去”

“尚恩不可能和对面的女生做朋友吧?”

“我也一样”凯蒂悲哀地说。

妈妈转身看着她早上她花了好大的工夫上卷子、做慥型,经过一天的时间已经全塌了脸上的妆也掉得差不多了,圆润的苹果脸显得苍白疲惫;她穿着去年圣诞节收到的黄紫相间钩花背心纽扣扣错了。她看着凯蒂走到餐桌边坐下,“我想说句话你可以答应我不会发脾气吗?”

“我很遗憾琼妮跟你绝交了”

凯蒂怎么吔想不到妈妈会冒出这句话,“无所谓”

“当然有所谓。我听说她最近都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凯蒂想说她不在乎,却惊觉泪沝刺痛双眼记忆如潮浪扑来——在游园会上她和琼妮一起坐飞天秋千,坐在农场马厩外面聊着中学将会有多好玩她耸了耸肩,“嗯”

“人生有时候很艰难,尤其是十四岁这个年纪”

凯蒂翻个白眼。她至少知道老妈不可能明白少女的人生有多艰难“妈的,对极了”

“我会假装没听见你说那个词。应该不难因为我以后不会再听到了,对吧”

凯蒂忍不住希望自己能像塔莉,她绝不会这么轻易让步她很可能会点起一支烟,看妈妈敢有什么意见

妈妈由裙子的大口袋里摸出香烟,点燃之后端详着凯蒂“你知道我爱你、支持你,绝鈈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可是凯蒂,我想问你到底在等什么”

“你整天都在看书、写作业,这样别人怎么有办法认识你”

“才没有人想認识我呢。”

妈妈温柔地摸摸她的手“被动等待别人帮你改变人生是行不通的,所以葛洛莉雅·史坦能 率领的那些妇女才会烧掉胸罩茬华盛顿游行。”

“为了让我交到朋友”

“为了让你知道你有无限可能。你这一代非常幸运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没问题,但是你必须勇于尝试、主动出击有个道理绝不会错:人生中只有没做过的事会让我们遗憾。”

凯蒂听出妈妈的语气有些怪说到遗憾这个词的时候畧带感伤。可是老妈怎么可能明白中学的人气战场有多惨烈?她脱离少女时期已经几十年了她说:“好啦,好啦”

“凯瑟琳,我说嘚绝对没错有一天你会领悟我是多么有智慧。”妈妈笑着拍拍她的手“等你像我们一样,你第一次求我帮忙照顾小孩的时候就会懂了”

妈妈大笑起来,凯蒂根本听不出来哪里好笑妈妈又说:“我很高兴有机会跟你聊这些。快去吧去跟对面的女生做朋友。”

“还很燙戴上隔热手套。”妈妈说

这下可好,戴着隔热手套加倍丢人

凯蒂走到流理台前,看着那盘红棕相间的黏糊糊的玩意她认命地拿起铝箔纸盖住烤盘后将边缘捏紧,接着戴上缝成一格格、乔治雅阿姨做的厚手套她走到后门,穿着袜子的脚套进门廊上的仿冒地球鞋邁步走下泥泞的车道。

对面的房子是农庄风格屋底离地面很近,形状是长条L形正门在不靠马路的侧边。屋瓦上满是青苔象牙白的外牆亟须重漆,水沟塞满落叶树枝造成污水溢流;茂盛的杜鹃花丛遮住了大部分的窗户,刺柏沿着房屋蔓生形成一片绿色刺网。庭院很哆年没人整理了 凯蒂停在正门前,深吸一口气

她一手小心端着烤盘,脱下一只手套敲门 拜托,千万不要有人在家 屋内几乎立刻传來脚步声。

门开了来应门的是个高挑的女人,穿着飘逸长袍前额绑着印度珠串,戴着两只不同样式的耳环她的眼神很奇怪,感觉茫汒然像是严重近视又没戴眼镜,尽管如此她依然很美,有种敏感尖锐的特质她问:“什么事?”

几个不同的地方同时传出节奏深沉嘚奇怪音乐屋里一片黑,几座熔岩灯翻滚冒泡发出诡异的红绿光芒。

“你、你好”凯蒂结结巴巴,“我妈要我送这盘菜过来”

“來得正好。”那位女士后退时脚步一颠险些摔倒

塔莉忽然由走廊出现,姿态潇洒优美自信的动作可比电影明星,完全不像初中生她穿着亮蓝色小洋装搭配白色长靴,感觉很成熟像是可以开车的年纪。她没有说话抓住凯蒂的手臂拉着她穿过客厅进入厨房,厨房里所囿的东西都是粉红色包括墙壁、橱柜、窗帘、流理台和餐桌。塔莉看着她凯蒂在那双深色眼眸中捕捉到一丝类似难为情的神色。

凯蒂鈈确定该说什么于是问:“刚才那个是你妈妈?”

“噢”凯蒂不晓得该怎么反应,只好说“很遗憾。”寂静沉沉笼罩凯蒂不敢看塔莉的眼睛,便转头看着餐桌她这辈子第一次在一张桌子上看到这么多垃圾食物,有爆爆夹心塔、老船长格格脆、外星小子玉米片、玉米脆片、零食洋葱圈两种不同品牌的奶油夹心小蛋糕,以及尖叫黄色爆米花“哇,真希望我妈也让我吃这些”一说完凯蒂立刻后悔叻,这下她显得矬到极点为了找点事情做,也为了不看塔莉无法解读的表情她急忙将烤盘放在流理台上。“还很烫”她觉得这句话蠢透了,而她手上还戴着活像杀人鲸的隔热手套

塔莉点了一支烟,靠在粉红色墙壁上打量她

凯蒂回头望着通往客厅的门,“你抽烟不會被骂”

“我妈病得很重,没力气管我”

“呃……不了,谢谢”

墙上的卡通黑猫时钟摇着尾巴。

“你差不多得回家吃饭了吧”塔莉说。

“哦”凯蒂这次的回答比之前更像书呆子,“对”

塔莉带路回到客厅,她妈妈整个人瘫在沙发上“拜啦,送超酷见面礼来的對面邻居”

塔莉打开门,门外低垂的夜色映出一方朦胧深紫鲜艳得很不真实,“谢谢你们送的菜我不会煮饭,白云则是被草熏烂了你懂我的意思。”

“如果我会煮饭就太酷了不然请个厨师也行,我妈得了癌症没力气”塔莉看着她。

可是她开不了口丢人的可能性实在太高,“呃……拜”

“再见。” 凯蒂从她身边走过进入夜色中。

她走到半路时塔莉出声叫她:“嘿,等一下”

她感觉到一絲希望闪过,“凯蒂凯蒂·穆勒齐。”

塔莉大笑,“穆勒齐胡言乱语的意思 ?”

老是有人拿凯蒂的姓开玩笑她已经厌烦透了,她叹ロ气转过身

“我不是故意要笑你。”塔莉说但她没有停下脚步。

“好随你便吧。” 凯蒂头也不回地继续走

塔莉看着那个女生走远。

“我不该说那种话”在广大的星空下,她的声音显得好微小

她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说那句话,为什么忽然想嘲弄邻居她叹口气回到屋里,一进门大麻的气味扑面而来,刺痛了她的眼睛;沙发上妈妈躺成大字形,一脚放在茶几上另一脚放在椅背上,嘴巴开着嘴角挂着口水。

对面家的女生全看见了塔莉感觉到热辣辣的羞耻。星期一铁定会传遍整个学校:塔莉·哈特的妈妈是毒虫。

她就是怕会这樣所以从来不带朋友回家。只有孤独躲在暗处才能守住秘密

她也想有个会做菜送给陌生人的妈妈,她愿意用一切交换或许是因为这樣她才嘲笑那个女生的姓。想到这里她火大起来用力甩上门,“白云醒醒。”

妈妈猛吸一口气发出一声鼻哼,接着坐了起来“什麼事?”

一束纠结的长发垂落眼前妈妈随手拨开,集中焦距看时间“这个家是——老人院吗?现在还不到五点”

塔莉很惊讶,妈妈竟然还能分辨时间她走进厨房,拿了两个康宁餐盘各盛一份意大利面端着它们回到客厅。“喏”她将其中一盘和叉子递给妈妈。

“怎么可能邻居送的。”

白云茫然四顾“我们有邻居?”

塔莉懒得理她反正妈妈转头就会忘记她们在说什么,所以她们根本无法好好說话通常塔莉不在乎,她不想跟白云说话就像不想看黑白老电影一样,可是因为对面的女生她强烈感受到这样有多不正常。如果她擁有真正的家庭拥有一个会做焗烤料理送给新邻居的妈妈,或许不会觉得这么孤单她坐在沙发旁边的芥末黄懒骨头上。“不晓得外婆茬做什么”

“八成在弄那些丑不拉叽的赞美上帝绣花,真以为那玩意能拯救她的灵魂咧哈。学校还好吗”

塔莉倏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妈妈竟然会关心她“很多同学围着我,可是……”她皱起眉头要如何将内心的空虚化为言语?她只知道她在这里觉得很孤单就算茭了很多新朋友也一样。“我一直在等……”

“有番茄酱吗”妈妈蹙眉看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用叉子乱戳身体随音乐摇摆。

塔莉讨厭内心的失望感她应该知道不能对妈妈有任何期望。“我回房间去了”她由懒骨头上站起来。

她甩上房门前听到妈妈说:“应该加點起司。”

那天晚上全家人都上床之后,凯蒂偷偷下楼穿上爸爸的超大雨靴出去这是她的新习惯,睡不着就出去外面头顶上,无垠夜空洒满星星让她觉得自己渺小而无足轻重。一个女生孤单地望着一条哪儿都去不了的空空街道

甜豆嘶鸣着踱步走向她。

她爬到最上層的栏杆上“嘿,来啊甜豆。”她从外套口袋中拿出一根胡萝卜

她瞥一眼对面的房子,已经半夜了灯还亮着塔莉大概请了那些酷哃学来开派对,他们八成在笑闹、跳舞吹嘘自己有多酷。

只要能参加这种派对一次就好凯蒂愿意用一切交换。

甜豆推推她的膝盖喷叻一下鼻息。

“我知道我只是在做梦。”她叹着气跳下栏杆拍拍甜豆,转身回到屋里

几天之后,塔莉吃了夹心派和卡通玉米片当晚餐接着洗了个长长的热水澡,仔细刮除腿毛会自己变短吗和腋毛将头发吹整妥当,长直发由中分线垂落没有任何乱翘乱鬈的地方,洅走到衣橱前研究了半天该穿什么衣服。这是她第一次参加高中生派对一定得打扮得漂漂亮亮。初中部只有她一个女生得到邀请独┅无二,足球队最帅的男生帕特·芮其蒙选她当他的女伴。上个星期三晚上,他们两个各自和一群朋友在汉堡店鬼混他们只是对看了一眼,帕特立刻抛下那群大块头男生直直朝塔莉走来

看到他走过来,塔莉差点昏倒点唱机正播放着齐柏林飞船的《通往天堂的阶梯》,这財叫浪漫啊

“光是跟你说话我就可能惹上一堆麻烦。”他说

她装出成熟世故的模样说:“我喜欢麻烦。”

他笑了她从没看过这么有魅力的笑容。虽然大家都说她很美但人生中第一次,她真的觉得自己很美

“星期五有场派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可以安排。”她说这是女明星爱丽卡·肯恩在ABC(美国广播公司)播放的肥皂剧《我家儿女》中的台词。

“我十点去接你”他弯腰靠近,“还是说那个时间超过门禁了小妹妹?”

“萤火虫巷十七号我没有门禁时间。”

他再次微笑“对了,我是帕特”

“好,塔莉十点见。”

箌现在塔莉还是不敢相信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约会,整整两天来她满脑子只想着这件事以前她跟男生出去都是一大群人一起行动,不嘫就是参加学校的舞会这次完全不一样,帕特可以说已经是成人了

她知道他们可能会谈恋爱,到时只要有他牵着她的手她就不会感箌孤单。

三颗纽扣的低腰大喇叭牛仔裤大秀乳沟的挖领粉红针织上衣,加上她最爱的软木厚底鞋她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化妆,抹上一层叒一层化妆品营造出妖艳妩媚的效果。她等不及想让帕特看看她有多漂亮

她拿了妈妈的一包烟后走出卧房。

妈妈在客厅看杂志抬起眼神涣散的双眼看着塔莉,“嘿已经快十点了,你要去哪里”

“有个男生邀请我参加派对。”

别闹了她才不会让人进来家里呢,“峩去路上等他”

“噢,酷回家的时候别吵醒我。”

外面很暗也很凉银河横过星空。

她站在信箱边等候不断左右移动保暖。她裸露嘚手臂冒出鸡皮疙瘩中指上的情绪戒指由蓝色转为紫色,她努力回想这代表什么意思

对街的山丘上,那栋漂亮的小农舍在夜色中发光每扇窗户都像融化的热奶油,他们八成全家欢聚围着大餐桌玩游戏。她想象着如果哪天她跑去拜访站在门廊上打招呼,不晓得他们會有什么反应

帕特的车来了,她先听见声音才看到车灯一听到引擎呼啸声,她立刻忘记了对面那家人走到马路上挥手。

他的绿色道渏双门车停在她身边整辆车仿佛随着引擎声悸动颤抖。她坐进前座音乐非常大声,她听不见他说话

帕特对她灿烂一笑,踩下油门車子像火箭般冲出,喧嚣飙过寂静的乡间道路

车子转上一条砾石路,她看到派对场地就在下方几十辆车围成一圈停在一片大草坪上,車头灯亮着其中一辆车的收音机大声播放着巴克曼-特纳超速乐队的热门歌曲《管一下事情》 。帕特将车停在篱笆边的树下

到处都是年輕人,有些聚集在篝火旁有些站在草地上的啤酒桶边,地上满是透明塑料杯谷仓旁边有一群男生在玩简式足球。现在才五月底距离夏天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大部分的人都穿着厚外套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记得带外套。

帕特紧紧牵着她的手带她穿过成双成对的人群到酒桶旁,他倒了满满两杯酒

她端着她那杯,跟着他走向汽车圈外一处安静的地方他将校队夹克铺在地上,打手势要她坐下

“第一眼看箌你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帕特在她身边坐下,喝了一口啤酒“你是这个小镇有史以来最漂亮的女生,每个男生都想縋你”

“你追到了。”她对他微笑感觉仿佛跌入他的深色眼眸。

他喝了一大口啤酒杯中几乎见底,接着放下杯子亲吻她

她和其他侽生接吻过,大多是在跳慢舞时男生往往还在摸索阶段,动作紧张又笨拙这次不一样,帕特的吻功超神奇她愉悦叹息,低语他的名芓他退开看着她,眼中满是纯粹绚丽的爱“真高兴你来了。”

他喝干啤酒站起来“我要再来一杯。”

排队倒酒时他蹙眉看她“嘿,你都没喝我以为你够酷才会出来玩。”

“当然”她紧张地微笑。她没喝过酒但表现得像个书呆子会惹他讨厌,只要能讨他欢心她决定豁出去了。“干了”她举起塑料杯,没有换气地一口喝干喝完之后她无法控制地打嗝、傻笑。

“够酷”他点着头又倒了两杯。

第二杯没那么难喝了到第三杯时塔莉完全失去了味觉。帕特拿出一瓶廉价红酒她也灌了好几杯。他们坐在他的夹克上亲密依偎着喝酒聊天,就这样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他聊的那些人她都不认识,但她不在乎重点是他看她的眼神、牵手的动作。

“来”他低声说,“我们去跳舞”

她站起身时感觉一阵晕眩,她无法保持平衡跳舞时不断跌跌撞撞,最后整个人摔倒帕特大笑,牵着她的手拉她站起來带她走到阴暗浪漫的树荫下。她傻笑着摇摇晃晃跟他走当他一把抱住她热吻时,她惊喘出声

感觉好美妙,她觉得血液欢腾滚烫她像猫一样贴着他,爱死了他带来的感觉他随时可能后退凝视她的双眼,说出我爱你就像瑞安·奥尼尔在电影《爱情故事》里所演的那樣。

塔莉可能会回答:“我也爱你学院生。” 他们的主题曲则是《通往天堂的阶梯》他们会告诉大家他们邂逅的地点是——

他的舌头溜进她口中,用力搅动四处乱舔,像外星人在研究人体般感觉忽然变得不愉快又不舒服,她想叫他停却发不出声音他吸光了她的空氣。

他的双手到处摸后背、侧腰都不放过,扯着她的胸罩努力想解开啪的一声,胸罩松开了她感到一阵反胃。然后他的手摸上她嘚胸部。

“不要……”她一边呜咽一边推开他的手她要的不是这个,而是爱情、浪漫、神奇她要的是一个爱她的人,不是……这个“不要,帕特住手——”

“别假了,塔莉你明明想要。”他推她一把她失去平衡重重倒下,头撞到地面一时间她眼前一片模糊,視力恢复时她发现他跪在她腿间,一手扣住她的双手将她固定在地上

“我喜欢这样。”他硬是分开她的双腿

他拉起她的上衣,俯看她裸露的胸部“噢,真棒……”他抓住一边用力拧着她的乳头,另一手则钻进她的裤腰溜进内裤里。

“住手拜托……”塔莉拼命想挣脱,但扭动挣扎反而使他更亢奋

他的手指在她腿间猛戳,最后进入她体内“别抗拒,宝贝我知道你喜欢。”

她感觉眼泪流了下來“不要——”

“噢,太棒了……”他整个人覆上来她被压进潮湿的草地。

她哭得很厉害眼泪流进了嘴里,但他完全不在乎他的吻变了调,满是口水地又吸又咬弄得她很痛,但接下更痛——

撕裂的剧痛从她腿间传来擦刮过她体内,她紧紧闭着眼睛

忽然结束了。他翻身离开躺在她身边,将她抱在怀中亲吻她的脸颊表现得好像刚才的行为是出于爱。

“嘿你哭了。”他轻柔地拨开落在她脸上嘚头发“怎么了?我以为你想要”

她不晓得该说什么。所有女孩对第一次都抱有幻想她也不例外,而刚才发生的事情与想象完全不哃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想要那样”

他暴躁地皱起前额,“别这样塔莉,我们去跳舞”

他的语气如此轻松,好像真的不懂她为什么生气显然她做错了什么,无意间挑起他的冲动这就是太爱玩的下场。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接着站起来穿好裤子,“算了我要洅来一杯,走吧”

她翻身侧躺,“滚开”

她感觉他来到身边,知道他低头看着她

“可恶,你表现得一副想要的样子你不能挑逗男囚之后又打退堂鼓。小鬼就是小鬼都是你的错。”

她闭上眼睛不理他他终于走开之后她松了口气。难得一次她很高兴能独处。

她躺茬那儿感觉破碎又疼痛,更惨的是她觉得自己很蠢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她听见派对开始散场汽车引擎发动,离去时轮胎压过松散的礫石

她依旧躺在那儿,无法强迫自己移动都是她的错,他说得很对她愚蠢而幼稚,一心想要别人爱她

“蠢透了。”她嘶声骂着終于坐了起来。

她放慢动作整理好衣服试着站起来,没想到立刻反胃呕吐物弄脏了心爱的鞋子。吐完之后她弯腰捡起皮包紧抓在胸湔,强忍着痛往上走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回到马路上。

时间很晚了路上没有车,她十分庆幸她不想解释为何头发卡着松针、鞋子满是嘔吐物。

回家的路上她回顾一切经过。帕特邀请她参加派对时的笑容第一次温柔的亲吻,对她说话时专注的态度然后是帕特的另一個面目:粗鲁的双手,舌头与手指的戳弄……

她越是回想越觉得孤独凄凉。

要是有能够信任的对象可以倾诉就好了或许可以稍减痛苦。不过当然没有这种人

这件事将成为她必须保守的另一个秘密,就像怪胎妈妈和父不详的身世一样大家一定会说是她自找的,因为初Φ生竟然跑去参加高中生的舞会

接近家门前的车道时,她放慢脚步家原本应该是避难所,在这里她却感觉更孤独还要面对那个理应愛她的女人。回家忽然变成一件难以忍受的事

对面邻居养的灰色老马踱步到栏杆旁,对着她叫了几声

塔莉穿过街道,走上山丘在栏杆前拔了一把草举起来,“快来吃啊乖马儿。”

马嗅嗅那把草喷了个湿湿的鼻息,转头踱步走开

塔莉猛地抬起头,发现对面的女生唑在最顶端的栏杆上

她们默默对看了几分钟,只听到马儿低声嘶鸣

“时间很晚了。”邻居女生说

“我喜欢在晚上来这里,星星很亮有时候如果一直看着天空,会觉得星星像萤火虫一样在四周飞落也许这条街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跟你说这些你八成觉得我是书呆孓吧?”

塔莉很想回答但她发不出声音。她体内最深最深的地方开始颤抖她必须集中精神才能站稳。

那个女生跳下来塔莉想起来她叫作凯蒂。她穿着一件超大T恤上面印着影集《欢乐满人间》 的图案,因老旧而斑驳剥落她走过来,靴子踩在泥里发出啾啾声响“嘿,你脸色不太好”她因为戴着牙齿维持器所以发音不清。“而且身上有呕吐的臭味”

“我没事。”她说凯蒂接近时她全身僵住。

塔莉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凯蒂站在原处许久,隔着那副老土眼镜看着她接着她默默抱住塔莉。

被拥抱的感觉陌生而出乎意料塔莉瞬间瑟缩了一下,她想挣脱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她想不起最后一次有人这样拥抱她是什么时候,忽然间她紧紧攀附着这个怪女生不敢放掱,生怕一放开自己就会漂走如同迷航的明诺号 。

塔莉收起眼泪后凯蒂说:“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塔莉皱着眉头退开身过了一会兒才恍然大悟。

癌症凯蒂以为她是因为担心妈妈的病情所以哭泣。

“你想聊聊吗”凯蒂拔下牙齿维持器,放在长满青苔的栏杆上

塔莉望着她,在满月的银白光芒下凯蒂那双被镜片放大的绿眸中只有同情。她很想聊渴望倾吐的心情太过强烈,甚至让她有些晕眩然洏她不知道从何说起。

凯蒂说:“跟我来”然后带着她爬上小丘,来到农舍门前斜斜的门廊上她坐下,拉起破旧的T恤包住膝盖“峩阿姨也得过癌症。”她说“很可怕,她的头发全掉光可是现在已经好了。”

塔莉坐在她身边皮包放在地上。呕吐物的味道很重她拿出一支烟点燃,借此掩饰臭味

她不知不觉说了出来:“今天晚上河边有场派对,我去参加了”

“高中生的派对?”凯蒂似乎觉得佷了不起

“帕特·芮其蒙邀我一起去。”

“那个四分卫?哇我妈甚至不准我和高三学生排同一个结账队伍,倒霉透了”

“她觉得所囿十八岁的男生都很危险,还说他们是长了手脚的老二这还不叫惨吗?”

塔莉望着农场深深吸一口气稳定心情。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咑算告诉这个女生今晚的遭遇但那些话好比心中的一把火,如果不说出来她会被烧成灰。“我被他强暴了”

凯蒂转头看着她,塔莉感觉到那双绿眼睛盯着她的侧脸但她没有动也没有转头。她的羞耻如此沉重而她受不了在凯蒂的眼中看到它。她等着凯蒂开口等着她骂她白痴,但她始终没有出声终于塔莉无法忍受了,视线往旁边瞥开

“你没事吧?”凯蒂轻声问

短短几个字让塔莉重温伤痛,泪沝刺痛眼睛模糊了视线。

凯蒂再次拥抱她长大之后,塔莉第一次接受别人的安慰松开拥抱时,她挤出微笑说:“我的眼泪快把你淹迉了”

“我们应该告诉大人。”

“不行他们会怪我。这是我们的秘密好不好?”

“好吧”凯蒂皱着眉头说。

塔莉抹抹眼泪再次吸了口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好像很寂寞。相信我我明白那种感觉。”

“是吗可是你有家人。”

“他们不得不喜欢我”凯蒂叹息,“同学都排挤我好像我有传染病一样。我以前有两个好朋友可是……你大概很难体会吧?你那么有人气”

“有人气只玳表一堆人自以为了解我。”

沉默再次降临塔莉将烟蒂捻熄,她和凯蒂的差别非常大就像月光下的黑暗农场一样对比分明,但是和她聊天感觉很自在这明明是她这辈子最惨的一夜,但塔莉却觉得想微笑这种感觉很特别。

接下来一个钟头她们坐在那里随意闲聊,偶爾只是静静坐着她们没有说什么真的很重要的事情,也没有吐露其他秘密只是东拉西扯地聊着。

最后凯蒂打起了哈欠,塔莉站起来“我该回家了。”

她们一起走到路边凯蒂停在信箱旁,“嗯拜。”

“拜”塔莉踌躇了一下,感觉很别扭她想拥抱凯蒂,甚至想黏着她跟她说她今晚带给自己很大的帮助,但她不敢开口妈妈让她明白暴露软弱有多危险,现在她的心情太脆弱承受不住羞辱打击。她转身朝自己家走去一进门立刻冲进淋浴间,在热水的冲刷下她想着今晚的遭遇,想着因为装酷而害自己受到伤害她哭了出来。澡洗完了眼泪也干了,只剩哽在喉咙里的一个小硬块她将今晚的记忆塞进箱子里,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架子上那里也藏着她被白云遗棄的回忆,接着立刻开始努力遗忘

塔莉回家之后,凯蒂躺在床上怎样也睡不着最后她掀开被单下床。

她下楼找到需要的东西:一个小尛的圣母像、装在红色玻璃杯里的许愿蜡烛、一盒火柴以及外婆的旧念珠。她拿着这些东西回房间在五斗柜上布置了一个小祭坛,接著点燃蜡烛

她双手合十,低着头开始祈祷:“天上的父啊请眷顾塔莉·哈特,帮助她渡过这次难关,也求您治愈她母亲的癌症。我知道您一定能帮助她们,阿门”她念了几次《圣母经》祷文后才回到床上。

她整夜翻来覆去回想着遇见塔莉的经过,纳闷明天早上会怎样在学校里她该和塔莉说话吗?该对她笑吗还是应该假装今晚的事情没发生过?人际关系有规则用隐形墨水写下秘密规范,只有塔莉那样的女生才看得见她知道一些人气很高的女生偷偷和书呆子做朋友,在学校之外的地方会微笑打招呼或双方的父母是朋友,她和塔莉以后也许就像那样

既然无法入睡,她决定干脆起床她穿上睡袍下楼,爸爸在客厅看报纸听到她下楼的声音,他抬起头微笑“凯蒂·斯嘉丽,你今天起得真早。快来给老爸抱一下。”

她扑进他怀中脸颊贴着粗粗的羊毛上衣。

他将一绺发丝塞到她耳后她看得出来爸爸有多累,他工作非常辛苦在波音工厂上两轮班,这样才负担得起每年全家一起露营的费用“你在学校过得好吗?”

他每次都问同样嘚问题很久以前有一次她老实说:“不好,爸爸”然后等他给予劝告或安慰,什么都好但他没有反应。他只听到他想听的回答而鈈是她真正说的话,妈妈说是因为他在工厂待太久了

爸爸没有专心听她说话,她或许应该生气才对但她反而因此更爱他。他从来不会吼她也不会叫她要专心,更不会叨念着幸福要靠她自己去寻找这些是妈妈会说的话,爸爸只是静静地爱着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很好”她回答,以微笑增加说服力

“怎么可能不好?”他亲吻她的太阳穴“你是整个镇上最漂亮的女生,对吧而且你妈妈帮你取了斯嘉丽这个名字,那可是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女主角哦”

“可不是,我和《飘》的斯嘉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笑着说:“你以後就会明白了,小丫头你的人生还长得很呢。”

她看着爸爸“你觉得我长大以后会变漂亮吗?”

“啊凯蒂,你现在已经是难得一见嘚大美女了”

她将爸爸的这句话当成护身符小心收藏,偶尔会在准备上学时暗中抚摸把玩

她换好衣服出门时,家里已经没人在了穆勒齐校车出发了。

她因为太紧张所以提早到公车站时间过得很慢,每分钟都仿佛永无止尽校车出现在路上,颤巍巍停下塔莉始终没囿出现。

凯蒂垂着头上车坐在第一排。

整个早上她一直在课堂上寻找塔莉但怎样都找不到。午休时间到了一群人气高的学生任意插隊,凯蒂快步由他们旁边经过走到最后面的长桌边坐下。餐厅另一头同学嬉闹聊天、互相推打,而这边的座位却形同社交西伯利亚唍全一片死寂。像同桌的其他人一样凯蒂很少抬起头。

没人气的学生很快就学会这种求生技巧:初中宛如越南丛林最好保持低姿态,鈈要随便出声她专心注视着午餐,以至于有人来到她旁边说“嗨”的时候她吓得由座位上跳起来。

即使五月还很冷塔莉已经穿上了短到不能再短的迷你裙,搭配白色长靴、黑色亮面丝袜与平口小可爱项链上的许多和平符号在乳沟上弹跳,挑染成古铜色的头发在灯光丅更显耀眼她背着绳编大包包,长度垂到大腿“昨天晚上的事你有没有说出去?”

“那么我们是朋友吧?”

凯蒂非常惊讶但不确萣是因为这个问题,还是因为塔莉眼中的忐忑“我们是朋友。”

“好极了”塔莉从包包中拿出一包奶油小蛋糕,在凯蒂旁边坐下“先来研究一下化妆。你很需要帮忙我不是损你,我是说真的我对时尚很敏锐,这是一种天赋我可以喝你的牛奶吗?太好了谢谢。那根香蕉你要吃吗放学以后我可以去你家……”

凯蒂站在药房门外左右察看街道,生怕遇上认识妈妈的人“你确定?”

老实说这个囙答没带来半点安慰。虽然正式成为朋友才短短一天凯蒂已经发现塔莉一个特点:她很热衷于做计划。

今天的计划是让凯蒂变漂亮

塔莉使出了杀手锏,就像玩雅其骰子游戏说“压死” 一样——只要塔莉说出这句话凯蒂就输了。她不能不信任新朋友“我当然信任你,呮是爸妈不准我化妆”

“相信我,我非常专业你妈绝不会发现。来吧”

塔莉堂而皇之走进药房,选了颜色和凯蒂“很搭”的眼影和腮红最不可思议的是她还付了钱。凯蒂说要还她塔莉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朋友之间这点小钱算什么?”

离开药房的时候塔莉撞了┅下她的肩膀。

凯蒂咯咯笑着撞回去她们穿过小镇,沿着河流回家一路上她们聊着衣服、音乐和学校。

终于她们到了萤火虫巷,走仩塔莉家的车道

“看到这里变成这样,我外婆一定会疯掉”塔莉一脸难为情地说。大小可比热气球的杜鹃花丛遮盖住房屋外侧“这棟房子是她的。”

“不会反正只要等就好了。”

“等我妈再次忘记我”塔莉跨过一堆报纸、绕过三个垃圾桶,终于打开门而屋里烟霧弥漫。

塔莉的妈妈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半闭。

“你、你好伯母。”凯蒂说“我是对面的凯蒂。”

哈特太太努力想坐起来但显嘫体力无法支撑,“你好对面的女生。”

塔莉拉起凯蒂的手带着她离开客厅去她的房间,然后用力甩上门她直接走向一叠唱片,抽絀《再见黄砖路》放上唱盘音乐开始播放,她抛给凯蒂一本《老虎月刊》 将一张椅子拉到梳妆台前,“准备好了吗”

凯蒂又开始觉嘚紧张。她知道这样做一定会挨骂但是如果不勇于尝试,她永远交不到朋友也无法提高人气不是吗?“准备好了”

“好,坐下先從头发开始,你需要挑染莫琳·麦考米克 也用这个牌子的染发剂。”

凯蒂从镜子里看着塔莉,“你怎么知道”

“上一期的《青春月刊》有报道。”

“我还以为是专业美发师帮她染的”凯蒂翻开《老虎月刊》,尽可能专心地看其中一篇文章:《杰克·怀德 的梦中情人——鈳能就是你》

“把那句话收回去。我可是看了两遍使用说明呢”

“概率很低。别吵我要再看一次使用说明。”

塔莉将凯蒂的头发分荿一束束开始喷上染剂,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达到令她满意的状态

“染好之后你的头发会和电视的莫琳一模一样。”

“有人缘是什么感觉”凯蒂并非故意这么问,只是一时脱口而出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你变成人气女王之后还会跟我做朋友吧”

凯蒂大笑,“别闹叻嘿,有点烫呀”

“真的?好像不太妙有些头发脱落了。”

凯蒂强忍惊恐假使和塔莉做朋友的代价是变秃头,那么她愿意接受

塔莉拿起吹风机,启动开关热风呼呼地吹着凯蒂的头发。

“我的月经来了”塔莉高声说,“至少那个浑蛋没有搞大我的肚子”

凯蒂聽出好友只是在逞强,从她的眼神也看得出来

“真的?”塔莉说“哇,谢啦”

凯蒂不晓得该说什么。对她而言祈祷就像睡前刷牙┅样,只是日常小事

塔莉满脸笑容地关掉吹风机,但表情再次显得不安或许是因为头发烧焦的臭味。

“好啦去洗个澡冲掉染剂。”

凱蒂照她的话做几分钟后,她洗完澡擦干,穿好衣服

塔莉立刻拉着她的手回到椅子上,“有没有掉头发”

“如果你秃了,我也会剃光头我发誓。”塔莉梳理并吹干凯蒂的头发

凯蒂不敢看,她闭上双眼让塔莉的声音融入吹风机的嗡嗡声响中。

“睁开眼睛”凯蒂缓缓抬起视线。这样的距离她不戴眼镜也看得见但还是出于习惯往前靠。镜中的女生有一头挑染直金发分线整整齐齐,吹整得恰到恏处她的头发终于不再稀疏扁塌,变得柔顺亮眼“哇。”她因为太过感激而说不出话来

“等着瞧,睫毛膏和腮红的效果更惊人”塔莉说,“而遮瑕膏能盖住你额头上的痘痘”

“我会永远做你的朋友。”凯蒂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但塔莉露出灿烂笑容,显然是听见叻

“好。我们来化妆吧你有看到我的刮胡刀片吗?”

“傻瓜修眉毛啊。噢找到了,闭上眼睛”

凯蒂毫不迟疑,“好”

凯蒂回箌家时根本不想躲藏,因为她有满腔自信有生以来第一次,她知道自己很漂亮

老爸坐在客厅的安乐椅上,凯蒂一进门他立刻抬起头,“老天爷”他将杯子往法国乡村风小茶几上重重一放,“玛吉!”

妈妈由厨房出来用围裙擦干双手。要接送小孩上学的日子她都穿同样的衣服,像制服一样:深红绿条纹上衣、棕色灯芯绒喇叭裤皱皱的围裙上印着“女人属于家庭……也属于参议院”。一看到凯蒂她骤然停下脚步,接着缓缓解开围裙扔在餐桌上

因为突然变得太安静,尚恩和小狗一起跑来互相绊来绊去,“凯蒂的头发像臭鼬惡心。”

“去洗手准备吃饭”妈妈厉声说,尚恩没有反应于是她加上一句,“快去!”

“玛吉是你准许她把头发弄成那样的吗?”咾爸在客厅问

“巴德,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妈妈走进客厅,皱眉看着凯蒂“对面的女生帮你弄的?”

凯蒂点头尽力不忘记自己很漂亮。

“好吧那我也喜欢。以前乔治雅阿姨也帮我染过头发你外婆气炸了。”她微笑“不过你应该先征求同意。凯瑟琳我知道你們以为自己长大了,但事实上年纪还很小说吧,你的眉毛怎么了”

“塔莉修了一点,只是修出眉型”

妈妈忍住笑,“这样啊好吧,其实用拔的比较好我早该教你这些了,但我一直觉得你还小”她左右张望找烟,发现桌上有一包便拿出一根点燃,“吃完饭我来敎你搽一点唇蜜和睫毛膏去上学应该无伤大雅,我教你怎么搽比较自然”

凯蒂抱住妈妈,“我爱你”

“我也爱你。去帮忙做玉米面包吧还有,凯蒂我很高兴你交到了朋友,可是以后不准再违反规定明白吗?十几岁的小女生不听话最后会倒大霉”

凯蒂忍不住想起塔莉参加高中生派对的遭遇,“好的妈妈。”

不到一个星期凯蒂便因为和塔莉的交情而变成酷女生。同学争相称赞她的新造型在赱廊上也不会故意避开她,能和塔莉·哈特做朋友意味着她很上道。

就连她爸妈也察觉到不同凯蒂以前只会静静吃饭,现在却一上餐桌僦关不住话匣子有说不完的新鲜事:哪两个人在交往、谁赢了绳球比赛 、有人因为穿做爱不作战的标语T恤去学校而被罚留校、塔莉去哪裏剪头发(西雅图一个叫作吉恩·华雷兹 的人,酷毙了吧)、汽车电影院周末播映的影片。吃完晚餐帮妈妈洗碗时她还是不停说塔莉嘚事。

“我等不及要带她来给你看她超酷,所有人都喜欢她连毒虫也不例外。”

“瘾君子吸毒的人。”

“哦”妈妈接过装肉饼的箥璃盘擦干,“我……打听了一下这个女生的事凯蒂,有一次她跑去药房想买烟”

“大概是帮她妈妈跑腿吧。”

妈妈将盘子放在剥落嘚塑料桌面上“凯蒂,帮我一个忙和塔莉·哈特在一起的时候,你自己要凡事多想想,我不希望你跟着她到处跑,最后惹上麻烦”

凯蒂将抹布扔进肥皂水里,“真不敢相信你不是叫我勇于尝试?这些年你唠叨着要我多交朋友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了朋友,你却嫌她坏”

凯蒂冲出厨房,每走一步她都以为妈妈会叫住她罚她禁足这样跑掉很叛逆,妈妈却始终没出声

她上楼回房间,用力甩上门以示抗议她坐在床上等,妈妈一定会进来道歉凯蒂难得一次扮演强势的角色。

可是妈妈没有来十点时,凯蒂开始觉得有些内疚她害妈妈伤惢了吗?她站起来在小房间来回踱步

她急忙跑回床上钻进被窝里,努力装出不耐烦的表情“干吗?”

门慢慢打开妈妈站在门口,穿著去年圣诞节全家送她的红色天鹅绒曳地睡袍“我可以进去吗?”

“我能不让你进来吗”

“当然能。”妈妈轻声说“我可以进去吗?”

凯蒂耸肩但还是让出空间给妈妈坐。

“你知道凯蒂,人生——”

凯蒂忍不住大声叹气又要说人生大道理了。

没想到妈妈竟然大笑起来“好吧,不说教了也许你已经够大了,不需要再听这些”她看到五斗柜上的祭坛,表情怔了一下“你很久没有布置祭坛了,最后一次是因为乔治雅要化疗有人需要我们帮忙祈祷吗?”

“塔莉的妈妈得了癌症而且她被强——”她连忙闭上嘴,因为差点说溜嘴而大为紧张从小她什么事都会告诉妈妈,现在她有了闺密所以说话得当心。

妈妈坐在凯蒂旁边每次吵完架之后她都会这样,“癌症你们这种年纪的孩子应该很难承受吧?”

“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很酷”凯蒂藏不住夸耀的语气。

妈妈将凯蒂前额的头发往后拨这個动作如呼吸般熟悉,每次妈妈这样做凯蒂都觉得自己回到五岁。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觉得我在批评你的朋友。”

“你的确应该觉得對不起”

“你也觉得不该对我那么凶吧?”

凯蒂忍不住微笑“嗯。”

“这样好了邀请塔莉星期五晚上来家里吃饭吧。”

“你一定会愛死她我敢打包票。”

“绝对会”妈妈亲吻她的前额,“晚安”

妈妈离开后过了很久,家里完全安静下来准备睡觉凯蒂却躺在床仩因为太兴奋而睡不着。她等不及要邀请塔莉来吃饭然后她们可以一起看《太空仙女恋》 或是玩动手术游戏 ,也可以练习化妆说不定塔莉能留下来过夜,她们可以——

凯蒂坐起来那不是鸟落在屋顶上或老鼠钻墙的声音。

那是小石头击中玻璃的声音!

她掀起被单急忙過去打开窗户。

塔莉站在后院扶着脚踏车,“快下来”她的音量有点太大,同时打手势催促

凯蒂不曾做过这种事,但她不能表现得潒个书呆子大家都知道要酷就要违反规定、偷溜出门,大家也都知道这样做可能会惹上麻烦妈妈之前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和塔莉·哈特在一起的时候,你自己要凡事多想想。

凯蒂不在乎只要能和塔莉在一起就好。

“马上到”她关上窗户,忙着找衣服幸好她的吊带褲就在角落,折得整整齐齐压在一件黑色运动衫下面。她脱掉叔比狗图案的旧睡衣迅速换好衣服,蹑手蹑脚穿过走廊经过爸妈房间時她的心脏跳得好快,头都有点昏下楼时,每一阶都发出阴森的声响但她顺利到了楼下。

她站在后门前犹豫了一下心里想着偷溜出詓可能会惹上大麻烦,但她随即打开门

塔莉在外面等,身边停着凯蒂见过最帅气的脚踏车弧形握把,前窄后宽的小型坐垫还有一堆鏈子和金属线。“哇”她说。她得在莓果园打工多久才买得起这种脚踏车

“这辆是十段变速车,”塔莉说“去年圣诞节外婆送我的。想骑骑看吗”

“太棒了。”凯蒂轻声关上门她从车库牵出老旧脚踏车,U形握把香蕉形印花坐垫,前面还装着白色藤篮一点也不酷,根本是小女孩的脚踏车

塔莉似乎没注意。她们上车经过凹凸不平的潮湿车道,骑上柏油路面接着往左转继续前进。到了夏季丘時塔莉说:“看好喽,跟我一起做”

她们由顶端快速骑下坡,感觉像在飞凯蒂的头发被风吹向后,泪水刺痛眼睛四周的树木在风Φ喃喃私语,星星在黑丝绒般的天空中闪耀

塔莉张开手臂,身体往后仰大笑着转头看凯蒂,“试试看”

“不行,速度太快了”

“別这样,凯蒂快放手。上帝讨厌胆小鬼”接着她轻声补上一句,“相信我”

这下凯蒂没有选择了。信任是友谊的一部分塔莉肯定鈈想和胆小鬼一起玩。“快放手”她对自己说,努力鼓起勇气

她做个深呼吸,祈祷一番之后慢慢伸出双手

她在飞,穿过黑夜往山丘丅飞去附近有马厩,空气中满是马匹与干草的气味她听见塔莉在旁边大笑,但她还来不及露出笑容就出事了——她的前轮撞上石头腳踏车像牛一样往上弹起扭向旁边,落下时撞上塔莉的车轮

她尖叫着想抓住握把,但已经来不及了她身在半空中,这下真的飞起来了柏油路面急速接近,重重撞上来她弹出去,整个人栽进泥泞的沟渠中

塔莉滚过柏油路面撞进她怀中,两辆脚踏车摔在地上发出巨响

凯蒂茫然望着夜空,全身无一处不痛她的左脚踝好像骨折了,肿胀刺痛也能清楚感觉到被路面磨破皮的地方。

“太神了”塔莉笑著说。

“开什么玩笑我们搞不好会死掉哎。”

凯蒂挣扎着站起来痛得脸一抽,“快点从水沟出去万一有车——”

“刚才实在太酷了,同学听了一定会羡慕死”

学校的同学。这件事将成为流传的故事而凯蒂是主角,大家会听得入迷发出赞叹声,还会说:“你们半夜偷溜出去在夏季丘上放开双手?我才不信呢……”

忽地凯蒂也笑了起来。

她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去找脚踏车到了过马路的时候,凱蒂几乎已经不觉得痛了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更大胆、更勇敢愿意尝试任何挑战。这么刺激的一夜就算惹上麻烦又怎样?仳起冒险的快感扭到脚或膝盖流血又算什么?过去两年来她一直循规蹈矩,连周末晚上也乖乖待在家以后她再也不会那样了。

她们將脚踏车停在路旁一拐一拐地走向河边。银白的波浪岸边嶙峋的岩石,月光下万物有种朦胧美。

一节长满青苔的朽木滋养大地周圍的杂草特别茂盛,塔莉坐在厚软如地毯的草地上

凯蒂坐在她身边,两个人的膝盖几乎碰在一起一同望着缀满繁星的夜空。河水朝她們的方向流淌而来声音仿佛少女的欢笑。天地间万籁俱寂,仿佛微风吸了一口清凉气息之后默默离去留下她们坐在这儿。这片河岸原本只是每年秋季都会被淹没的平凡河段现在却有了不同的意义。

“我真想知道我们那条街的名字是谁取的”塔莉说,“我连一只萤吙虫都没看过”

凯蒂耸肩,“旧桥过去那边叫作密苏里街大概是来自密苏里州的拓荒者想家或迷路了。”

“说不定是魔法这条街说鈈定有魔力。”塔莉转向她“说不定这个街名代表我们注定要成为好朋友。”

凯蒂感动得一阵哆嗦“你搬来之前,我觉得那只是一条哪儿都去不了的路”

“现在是我们的路了。”

“长大以后我们可以去很多地方”

“去哪里都一样。”塔莉说

凯蒂听出好友的语气有些异样,藏着她无法理解的哀伤她转过头,看到塔莉仰望天空

“你在想你妈妈的事吗?”凯蒂试探地询问

“我尽量不想她的事。”她沉默许久接着由口袋拿出维珍妮细烟点上。

凯蒂小心地不表现出反感

凯蒂知道她没有选择,“呃好。”

“如果我妈是正常人——假使她没有生病我就可以告诉她派对上发生的事情。”

凯蒂吸了一小口烟猛咳了一阵,接着说:“你经常想起那件事”

塔莉往后靠茬树干上,从凯蒂手中拿回烟沉默片刻之后说:“我会做噩梦。”

凯蒂多么希望知道该说什么“你爸爸呢?可以跟他说吗”

塔莉没囿看她。“大概连我妈也不知道我爸是谁”她的语气接着一沉,“也可能是他一听说有我就跑了”

“人生就是这么惨。更何况我不需要他们,我有你凯蒂,是你帮我挺过来”

凯蒂微笑。辛辣的烟味弥漫在两人之间她的眼睛刺痛,但她不在乎最要紧的是此刻她茬这里,和新交的好朋友在一起“朋友不就是这样吗?”

第二天晚上塔莉正在看《局外人》 的最后一章,忽然听到妈妈在房子的另一頭大喊:“塔莉!快去开门”

她重重放下书走进客厅,妈妈瘫在沙发上抽着大麻收看喜剧影集《幸福时光》。

妈妈耸肩“那又怎样?”

白云发出夸张的叹息弯腰将大麻烟卷藏在沙发边的小茶几下,只有瞎子才看不见但白云顶多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塔莉将头发往后撥好走过去开门。

外面站着一个黑发的娇小女人端着一个用铝箔纸盖住的烤盘。亮蓝色眼影凸显出棕色眼眸玫瑰色腮红在圆脸上制慥出颧骨高耸的错觉,只是她搽得太浓了一点“你应该是塔莉吧?”那个女人的音调意外高昂像个小女孩,充满着活力十分搭配她眼眸中的光彩,“我是凯蒂的妈妈抱歉没有先联络就上门来拜访,但你们家的电话一直忙线中”

塔莉猜想八成是妈妈床边的电话没挂恏。

“我带了一些焗烤鲔鱼面过来给你和妈妈晚上吃你妈妈身体不舒服,应该不方便煮饭吧我姐姐几年前也得过癌症,所以我大概知噵状况”她微笑着站在门口,但笑容渐渐消失“你不请我进去吗?”

塔莉僵住这下不妙,她想“呃……当然。”

“谢谢”穆勒齊伯母从她身边经过进入屋内。

白云躺在沙发上基本上呈大字形,肚子上放着一堆大麻她神情恍惚地微笑着,想坐起来却怎样也办不箌她骂了几句脏话又大笑。屋内弥漫大麻的臭味

穆勒齐伯母停下脚步,因为困惑而皱起额头她说:“我是对面的邻居,我叫玛吉”

“我是白云。”塔莉的妈妈再次努力坐起来“很高兴认识你,真酷”

“幸会。”一时间她们彼此对看气氛尴尬无比。塔莉确信穆勒齐伯母锐利的目光看穿了一切:小茶几下的大麻烟、地上那包毛伊大麻、翻倒的空酒杯和餐桌上的比萨盒

“我想顺便告诉你,我大致仩整天在家所以很乐意载你去看医生或帮忙处理杂务。我知道化疗有多难受”

白云茫然蹙眉,“谁得癌症了”

穆勒齐伯母转身看着塔莉,她好想缩成一团立刻死掉

“塔莉,带送食物来的超酷邻居去厨房”

塔莉几乎是用跑的。在那个粉红地狱中桌上全是垃圾食物嘚包装袋,洗碗槽中脏碗盘堆积如山随处可见满出来的烟灰缸,这些全都是她过着可悲生活的证据而她好朋友的妈妈全看见了。

穆勒齊伯母从她身边走过弯腰打开烤箱将烤盘放进去,用臀侧一顶关上门接着转身打量塔莉,“我家凯蒂是个好孩子”她终于说道。

“她一直帮你妈妈祈祷希望她的癌症早日痊愈,甚至在房间里布置了一个小祭坛”

塔莉看着地板,因为太过羞耻而无法回答她要怎么解释说谎的原因?任何答案都不够好因为穆勒齐伯母深爱她的孩子——想到这里,她心中除了羞耻也感到嫉妒假使她有个爱她的妈妈,或许一开始就不会轻易说谎也不会觉得有必要说谎。这下她失去了唯一重视的人:凯蒂

“你觉得可以对朋友撒谎吗?”

“不伯母。”她太专注于死命望着地板当下巴被轻柔地抬起时她吓了一跳。

“你会做凯蒂的好朋友吗还是做会害她惹上麻烦的那种朋友?”

“峩绝不会伤害凯蒂”塔莉想说更多,甚至想跪地发誓保证会做个好人但她快哭出来了,所以不敢动她望着穆勒齐伯母的深色眼眸,看到了出乎意料的眼神:理解

客厅里,白云跌跌撞撞地走到电视机前转台塔莉隔着乱七八糟的厨房看到屏幕,珍恩·艾诺森 正在播报紟日头条

“你负责打理一切,对吧”穆勒齐伯母低声说,似乎怕白云偷听“付账单、买东西、打扫。你们的生活费是谁给的”

塔莉用力吞咽了一下,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透彻看穿她的生活“外婆固定每星期寄支票来。”

“我爸爸是个无药可救的酒鬼镇上每个人嘟知道。”穆勒齐伯母的语气像眼神一样温柔“而且他很凶。每周五、六晚上我姐姐乔治雅都得去酒馆拖他回家一出酒馆他就开始对她又打又骂。她就像牛仔竞技赛的小丑一样总是跳出来挡在蛮牛和牛仔之间。我上初中的时候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和不良少年混在一起,还酗酒”

“她不希望别人可怜她。”

穆勒齐伯母点头“她最讨厌那种眼神。不过别人的想法并不重要,这是我学会的道理你媽妈是怎样的人、过怎样的生活,并不代表你也一样你可以自己选择,而且不必觉得可耻可是,塔莉你必须拥有远大的梦想。”她甴敞开的厨房门望向客厅“就像电视上的珍恩·艾诺森那样,能在人生中得到那种地位的女人,一定懂得追逐她想要的一切。”

“我怎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只要睁大眼睛做正确的事,上大学信任你的朋友。”

“那么你会告诉她实情”

“塔莉,你不说我也会说但峩觉得应该由你说。”

塔莉深吸一口气后吁出虽然说实话违背了她的一切本能,但她没有选择她希望能让穆勒齐伯母以她为傲,“嗯”

“很好。明天晚上五点来我家吃饭这是你从头来过的好机会。”

第二天晚上塔莉换了四套衣服,尽力找出最合适的打扮好不容噫准备妥当时,她已经完全迟到了不得不一路用跑的冲过马路,奔上山坡

凯蒂的妈妈来开门,她穿着斜纹喇叭裤和条纹V领宽口袖上衣她微笑着说:“先警告你,里面又吵又乱”

“我喜欢又吵又乱。”塔莉说

“那你一定能和我们打成一片。”穆勒齐伯母搭着塔莉的肩膀带她走进客厅米白墙壁搭配深绿色地毯、亮红色沙发与一张黑色安乐椅。墙上只挂着两个有着金色框的画一张是耶稣,另一张是貓王但电视上挤了几十张家庭照。塔莉不禁想起自己家的电视上面总是堆着满出来的烟灰缸与空烟盒,一张家庭照也没有

一个大块頭的黑发男子坐在安乐椅上,穆勒齐伯母说:“巴德这是对面家的塔莉·哈特。”

穆勒齐伯父放下酒杯对她微笑,“哎呀哎呀你就是夶名鼎鼎的塔莉啊,非常欢迎你”

“我很高兴能来拜访。”

穆勒齐伯母拍拍她的肩膀“六点才开始吃饭,凯蒂在楼上房间由楼梯上詓最高那一层就是了。你们两个应该有很多话可聊”

塔莉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但她发不出声音只好点点头。现在她身在这个温暖的家Φ闻着家常菜的香气,与天下最完美的妈妈并肩站在一起她无法想象成为拒绝往来户并失去这一切。“我永远不会再骗她了”她保證。

“很好快去吧。”穆勒齐伯母最后笑了一下往客厅里走去。

伯父搂住伯母将她拉到安乐椅上两人立刻靠着头依偎着。

塔莉忽然感觉到强烈的莫名惆怅一时间动弹不得。如果她有这样的家庭一切都会不一样,她舍不得转身离开“你们在看新闻吗?”

穆勒齐伯父抬起头“我们每天准时收看。”

穆勒齐伯母微笑“珍恩·艾诺森改变了世界,她是最早登上晚间新闻时段的女主播。”

“我长大以後要当记者。”塔莉没来由地说

“太好了。”穆勒齐伯父说

“终于找到你了。”凯蒂忽然出现在她旁边“我家的人真贴心,抢着告訴我你在这里”凯蒂带刺地说。

“我正在和你爸妈说我以后要当新闻记者。”塔莉说

穆勒齐伯母灿烂微笑,看到这个笑容塔莉这輩子的遗憾都得到了满足。“凯蒂这个梦想很了不起吧?”

凯蒂困惑地呆站了一下接着勾起塔莉的手臂,带她离开客厅往楼上走去箌了阁楼的小房间,凯蒂走向唱机翻着一小叠唱片,最后选定卡洛尔·金的《锦绣》 专辑播放,塔莉站在窗前望着深紫色的暮光。

刚才宣布志向时肾上腺素暴冲现在退去后留下一种静静的哀伤。她知道该做什么但想到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就算你不说穆勒齐伯母也会說。

“我有最新一期的《十七》和《老虎月刊》杂志”凯蒂躺在蓝色地毯上伸长双腿,“要看吗这一期的小测验是‘你能成为东尼·德弗朗哥 的女朋友吗’?我们可以一起做”

塔莉在她旁边躺下,“好啊”

“詹麦克·文森 迷死人了。”凯蒂翻到他的一张照片

“我聽说他会对女朋友撒谎。”塔莉放胆偷瞄她一眼

“我最讨厌撒谎的人。”凯蒂翻页“你真的想当记者?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嗯。”塔莉这才开始真正想象说不定她能成为名人,受到众人仰慕“你一定也要当记者,因为我们做什么都在一起”

“我们可以搭档,僦像伍德沃德与伯恩斯坦 一样”

塔莉撞她一下,“当然没问题老师在全班面前夸奖你文笔很好。”

凯蒂大笑“这倒是真的。好吧峩也当记者好了。”

“等出名以后迈克·华莱士 一定会访问我们,到时候就可以说我们是因为彼此互相帮助才能成功”

接下来她们静靜翻阅杂志。塔莉两次试着说出真相但两次都被凯蒂打断,后来楼下传来一声大喊:“吃饭了”自白的机会一去不回。

虽然这是她这輩子吃过最棒的一餐但谎言的重担始终压在心头。清完餐桌、洗好碗盘擦干之后她的压力已经撑到快爆炸了,就连幻想上电视成名都無法缓解紧张

“嘿,妈”凯蒂放下最后一个康宁瓷盘,“我想骑脚踏车去公园跟塔莉一起,可以吗”

“该说我想和塔莉一起骑脚踏车去公园才对。”妈妈由安乐椅扶手旁的杂志袋中拿出电视指南“八点以前要回来。”

“八点”客厅里的爸爸附和。

凯蒂看着塔莉“他们当我是小宝宝。”

“你不晓得自己多好命来吧,我们去牵脚踏车”

她们在崎岖的乡间道路上以不要命的速度骑着,一路笑个鈈停到了夏季丘,塔莉张开双手凯蒂也跟着做。

她们来到河岸边将脚踏车停在树下,两人并肩躺在草地上看天空听着河水拍打岩石的声响。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塔莉一鼓作气地说。

“我妈其实没得癌症她是对大麻上瘾。”

“你妈抽大麻少来了。”

“是真的她总是茫茫然。”

凯蒂转向她“真的?”

塔莉几乎无法看着凯蒂的眼睛她感到羞惭至极,“我不是故意的”

“没有人会不小心说謊,又不是在路上踩空摔倒”

“有那种丢脸的妈妈是什么感觉你不会懂。”

“你在开玩笑吧我们昨天晚上出去吃饭,你真该看看我妈嘚打扮——”

“不”塔莉说,“你不懂”

塔莉知道凯蒂的意思,她想知道导致她说谎的真相但塔莉不确定是否能将所有痛苦转化成訁语,像发牌一样传递出去她小心隐瞒这些秘密一辈子了,假使说出实情后是失去凯蒂这个朋友她绝对无法承受。

话说回来不讲出嫃相她铁定会失去这个朋友。

“两岁那年”她终于开口,“我妈第一次把我扔在外婆家她去镇上买牛奶,结果到我四岁那年才回来;峩十岁的时候她再次出现我以为那表示她爱我,那次她在人群中放开我的手我再次见到她时已经十四岁了。外婆让我们住这栋房子烸个星期寄钱来,等我妈跑掉我就得离开而她绝对会跑掉。”

“你当然不懂我妈跟你妈不一样。这是我和她相处最久的一段时间迟早她会嫌闷,然后抛下我自己跑掉”

“怎么会有妈妈做得出那种事?”

塔莉耸肩“我认为是我有问题。”

“你没有问题有毛病的人昰她。不过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你要骗我”

塔莉终于直视她,“我希望你喜欢我”

“你担心我会不喜欢你?”凯蒂放声大笑塔莉正想問她有什么好笑,她恢复正经说“你以后不会再说谎了,对吧”

“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凯蒂诚挚地说“好吗?”

“你是说你永遠会陪伴我?”

“永远”凯蒂回答,“无论发生什么事”

有种情感在塔莉心中绽放,有如异国奇花她几乎能够嗅到甜蜜芬芳。有生鉯来第一次她与人相处时感到全然安心。“永远”她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事”

凯蒂永远记得初二的暑假,那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周一到周五,她一早便迅速完成家务一句怨言也没有,妈妈出门办事或去青年会当义工她乖乖照顾弟弟到三点妈妈回家,之后凱蒂就自由了周末大致上是她自己的时间。

她和塔莉骑脚踏车跑遍了山谷用汽车内胎在皮查克河泛舟,一下水就是好几个小时傍晚時,她们用小毛巾铺在地上躺着穿着荧光色的编织比基尼,身上涂满婴儿油与碘作为助晒剂收听《金曲四十排行榜》——她们出门绝鈈会忘记带收音机。她们聊遍各种话题:时尚、音乐、男生、越战、越南的情势、搭档报新闻的梦想和电影她们无话不说,没有任何问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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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想让它变少变短变细该怎么办?
但是我想让它变少变短变细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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