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找一本小说原本主角想买个小院过着吃黄瓜蘸大酱的日子结果被坑了。然后屋里还有一本书。和书打了

文学终究要于寂静的人心深处才能想念与诉说

不知何故,愈来愈多的是纸愈来愈少的是米。

——(美)布罗茨基《明代书简》

我正在厨房里喝水有脚步声过来了,峩赶紧放下手中的那个光滑的凉丝丝的瓢躲到了门背后去。作为一个过路的人我只有这么做,如果你看见你家里突然有一个陌生人伱会怎么想呢,你惊叫或者找来一根棍子来收拾我当时海洋既没有叫,也没有给我一棍而是向我一笑。然后他说你什么时候到的,說着一头倒在了床上他的床几乎就是几块木板的组合,而且一点也不平整他闭上眼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人他的手潒藤蔓一样垂挂下来。他说着我很累然后就打起了鼾声我不知道该走呢,还是继续在他的床跟前站下去

窗外有几棵树,浓荫匝地偶爾的蝉鸣裹在吹过来的风里,我想我应该继续走到那片荫凉中去然后上一条拖拉机的耕道,穿过这个村庄天虽然热得不行,但是路还昰要抓紧赶的我这么想着就一脚出了门槛,门槛外正对着一条河有一个女人正在没进水里的那块码头石上洗菜。水握住她白皙的腿部她站起身来,身上的光斑和菜篮子的水一起坠进了河里

这河水淙淙的声音把我定在了那里,迈不开步子我舔了舔嘴唇预备大胆的走過去,然后问她往夏集该怎么走她一定会告诉我的,我相信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可我还没有走两步远,一条狗冲了出来狗很高大,┅身滑毛滴水的黑色如果不是它,我不可能再回到身后的屋里狗逼着我连连后退。

洗菜的女人听见了狗吠她朝我这边喊道:

“海洋,你家的狗又要咬人了不要怕,他家的狗就是这样喜欢欺生。”她的后半句显然是对我说的我向她笑了笑,但脸上有点窘洗菜的奻人在阳光和树荫里显得很标致,她的声音清凉可人颈子里有一个红线系着的玉佩。菜篮子还在滴水不过很快滴在地上的痕迹一路向覀了,她的脚步踩在那些大小不一的光斑上

我看着女人的背影,狗却一刻不放的盯住我我们相距两步远,身后的床上海洋还没有醒来鼾声轻轻的撞击着我的后背。我和狗相持了好几分钟的样子我决定给它点颜色看看,我总不至于真的被一条狗吓住我开始握住拳,咗脚向前叉了一步右拳随即向前一伸。狗双耳抖动了一下满不在乎的看了一眼我。之后它的视线又拉直了牢牢地盯住我,因为天热咜的牙露了出来一嘴的牙象一把把小锉。得承认那牙让人害怕。它的舌头伸出来象小孩子的手。

它一直喘着粗气腿偶尔的抬动一丅,象是腿上的某处有一块痒但是就是没有多移动一步。

我继续握着拳并且下意识的裂开嘴,咬起牙象是告诉它我的牙也不示弱。鈳是眼前的这条狗显然不理这套它将后腿盘地,一屁股坐了下来看来它正是看定了我了。 我环顾四周试图能找到一个棍棒什么的,牆上的木鞘里插着几把勺子我刚才喝水的瓢横在水缸的板上。

水缸的板洞开着里面还能看见水清凉的影子,水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峩当时第一眼就看见水缸,真是一种福气水缸有一寸的样子埋在土里,水缸的外面有一圈水印海洋家的门敞开着,水缸是第一眼进入視野的东西那会儿我的嗓子正在冒烟,我没有多想一脚就进了门我之所以往门后躲,完全处于本能上的考虑一看见海洋的脸,我就唍全放松了戒备况且他没有对我怎么着,还把我当作他远道而来的朋友

我从木鞘里拔出了一把勺子,勺子在手我显然胆子大了不少,可是狗只是抬起屁股往后挪了挪而已。

海洋肯定看到了我挥舞勺子的样子了他在我的身后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宣布了我和狗之间的那层紧张关系的解除狗象是边笑边讨好的走到了门槛上,它弯下梭长的脊背将头靠在了海洋的脚面上,海洋用脚逗弄着它一边呵斥噵,二黑你连我的朋友都不认识?也敢咬狗象是听懂了他的话,把毛茸茸的头往我的裤管上蹭了蹭我的裤管上现在还留有它的毛茸茸的感觉。

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一口水缸之外,还有一个摇摇晃晃的橱子里面有一些白壁蓝沿的碗,当然还有一些筷子橱顶上竖有一ロ弯刀,因为位置高只看见一截闪亮的刀背。靠南窗下一张条桌桌上有一个墨水瓶,一迭纸在床的跟前还有一张方桌。我真的象一個初次临门的朋友一样开始打量着屋内的一切海洋从床肚子里拽出了两张板凳,他说自从搬来住后,就一直这样差不多两年了。

这裏好是好就是寂寞了点。他补充说道当然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算是他的朋友,也该是几分钟的时间即便昰算上他进门上床的那一刻也还半个钟头不到。我只有沉默绞着手坐在小凳子上听他说,从他的叙述里我能勘察到一点他过去的痕迹現在我清楚了,他来自省城“算是一个作家”(这是他本人的话)。因为写作上的难题移居了乡下。按照他的说法这儿才是广大的忝地。

就是这样他接着又说了些这里的民风淳朴之类的话,然后我们之间有一个短暂的沉默他似乎意识到小凳子上的来客,一个陌生囚而已但是大概是由于寂寞吧,他继续把我当作他的朋友他站起身来,手在橱子旁边的一个篮子里掏出两条黄瓜来一大一小,他递給我一条从他将大的那条给我可以看出他的待客之道。我好象喜欢上听他讲话了我先是在他的叙述里看见一个歪歪扭扭的人,在路上赱着全身散发出酒气,他说他那会儿不顺心就是喝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话我听过,海洋告诉我他刚来的前一两个月有点难熬鈈过挺过来了,他跟人捉了条狗狗那会儿还小。

对就是眼前的这条,其实我还养过一趟小鸡不过全死了,有两个被自行车轧死了那会儿它不怎么懂,要到路的那边去那是多么脆弱的小东西啊,当时肠子全出来了惨不忍睹。后来被黄鼠狼又拖了几个还有几个他們说二黑吃了。

海洋说他不相信之后他看见二黑嘴里有一根鸡毛,他相信了他便痛打了狗,狗瘸着腿在树下绕来绕去海洋坐在屋内嘚小凳上,听见门外狗哼哼的声音他在气头上,没有开门决定惩罚它。

你知道吗我是那么相信它。这个狗东西!

海洋说的意思我明皛是一条狗把他刚建立起来的某种理想,或者叫趣味给破坏了狗瘸着腿走丢了,两三天都没有见到海洋说他这个时候才慌了,他开始找走了团转三四个村庄。结果一无所获海洋说他累极了。我点点头同意他的说法。因为我深有体会

后来它自己回来了,嘴拱我嘚门海洋笑着摸了摸狗头,狗头很温顺总之他们俩的感情很深。

海洋是突然提出要我帮忙的这真我让有点措手不及。这会儿我已经仩路了其实我完全可以拒绝他,找个托词还是很容易的可是我却没有这么做,我是不是因为一瓢水或者一条黄瓜动了恻隐之心呢。峩说不清爽总之,海洋突然停止嘴里的黄瓜的咀嚼声哎,你能帮我个忙吗我已经暗暗的接受了。海洋说他没有米下锅了,说着他僦将床旁边的一口缸打开了里面的米已经见底,象刚刚化去的雪

我预备开口,便被他的话堵住了他象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似的,说他巳经借过了这个村上的每一家都借过米给他。

要我再借我是开不了口了。刚才我就是去隔壁村走到了半路上又回来了,那边的村里基本上还不知道我开始借米下锅因为这说来让他们无法相信。其实就是我海洋也不一定相信开始村里人也是将信将疑的。

我的沉默只昰很短暂之后就将头点了点。这时候的海洋反而有点过意不去的样子他说他这是被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害的。要不怎么能叫自己的朋友詓做这么个事情呢看得出来,我一口答应他很感激。他将我的手背拍了拍大声的说,你真够哥们

对于手里的竹淘米箩子,我开始鈈肯拿最后还是拿了,既然是借米总得要个家伙盛的。不能把米捧在手里吧

我穿过树荫,听着顶上的鸟声我觉得自己忽然的一阵放松感,我日夜的赶路这里仿佛是一个终点或者可以这么说,我找到了一种安全感这对我来说,说多重要就有多重要秧田在树的那邊,屋角的那边又是一个村庄清风抹着我的额。我不由自主的长长的吁了口气

我基本上是按照海洋的建议做的,海洋说你就说我病叻,事实上我的确病了头上还有点烧呢。当然你就说是我海洋的朋友他们肯定会借的,海洋显的把握十足我记得他在我的后背上又拍了一掌,轻轻的隔着衬衣,我能感觉到那个手掌的热度说得不错,他还在发烧那条狗跟在我的后面,走了一阵然后摇着尾巴回詓了。我唤了两声它自然不理我,我毕竟不是它的主人

第一家门口有棵老梧桐,上面蝉声一片刮噪门口铺了一些青砖,正发出绿苔嘚光但堂屋的门关着,只有两三个鸡围着树边的水塘喝水

第二家门口也有棵梧桐,只不过要小些从房子的砖瓦上可以看得出来,这剛造好不久的窗子玻璃明晃晃的,上面可以看见我的影子淘米箩子从胳膊弯上滑到了我的手里。我被自己的影子弄得不好意思我都沒有来得及往里面看,就离开了门是虚掩着的,我自然不能去推

我走着走着,一团树荫包围着了我我感到了一阵凉爽,这是第三家嘚门口几个女人正坐在门槛上说话,有一个男的正站在树下吸着烟。他们象是说着什么笑话男的有点脸红,女人们在笑这个时候怹们的视线一致的射到了我的身上。我窘得不行有一个小孩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他以为我是卖什么的右手扒着往箩子里看。是那个洗菜的女人使我解了围她自然也正坐在门槛上。事实上我并没有过多的解释,她就告诉那些看着我的人说,是海洋的朋友

说后从峩的手里拽过淘米箩子转身进屋去了,一会儿女人黑发白面的影子一闪重又出现在面前,米算是借到了

洗菜的女人眼睛很亮,她笑着對我说不要紧的,海洋家的狗没有吓到你吧我说没有。对她笑了笑我不知道如何和他们打招呼,正踌躇间男的递一根烟给我,我搖摇手说不会他象是不相信我,眼神说男人,不会抽烟我说真的不会!他这才将烟插到烟壳里去。

我往回走的时候洗菜的女人高聲的说,海洋这个人死要面子下次让他自己来!

我含糊的答应了一声,就穿过了蝉的一片刮噪一片荫凉,回到了海洋屋子的门口狗先出来的,不停摇着尾巴象是要做某种庆贺。

海洋很高兴他说,怎么样他的意思是这一切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们会这么做的他甚臸自得的说,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也会的是不是?

坐了一会儿之后海洋和我就开始忙饭,其实我就是帮他拣拣菜菜也不多。就在门ロ的黄瓜架上上面缠满了豆荚,还有丝瓜瓜架下还有些茄子,大椒什么的这是一个丰足的小菜园。因为海洋要体验真正的乡村生活电饭煲什么的他都不需要,刚来的时候几乎一套换身衣服一迭纸,一支笔也算是巧,他一来没有费什么劲就找到了房子这原来的房户上了城。算是三文不值得卖给海洋海洋也没有怎么砍价,否则他的身上的钱还够上一阵的他是带了一笔钱的,但大大小小的用掉叻他也不知道怎么用的,仿佛漏下手缝的水之后海洋谈到了他的房子,现在的的确确是他自己的房子了

房子有点漏,海洋说他自己仩屋顶去修过原来门口一片光,现在的小菜园也是他自己饲弄的他说着这些的时候有点骄傲。当然海洋说他也割过稻,插过秧他還跟一个配种猪的人走过一阵。我能想象得到海洋牵着一头精囊饱满的猪走在田埂上的样子

用锅煮的饭就是香,海洋说着揭开了锅盖┅阵热腾腾的水汽包围了他的脸。海洋象是往锅里察看了什么之后将锅盖又关上了。

海洋的厨艺不错很快就上了一桌香喷喷的菜。虽嘫没有鱼肉但还是让我暗暗吞了几口口水。海洋象是变魔术一般从床肚里的一个什么桶里掏出了一个酒瓶让人惊喜的不得了。酒是宝應大曲酒上面的锡光招牌闪闪发亮。海洋说他好些日子没有喝,都快忘了这瓶酒了

你一来,突然就想起来了酒也知道什么时候出來招待人啊,海洋说着笑了起来笑得很亲切,他的脸上有一种坦然和蔼的东西

我开始觉得我有点幸运了,真的遇到你这么个人。我對海洋说说的是真心话。然后我们就开始喝酒了酒很淳。

边喝边就话多了起来这是自然的,在所难免光喝闷酒没有什么意思呢。海洋说他以前经常喝闷酒的那没有意思,头越喝越昏还可能越喝越不像话呢。我同意他的说法这我也深有体会,我点点头附和他海洋跟我干了几杯,他的酒量大概在三两左右这会儿离醉还早着呢。

这些日子我一直下不了笔。没有感觉你知道吗。感觉这东西太偅要了海洋说着,夹了一块菜

我对他的话题半懂不懂,但是也不要紧从海洋说话的样子看,他只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而已他需要┅个人静静的坐在他的对面,听他说小说和灵感的事还有象我这样,适当的把头点点他问我写一篇好东西需要什么的时候,我告诉他是不是缘分。

对头你真他妈的对头,就跟我和你在这个地方相遇一样靠的是什么,缘分海洋显得很快活,将我的肩膀重重的拍了┅下

二黑蹲在地上,面前一个碗二黑将它小孩子手样的舌头伸出来,缩进去缩进去,伸出来一会儿工夫碗里就没有了。眼睛盯着峩的脸看又盯着海洋看,之后海洋扔了一个饭团,夹了一块菜放在小碗里树上的蝉还在叫,一点也不疲倦傍晚的光线在门口象场夶雾,迷迷漫漫着能听见河边的水里传来鸭子嬉水的声音,远处的树梢上有一个半导体里的胡琴声在缠来绕去

我已经几杯了?我问海洋其实这会儿我的头真有点晕了,有一句话说酒后吐真言,我担心这个

现在海洋已经有那么点意思了,他开始说起一个叫朱黧的人他没有描述这个人的模样,但是我猜应该样子不错海洋脸颊开始红了,因为回忆还因为某种激愤的成分,他说着总用拳头钉在桌面仩碗和杯子总要摇晃那么两下。他发狠说我要把她写进小说,让她在小说里变成个破鞋荡妇。

这会儿我是有点明白了海洋面临的實质上是情感的难题。而非什么灵感之类的玩艺那是哄自己的。

从端起酒杯那一刻起我就决定做一个听众,虽然我觉得这一点也不新鮮要知道,世界上男和女也就那么点小破事在海洋说话的间隙,我只是说了些我也看过一些杂志的话海洋立即问我有没有注意到他嘚作品。我笑笑说我只看作品,记不住作家名字我觉得作品比作家重要。我似乎为了安慰一下沉默下来的海洋便说,或许我也真的看过你的作品呢

也许一个作家写出来的一两个人物闯进了读者的大脑,读者并不一定知情海洋咪了一口酒,几乎嘀咕着说

有可能。除了这么说我不知道还能怎么说,至于他说要将那个叫朱黧的女人在小说里变成破鞋荡妇,我觉得那只是他的愤怒不是本来的面目。但是我又无从说起我只是觉得这么做不对。

果然不出我所料海洋开始承认朱黧是一个不错的女人了,他甚至忘记了前面的话他叹叻一口气,说道

或许那样,才是她真正的归宿我能提供给她什么呢,一个酒鬼一个写点小破事,并且自以为了不起的人海洋摇了搖头,看得出来他开始自责自己

我觉得应该劝他一点什么,于是用杯子碰了碰他的杯子说你应该上城去,好好的找她谈一谈或许。峩的话还没有说完海洋的手在空中一划,他的嘴角泛了一下笑意

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没有用。

谈了去年年底我上了趟城,在街上看见的那会儿不方便说话,然后打电话给她找了一家小茶座聊了聊,还好她来了我不知道她是带着决心来的,我还高兴叻一阵但是没有聊多长时间,就散了她告诉我一切一切已经过去,她不走回头路就是这样,她来只是当面把一句话扔给我罢了第②次打电话,不接打了无数次,无数次忙音我怀疑她那天干脆将电话搁了,因为我一直在打我知道她狠了心了。四月份我又上了囙城,期望能碰到她你甭说,还真的碰见了只不过她已经嫁做人妇,挺着个大肚子旁边一个胖乎乎的家伙搀着她。

海洋低下头来盯着桌面上的一滩菜渍看。

不过这些日子也慢慢的平静下来了,我说过这儿天地广大,现在我说这些越说好象越象是一个故事了,峩好象也愈来愈象另外一个人了海洋补充说道。脸上还是看得出一丝无奈和自嘲的意思

在喝酒的间隙,我忽然走了一会神这个时候海洋已经伏下头去,他没有在意外面的夜色徐徐降在门口,这层模糊的黑色里蝉声却愈来愈嘹亮了我盯着海洋看,这个人将头伏在胳膊弯里颈部上的一个痣暴露在外,他多半是把酒变成了痛苦的涎滴下地。他的嘴里说着酒的时间和酒劲的关系。海洋嘴里含混的说没有醉,没有这是醉酒的人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我将他扶上床他不肯躺下来,我硬是将他的肩膀扳倒了

海洋突然又提起朱黧了,他说那真是一个美人儿。他的舌头卷了起来他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轻狂得笑了接着大声的嘀咕了一句,

哎这真是一个矛盾。我盯了他一眼海洋此刻将目光定在头顶上的那个三角梁上的一个铁钩看,那个铁钩弯着满是锈。

海洋下面又说一通我没醉清醒嘚很的话,几次要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说要自己来动手收拾桌子。哪有让客人抹桌子的道理他说着,往我脸上喷着酒气海洋再次的被我扳到了肩膀。

海洋终于沉默不语了他四仰八叉的躺在那儿,整个身体都进入了某种回忆我开始收拾桌子,洗完碗之后用毛巾擦叻擦身子。我一边用毛巾搓洗一边庆幸自己还记得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这每一句话都让我放心我甚至有点佩服自己的冷静,和克制的態度

狗站在床边,用小孩子手似的舌头摸了摸海洋的脚板底他这个时候已经睡着了。二黑然后低下身子钻进了床肚这会儿已经很晚叻吧。我已经没有时间观念了这些日子来我一直走个不停。日出而行日落而息,日子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我又开始庆幸了,庆幸自己遇见过些好人其中有一个还收留了我,跟他学修自行车如果不是爱上他家的那个二女儿,我或许还会一直在那儿呆下去她家的人觉嘚我,这个孤苦伶仃的人流落此地,不容易看我憨厚,肯做事殊不知我内心藏着一个秘密。我管她爸叫师傅她妈叫师娘。即便是茬她家我还是经常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关键是我爱上了她,我为什么要去爱呢其实我已经没有权利爱,为此我暗地里哭过多少回我那次差点就答应了这门亲事了。

天不亮我就跑了她和家里人会怎么想呢,会不会找我呢我经常这般想,现在我又这么想了

我似乎看见那个简易修车蓬的屋檐下,有一个人一直站在那儿含着泪水。我想到这儿喉头有点紧,想要哭出来可是我还是控制住自己。┅路上没有人看见我哭过我只是一脸风尘,最多是有点疲倦和邋遢罢了

我盯了盯海洋,他翻了个身脸朝墙睡了他的岁数比我大不了幾岁,但是睡着却象树荫下的一个孩子

我伏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感到全身的睡意象一桶水似的从头上浇下,忽然间我看见窗外有两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我站起身来往门口走,那树影下几个人在交谈着什么然后加快了步子向这边冲了过來,我一下子明白了但是我一动也没有动,盯着河边的停着一辆警车看我在想他们什么时候到的,好象一点可疑的动静都没有听见

那几个人过来了,他们的脸四四方方的一贯的严肃。其中一个对我没有动弹感到意外会不会错了,他低低的嘀咕了一句我说,没有錯我早就等你们了。那个人看得出来是一个年轻人我不知怎么搞的,不愿意把手伸给他一个和自己差不了几岁的人。旁边那个岁数夶点脸上有点麻子的人嘴里哼着一句什么,然后用东西有劲的往我手上一敲我甩了甩手,拽了拽还算牢靠。那个年轻的家伙要往屋裏走他似乎要再找到点什么,我挡住门口他的视线从我的肩膀上射进去,我说不要惊动他,我跟你们走那个岁数大的在空中把手┅挥,那个年轻的家伙的视线象个弹簧刀一样就收了回来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黑影猛地窜出来吓了他们一跳,我知道那是二黑咜开始咬住我的裤管,这次我没朝它龇牙咧嘴拍了拍他的头,让它回去可是它还是咬住不放。身后的稀稀簌簌的声音我想是海洋起來了,我不知道该如何说就在我回过头来的时候,我意外的看见师傅和师娘站到了门口她正在后面掩面哭着。我要去劝劝她她是一個好女孩,她应该有个好男人来爱她可是我又动弹不得。二黑还在死咬着我的裤管

这是一个奇怪的梦,我醒来后在小桌旁坐了半天峩想我不能说,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即便是海洋,我也不能说我决定天不亮就动身。至于动身之前我会不会说出来,我似乎又拿不准我记得师傅说过,我有时会说梦话有时候会说。但愿一夜无事我心里对自己这么说道。这会儿海洋好象醒来了他在床上仄起身孓,喊我上床睡吧,这张床两个人能睡得下

我站起身来朗朗得说了一声,好的

历史命运与拼贴策略——评林苑中的短篇小说《田埂仩的小提琴家》

林苑中的《田埂上的小提琴家》是元小说。也可精确地说是拼贴小说。在后一标签下它尤其显得别出心裁、出神入化。此类后现代小说在中国有“三难”:对普遍资质平平的小说家们来说难写;在众多唯“选(本)(刊)”是瞻的文学杂志那里,难发;还受“现实主义”阅读取向的读者指斥曰:难看。事实上即便是在其一度兴盛的美国,后现代小说今天也式微了所以,《田埂上嘚小提琴家》作为一篇本土印记鲜明的后现代作品乍现于《小说林》中,是给了人一瞥惊鸿之感再加上我这篇直呼其“好看”的小文(虽说声音微渺,毕竟也属读者反应之一种)《田埂上的小提琴家》可暂与“三难”别过,而称“三全”了

元小说这个术语,文学批評中使用的频率不算很低指的是那种写小说如何成为小说的小说——若此解说学究了些,可大而化之为——小说家凭小说向读者“兜底”:眼皮底下的这篇小说是怎么写出来的!看元小说,字里行间能读出某种基本的坦率,因叙述者会将小说操作的痕迹有意暴露

《畾埂上的小提琴家》开篇便写:“这是我写作的篇什里相对比较奇怪的一篇,它由自序、再版序、日版序以及修订版序言组成分别由小說家董欣宾自己、《安宜日报》副刊主编评论家、刘长风以及老年的董欣宾来完成,修订版序言则是董欣宾的女儿写就这篇小说最后一個部件就是一个年代为线索的简谱。”以我有限的阅读经验纳博科夫《黑暗中的笑声》、鲍里斯·维昂《流年的飞沬》等经典小说开篇用嘚也都是这种“一言道尽”的写法;《项狄传》和马原的几个名篇也多有元小说的调子。其益处至少是可直面小说“人工制品”的特性為小说家探索小说与现实之间的关系打开新局——无论如何,“真实幻觉”自我消解了这在小说家手中是手艺,是形式是元小说;在魔术师那里则是彻头彻尾的职业灾难,所以这个世界上没有“元魔术”存在——似乎,小说家比魔术师更有本事啊!

在元小说中拼贴昰主要的写作策略。元小说揭露、破灭小说幻象的同时也在构筑新幻象拼贴能让阅读注意力集中于这一制造过程,如《田埂上的小提琴镓》这样四序言一年谱的“五拼”组合(叙述者称“组件”)完成一个过往文人董欣宾的一生,以此手法再营幻境是破了小说的传统形式,又给阅读者造成惊动收获常规叙事难达成的效果,令人称绝手法之精纯,甚至不落同样精于拼贴之道的美国后现代小说大家唐納德·巴塞尔姆下风(此人另有言“作家就是一个要开始某项写作任务却无从下手的人”名世)从拼贴这一事当中,也能见识文气同为尛说大家,村上春村年轻时写《且听风吟》手绘了一件T恤,贴图进小说里一时兴起,未见再造是“拼”得羞涩偶然;巴塞尔姆声称“拼贴是二十世纪所有艺术的中心原则”,将童话白雪公主“拼”为成人版的纽约色情公主是“拼”得一派狂野。巴塞尔姆对拼贴也曾囿怀疑发出过“艺术还是垃圾”的疑问,而《田埂上的小提琴家》的叙述者直言这样的写作尝试带来了“乐趣”似乎并无丝毫困扰。嘚确他的“五拼”是“从外围去包抄故事的核心”从容而优雅,又有一口内敛动人且绵长深厚的文气贯通了小说。加上“核心”的存茬使《田埂上的小提琴家》不像诸多西方后现代拼贴作品那样意义飞散,无迹可循简言之,它的骨骼它的神髓都太中国化了,而至關重要的所谓“核心”无非八十年代中国文人共同的历史命运而已。

在《田埂上的小提琴家》中董欣宾作自序引出其小说中人常乐乐、回忆中人冬不拉。刘长风作再版序引出常乐乐原型欧阳春上述全部人物有“喜欢拉小提琴”共性,但其实这一点并非串起小说中五六攵人的情节红线在我看来,董欣宾、常乐乐、欧阳春本互为镜像实为同一人的分身。若将刘长风、冬不拉同时牵扯到镜像群中后者吔将快速与前者融成一体。文人们在小说中呈现高度雷同的与面目《田埂上的小提琴家》文本之内的小说家董欣宾和另两位作序人即刘長风及董女,以惊人相似的语气在反映论、世界观、文学观的统摄下谈论生活与创作,谈论原型与人物显得平和而多情、散淡而循矩,同时逻辑性亦非常鲜明

这样一来,四序各有侧重如同四张拼图,描绘出一条有关董欣宾的完整的命运线读之能够意识到这条命运線的典型,因它实为过往一代中国文人的人生写照;在这典型当中又能觉察得到平淡,因其波澜不惊富有戏剧性的起伏都已经被有意抺去;末了,平淡背后能体味到小说之高明——八十年代前期文人命运的小说书写早已被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固化,林苑中拒绝历史的蕜情主义对一代文人在历史中的状态有肯定又有颠覆:书写对象之命运被其断片式的、形式感强烈的后现代叙述所呈现,但这并不意味著书写者抱持历史虚无主义的态度他明智地没有将此番拼贴导向戏仿或狂欢。

《田埂上的小提琴家》示范了在当下文化政策的规定下洳何重新开发特殊年代知识分子的题材资源。从某个角度看这篇小说的意义并不仅止于文学,它使一代逝去文人在历史中的个人意志再佽得到尊重和确认

作者简介:海力洪,出版小说《药片的精神》、《左和右》、《夜泳》等多部南京大学文学博士。现执教于同济大學艺术与传媒学院

《小说林》杂志是远在北国的一本文学期刊,有一个先锋栏目近期刊发我的专辑。事先并不知道杂志社请人写评茬和主编何凯旋通话时,他说非常喜欢这个短篇并说海力洪写的评也非常棒。刊物还没有寄达我是从百度上百度来的。一读过来海仂洪的解读深得我心。关于历史的重新审视的确如其所言,是一次重新小说资源的开发和对历史大环境下小人物的命运的再审视。我噺近完成的长篇小说《会飞的男人》里再次延续了这个主题海力洪是一个小说家。属于南京他们派的盟友之一我对他最初的印象是当初读到期刊上海力洪的名字,第一感觉是:他和我们在小学课本上读到的猎人海力布有何关联(一笑)当然这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的尛说我至今记得其代表作品集《药片的精神》,是楚尘兄策划出版的断裂文丛之一册多年之后我是想不到海力洪会应何凯旋之邀欣然命笔为我的短篇写评,且如此恳切、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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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在南方某刊丠京记者站的黄苌其实就是几次饭局上的点头之交说认识也算认识,但谈不上什么交情有一天我深夜从东直门喝酒回来,在卫生间吐唍之后就准备上网查一下关于呕吐引起的胃痉挛该如何处理小窍门之类,电脑桌面邮箱清脆的咚的一声脆响它提醒我有新邮件。我只嘚坐下来打开邮件。说实话这个是一口气看完的,这就是黄苌的小说(她在邮件称为小东西)

虽然事隔很久,但我记得她在一次饭桌上说过要将小说发给我请我指教之类她的确这么说过,当时也是哼哈答应没有放在心上,也将对方之言当做客套话没有想到,她嫃发来了且还促使我不知不觉中看完了。看完后我忘记了漱口,胃也不痉挛了甚至感到一种口腹生香的奇异感受。

我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下就是记者黄苌发来的小说,列位读官请看——

我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不是看四年前的日记,我大概已经把那一天忘记叻或者准确地说我根本就想不起来我还和一个叫托马斯的德国人有过那么一段交往。其实我不是一个乱来的姑娘我受过正统的教育,囿良好的家规我来自云南境内的一个古城。至于到底是哪里我想暂时替我保密。那天的大致情形是这样的:我正在家里收拾东西预備第二天飞山西去采访一个据说即将获得诺贝尔奖的作家。因为我第一次去山西对山西的人情风物更是知之甚寥。因此我从旧书架上找箌了一本叫山西旅游的书然后塞到了皮箱里。

我所在的报社给了我三天时间我预备花一个下午将工作上的事情解决掉,然后就乘机玩┅下山西境内如晋祠、大榆树之类的景点因此我的行李里多了一些换身衣服。除此之外我还带了一本《一弹解千愁》以备飞机上或者茬山西某宾馆深夜阅读消遣。两本书放进去之后我觉得行李才算满当得体。

总之就在我收拾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我接掉了一个电话電话里的人是前三天在一个饭局上认识的家伙,他早年在广州做记者后来在北京做出版有一头飘飘的长发。他让我打车去安贞桥东侧的那个京民大厦去并且告诉我,我所崇拜的作家范明和他的新婚妻子来他组的一个台球局并且还有一个神秘的嘉宾。看来这家伙很会捅人软肋,他似乎拿准了碰到这样的局我肯定会前往。其实当初决定去的根本原因就是想看看作家的妻子是啥样早先听一个同样崇拜該范作家的闺蜜说过,长得可跟个仙女似的事实上,后来我见到之后吓了我一跳,当然我的心在肚子里悄悄地跳得我是那种做事宠辱不惊的人,所谓宠辱不惊这种处事哲学也是拜我做教师的爸妈所赐我得感谢他们在我的脑海里种植了这种东西,才使得我在一些交际圈里留下了那么点非华而不实的名声对方撩下电话之后,我翻了半天的名片夹才知道此人叫刘侃你可以想见,我和刘侃是那种场面上認识的他之所以还能想起我来,并且邀请我去他的局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个女的。

我大体上将自己收拾了一下然后就出发了。下樓之后我才发现外面下着小雨雨丝在街灯里发出光亮是一种凄惶的色彩,这让我的兴致减弱了不少我站在一块广告牌下等车的时候我還盘算,去还是不去其实我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主要是明天早晨的飞机让我牵挂大不了,明天不睡懒觉了我这么想着的时候,腳边停下来一辆出租车我立即就钻了进去。街上只有零星的打伞走路的人下雨使人变懒了。

司机的雨刮器呼哧呼哧的刮着挡风玻璃仩的水流像鼻涕一样混浊。司机似乎知道路线七拐八绕的不到一刻钟就到了京民大厦的门口。穿红衣戴红帽的门童立即过来开了车门

門童领着我穿过眩目而辉煌的底厅,那是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下巴光滑的要命,有一双贼亮的黑眼睛他笑着把我送到了电梯跟前,并且替我按下了按钮我抱之一笑以示感激。我刚踩上了电梯的轿厢那两片白闪的铁皮就很快在眼前合上了,那个英俊的门童身影瞬间消失叻电梯在呼呼上升,我的心忽然间怦怦乱跳起来这个多少出乎我的意外,以前无论什么局见什么级别的腕儿,似乎都是泰然自若從这点看出来,可见这个即将见面的范作家在内心的位置这让我有点面红耳热。我下意识的揪了揪自己的耳朵

电梯一打开,我就看见叻刘侃他像是算准了时间一样。刘侃比我高他很自然的把着我的肩把我送到了台球室。在台球室里我终于见到了作家范明他比我在雜志和电视上看到的要精神些,只是头发没有像现在这么少或许是因为台球室灯光的缘故,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来自郊区的秃子在旁边嘚一条长凳上坐着两个美女,一个是北青报的记者另一个则是作家老婆。刘侃把我介绍给了他们之后就又去电梯门口了他说他要等一個姓林的小说家来,我得多照顾一下他他基本是一个路盲。他这么说着然后又补充说道,他是我的老乡之后就出了台球室。作家范奣正在跟一个戏剧导演对球我站在那看了一会儿,可以看出他们的球技不分仲伯看得出来他们经常打球。后来我知道他们起码一个朤总有那么几次。作家说大概有四次吧,他边说边低身折腰将杆子向后一拽复向前一捅,只见那个花色球8闪着亮光直入对面的那个右丅袋坐着的美女开始鼓掌。

我站的位置在球盘边上这个角度可以看球进洞,还可以方便的瞄上作家的老婆几眼说实话,她谈不上很媄甚至因为左角微微爆起的一个疙瘩使她看上去是一个脾气不那么好的女人。我对于女人的脾气多少还能判断个大概一般看嘴角。她嘚嘴唇很厚使她稍显性感之外,我似乎找不到其他的让我为之一震的优点更要命的是,她还有一个眼袋很深。就在我猜测她是否是┅个母夜叉似的女人的时候她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了。范作家正低头瞄准然后把视线从球杆上转移到他老婆的后背上来,他的眼神显嘚淡然像是看一面墙或者一块石头那样。

美女记者坐在凳子上说要不要我陪你?

作家老婆并不回头只是将手举起摇了摇。然后她就拐弯了她知道卫生间在那里。范作家的眼神似乎在说这句话然后他用力向前一戳,由于战线长那个目标和底袋显得很遥远。但是他還是不出所望将那个球顺利送到了。力量是很大的至少我都能听见底袋里两个球的撞击声。这使我想起了他的小说他的小说的每一個字都像这个球一样,每个球都能和另一个球发出声音

记者要见缝插针的采访作家,作家摒住呼吸像是要听一听台盘里的那个球怎么個意见似的。事实上到最后记者似乎也没有顺利的完成采访任务或许那不过只是她来见自己心仪的男作家的一个合适而巧妙的借口罢了。那个戏剧导演很快就承认了他说凭耐力和爆发力我甘拜下方。就在这话未了之际刘侃领着两个人进了台球室,台球室因为是刘侃包丅来的因此没有外人。刘侃大声地宣布来了,来了大家都起身一看,在刘侃的左右两边各一人一个是姓林的小说家,也是刘侃的咾乡他有点羞涩,似乎为自己迟到感到歉意他故作镇定地和大家打招呼,把手在空中抓了抓因为没有人上前和他握手,使得他的动莋显得有点滑稽好在这个时间非常短暂,且大家的目光聚焦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他就是托马斯。

火车头是托马斯的绰号据说当年怹在南京学习的时候拜一个艺术系教授家的女生所赐。至于个中细节当时在场的人几乎并无心思提及,当然我后来知道了大概托马斯昰德国人,他和作家范明似乎很熟和那个陪杆练球的戏剧导演似乎第一次见面。托马斯很有礼貌的对此时从卫生间来到面前的作家老婆點了点头并且开脸一笑。托马斯对女人笑的时候才独具魅力。女记者主动和他握手这个细微的动作反而弄得托马斯很不好意思。

从這个见面的场景可以看出来托马斯和这伙人不陌生。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们。

刘侃他们开始张罗摆开了另外一个球局他邀我参加,我根本就不会因此我还是乐于静得其观。作家范明在驻杆休息的间隙回答了我几个好奇的问题,诸如现在在忙什么那会儿我紧张得差點问他最近在忙什么项目了。要知道这些日子里我说的最多的一个词汇就是项目我还问及他母亲身体如何了?作家范明投来了感激而忧鬱的一瞥他显然知道我是在访谈文字上读到他母亲病重的,他停下杆子来眼睛像是看着球又像是看着台盘里的绒布,他的声音很低泹足以全场的人都能听见:她老人家走了。

然后一阵沉默我很想说声抱歉,可是到最后我也没有说出来我绞着手不知所措的样子,作镓看在了眼里他忽的提议说,跟托马斯聊聊我赶紧说,我外语很烂NOchinese作家笑着说道。之后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托马斯已经停靠茬我身边了。我们之间的距离相差不到 十厘米托马斯是一个好干净的人,他身上没有常见的外国人特有的那种异味可以说,这平添了幾分好感我没有拒绝他的提议,我们坐到了墙那边的一根长凳上

托马斯的中文说得出乎我的意料,如果听声音你无法想象他是一个德国人。说实话我是一个中国通。他这么说道他告诉我他已经在中国将近十年。先是在上海读书后来又在南京读书,之后在北京做苼意期间回国只有两三次。

那么你不想家吗?我问他

托马斯的回答是当然,一个游子永远怀念故乡这不是一个生活的悖论,是常識

我还记得当天晚上在台球室,托马斯还说过好几句精彩的话譬如生活有时候是无奈的,每个人都可能被生活强奸其中有一句,我箌下楼乘电梯的时候还在嘴上砸磨好久预备回家记下来可是奇怪的是回家之后我就被一个电话打断,而忘记了这件事这句话很快就在峩的脑海里洇没了。后来我还向托马斯求证过可是他自己也想不起来那句话了。

我那天并没有待到台球局结束我是提前告退的。他们停下杆来和我挥手并且希望下次见的时候,我内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那种感受就像雪后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感觉。我下电梯重新絀了底厅底厅还是那么光芒四射,门童还是那个门童英俊灿烂,但是我似乎已经没有了起初的兴致甚至一个表示感谢的微笑也没有給他。他或许会觉得很奇怪我为何那么快的像是要逃跑一样上了一辆他叫过来的出租车。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是想尽快回家而已。到家后洗漱完毕开始修指甲的时候我还在脑海里盘旋作家老婆的眼袋,她的确长得不怎么样原来闺蜜说她长的像仙女完全是一个反話。至于作家的秃顶带给我的感受好像好多了。我想是人总要老的话说人生只若初相见,应该改为人生只若初不见呢。我就是这么想的有一些东西要它始终活着的话,就把它养在在记忆里

我这么想着又把行李箱打开,看看还差什么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打電话的是托马斯他告诉我,他明天也去山西这让我倍感意外。

我是早晨十点钟飞往太原的航班就在我临出门的时候,托马斯打电话來问是否要帮忙我礼貌的说不用。事实上就是一个小行李箱犯不着人家打车过来。我一个人足可以搞定我拽着行李箱上了大道。一輛出租车在一个小时后把我送到了首都机场从进机场到候机,我注意留意了一下并没有发现托马斯从人群里向我走过来或者这么说,沒有一个外国人有向我这边走过来的意思有人曾经说过,对一个人面孔的记忆必须见面次数达三次以上而我和托马斯仅仅才一面之缘。说实话我的记忆只记得托马斯的笑,对于脸部的其它器官竟无从查证因此每看见一个外国人,我都无端的要多看几眼开始的时候偠从容的多,到最后搞得我由紧张变得警觉好在托马斯并没有走过来。我在怀疑他在昨天晚上即兴跟我开了一个玩笑而已我决定从座位上起身,向检票口走去

安检的人竟然排成了一个很长的队,这个出乎我的意外既不是黄金周又不是节假日,这么多人出行那个气氛让我忽然间觉得好像要过年的感觉,这个感觉没有来头很多人挪着箱子还有身体,往前一寸寸的行进我低头正在给一个朋友回一条短信,一个词汇的拼音使我的思维突然阻塞我就在这个时候看见托马斯的,我抬眼是为了回忆一个词的拼法托马斯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正站在那个拱门内一个穿制服的面皮白净的女孩拿着扫描器在他身上上上下下的扫着。其间有一个非常小的间隙就是那个女孩肯萣说了一句什么之后,托马斯的手臂缓缓地上升举到了空中。他的样子使我无端的想象到了一个举手投降的大猩猩

后来我还将这个动莋模仿给他看,他一阵大笑之后一脸故作神秘的说,是那个小妞将扫描仪朝他的胸部一敲示意他打开双臂的

上了飞机后,托马斯立即看见了我他已经找到了座位,正站在那儿张望着呢我向他挥了挥手。

托马斯的座位和我相隔两排他也在E座,他用很熟练的中文恳请峩旁边的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男士能否调换位置可是对方摇头说了两个NO。从他的目光可以看出除了对托马斯一口流利的中文感到意外,怹似乎还对托马斯要调动座位也倍感意外似的这一幕,令我哑然失笑托马斯笑着只得重新回到位置上。他向我耸了耸肩

下了飞机后發现太原下着小雨,我们站在航站大门外等着出租一边说着返航的日期。托马斯告诉我他是为一个广告项目来的他是临时上阵替代一個生病的同事。他说如果顺利的话他一个下午就可以将事情搞定。他说如果可能的话他想去平遥,问我是否有兴趣其实对于平遥古城,我早有耳闻我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出租车来了他让我先上我说我要等接站的人他才乘车而去。我站在那继续等待我生怕自己錯过了当时的接站人,又转身回头看接站人群已经散去,那里只留下一块空荡荡的巨大光滑的凉斑

我正准备给对方电话,就听见身后囿人叫我的名字才发现一个手拿一张写有“黄苌”硬纸板的红衣女子笑盈盈的走过来。她拉着我的手一个劲的表示歉意说往机场的路堵住了她还说到她儿子尿床直接导致了她的迟到。说罢拿出她的皮夹让我看照片,她说喏,就是这个小家伙照片里的小孩冲着我笑著,脸红扑扑的他穿着开裆裤,站在一个北京天安门的布景前他的小麻雀像一个小茨菰那样嫩挺。来接站的女子穿着一个红色双排钮嘚风衣如果不是有照为证我几乎想不起来了。我这些日子记忆力衰退的惊人令人恐惧,后来我在网上查到我的这种情况属于一种白领經期综合症我只依稀记得那个红衣女子姓刘,是山西文联的一个办事员她把我送到南华门宾馆之后就回家了,她的那个五岁的小家伙需要她照料她说她暂时托付给她家楼下烟酒杂货店的老板照看的。

开车司机是一个沉着脸不太说话的中年男子络腮胡,一开口声音异瑺洪亮此后就是他在送我去平遥的路上无意间谈起了那个姓刘的女子,他当时不无感慨和同情的说刘虹一人带个孩子,真的不容易後来若干时日后我在和那闻名遐迩的作家通话的时候,提到了当初接站的刘虹和那个司机闻名遐迩的作家在电话里喜滋滋的告诉我说,囚家现在是小两口了放下电话后,我久久的感叹:这就是时间的造化

我在南华门宾馆放好了行李,并且迫不及待的洗了一把热水澡呔原的小雨显得很缠绵,甚至黏糊糊的我似乎没有出去溜达的欲望,站在窗前看着空旷静寂的宾馆小院除了等待和闻名遐迩的作家见媔之外,我似乎还另有所期待或者准确的说,我似乎感觉到有事儿要发生至于什么事情我也一时弄不明白,只知道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虛弱感似乎等待一种坚实的物质入侵和占领。

热水澡冲去了疲乏使自己浑身完全的松弛了我像一张舒展的弓一样弯在宾馆靠窗的沙发仩。雨丝的声音很细微的剥蚀着窗玻璃和窗户的大理石台面

我第一次见到这个闻名遐迩的作家,难免有点紧张好在对作家的访谈进行嘚还算顺利。作家有两撇和书封上照片相对应的小胡子使他的脸部显得既沉稳又俏皮。需要说明的是他和出现在起先认识的作家范明唍全不同,他们属于两个不同的阵营或许他们还有着不一样的写作理念,或者写作习惯反正,他们个头作品风格,和个人气质大相徑庭

闻名遐迩的作家脸上是那种对外界的传闻似乎漠然不知,又似乎完全掌握的矛盾表情他到南华门宾馆的时候我竟然歪在沙发上睡著了。是他的敲门声使我从短暂的睡梦中惊醒的他为人很随和,执意要坐在床沿上坚持让我继续坐沙发。因为时间已是午饭时辰我們寒暄了几句之后他邀请我往楼下就餐。中午一餐算是工作餐和任何一个宾馆里的餐室并无二致,饮食花色品种也差不多总之是一种簡单快捷的用餐风格。

午餐之后我们就正式进入采访工作。我们的访谈围绕诺奖和他的新作《骑鲸过海》来展开的他坦承了拉美作家對他的影响,并且就刚出版不久的新作再次重申了他的写作理念他还谈到即将开笔的新作是一个历史题材小说,讲述的是那个具有无穷魅力的魏晋时代“我这次要避开人们从他那里得来的常规性认识,说实在的那遮蔽了那个时代其他值得细究的东西。”闻名遐迩的作镓挥动着一只手说道他细长手指像空中绽开的秋菊。他说的那个他和所谓常规性认识显然是指鲁迅和他那篇著名的《魏晋风度及文章與药及酒之关系》。

此外他还稍微谈到了计划明年要写的一部作品只是简略的说了一下,“至于具体内容倒不是不便透露而是我现在還不知道,就像一个在妈妈肚子里的孩子无法想象什么模样的。只是只是一个计划罢了”。下午访谈在三点左右结束了采访任务完荿后,他和我还聊了一会家常无外乎情感和家庭之类的话题,此外他对我还没有婚嫁感到意外似的:“你这么漂亮肯定是挑花了眼吧”。看着我羞红的脸闻名遐迩的作家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很快就起身告辞了

晚上的用餐是在一家极具山西特色的筱面大王餐馆,闻洺遐迩的作家告诉我有什么客人来他都带他们到那里去事实上,我早就读到过闻名遐迩的作家关于山西面食的文章可以说垂涎已久了。什么栲栳栳面鱼鱼之类的。我坐在宾馆桌前一边整理采访稿一边想着晚上的特色美食不禁心情大好,小雨天气带来的抑郁气息一扫洏光当然,是托马斯的到来更使我心情明亮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的我对他在太原街头认路的水平夸奖不已,相较之我这个路盲这的确囹人惊叹。一个从没有到过的城市他始终没有被路况和街角以及凌乱的山西口音弄得晕头转向的确是一个本事。

当然托马斯晚上也出席了这次晚宴,如果他没有在下午四点左右找到了南华门宾馆或许我们的故事仅限于机场的一瞥。但是宿命的是,他找到了而且是那么顺畅滑溜的找到,似乎他对此的熟悉程度不亚于一个本地人尽管他一再说明这是他花一个出发前的晚上细致研究地图的结果,事实仩一个在异乡他国的人到了这个地步除了天赋还是天赋。

托马斯不仅顺利的找到了南华门宾馆还很顺利的敲开了我的门。

托马斯和我纏绵到了下午快六点的时候先是催叫电话在桌上跳,之后是闻名遐迩的作家亲自进入房间邀请他们敲门进来的时候我和托马斯正坐聊怹的绰号为何叫火车头的话题。这个显然是我蓄谋已久我就想看看托马斯到底会如何应对。虽然我也明了男欢女爱就那么回事但是还昰遏制不住我的好奇心和探求欲望。果然托马斯扰着头似乎陷入尴尬因此他对司机和闻名遐迩的作家及时到来充满了感激。

在我将托马斯介绍给闻名遐迩的作家之后闻名遐迩的作家很快就说,托马斯一起去吧尝尝俺们山西的面食。继而就开始将托马斯的中文水平一顿猛夸

我们前往的餐馆叫筱面大王,在具体的路段我已经忘却了但是那个路段临台阶的位置有一个凸出的砖块我至今记忆犹新,它凸出哋表姿态独立。它其实已经靠近路侧由于几人并排走,托马斯几乎被挤在路侧他似乎又不愿意错过闻名遐迩的作家和我之间的任何┅个话题。正在走着忽的我的眼睛余光里看见托马斯像一个粗大木头一样摇晃着。他打了一个趔趄被那个路侧的不合时宜的砖块泮了┅下。当时台阶上的那个穿着蓝布围裙头戴特色兰斑纹头巾的女服务员张大了嘴巴还有玻璃橱窗里的一桌客人也目睹了这一幕,一个外國人差点摔了一个跟头

就在托马斯红着脸,幽默的说着俏皮话的时候店里很快安排人去铲除了那个砖块。它是无辜的是我的路线走嘚不对。托马斯自我解嘲道而那会儿我却无来由的心神不宁,看着一个从厨房里奔出去的胖伙计撸起了袖子用力挥动着一把大铁锹那個起初发红的砖旮旯开始发白,继而变成了和地面一样的颜色那个伙计看了看,又用铁锹用力的将地面拍打了几下

整个晚宴心猿意马,即便满桌子好吃的面食也总阻挡不了我的走神我说不清楚当时到底怎么了?托马斯坐在我旁边我的右手是一个当地的媒体记者。那昰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一个劲头的说着我的采访文字风格。“语言犀利富有激情,典型的黄苌风格”他说他在大学时代就拜读過我的采访文章。他还站起来敬我啤酒托马斯总是适时地替我挡驾。

托马斯果然是在中国那么多年的中国通酒桌上的那一套他应付自洳。似乎很快就变成了这桌上的中心桌上的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一致地表示对这个大鼻子高个子的外国人表示好感,并且一个劲儿的和他碰杯托马斯总是来者不拒。我暗下数过他大概喝了有足足的十六杯。除了啤酒他还和闻名遐迩的作家喝了山西老白干。总之那个晚仩的餐桌上我被冷落在一旁。托马斯在临散桌的时候几乎和闻名遐迩的作家成了互拍肩膀的哥们,他满口酒气的说着道地的笑话逗嘚全桌人哈哈大笑,甚至引得了邻桌的好奇在厨房里的厨师还特地跑出来看稀奇。

你习惯被围观吗事后,我揶揄他他对我的话置之鈈理,甚至我说他那天被像乡下人看猴子一样被人围观他也不气恼,只是呵呵地笑个不停

与其说我们的故事结束于那个晚上,还不如說是结束于那天面食大会餐你已经注意到了,那天的特色面馆固然很好甚至闻名遐迩的作家的邀请和开始的气氛都堪称一定的级别,泹是由于托马斯的缘故使得我对那天的印象变成了一次乱糟糟的大会餐,里面充斥着嘻嘻哈哈和酒气总之他在那天冲淡了我山西之行嘚美好感觉。更为重要的是当晚所有人的印象是,托马斯俨然是我的男朋友这个让我隐隐有点不快。

如果不是托马斯及时认错承认洎己喧宾夺主的话,我恐怕不会答应和他一起同行去平遥古城闻名遐迩的作家,还有司机照例客气的将我们送回了南华门宾馆然后客氣的离开了。作家起身向门外走的时候一再强调去平遥古城的事情他们已经安排了。

你们就等明天早晨的催床电话吧我已经注意到了,作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向托马斯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平遥古城的景致古朴动人,经典名胜更是名不虚传它们的一切存在似乎比那些明信片、门票上来的更为真实亲近。我相信我们肯定拍了不少照片。人景俱在向来是回忆的佐料。可令我惊讶的是我竟然找不到一张茬平遥古城的照片。既便是我写这些文字的此刻之五分钟前我还在一些书本里翻检查阅以期望能从哪一本书里掉出来一张照片来。我的尋找劳而无获或许是对那段时日的追忆之需迫使我坐到书桌前来开始写这些文字的,也或许是出于对托马斯那个火车头具体来由的一种洅度复述的欲望

既便如此,我敢肯定我们在一些景点前会驻足观望、拍照留影的。甚至会对某个建筑的细部如画梁雕栋、筑脚瓦当、門邸泰山石等无论文字和图案凑前细琢一下。后来我的邮箱里塞满了托马斯寄来的照片到那刻我才醒悟过来,照片是拍了只不过是託马斯拍得,当时我根本就没有带什么相机

那些照片上的景点,那些古朴的东西使托马斯很是惊讶他屡次或诵读或默言,眼神灼灼戓许这些对我们来说,是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对托马斯来说,肯定是非同寻常的经历与体验

我记得从平遥返回太原的时候,他一見那闻名遐迩的作家就连竖大拇指的情形他一连古德古德的说个不停。这太令人惊讶了这太好了,这太了不起了闻名遐迩的作家笑著说,那玩意多的是你不知道在乡下,家门口随处就有几个宝贝有人走路脚一踢也能踢出个不是秦代就是明清的玩意出来。

当然托马斯的惊讶是真实的他甚至夸张的拥抱了闻名遐迩的作家以示感激。

我所要说的倒不是这些而是在平遥古城的那个晚上。我们白天在遗跡名胜之间穿梭来往兴致勃勃。晚上却一点也不疲累还乘着月色在古城里转悠。那个一路送我们来的司机自然一刻不离的陪同除了怹之外,还有一个平遥县文联的人恕我已经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只是记得他在三十不到的样子显得精明能干,脸上始终是谦和温恭的表情他们对白天我们游历的地方,可谓耳熟能详据他们说,他们一年之中要陪客人来上三五回有时候还不止。他们俨然已经是一个匼适不过的导游他们提醒我们哪些工艺品是赝品,哪些地方能买到既便宜又值得收藏甚至作礼品送人的好货有时候我们眼里差不多的貨色,价格却天壤之别至于古城景致的历史他们也能道出一二。

托马斯曾当面说:你们是这个厉害。说着将竖起的大拇指在他们眼前晃动他们总是憨憨而笑。我们东游西逛他们则会在一旁凑在一起抽根烟,低低的说说话一待我们有什么疑惑,他们总会应声而来忣时解惑。

在一处老宅里托马斯竟然拦腰要吻我,这大大出乎我的意外他动作之快,之奇令人胜不胜防,我还正在看墙上的那幅明清之际的仕女古画呢我立马拒绝,尽管司机和平遥文联的人没有进来在整个古城游历中,他们有好些地方都在大门外等我们。出了那个故宅之后我的脸肯定是羞红的幸亏是暮色低垂之时,否则那两个候在门外的人肯定瞧出端倪

后来我择机问托马斯当时怎么会有如此冲动,要在一个古宅里吻我托马斯说他也不知道,我忽然感觉到我回到了古代要是身在那个时候多好,你就是那个仕女他自己也承认这很古怪。你这个大概就是我们所说的游览古迹发思古之幽情吧我这么对他说道。

 我们此后在不远处的一个貌似古代客栈歪打着旗幌的饭店里吃了点东西,当然也多是面食客栈和景点一样人客稀少,只有少数的几个外地游客端坐在一角稀拉拉的吃面吃完之后我們本打算去另外一个地方,只是到达那里景点已经闭馆谢客了我们在大街上盘桓了一阵就回到了住处。

住的地方从格局上来说本身就昰一个不错的景点,有苍遒古树有皂井围栏,有琉璃瓦当、有亭阁楼榭、还有曲水流觞每间房里是按照时下旅店的布局,有卫生间、電灯、电视等一应俱全总之这个不大的庭院,巧妙的将现代设施和古代流韵融为一体曲折回廊的灯火照着幽深的假山和竹篁,使人无端的会有恍惚之感有那么一瞬,我感觉回到了老家事实上,这里的景象和我家那边的确很像只是云南和山西是两种不同的韵致,前鍺披着云彩后者蒙着灰尘。

那会儿我正歪在床上看《一弹解千愁》,电视虽然打开着但是由于信号的因素,画面并不清晰荧屏上時有重影,雪花纷飞

有人敲门,我当然知道是托马斯但是我佯装没有听见。后来他返回房间拨打电话不成又开始拨打我的手机。我盯着在掌心跳动的手机最后还是接听了起来一分钟后他溜进了我的房间。他坐在靠近窗帘的圈椅里较之他高大的身材,圈椅显得很小小的让人担心几分钟后会坍塌。

他开口了:你在生我的气

我说:没有。我当时正在卫生间

之后一阵难堪的沉默,我拨弄着手机的上尛小挂件就在这个时候我又再次提起那个关于他为何叫火车头的话题的。为什么叫火车头托马斯我之所以这个时候提出或许是来自我嘚潜意识,也或许是为了打破沉默调节气氛的需要

我们的房间在二楼,窗户外有黑漆的树影窗帘在浮动,就在他的颈窝后面

托马斯擾了扰头,说你还真能那个那个什么?他在脑海里搜索一个词汇

我笑着告诉他,那个那个什么叫打破沙锅问到底

托马斯开始舔了舔嘴唇开始了自己的讲述。“其实说实话这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很少提是因为我不想提那就像腿上的伤疤,按照你们的说法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我一直在学会遗忘”果然这是一个沉痛的爱情故事,我盯着他看等他继续说下去他的鼻翼在灯影里向面颊上有一个宁静的投射。

她是南艺的一个高材生父亲是国画系教授,我那个时候痴迷国画其实我学的商贸,去南艺纯属意外我常去旁听叶恭田的国画課程,开始叶先生并不以为意认为一个外国人何以能了解国画的精粹。后来我写过一篇《石涛和齐白石渊源小议》他看后可以说是大為惊讶。后来不仅邀我去他家畅谈还赠我很多他的大作。总之我的中文功底和对绘画的理解博得了他的赏识

那是中秋节,他电话我去吃月饼到他家后发现他的女儿叶郦从北京回来了,此前我只在先生家的案几上见过照片她正在厨房里忙碌,我一见她的背影就喜欢上叻她身材高挑,并不显瘦体格上很匀称,转过脸朝我一笑我坐在他家客厅的沙发上,吃着月饼莫名的心虚肉跳,还脸发烧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叶老师是不是为你们创造条件呢想找个洋女婿?我承认我是故意这么问他的

可是托马斯一口否决了,他说决不是如此以他对叶恭田的了解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他后来思忖叶邀请他去吃月饼并无刻意。只是让在身在异地的托马斯了解点中国民风民俗而巳的确吃月饼是蛮有趣的,叶先生是如皋人他几乎把那边小时候的风俗一应照搬,因为没有庭院他就把小茶几放在阳台上,阳台上嘚月亮照着碗盏碗盏里有月饼,有苹果有柿子,总是好几样再说,叶郦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上他的他和她是逐渐升温的,而且还昰他点着火是的,自己煽风点火托马斯补充道。

他的努力大概很快就见效了叶恭田在北京读书的独女开始和托马斯出双入对,那是佽年夏天的事情了他们在叶家亲友圈内得到了许可,加之托马斯的中文说得很地道那些亲朋好友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的不妥。他們当中还有人开玩笑说你肯定是投错了胎,生到了德意志不过,所幸得是你又回来了只不过眼睛是蓝的,鼻子比我们高些罢了

总の我们的爱情在继续,一切顺风顺水我们相处一年后,叶郦正好也大学毕业了我们开始商量回德国去,她还可以继续读书譬如到柏林大学或者法兰克福大学读个研究生什么的。再者我要将叶郦带回家让她见见我的家人。我们已经开始准备叶恭田也不反对,其他亲萠也很支持就在叶郦大学毕业后的一个暑假,我们做了一个旅游计划这个也是叶郦主动提出来的,事实上你知道叶郦是那种很喜欢读書的女孩子她在大学里很少交游,记得她说过在大学四年只去过颐和园和香山。其他的古迹名胜一概没有去过

开始我们是商讨着,紦她引以为憾的事情弥补一下因此我们先去游了故宫、前门、还有什刹海,后海还有远郊的大觉寺之类的地方。后来我们的计划愈来愈大我们罗列出了很多城市,按照叶郦的说法她要在去德国前,将祖国山河带在身上当然她的这个说法比较浪漫。我同意了她的想法决定利用一年时间,和她一起游山玩水我们的确一起游玩了很多地方。但是我们不是那种你们说的那种驴友我们不是属于探险那種,我们就是旅游看看风景那种。我们去了西递黄山,西安成都,云南武汉,苏州杭州,还有扬州我们大抵是遵照一张地图。或飞机或火车,甚至还坐过拖拉机和马车。

你知道吗我们游了很多地方,唯独山西没有来我对山西的名胜古迹也早就向往过,泹是奇怪的是叶郦对山西却持有异议我提说过几次,她都未置可否我还算是一个知趣的人,当面不会再追下去当然后来我才弄明白叻怎么回事。

托马斯接过我递上的一杯茶水喝了一口说这个事情很奇妙的,我知道之后就从不提及了我知道那个是她的秘密。她的隐私我从不侵犯。她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相处的男友就是山西太原人只知道姓柳。从时间上推他们应该是在她大二下学期的时候分的掱,也就是我刚刚开始旁听叶恭田绘画课程的那个时候吧

我想叶郦在她的旅游计划里剔除了山西这个地方,显然有她的道理我也就不洅过问。只是准备着上路去另外一个地方对于我来说,山西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尽管对于叶郦来说意义非常。甚至是一个不能碰的隐痛每个人都是有隐痛的,关键看日子久了你那一块还疼不疼,大部分人年长日久之后那儿好了。

我们当时避开山西去了西安在咸阳機场我们还好好的,有说有笑只是下午看完兵马俑之后,事情发生了变化而且是突如其来,这个变化缘自一个电话这个电话使叶郦嘚脸色一变,并且她避开我走到了宾馆的阳台上去接虽然我们互不干涉各自的隐私,但是我觉得这个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以前她从鈈避讳,甚至还会讲谁谁来电话之类但是这次却奇怪的很,她不说接完电话一直沉默不语,脸色很不好看默默地整理着行李。

这个電话是不是那个姓柳的打来的呢我这么问托马斯。

托马斯沉吟了一下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我還问过她,是不是柳先生打得她摇头说不是。并且说是另外一个人她的神态显然是说了谎,但是我又不便道破后来想想,我还是错怪了她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她尽快从那种状态里恢复过来我在抓紧说我们的旅程,并且开始说着德国那边我家人的事情仳如我爸妈看见叶郦的照片夸说她漂亮希望早日见到之类的话。可是叶郦对我的说话好像是隔着一层纱。似乎在听似乎有充耳不闻的樣子。

一个电话就把她的大魂丢了一半。托马斯这么说道他的手有点抖动,以至于那个茶杯盖从杯口滑倒桌面上我们的视线一起聚焦看那个蓝底竹纹的瓷杯盖在桌面上激烈的转动了一阵。

晚上本来我们准备去逛逛的可是叶郦好像没有心思,我自己一个人独自出去走叻走我自己在外面的小摊上吃了点拉面。她是在宾馆餐厅吃的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洗后上床睡了。晚上她抱着我紧紧地。我知道她叒回来了她被一个电话勾去的大魂全部回来了。我也不多问她也不多说,我们就抱着睡了一直到天亮。

那么这个和你叫火车头托馬斯有什么关系呢?我对他的故事似乎失去了耐心

他耸了一下肩膀,抬了抬屁股那个圈椅似乎箍住了他的屁股,以至于他换姿势的时候椅子带动了起来好在这是一个短暂的一瞬。他显然换了一个姿势舒服多了他眉目大展,鼻翼翕动

你真要听吗?他脸上开始挂出一幅不易觉察的坏笑

其实,这个开始缘自我们之间私密的爱语就是那种极私密极私密的那种。按照你们中国人的说法就是闺房密语之类

托马斯说话的间隙似乎听见我鼻子里哼出来的那似乎表示不屑的声音,随即笑了起来然后换作一幅很认真地表情说,真的她说我们茬做爱的时候,我给她的印象就像是一个冲过来的火车她曾经写过两句诗。对她曾经参加大学里的文学社团,属于那种文学爱好者吧但是写的又比一般的文学爱好者要高明些。我开始一点也不知道她这个爱好的我认识作家范明和刘侃他们还是她介绍的呢。她和他们昰南京旧友

你能感觉到吗?托马斯忽然问我

我感觉到什么?坐在床沿上的我将手从股腿下抽出来问道

火车头啊?托马斯说着急快速嘚从圈椅那站起身来向这边走了过来。

他在此后的时间里一直在问我,像不像啊

火车头阿,火车头啊!

叶郦和托马斯从西安回来の后,他们回到了南京当时准备调整两天后准备前往云南。可是出发前的当晚叶郦从一栋居民楼跳了下来,当场身亡为了配合调查,托马斯还被公安审问过但这些托马斯都不在乎,他只是很费解没有任何征兆,美丽的叶郦竟然弃世而去这不仅是他,也是所有人包括叶郦的父亲叶恭田都感到意外。托马斯告诉我他其实不止一次来太原了,但是他又说不出来缘由但是他隐约感觉到叶郦的死和那个姓柳的有关。后来托马斯去探访了叶郦就读的学校问了很多人,也没问出一个究竟

叶郦就像给所有的人设下了一个谜,谜底只抓茬她的手上

后来我费了些周折还是得到了答案,托马斯神色黯然地说道

那答案是什么呢?我好奇地问托马斯

她其实还是爱着那个姓柳的,那年中秋节叶郦是负气回南京的。如果我不出现他们或许还会和好,可是我改变了他们的格局我是乘隙而入,尽管我并不知凊后来姓柳的得知我们好了,他毕业以后回到太原在工商局工作,郁郁不得志还和人打架。写了万言书给叶郦当然我都没有看见過,只是听说后来姓柳的就跳楼了。叶郦那天在西安接到的就是关于他的噩耗的电话

我其实当时隐约的感觉事出不妙,打算从云南回來之后我们就动身去德国。这样对她身心会大有好处我当时就这么想的,托马斯沉吟了一会继续说道,黄苌知道吗?我没有想到這来的太快了

那么她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吗?我问托马斯

一句话和一首诗。托马斯的眼睛盯着天花板面无表情的说旅馆的天花板上没囿光斑,也没有水渍看得出来是刚粉刷一新的。

托马斯当时向我叙述了那句话大抵意思是,叶郦向他表明她是爱他的,只是爱他的禸体多点而他(指柳)和她相契的更多点。我现在一想记起来那托马斯脸上的表情了,床头灯显得很黯淡他的鼻翼侧影和他的睫毛┅样显得很迷离。我们从平遥回来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联系过,但是我一直对那晚他的表情难以忘怀这个面影屡次的出现在我的日记里。托马斯告诉我他后来回国待了一段时间当然他的父母自始自终只是见到了一张叶郦的照片。

就在从平遥古城返回太原的路上我还是從托马斯那得到了叶郦写的那首名为《夏末记事》的诗,据托马斯说刘侃将此收入了年度的一个诗歌选集里他是在叶郦遗留下来的一个夲子里找到的。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记事本上面写的并不多,寥寥几首托马斯将其中自认为和他有关的撕了下来一直保存着。这首詩当然也被我一字不漏的摘抄进了我从太原回京后的日记里,我就是从这首诗回忆起我和托马斯的过往的下面就是叶郦的那首诗:

他飛翔,而我陷入沉泥

[荐读理由]阿飞“炸建委”的愤言差点酿成牢狱之灾,所幸的是终究有那么一群人执之理柄直谏不懈总而使阿飞岼安无恙。话说此小说和阿飞有什么关联除了写作时间,是几年前现在回想大概是和阿飞结识之际,且由其文学(小说)上志趣颇为楿投之后才写的这一篇小说。引子部分所及“黄苌”也是供职南都周刊小说中即以一个女记者黄苌角度感言体历。这次荐读全登之吔算是阿飞平安的一个“篇什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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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角度的胜利:道具和切片

——读韩东《中国情人》

人们经常有这样的谬论,说一流的诗人写不出一流小说一流的小说家写不出一流诗歌,这种奇怪的逻輯里其实暗含着某种固执和自以为是的偏见至少我认为这个话,用在韩东身上似乎并不适合韩东每次的小说写作都能给大家带来阅读嘚惊喜,从《扎根》到《我和你》再到《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知青变形记》这次的《中国情人》,在我看来也不例外,只是从姿態上更为决绝些而已:向读者大众进军当然这不能简单的归纳为媚俗,尽管这个封面看上去媚功十足韩东本人也说,这个封面“我则铨盘接受也是我欲探索的边界之一。”

事实上我以为一个优秀的写作者理应让更多的读者读到自己的作品,封闭自己对一个写作者洏言其实不仅仅是一种自我艺术标榜和回避,更是一种罪过

当明了这点以后,我们有理由相信会有更多的优质小说诞生它们会在当下┅堆堆小说垃圾中大放异彩。

有些好小说里非常重视道具使用的(《中国情人》就是这样的好小说)这些物什的存在提供给我们的阅读體验非常特别,它既是情节线索故事地标,又是使得大众读者能拥有的那种阅读带来的乐趣之一显然这跟小说的线性叙事有关。在一個十来万字的长篇里它的存在非常必要,已然成为一种大众阅读的索引之物它提供读者回味的便利的可能。这个道具的存在就像小说Φ的几个支点一旦抽除,小说定然訇然倒塌

其实道具无论小说,还是在戏剧甚至影视剧作品中都是不可或缺的,只是或多或少的运鼡抑或巧妙不同而已。一个道具的巧用将整个故事起承转合粘连在一起在韩东长篇新作《中国情人》里,道具是一只绘有年轻英俊的侽主的盘子全篇起承转合,情节的跌宕和推进情感世界的波澜和勾连均与此相关,可谓以“盘”始以“盘”终,堪称绝妙十四年嘚时空跨度,两男一女的情感和运命还有时代俗世的照影,可谓四两拨千金

在京郊艺术村的画家张朝晖终日以画架上艺术(盘子)为苼,这种商业和艺术交杂模糊的所谓艺术品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显然几无市场,张朝晖自然失魂落魄以期待从他“张记UFO”栖身之所一鹤冲忝梦圆美国,事实上他后来也的确如愿以偿孤身去了美国在他当时的心目中,外国人才识货这也的确代表了当时国人的普遍心态。

张朝晖和另外一个以绘猫的艺术家常乐(十四年后他摇身一变成为所谓“国学大师”)惺惺惜惺惺既互为表里又互为参照的人物,一个内姠寡言隽逸一个粗旷戏虐豁达。不仅体现在人物性格的设置上同样在情节上也是如此,常乐爱瞿红瞿红爱上了张朝晖,后来张朝晖遠赴美国将瞿红托给常乐,这三人的情感世界由此搭建完成当然,它远远不是一个三角恋那么简单瞿红原本只是来找厕所,却在大迋艺术村找来了一段生活他在常乐的引见下认识了张朝晖,并且一口买下了她喜欢的上面绘有张朝晖本人肖像的盘子由此盘子作为一個道具不仅仅深深嵌入到小说文本里,更为重要的是嵌入并影响了瞿红的情感和性爱生活

从瞿红吃光龙虾并喝光龙虾汁水舔动盘底(张朝晖肖像),舔动盘子的瞿红迷离可爱且任性“瞿红深处舌头开始在上面舔。唰唰几下残汤剩水就被她舔没了暴露出下面张朝晖的画潒,盘子又变成了画盘”而后进入了张朝晖的生活,她每次都能接住这个道具抵达高潮并且产生了依赖。“瞿红一面迎合对方一面伸出去一只手,稳住盘子”“瞿红就这么一路摇晃着画盘向终点冲去,奇迹发生了——她竟然抵达了高潮”再到“她趁着余勇向前一帶,将那盆子推下床头柜随着咔吧吧两声大响,瞿红这才彻底踏实了”从开始舔盘子,故事启动到握著盘子达到性爱高潮,再到盘孓断裂曲终人散。如果从道具的巧用角度讲整本小说堪称一个盘子的剧情史似乎也不为过。

较之小说的剧情化色彩小说文本在谋篇咘局上体现出了韩东叙事的一贯作法,小切口小体量的叙事几乎将近三分之一的篇幅讲述了大王艺术村二男一女的在20世纪90年代的“美好苼活”,文中的核心部分是第二篇也就是张朝晖归国后的三天两夜在篇幅的安排上,这段远远超过了末篇这也正是韩东式幽默与荒诞、琐细、尖锐等等交织辉映的精彩篇章。也正由于这部分叙事的华彩才使的结尾部分常乐一家的赴美出行带着那么一点狂欢的喜剧气息。

当然正由于这个聚焦式的写作,使得人物无不打上舞台剧人物的色彩因此这部分看上去犹如一个三幕剧。在这个精彩的中心堪称精彩绝伦的三间客房的桥段。

张朝晖住在长城长酒店的1727房间后来瞿红在隔壁1728房间住下,房间的镜像式效果使得瞿红在内心上获得了某種隐秘的平衡感,她在自作主张坠胎之后就在情郎隔壁住下平复自己并且视其为一个全新的阵地,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打掉丁老板的孩子她力邀张朝晖到1728房间,“不嘛你过来,你过来嘛人家是女的”,然而也真是在这个房间却是故事拐弯之地。瞿红的擅自主张她洎认为的堕胎是一次重新的开始,甜蜜的再出发两人爱情新领地的分水岭,可却得到的是张朝晖的抗拒和不可原谅爱情的纯粹,有时候却暗含一种谋杀这就是爱情中的荒诞和吊诡之处。瞿红和张朝晖本可按照大家期许奔向圆满可却落得再次分离的结局。

他十四年前茬中国发展并不如意到了美国也似乎并没有如期所愿,他才折身回国寻求新的突破因此,可以说张朝晖的果决,不仅仅来自他的价徝观还来自这个十四年间的物是人非带给他的心理冲击和惶惑不安,其实他并没有什么他的所谓道德制高点更谈不上什么道德优越感。北京早已今非昔比就连他曾经朝夕相处的瞿红、常乐都变成了“收藏界大佬”“国学大师”,至于他怀旧符号式的火锅也已经演变成叻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中国式盛宴一切的不适应让他最后选择再次离开。

张朝晖从1727房间逃遁出来并没有离开长城长饭店,因为诺大的丠京他无处可去,他继续选择住在长城长饭店1726房间自然是他不二选择。至于盘子在1727房间成为一个关键存在,一直等到常乐和瞿红目送张朝晖前往航站楼返回在一场心力不足仅存仪式感的性爱后成为碎片也成为瞿红告别过去的象征。自此这个盘子才宣告结束,有意思的是这个圆形盘子,碎了故事却奔向了大团圆(常乐和瞿红修成正果)。更有意思的是盘子在其中的巧用,即这个盘子在瞿红的凊感世界里的重要性作为绝对的男一号的张朝晖其实并不知情,他只是知道这个东西“早在十五年前就卖给了瞿红”

张朝晖、常乐以忣瞿红的三人情感纠葛史,所呈现的背景恰恰是一个喧杂闹腾的中国浮世绘

由此可见,这个故事就更像一个中国切片对俗世生活的描寫,人物的刻画十四年,三个人物中间可谓渗透着韩东叙事的反讽、嘲弄和隐喻力量。十四年前的大王艺术村的生活显得迷离轻巧,在观望中还不乏诗意尤其是寄托张朝晖希望的投币电话的描述,如果十四年的时间作为一个分割过去和当下的对照和疏离不言而喻。张朝晖自然很怀想当年的生活但是生活早已经推土机似的来到了势不可挡的当前。这个当前与他的想象差驰千里他的失落彷徨无助,甚至对当前诸多热烘烘的事实极不适应。比如借常乐之口说出的交规警察,开车习惯“中国人是相反的,胡乱开车胡乱做这个莋那个,无章可循就是有章也不循,车道山前必有路摸石头过河但总能圆满完成任务,因此咱们中国人能适应千变万化的时代而老外只能在棋盘式的条条框框利讨生活”。以及在饭局上的真话游戏得出的两厢生活对照他倒是像一个不合适宜的人“这实在出乎张朝辉嘚意外”。十四年后的老友故地重逢情人旧梦重温,无论是张朝晖还是常乐和瞿红,甚至不可或缺的次要人物大猫和丁老板凳三天两夜的生活深夜飙车,高档会所火锅饭局等等都显得欢诞不已。荒诞强调的是社会和人群的一种疏离感而这个小说里,这种日常式荒誕表现一种奇怪的变形渗透一种欢乐气息,由于韩东一贯的克制冷静的反讽叙事使其更为明显因此,与其说是荒诞还不如说是欢诞哽为准确。

韩东在一次访谈里曾经讲述了他的小说旨趣“我本人是写小说的,偏好传统的现实主义写作理念但在方式上有所不同。传統的方式简言之就是将惟妙惟肖是其至高的境界。而我的方式是将写飘起来,以达不可思议之境”《中国情人》可以说是他的一次美妙的践行。在这部新作里对这个时代、这个俗世的观察和描摹堪称精到准确,尤其是他的那种韩式幽默使得小说阅读极具可读性这部作品和那些所谓宏大叙事不同,以小切片观照人生和社会将我们已然熟视无睹的生活展露无遗,从某種程度上讲这是一次写作角度上的胜利。

广而告之的同时在此感谢我的责编秦玉琛,感谢北京燕山出版社冒着市场风险出版此书的勇氣

也特别感谢我的妻子以及家人,这么多年对我的任性而为给与宽容理解和支持

也衷心感谢那些支持和帮助我的所有师长、朋友,以忣其他相识和不相识的朋友

这本小说的出版,在这个喧嚣经济至上的时代能给您带来一丝欢愉足矣。

美国小说家菲利普罗斯说二十姩后小说会消亡,他的说法有点危言耸听但是电子阅读、数字出版的时代到来的确会给纸质阅读形成不小的挑战。但是我还是坚信小说鈈会消亡我也有足够的信念在生存奔走中继续写作。

雪夜读禁书及马尔

  北国的深秋天高气爽,正午阳光热烈傍晚却已经凉意袭人。落日笼着密州县城余晖漫漫,高大的银杏树被映的一树金黄使得老石榴巷中间的这座小院竟然越發明亮温暖起来。


  当然那不过是视觉而已。


  林大秀推门走进几日没有人打扫的小院里踩着满地落叶,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戰


  “见鬼!”他嘟囔着,飞快地提着行囊进了屋里


  虽然人去屋空几日没人照顾家什儿上都落着一层薄灰,好在平日照料得不錯屋子里没有什么霉味依然清清爽爽的。


  他把行囊都扔在炕上这才想起什么,飞快地冲出去就听见门口传来婴儿的哭号声。


  “哼……啊、哼……哇”


  “哭哭哭就知道哭。”他不耐烦地拎起篮子把婴孩也拎进屋里去,放在当门的八仙桌上然后开始大眼对小眼儿。


  婴孩干巴瘦出生不过三四天的样子,除了那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实在是看不出有哪里可爱。


  林大秀撇撇嘴一脸嫌棄感觉有点饿就顾自掏了个冷馒头开始啃,啃了两口觉得没味道就扔篮子里“呶,给你吃别说我饿着你。”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婴孩居然朝他翻了个白眼,小嘴瘪瘪的似乎要哭。


  “不许哭!你说你娘到底是哪去了,你爹又是哪个休想赖上我林大秀,夲少爷俊美翩翩哪里是你这个丑猴子能比的?”他自然不指望婴孩听懂回应不过是发泄自己怨气。


  小嘴一瘪婴孩就开始酝酿哭意。


  “不许哭!”他一脚踩着长凳身子前倾,细长雪白的手指点着篮子里的婴孩大声威胁。结果动作幅度过大扯得臀部的棒伤傷口疼,“哎呀”一声他龇牙咧嘴地赶紧把腿放下。


  “咯咯!”篮子里的婴孩竟然笑起来一边笑,小手在篮子里挥舞着小胸脯┅鼓一鼓的,小脚也直乱蹬


  “笑什么笑!”林大秀大声呵斥他。


  “哇——”婴孩直接开哭越哭越厉害,大有掀了屋顶的架势


  孩子一哭林大秀又头疼,威逼利诱统统用光都不见效孩子反而越哭越大,最后他气喘吁吁地没辙看着那孩子哭得脸色发青,浑身抽抽他又于心不忍。


  “哎哟喂小祖宗,祖宗你到底要干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林大秀就差下跪了,他爹打板子他都梗着脖子一句软话不说现在倒是宁愿打板子。



  人蠢就得多读书你这么蠢,还不读书


  林玖真是要背过气去。


  她又冷又饿还尿叻一身要多难受有多难受,这个蠢货居然还在呜呜喳喳呜呜,真是命苦堂堂女博士居然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她不过是工作太卖力接连熬了几个通宵,哪里知道一阵昏迷之后醒过来就被人生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熬夜太厉害,刚穿越那几天一直昏昏沉沉鈈但睁不开眼睛意识也时而清楚时而模糊。这期间她就记得自己被生出来中间糊里糊涂,再一睁眼就被林大秀这个不负责任的渣爹丢在門口她不命苦谁命苦?


  现在被捡回来浑身冰冷冷的,饿得要昏过去他居然还在跟她指手画脚。她才出生几天时间能活下来都昰老天给开了挂,现在居然要她说话


  林大秀,日你祖宗!


  林玖气得已经恨不得自爆从不骂脏话的她骂出了平生第一句脏话——虽然听起来只是“哇哇”的哭声。


  折腾了半天林大秀猛然拍拍脑门,“你这是饿了吧”他翻出那个冷馒头就往婴孩嘴里塞,想想不对捏开一点塞给他。


  林玖拼命地用舌尖把馒头顶出来姐姐我还是新生儿,要、喝、奶!面对这么一个蠢爹林玖感觉自己真昰倒了十八辈子霉,她发誓自己再也不熬夜让她回去就成,哪怕永远不工作整天坐吃等死也乐意。


  蠢爹在冷馒头、凉水都不凑效嘚状况下开始束手无策。


  冷静下来的林玖觉得也难为他毕竟他只是一个虚岁十四岁的纨绔少爷,除了一张脸他真的是一无是处!



  她感觉自己跟穿成血族差不多,现在对奶的渴望就跟他们对血的渴望一样强烈得无法遏制闹心挠肺,恨不得掀了屋子



  她唯囿拼命哭。她隐约记得这巷子里还有一户人家也生了孩子因为她听见过同样哇哇的哭声,希望她哭得凄惨点能够感召邻居的母性力量。


  蠢爹不行只能靠自己。一个新生儿这样立志实在是凄惨至极。


  林玖的策略还是有效的很快门口就传来响亮的声音,“林夶秀你干嘛呢?”


  没多久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就蹬蹬地跑进来,看到桌上的婴孩她眼睛瞪得圆圆的跟见鬼一样,“林大秀你哪里偷来的孩子!”


  林大秀好看的眉头拧起来,“什么偷来的你说话恁难听。”


  少女指着孩子脸皱成包子,“那是哪里来的”


  林大秀想也不想,哼道:“是我的怎么啦。”


  林玖瞄了他一眼倒是敢作敢当,然后她就瞄着那少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嫃是比调色盘还丰富多彩。


  “林大秀你、你……”


  林玖暗想:是的,他可下流了可渣了,你快揍他打他个鼻青脸肿,让他給新生儿吃馒头、喝凉水让他谋杀亲儿!


  “你、你真是厉害。”少女原本又惊又怒又伤又恨的表情突然就定格了变成了一张少女懷春,崇拜欣喜的表情



  林玖感觉看京剧变脸都没这么快的,姑娘你这是识人不清遇人不淑啊。然后那姑娘又做了一件让她惊讶不巳的事儿倾身过来扒拉她的襁褓,惊呼道:“是个小小子呢!”



  林玖眼前一黑差点真昏死过去。


  她、她、她一睁眼就变成了怹!


  刚出生那两天她浑浑噩噩的没有什么感觉,间或能听见一道伤心的女声唠叨着什么她就听清了林大秀这个名字,想来就是她爹等她真正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在小院门外,现在被个大姑娘给看了看结果就把自己看成个小小子!


  这霹雳不可谓不大。


  好┅会儿林玖都没发出声音努力地把这个事实消化掉。好在林玖从小到大都被人说这孩子经得住事儿性子向来沉稳冷静,哪怕现在自己穿成一个小小子她也不能如何


  毕竟眼前最大的难题是活下去。


  她努力地撑起眼皮看着眼前这姑娘现在又冷又饿又困又乏,感覺要昏迷过去不行,她得吃饱肚子才能昏睡


  韩椿儿大脸盘,虽然不是大美人却也长得眉眼清秀,挺耐看的


  林玖忽闪着大眼睛的样子落在她眼里,就看着小小的婴孩困得已经睁不开眼还费力地撩着眼皮,惹得她笑道:“他可真俊”



  韩椿儿哎呀一声,“他这么小不能吃这些东西的。”看见篮子里居然有个冷馒头韩椿儿赶紧将林玖抱起来,又发现早就尿了赶紧张罗给他换尿布


  林大秀的行囊胡乱塞了一些东西,翻个乱才找到两块合用的


  韩椿儿轻手轻脚地帮孩子换好尿布,饶是她平日里泼辣干练的做派现茬在林大秀的屋子里,伺候他的孩子也让她脸颊绯红滚烫。她赶紧把孩子收拾利索也不敢看林大秀,飞快道:“让孩子去我家呆会儿”


  看着韩椿儿抱着孩子飞一样离去,林大秀挠了挠头还跟做梦一样呢。发了一会儿怔他满屋子里转了转,厨房里还有点米面、鹹菜疙瘩、大酱、葱蒜之类的能正经吃的却没了。


  要做饭他哪里会!


  很快韩椿儿又抱着林玖回来,把吃饱喝足已经酣睡的孩孓放在炕上屋里几日没生火,炕上冷飕飕的被子也冰冰凉。


  韩椿儿皱眉轻手轻脚地把孩子安置好以后就去厨房见林大秀站在那裏发呆,她喊道:“林大秀得生火烧炕冷冰冰的孩子可受不了。”


  我还不知道要生火林大秀斜睨了她一眼,“老冯婶回乡下去了”



  韩椿儿当然知道他大少爷脾气,向来都是饭来张口的哪里轮得到他做活儿。


  她快手快脚地收拾利索生上火,烧了一锅热沝灶坑连着东间睡觉的屋子,火生起来很快就有热乎气,林玖睡得就更香


  林大秀看着生火的韩椿儿第一次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谢了”


  韩椿儿道:“远亲不如近邻,有什么好谢的”


  等忙活完,林大秀去找了一把钱出来递给她。韩椿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重重地哼一声甩手就走,还把大门摔得砰砰响


  林大秀脸也涨得红红的,这女人果然不能惯才帮点忙就上天。可惜没人伺候纨绔林少爷只能自己打水洗脸洗脚,结果笨手笨脚弄得厨房水漫金山一样他也懒得收拾,胡乱擦两下就去东間炕上睡觉


  虽然身上还有没愈合的伤,好在也不过是破了皮肉并不多厉害哪怕眼皮子底下还有一堆头疼的事儿,可他实在是太累呔乏没一会儿就沉入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哇哇”的哭声跟打雷一样将他惊醒


  林大秀起来点了油灯,昏黄的灯光瞬间充满叻整个房间夜风从窗户吹进来,灯火摇晃差点被吹灭。他赶紧把灯罩罩上回头去看炕头睡的孩子,因为睡得舒服他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黑葡萄一样晶亮


  这会儿倒是不哭了,瞪着大眼睛看他



  林玖使劲瞪他,自己努力哭醒他不就是要他给自己接尿吗怹傻看什么呢?看她能开出花来不成


  “又饿了?”林大秀蹙眉十分不耐,“现在没奶喝只有冷水。”


  林玖使劲蹬腿小手揮舞着,告诉他自己有尿了!笨蛋林大秀你除了一张脸还能干什么?


  林大秀看他手舞足蹈的瘦小的四肢倒是挺有力气的,他突然臉色一白“不会拉了吧。”


  他立刻嫌恶地捏着鼻子伸手去扒拉尿布,看了看倒是干爽爽的既没有拉也没有尿。


  林玖使劲瞪怹“接尿啊!”可惜出口的就是哇哇像哭一样的声音。


  林大秀自然不明白还装模作样地拍了拍他,“睡吧再不睡觉让狼叼了去。”


  正说着就看小娃娃的脸憋得通红然后一下子跟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变成个木头人一动不动,目光呆滞


  小娃娃尿床了,表凊居然那么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大秀乐得前仰后合使劲地拍打着炕面。


  而林玖已经在给自己催眠就当自己還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摊上这么个蠢爹她已经不指望有好日子过了。


  似乎是报复一样她也不提醒林大秀,就在林大秀笨手笨脚給她换尿布的时候拉了林大秀一身。



  一声惨叫在黑夜里格外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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