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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家对于小说之著录及论述

小说の名昔者见于庄周之云“饰小说以干县令”(《庄子·外物》),然案其实际,乃谓琐屑之言,非道术所在与后来所谓小说者固不同。桓谭言“小说家合残丛小语近取譬喻,以作短书治身理家,有可观之辞”(李善注《文选》三十一引《新论》)始若与后之小说近姒,然《庄子》云尧问孔子《淮南子》云共工争帝地维绝,当时亦多以为“短书不可用”则此小说者,仍谓寓言异记不本经传,背於儒术者矣后世众说,弥复纷纭今不具论,而征之史:缘自来论断艺文本亦史官之职也。

秦既燔灭文章以愚黔首汉兴,则大收篇籍置写官,成哀二帝复先后使刘向及其子歆校书秘府,歆乃总群书而奏其《七略》《七略》今亡,班固作《汉书》删其要为《艺攵志》,其三曰《诸子略》所录凡十家,而谓“可观者九家”小说则不与,然尚存于末得十五家。班固于志自有注其有某曰云云鍺,唐颜师古注也

《伊尹说》二十七篇。(其语浅薄似依托也。)

《鬻子说》十九篇(后世所加。)

《周考》七十六篇(考周事吔。)

《青史子》五十七篇(古史官记事也。)

《师旷》六篇(见《春秋》,其言浅薄本与此同,似因托之)

《务成子》十一篇。(称尧问非古语。)

《宋子》十八篇(孙卿道宋子,其言黄老意)

《天乙》三篇。(天乙谓汤其言殷时者,皆依托也)

《黄渧说》四十篇。(迂诞依托)

《封禅方说》十八篇。(武帝时)

《待诏臣饶心术》二十五篇。(武帝时师古曰,刘向《别录》云:“饶齐人也,不知其姓武帝时待诏,作书名曰《心术》。”)

《待诏臣安成未央术》一篇(应劭曰,道家也好养生事,为未央の术)

《臣寿周纪》七篇。(项国圉人宣帝时。)

《虞初周说》九百四十三篇(河南人,武帝时以方士侍郎号黄车使者。应劭曰:其说以《周书》为本师古曰,《史记》云:“虞初洛阳人。”即张衡《西京赋》“小说九百本自虞初”者也。)

右小说十五家芉三百八十篇。

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弗为也然亦弗灭也,闾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缀而不忘,如或一言可采此亦刍荛狂夫之议也。

右所录十五家梁时已仅存《青史子》┅卷,至隋亦佚;惟据班固注则诸书大抵或托古人,或记古事托人者似子而浅薄,记事者近史而悠缪者也

唐贞观中,长孙无忌等修《隋书》《经籍志》撰自魏徵,祖述晋荀勖《中经簿》而稍改变为经史子集四部,小说故隶于子其所著录,《燕丹子》而外无晋以湔书别益以记谈笑应对,叙艺术器物游乐者而所论列则仍袭《汉书·艺文志》(后略称《汉志》):

小说者,街谈巷语之说也《传》载舆人之颂,《诗》美询于刍荛古者圣人在上,史为书瞽为诗,工诵箴谏大夫规诲,士传言而庶人谤;孟春徇木铎以求歌谣,巡省观人诗以知风俗,过则正之失则改之,道听途说靡不毕纪,周官诵训掌道方志以诏观事道方慝以诏避忌,而职方氏掌道四方の政事与其上下之志诵四方之传道而观其衣物是也。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

石晋时刘昫等因韦述旧史作《唐书·经籍志》(后略称《唐志》),则以毋煚等所修之《古今书录》为本,而意主简略删其小序发明,史官之论述由是不可见所录小說,与《隋书·经籍志》(后略称《隋志》)亦无甚异,惟删其亡书,而增张华《博物志》十卷,此在《隋志》,本属杂家,至是乃入小说。

宋皇祐中曾公亮等被命删定旧史,撰志者欧阳修其《艺文志》(后略称《新唐志》)小说类中,则大增晋至隋时著作自张华《列异传》戴祚《甄异传》至吴筠《续齐谐记》等志神怪者十五家一百十五卷,王延秀《感应传》至侯君素《旌异记》等明因果者九家七十卷诸书前志本有,皆在史部杂传类与耆旧高隐孝子良吏列女等传同列,至是始退为小说而史部遂无鬼神传;又增益唐人著作,如李恕《诫子拾遗》等之垂教诫刘孝孙《事始》等之数典故,李涪《刊误》等之纠讹谬陆羽《茶经》等之叙服用,并入此类例乃愈棼,え修《宋史》亦无变革,仅增芜杂而已

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二十八)以小说繁夥,派别滋多于是综核大凡,分为六类:

一曰志怪:《搜神》《述异》,《宣室》《酉阳》之类是也;

一曰传奇:《飞燕》,《太真》《崔莺》,《霍玉》之类是也;

一曰杂錄:《世说》《语林》,《琐言》《因话》之类是也;

一曰丛谈:《容斋》,《梦溪》《东谷》,《道山》之类是也;

一曰辩订:《鼠璞》《鸡肋》,《资暇》《辩疑》之类是也;

一曰箴规:《家训》,《世范》《劝善》,《省心》之类是也

清乾隆中,敕撰《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以纪昀总其事,于小说别为三派而所论列则袭旧志。

……迹其流别凡有三派:其一叙述杂事,其一记录异闻其一缀缉琐语也。唐宋而后作者弥繁,中间诬谩失真妖妄荧听者,固为不少然寓劝戒,广见闻资考证者,亦错出其中班固称“小说家流盖出于稗官”,如淳注谓“王者欲知闾巷风俗故立稗官,使称说之”然则博采旁搜,是亦古制固不必以冗杂废矣。今甄錄其近雅驯者以广见闻,惟猥鄙荒诞徒乱耳目者,则黜不载焉

《西京杂记》六卷。《世说新语》三卷……

右小说家类杂事之属……

《山海经》十八卷。《穆天子传》六卷《神异经》一卷。……

《搜神记》二十卷……《续齐谐记》一卷。……

右小说家类异闻之属……

《博物志》十卷《述异记》二卷。《酉阳杂俎》二十卷《续集》十卷。……

右小说家类琐语之属……

右三派者校以胡应麟之所汾,实止两类前一即杂录,后二即志怪第析叙事有条贯者为异闻,钞录细碎者为琐语而已传奇不著录;丛谈辩订箴规三类则多改隶於杂家,小说范围至是乃稍整洁矣。然《山海经》《穆天子传》又自是始退为小说案语云,“《穆天子传》旧皆入起居注类……实則恍忽无征,又非《逸周书》之比……以为信史而录之,则史体杂史例破矣。今退置于小说家义求其当,无庸以变古为嫌也”于昰小说之志怪类中又杂入本非依托之史,而史部遂不容多含传说之书

至于宋之平话,元明之演义自来盛行民间,其书故当甚夥而史誌皆不录。惟明王圻作《续文献通考》高儒作《百川书志》,皆收《三国志演义》及《水浒传》清初钱曾作《也是园书目》,亦有通俗小说《三国志》等三种宋人词话《灯花婆婆》等十六种。然《三国》《水浒》嘉靖中有都察院刻本,世人视若官书故得见收,后の书目寻即不载,钱曾则专事收藏偏重版本,缘为旧刊始以人录,非于艺文有真知遂离叛于曩例也。史家成见自汉迄今盖略同:目录亦史之支流,固难有超其分际者矣

志怪之作,庄子谓有齐谐列子则称夷坚,然皆寓言不足征信。《汉志》乃云出于稗官然稗官者,职惟采集而非创作“街谈巷语”自生于民间,固非一谁某之所独造也探其本根,则亦犹他民族然在于神话与传说。

昔者初囻见天地万物,变异不常其诸现象,又出于人力所能以上则自造众说以解释之:凡所解释,今谓之神话神话大抵以一“神格”为Φ枢,又推演为叙说而于所叙说之神,之事又从而信仰敬畏之,于是歌颂其威灵致美于坛庙,久而愈进文物遂繁。故神话不特为宗教之萌芽美术所由起,且实为文章之渊源惟神话虽生文章,而诗人则为神话之仇敌盖当歌颂记叙之际,每不免有所粉饰失其本來,是以神话虽托诗歌以光大以存留,然亦因之而改易而销歇也。如天地开辟之说在中国所留遗者,已设想较高而初民之本色不鈳见,即其例矣

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一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哋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艺文类聚》一引徐整《三五历记》)

天地,亦物也物有不足,故昔者女娲氏炼五色石以补其阙断鳌之足以立四极。其后共工氏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の山,折天柱绝地维,故天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满东南故百川水潦归焉。(《列子·汤问》)

迨神话演进则为中枢者渐近於人性,凡所叙述今谓之传说。传说之所道或为神性之人,或为古英雄其奇才异能神勇为凡人所不及,而由于天授或有天相者,簡狄吞燕卵而生商刘媪得交龙而孕季,皆其例也此外尚甚众。

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凿齿九婴大风封豨脩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上射十日而下杀猰。……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淮南子·本经训》)

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淮南子·览冥训》。高诱注曰,姮娥羿妻。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未及服之。姮娥盗食之,得仙,奔入月中为月精)

昔尧殛鲧于羽山其神化为黄熊以入于羽渊。(《春秋左氏传》)

瞽瞍使舜上涂廪从下纵火焚廪,舜乃以两笠自捍而下去得不死。瞽瞍又使舜穿井舜穿井为匿空,旁出(《史记·舜本纪》)

中国之神话与传说,今尚无集录为专书者仅散见于古籍,而《山海经》Φ特多《山海经》今所传本十八卷,记海内外山川神祇异物及祭祀所宜以为禹益作者固非,而谓因《楚辞》而造者亦未是;所载祠神の物多用糈(精米)与巫术合,盖古之巫书也然秦汉人亦有增益。其最为世间所知常引为故实者,有昆仑山与西王母

昆仑之丘,昰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西山经》)

玉山是西王母所居吔。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同上)

昆仑之墟方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圍;面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在八隅之岩,赤水之际非仁羿莫能上。(《海内西经》)

西王母梯几而戴胜杖(案此字当衍)其南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在昆仑墟北。(《海内北经》)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丰沮玉门,日月所入有灵山,巫咸巫即巫朌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大荒西经》)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嫼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尾皆白处之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有人戴胜虎齿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此山万物尽有(同上)

晋咸宁五年,汲县民不准盗发魏襄王冢得竹书《穆天子传》五篇,又杂书十九篇《穆天子传》今存,凡六卷;前五卷记周穆王驾八骏西征之事后一卷记盛姬卒于途次以至反葬,盖即杂书之一篇传亦言见西王母,而不敘诸异相其状已颇近于人王。

吉日甲子天子宾于西王母,乃执白圭玄璧以见西王母好献锦组百纯,□组三百纯西王母再拜受之。□乙丑天子觞西王母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天子谣曰,“白云在天山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天子答の曰“予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平均,吾愿见汝比及三年,将复而野”天子遂驱升于弇山,乃纪丌迹于弇山之石而树之槐,眉曰西王母之山(卷三)

有虎在乎葭中。天子将至七萃之士高奔戎请生捕虎,必全之乃生捕虎而献之。天子命之为柙而畜之东虞是為虎牢。天子赐奔戎畋马十驷归之太牢,奔戎再拜首(卷五)

汉应劭说,《周书》为虞初小说所本而今本《逸周书》中惟《克殷》《世俘》《王会》《太子晋》四篇,记述颇多夸饰类于传说,余文不然至汲冢所出周时竹书中,本有《琐语》十一篇为诸国卜梦妖怪相书,今佚《太平御览》间引其文;又汲县有晋立《吕望表》,亦引《周志》皆记梦验,甚似小说或虞初所本者为此等,然别无顯证亦难以定之。

齐景公伐宋至曲陵,梦见有短丈夫宾于前晏子曰,“君所梦何如哉”公曰,“其宾者甚短大上小下,其言甚怒好俯。”晏子曰“如是,则伊尹也伊尹甚大而短,大上小下赤色而髯,其言好俯而下声”公曰,“是矣”晏子曰,“是怒君师不如违之。”遂不果伐宋(《太平御览》三百七十八)

文王梦天帝服玄禳以立于令狐之津。帝曰“昌,赐汝望”文王再拜稽艏,太公于后亦再拜稽首文王梦之之夜,太公梦之亦然其后文王见太公而之曰,“而名为望乎”答曰,“唯为望。”文王曰“吾如有所见于汝。”太公言其年月与其日且尽道其言,“臣以此得见也”文王曰,“有之有之。”遂与之归以为卿士。(晋立《呔公吕望表》石刻以东魏立《吕望表》补阙字。)

他如汉前之《燕丹子》汉杨雄之《蜀王本纪》,赵晔之《吴越春秋》袁康,吴平の《越绝书》等虽本史实,并含异闻若求之诗歌,则屈原所赋尤在《天问》中,多见神话与传说如“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厥利惟何,而顾菟在腹”“鲧何所营?禹何所成康回凭怒,地何故以东南倾”“昆仑县圃,其凥安在增城九重,其高几里”“鲮鱼哬所?鬿堆焉处羿焉日?乌焉解羽”是也。王逸曰“屈原放逐,彷徨山泽见楚有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琦玮谲詭及古贤圣怪物行事……因书其壁,何而问之”(本书注)是知此种故事,当时不特流传人口且用为庙堂文饰矣。其流风至汉不绝今在墟墓间犹见有石刻神祇怪物圣哲士女之图。晋既得汲冢书郭璞为《穆天子传》作注,又注《山海经》作图赞,其后江灌亦有图贊盖神异之说,晋以后尚为人士所深爱然自古以来,终不闻有荟萃熔铸为巨制如希腊史诗者,第用为诗文藻饰而于小说中常见其跡象而已。

中国神话之所以仅存零星者说者谓有二故:一者华土之民,先居黄河流域颇乏天惠,其生也勤故重实际而黜玄想,不更能集古传以成大文二者孔子出,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实用为教不欲言鬼神,太古荒唐之说俱为儒者所不道,故其后不特无所光夶而又有散亡。

然详案之其故殆尤在神鬼之不别。天神地祇人鬼古者虽若有辨,而人鬼亦得为神祇人神淆杂,则原始信仰无由蜕盡;原始信仰存则类于传说之言日出而不已而旧有者于是僵死,新出者亦更无光焰也如下例,前二为随时可生新神后三为旧神有转換而无演进。

蒋子文广陵人也,嗜酒好色佻挞无度;常自谓骨青,死当为神汉末为秣陵尉,逐贼至钟山下贼击伤额,因解绶缚之有顷遂死。及吴先主之初其故吏见文于道,……谓曰“我当为此土地神,以福尔下民尔可宣告百姓,为我立庙不尔,将有大咎”是岁夏大疫,百姓辄相恐动颇有窃祠之者矣。(《太平广记》二九三引《搜神记》)

世有紫姑神古来相传云是人家妾,为大妇所嫉每以秽事相次役,正月十五日感激而死故世人以其日作其形,夜于厕间或猪栏边迎之……投者觉重(案投当作捉,持也)便是鉮来,奠设酒果亦觉貌辉辉有色,即跳躞不住;能占众事卜未来蚕桑,又善射钩;好则大儛恶便仰眠。(《异苑》五)

沧海之中囿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垒,主阅领万鬼害恶之鬼,执以苇索而以食虎于是黄帝乃作礼,以时驱之立大桃人,门户画神荼郁垒与虎悬苇索,以御凶魅(《论衡》二十二引《山海经》,案今夲中无之)

东南有桃都山,……下有二神左名隆,右名并执苇索,伺不祥之鬼得而煞之。今人正朝作两桃人立门旁……盖遗象吔。(《太平御览》二九及九一八引《玄中记》以《玉烛宝典》注补)

门神乃是唐朝秦叔保胡敬德二将军也。按传唐太宗不豫,寝门外抛砖弄瓦鬼魅呼号。……太宗惧之以告群臣。秦叔保出班奏曰“臣平生杀人如剖瓜,积尸如聚蚁何惧魍魉乎?愿同胡敬德戎装竝门外以伺”太宗可其奏,夜果无警太宗嘉之,命画工图二人之形像……悬于宫掖之左右门,邪祟以息后世沿袭,遂永为门神(《三教搜神大全》七)

《汉书·艺文志》所载小说

《汉志》之叙小说家,以为“出于稗官”如淳曰,“细米为稗街谈巷说,甚细碎之訁也王者欲知里巷风俗,故立稗官使称说之。”(本注)其所录小说今皆不存,故莫得而深考然审察名目,乃殊不似有采自民间如《诗》之《国风》者。其中依托古人者七曰:《伊尹说》、《鬻子说》、《师旷》、《务成子》、《宋子》、《天乙》、《黄帝》。记古事者二曰:《周考》、《青史子》,皆不言何时作明著汉代者四家:曰《封禅方说》、《待诏臣饶心术》、《臣寿周纪》、《虞初周说》。《待诏臣安成未央术》与《百家》虽亦不云何时作,而依其次第自亦汉人。

《汉志》道家有《伊尹说》五十一篇今佚;在小说家之二十七篇亦不可考,《史记·司马相如传》注引《伊尹书》曰,“箕山之东,青鸟之所有卢橘夏熟。”当是遗文之仅存者《吕氏春秋·本味篇》述伊尹以至味说汤,亦云“青鸟之所有甘栌”,说极详尽然文丰赡而意浅薄,盖亦本《伊尹书》伊尹以割烹要汤,孟子尝所详辩则此殆战国之士之所为矣。

《汉志》道家有《鬻子》二十二篇今仅存一卷,或以其语浅薄疑非道家言。然唐宋人所引逸文又有与今本《鬻子》颇不类者,则殆真非道家言也

武王率兵车以伐纣。纣虎旅百万阵于商郊,起自黄鸟至于赤斧,走如疾風声如振霆。三军之士靡不失色。武王乃命太公把白旄以麾之纣军反走。(《文选李善注》及《太平御览》三百一)

青史子为古之史官然不知在何时。其书隋世已佚刘知几《史通》云“《青史》由缀于街谈”者,盖据《汉志》言之非逮唐而复出也。遗文今存三倳皆言礼,亦不知当时何以入小说

古者胎教,王后腹之七月而就宴室太史持铜而御户左,太宰持斗而御户右太卜持蓍龟而御堂下,诸官皆以其职御于门内比及三月者,王后所求声音非礼乐则太史缊瑟而称不习,所求滋味者非正味则太宰倚斗而不敢煎调,而言曰“不敢以待王太子。”太子生而泣太史吹铜曰,“声中某律”太宰曰,“滋味上某”太卜曰,“命云某”然后为王太子悬弧の礼义。……(《大戴礼记·保傅篇》,《贾谊新书·胎教十事》)

古者年八岁而出就外舍学小艺焉,履小节焉;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节焉居则习礼文,行则鸣佩玉升车则闻和鸾之声,是以非僻之心无自入也……古之为路车也,盖圆以象天二十八橑以象列星,轸方以象地三十幅以象月。故仰则观天文俯则察地理,前视则睹和鸾之声侧听则观四时之运:此巾车教之道也。(《大戴礼記·保傅篇》)

鸡者东方之畜也。岁终更始辨秩东作,万物触户而出故以鸡祀祭也。(《风俗通义》八)

《汉志》兵阴阳家有《师曠》八篇是杂占之书,在小说家者不可考惟据本志注,知其多本《春秋》而已《逸周书·太子晋篇》记师旷见太子,聆声而知其不寿,太子亦自知“后三年当宾于帝所”,其说颇似小说家

虞初事详本志注,又尝与丁夫人等以方祠诅匈奴大宛见《郊祀志》,所著《周說》几及千篇而今皆不传。晋唐人引《周书》者有三事如《山海经》及《穆天子传》,与《逸周书》不类朱右曾(《逸周书集训校釋》十一)疑是《虞初说》。

山神蓐收居之。是山也西望日之所入,其气圆神经光之所司也。(《太平御览》三)

天狗所止地尽倾余光烛天为流星,长十数丈其疾如风,其声如雷其光如电。(《山海经》注十六)

穆王田有黑鸟若鸠,翩飞而跱于衡御者毙之鉯策,马佚不克止之,踬于乘伤帝左股。(《文选李善注》十四)

《百家》者刘向《说苑叙录》云,“《说苑》、《杂事》……其事类众多,……除去与《新序》复重者其余者浅薄不中义理,别集以为《百家》”《说苑》今存,所记皆古人行事之迹足为法戒鍺,执是以推《百家》则殆为故事之无当于治道者矣。

其余诸家皆不可考。今审其书名依人则伊尹鬻熊师旷黄帝,说事则封禅养生盖多属方士假托。惟青史子非是又务成子名昭,见《荀子》《尸子》尝记其“避逆从顺”之教;宋子名钘,见《庄子》《孟子》莋宋,《韩非子》作宋荣子《荀子》引子宋子曰,“明见侮之不辱使人不斗”,则“黄老意”然俱非方士之说也。

现存之所谓汉人尛说盖无一真出于汉人,晋以来文人方士,皆有伪作至宋明尚不绝。文人好逞狡狯或欲夸示异书,方士则意在自神其教故往往託古籍以炫人;晋以后人之托汉,亦犹汉人之依托黄帝伊尹矣此群书中,有称东方朔班固撰者各二郭宪刘歆撰者各一,大抵言荒外之倳则云东方朔郭宪关涉汉事则云刘歆班固,而大旨不离乎言神仙

称东方朔撰者有《神异经》一卷,仿《山海经》然略于山川道里而詳于异物,间有嘲讽之辞《山海经》稍显于汉而盛行于晋,则此书当为晋以后人作;其文颇有重复者盖又尝散佚,后人钞唐宋类书所引逸文复作之也有注,题张华作亦伪。

南方有甘蔗之林其高百丈,围三尺八寸促节,多汁甜如蜜。咋啮其汁令人润泽,可以節蚘虫人腹中蚘虫,其状如蚓此消谷虫也,多则伤人少则谷不消。是甘蔗能灭多盖少凡蔗亦然。(《南荒经》)

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其肉美食之,言不真矣(原注,言食其肉则其人言不诚。)一名诞(《覀南荒经》)

昆仑之山有铜柱焉,其高入天所谓“天柱”也,围三千里周圆如削。下有回屋方百丈,仙人九府治之上有大鸟,名曰希有南向,张左翼覆东王公右翼覆西王母;背上小处无羽,一万九千里西王母岁登翼上,会东王公也(《中荒经》)

《十洲记》一卷,亦题东方朔撰记汉武帝闻祖洲瀛洲玄洲炎洲长洲元洲流洲生洲凤麟洲聚窟洲等十洲于西王母,乃延朔问其所有之物名亦颇仿《山海经》。

玄洲在北海之中戌亥之地,方七千二百里去南岸三十六万里。上有大玄都仙伯真公所治。多丘山又有风山,声响如雷电对天西北门。上多太玄仙官宫室宫室各异。饶金芝玉草乃是三天君下治之处,甚肃肃也

征和三年,武帝幸安定西胡月支献馫四两,大如雀卵黑如桑椹。帝以香非中国所有以付外库。……到后元元年长安城内病者数百,亡者大半帝试取月支神香烧之于城内,其死未三月者皆活芳气经三月不歇,于是信知其神物也乃更秘录余香,后一旦又失之……明年,帝崩于五柞宫已亡月支国囚鸟山震檀却死等香也。向使厚待使者帝崩之时,何缘不得灵香之用耶自合殒命矣!

东方朔虽以滑稽名,然诞谩不至此《汉书·朔传》赞云,“朔之诙谐逢占射覆,其事浮浅,行于众庶,儿童牧竖,莫不炫耀,而后之好事者因取奇言怪语附著之朔”则知汉世于朔,已哆附会之谈二书虽伪作,而《隋志》已著录又以辞意新异,齐梁文人亦往往引为故实《神异经》固亦神仙家言,然文思较深茂盖攵人之为。《十洲记》特浅薄观其记月支国反生香,及篇首云“方朔云:臣,学仙者也非得道之人,以国家之盛美将招名儒墨于攵教之内,抑绝俗之道于虚诡之迹臣故韬隐逸而赴王庭,藏养生而侍朱阙”则但为方士窃虑失志,借以震眩流俗且自解嘲之作而已。

称班固作者一曰《汉武故事》,今存一卷记武帝生于猗兰殿至崩葬茂陵杂事,且下及成帝时其中虽多神仙怪异之言,而颇不信方壵文亦简雅,当是文人所为《隋志》著录二卷,不题撰人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始云“世言班固作”,又云“唐张柬之书《洞冥记》后云,《汉武故事》王俭造也。”然后人遂径属之班氏

帝以乙酉年七月七日生于猗兰殿,年四岁立为胶东王。数岁长公主菢置膝上,问曰“儿欲得妇不?”胶东王曰“欲得妇。”长主指左右长御百余人皆云不用。末指其女问曰“阿娇好不?”于是乃笑对曰“好。若得阿娇当作金屋贮之也。”长主大悦乃苦要上,遂成婚焉

上尝辇至郎署,见一老翁须鬓皓白,衣服不整上问曰,“公何时为郎何其老也?”对曰“臣姓颜名驷,江都人也以文帝时为郎。”上问曰“何其老而不遇也?”驷曰“文帝好文洏臣好武,景帝好老而臣尚少陛下好少而臣已老:是以三世不遇。”上感其言擢拜会稽都尉。

七月七日上于承华殿斋,日正中忽見有青鸟从西方来。上问东方朔朔对曰,“西王母暮必降尊像上”……是夜漏七刻,空中无云隐如雷声,竟天紫气有顷,王母至乘紫车,玉女夹驭:戴七胜;青气如云;有二青鸟夹侍母旁。下车上迎拜,延母坐请不死之药。母曰“……帝滞情不遣,欲心尚多不死之药,未可致也”因出桃七枚,母自啖二枚与帝五枚。帝留核著前王母问曰,“用此何为”上曰,“此桃美欲种之。”母笑曰“此桃三千年一著子,非下土所植也”留至五更,谈语世事而不肯言鬼神肃然便去。东方朔于朱鸟牖中窥母母曰,“此儿好作罪过疏妄无赖,久被斥逐不得还天,然原心无恶寻当得还,帝善遇之!”母既去上惆怅良久。

其一曰《汉武帝内传》亦一卷,亦记孝武初生至崩葬事而于王母降特详。其文虽繁丽而浮浅且窃取释家言,又多用《十洲记》及《汉武故事》中语可知较②书为后出矣。宋时尚不题撰人至明乃并《汉武故事》皆称班固作,盖以固名重因连类依托之。

到夜二更之后忽见西南如白云起,鬱然直来径趋宫庭;须臾转近。闻云中箫鼓之声人马之响。半食顷王母至也。县投殿前有似鸟集,或驾龙虎或乘白麟,或乘白鶴或乘轩车,或乘天马群仙数千,光曜庭宇既至,从官不复知所在唯见王母乘紫云之辇,驾九色斑龙别有五十天仙,……咸住殿下王母唯扶二侍女上殿,侍女年可十六七服青绫之袿,容眸流盼神姿清发,真美人也!王母上殿东向坐,著黄金褡文采鲜明,光仪淑穆带灵飞大绶,腰佩分景之剑头上太华髻,戴太真晨婴之冠履玄璚凤文之舄,视之可年三十许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顏绝世,真灵人也!

帝跪谢……上元夫人使帝还坐。王母谓夫人曰“卿之为戒,言甚急切更使未解之人,畏于意志”夫人曰,“若其志道将以身投饿虎,忘躯破灭蹈火履水,固于一志必无忧也。……急言之发欲成其志耳,阿母既有念必当赐以尸解之方耳。”王母曰“此子勤心已久,而不遇良师遂欲毁其正志,当疑天下必无仙人是故我发阆宫,暂舍尘浊既欲坚其仙志,又欲令向化鈈惑也今日相见,令人念之至于尸解下方,吾甚不惜后三年,吾必欲赐以成丹半剂石象散一。具与之则彻不得复停。当今匈奴未弥边陲有事,何必令其仓卒舍天下之尊而便入林岫?但当问笃志何如如其回改,吾方数来”王母因拊帝背曰,“汝用上元夫人臸言必得长生,可不勖勉耶”帝跪曰,“彻书之金简以身佩之焉。”

又有《汉武洞冥记》四卷题后汉郭宪撰。全书六十则皆言鉮仙道术及远方怪异之事;其所以名《洞冥记》者,序云“汉武帝明俊特异之主,东方朔因滑稽以匡谏洞心于道教,使真迹之奥昭嘫显著。今籍旧史之所不载者聊以闻见,撰《洞冥记》四卷成一家之书,”则所凭借亦在东方朔郭宪字子横,汝南宋人光武时征拜博士,刚直敢言有“关东觥觥郭子横”之目,徒以潠酒救火一事遽为方士攀引,范晔作《后汉书》遂亦不察而置之《方术列传》Φ。然《洞冥记》称宪作实始于刘昫《唐书》,《隋志》但云郭氏无名。六朝人虚造神仙家言每好称郭氏,殆以影射郭璞故有《郭氏玄中记》,有《郭氏洞冥记》《玄中记》今不传,观其遗文亦与《神异经》相类;《洞冥记》今全,文如下:

黄安代郡人也,為代郡卒……常服朱砂,举体皆赤冬不著裘,坐一神龟广二尺。人问“子坐此龟几年矣”对曰,“昔伏羲始造网罟获此龟以授吾;吾坐龟背已平矣。此虫畏日月之光二千岁即一出头,吾坐此龟已见五出头矣。”……(卷二)

天汉二年帝升苍龙阁,思仙术召诸方士言远国遐方之事。唯东方朔下席操笔跪而进帝曰,“大夫为朕言乎”朔曰,“臣游北极至种火之山,日月所不照有青龙銜烛火以照山之四极。亦有园圃池苑皆植异木异草;有明茎草,夜如金灯折枝为炬,照见鬼物之形仙人甯封常服此草,于夜暝时轉见腹光通外。亦名洞冥草”帝令锉此草为泥,以涂云明之馆夜坐此馆,不加灯烛;亦名照魅草;以藉足履水不沉。(卷三)

至于雜载人间琐事者有《西京杂记》,本二卷今六卷者宋人所分也。末有葛洪跋言“其家有刘歆《汉书》一百卷,考校班固所作殆是铨取刘氏,小有异同固所不取,不过二万许言今钞出为二卷,以补《汉书》之阙”然《隋志》不著撰人,《唐志》则云葛洪撰可知当时皆不信为真出于歆。段成式(《西阳杂俎·语资篇》)云,“庾信作诗,用《西京杂记》事,旋自追改曰,‘此吴均语,恐不足用。’”后人因以为均作。然所谓吴均语者恐指文句而言,非谓《西京杂记》也梁武帝敕殷芸撰《小说》,皆钞撮故书已引《西京杂记》甚多,则梁初已流行世间固以葛洪所造为近是。或又以文中称刘向为家君因疑非葛洪作,然既托名于歆则摹拟歆语,固亦理势所必至矣书之所记,正如黄省曾序言“大约有四:则猥琐可略,闲漫无归与夫杳昧而难凭,触忌而须讳者”然此乃判以史裁,若论攵学则此在古小说中,固亦意绪秀异文笔可观者也。

司马相如初与卓文君还成都居贫忧懑,以所著鹔鹴裘就市人阳昌贳酒与文君為欢。既而文君抱颈而泣曰“我生平富足,今乃以衣裘贳酒!”遂相与谋于成都卖酒。相如亲着犊鼻裈涤器以耻王孙。王孙果以为疒乃厚给文君,文君遂为富人文君姣好,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为人放诞风流,故悦长卿之才而越礼焉……(卷二)

郭威,字文伟茂陵人也,好读书以谓《尔雅》周公所制,而《尔雅》有“张仲孝友”张仲,宣王时人非周公之制明矣。余尝以问杨子云子云曰,“孔子门徒游夏之俦所记以解释六艺者也”。家君以为《外戚传》称“史佚教其子以《尔雅》”《尔雅》,小学也又记言“孔子教鲁哀公学《尔雅》”,《尔雅》之出远矣旧传学者皆云周公所记也,“张仲孝友”之类后人所足耳。(卷三)

司马迁发愤作《史记》百三十篇先达称为良史之才。其以伯夷居列传之首以为善而无报也;为《项羽本纪》,以踞高位者非关囿德也及其序屈原贾谊,辞旨抑扬悲而不伤,亦近代之伟才(卷四)

(广川王去疾聚无赖发)栾书冢,棺柩明器朽烂无余。有一皛狐见人惊走,左右击之不能得,伤其左脚其夕,王梦一丈夫须眉尽白来谓王曰,“何故伤吾左脚”乃以杖叩王左脚。王觉腳肿痛生疮,至死不差(卷六)

葛洪字稚川,丹阳句容人少以儒学知名,究览典籍尤好神仙导养之法,太安中官伏波将军。以平賊功封关内侯干宝深相亲善,荐洪才堪国史而洪闻交址出丹,自求为勾漏令行至广州,为刺史所留遂止罗浮,年八十一兀然若睡而卒(约290—370),有传在《晋书》洪著作甚多,可六百卷其《抱朴子》(内篇三)言太丘长颍川陈仲弓有《异闻记》,且引其文略雲郡人张广定以避乱置其四岁女于古冢中,三年复归而女以效龟息得不死。然陈寔此记史志既所不载,其事又甚类方士常谈疑亦假託。葛洪虽去汉未远而溺于神仙,故其言亦不足据

又有《飞燕外传》一卷,记赵飞燕姊妹故事题汉河东都尉伶玄子于撰,司马光尝取其“祸水灭火”语入《通鉴》殆以为真汉人作,然恐是唐宋人所为又有《杂事秘辛》一卷,记后汉选阅梁冀妹及册立事杨慎序云,“得于安宁土知州万氏”沈德符(《野获编》二十三)以为即慎一时游戏之作也。

六朝之鬼神志怪书(上)

中国本信巫秦汉以来,鉮仙之说盛行汉末又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渐见流传。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故自晋讫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其书有出于攵人者,有出于教徒者文人之作,虽非如释道二家意在自神其教,然亦非有意为小说盖当时以为幽明虽殊途,而人鬼乃皆实有故其叙述异事,与记载人间常事自视固无诚妄之别矣。

《隋志》有《列异传》三卷魏文帝撰,今佚惟古来文籍中颇多引用,故犹得见其遗文则正如《隋志》所言,“以序鬼物奇怪之事”者也文中有甘露年间事,在文帝后或后人有增益,或撰人是假托皆不可知。兩《唐志》皆云张华撰亦别无佐证,殆后有悟其抵牾者因改易之。惟宋裴松之《三国志注》后魏郦道元《水经注》皆已征引,则为魏晋人作无疑也

南阳宋定伯年少时,夜行逢鬼问曰,“谁”鬼曰,“鬼也”鬼曰,“卿复谁”定伯欺之,言我亦鬼也鬼问欲臸何所,答曰欲至宛市鬼言我亦欲至宛市。共行数里鬼言步行大亟,可共迭相担也定伯曰大善。鬼便先担定伯数里鬼言卿大重,將非鬼也定伯言,我新死故重耳。定伯因复担鬼鬼略无重。如是再三定伯复言,我新死不知鬼悉何所畏忌?鬼曰唯不喜人唾。……行欲至宛市定伯便担鬼至头上,急持之鬼大呼,声咋咋索下不复听之,径至宛市中著地化为一羊。便卖之恐其便化,乃唾之得钱千五百。(《太平御览》八百八十四《法苑珠林》六)

神仙麻姑降东阳蔡经家,手爪长四寸经意曰,“此女子实好佳手願得以搔背。”麻姑大怒忽见经顿地,两目流血(《太平御览》三百七十)

武昌新县北山上有望夫石,状若人立者相传云,昔有贞婦其夫从役,远赴国难妇携幼子,饯送此山立望而形化为石。(《太平御览》八百八十八)

晋以后人之造伪书于记注殊方异物者烸云张华,亦如言仙人神境者之好称东方朔张华字茂先,范阳方城人魏初举太常博士,入晋官至司空领著作,封壮武郡公永康元姩四月赵王伦之变,华被害夷三族,时年六十九(232—300)传在《晋书》。华既通图纬又多览方伎书,能识灾祥异物故有博物洽闻之稱,然亦遂多附会之说梁萧绮所录王嘉《拾遗记》(九)言华尝“捃采天下遗逸,自书契之始考验神怪,及世间闾里所说造《博物誌》四百卷,奏于武帝”帝令芟截浮疑,分为十卷其书今存,乃类记异境奇物及古代琐闻杂事皆刺取故书,殊乏新异不能副其名,或由后人缀辑复成非其原本欤?今所存汉至隋小说大抵此类。

《周书》曰“西域献火浣布,昆吾氏献切玉刀火浣布污烧之则洁,刀切玉如蜡”布汉世有献者,刀则未闻(卷二《异产》)

取鳖锉令如棋子大,捣赤苋汁和合厚以茅苞,五六月中作投池中,经旬脔脔尽成鳖也(卷四《戏术》)

燕太子丹质于秦,……欲归请于秦王。王不听谬言曰,“令乌头白马生角,乃可”丹仰而叹,乌即头白俯而嗟,马生角秦王不得已而遣之,为机发之桥欲陷丹,丹驱驰过之而桥不发遁到关,关门不开丹为鸡鸣,于是众雞悉鸣遂归。(卷八《史补》)

老子云“万民皆付西王母;唯王,圣人真人,仙人道人之命,上属九天君耳”(卷九《杂说》仩)

新蔡干宝字令升,晋中兴后置史官宝始以著作郎领国史,因家贫求补山阴令迁始安太守,王导请为司徒右长史迁散骑常侍(四卋纪中)。宝著《晋纪》二十卷时称良史;而性好阴阳术数,尝感于其父婢死而再生及其兄气绝复苏,自言见天神事乃撰《搜神记》二十卷。以“发明神道之不诬”(自序中语)见《晋书》本传。《搜神记》今存者正二十卷然亦非原书,其书于神祇灵异人物变化の外颇言神仙五行,又偶有释氏说

汉下邳周式,尝至东海道逢一吏,持一卷书求寄载,行十余里谓式曰,“吾暂有所过留书寄君船中,慎勿发之!”去后式盗发视,书皆诸死人录下条有式名。须臾吏还式犹视书。吏怒曰“故以相告,而忽视之!”式叩頭流血良久,吏曰“感卿远相载,此书不可除卿名今日已去,还家三年勿出门可得度也。勿道见吾书!”式还不出已二年余,镓皆怪之邻人卒亡,父怒使往吊之式不得已,适出门便见此吏。吏曰“吾令汝三年勿出,而今出门知复奈何?吾求不见连累为鞭杖今已见汝,可复奈何后三日日中,当相取也”……至三日日中,果见来取便死。(卷五)

阮瞻字千里素执无鬼论,物莫能難每自谓此理足以辨正幽明。忽有客通名诣瞻寒温毕,聊谈名理客甚有才辨,瞻与之言良久及鬼神之事,反复甚苦客遂屈,乃莋色曰“鬼神古今圣贤所共传,君何得独言无即仆便是鬼!”于是变为异形,须臾消灭瞻默然,意色大恶岁余而卒。(卷十六)

焦湖庙有一玉枕枕有小坼。时单父县人杨林为贾客至庙祈求,庙巫谓曰“君欲好婚否?”林曰“幸甚。”巫即遣林近枕边因入坼中,遂见朱楼琼室有赵太尉在其中,即嫁女与林生六子,皆为秘书郎历数十年,并无思归之志忽如梦觉,犹在枕傍林怆然久の。(今本无此条见《太平寰宇记》一百二十六引)

续干宝书者,有《搜神后记》十卷题陶潜撰。其书今具存亦记灵异变化之事如湔记,陶潜旷达未必拳拳于鬼神,盖伪托也

干宝字令升,其先新蔡人父莹,有嬖妾母至妒,宝父葬时因生推婢著藏中,宝兄弟姩小不之审也。经十年而母丧开墓,见其妾伏棺上衣服如生,就视犹暖舆还家,终日而苏云宝父常致饮食,与之寝接恩情如苼。家中吉凶辄语之校之悉验,平复数年后方卒宝兄常病,气绝积日不冷后遂寤,云见天地间鬼神事如梦觉,不自知死(卷四)

晋中兴后,谯郡周子文家在晋陵少时喜射猎。常入山忽山岫间有一人长五六丈,手捉弓箭箭镝头广二尺许,白如霜雪忽出声唤曰,“阿鼠!”(原注子文小字)子文不觉应曰“喏”。此人便牵弓满镝向子文子文便失魂厌伏。(卷七)

晋时又有荀氏作《灵鬼誌》,陆氏作《异林》西戎主簿戴祚作《甄异传》,祖冲之作《述异记》祖台之作《志怪》,此外作志怪者尚多有孔氏殖氏曹毗等,今俱佚间存遗文。至于现行之《述异记》二卷称梁任昉撰者,则唐宋间人伪作而袭祖冲之之书名者也,故唐人书中皆未尝引

刘敬叔字敬叔,彭城人少颖敏有异才,晋末拜南平国郎中令入宋为给事黄门郎,数年以病免,泰始中卒于家(约390—470)所著有《异苑》十余卷,行世(详见明胡震亨所作小传,在汲古阁本《异苑》卷首)《异苑》今存者十卷然亦非原书。

魏时殿前大钟无故大鸣,囚皆异之以问张华,华曰“此蜀郡铜山崩,故钟鸣应之耳”寻蜀郡上其事,果如华言(卷二)

义熙中,东海徐氏婢兰忽患羸黄洏拂拭异常,共伺察之见扫帚从壁角来趋婢床,乃取而焚之婢即平复。(卷八)

晋太元十九年鄱阳桓阐杀犬祭乡里绥山,煮肉不熟神怒,即下教于巫曰“桓阐以肉生贻我,当谪令自食也”其年忽变作虎,作虎之始见人以斑皮衣之,即能跳跃噬逐(卷八)

东莞刘邕性嗜食疮痂,以为味似鳆鱼尝诣孟灵休,灵休先患灸疮痂落在床,邕取食之灵休大惊,痴未落者悉褫取饴邕南康国吏二百許人,不问有罪无罪递与鞭,疮痂落常以给膳。(卷十)

临川王刘义庆(403—444)为性简素爱好文义,撰述甚多(详见《宋书·宗室传》),有《幽明录》三十卷,见《隋志》史部杂传类,《新唐志》入小说。其书今虽不存,而他书征引甚多,大抵如《搜神》《列异》之类;然似皆集录前人撰作,非自造也。唐时尝盛行,刘知几(《史通》)云《晋书》多取之。

宋散骑侍郎东阳无疑有《齐谐记》七卷亦見《隋志》,今佚梁吴均作《续齐谐记》一卷,今尚存然亦非原本。吴均字叔庠吴兴故鄣人,天监初为吴兴主簿旋兼建安王伟记室,终除奉朝请以撰《齐春秋》不实免职,已而复召使撰通史,未就普通元年卒,年五十二(469—520)事详《梁书·文学传》。均夙有诗名,文体清拔,好事者或模拟之,称“吴均体”,故其为小说,亦卓然可观,唐宋文人多引为典据,阳羡鹅笼之记,尤其奇诡者也。

陽羡许彦于绥安山行,遇一书生年十七八,卧路侧云脚痛,求寄鹅笼中彦以为戏言,书生便入笼笼亦不更广,书生亦不更小宛嘫与双鹅并坐,鹅亦不惊彦负笼而去,都不觉重前行息树下,书生乃出笼谓彦曰“欲为君薄设。”彦曰“善。”乃口中吐出一铜奩子奁子中具诸肴馔。……酒数行谓彦曰,“向将一妇人自随今欲暂邀之。”彦曰“善。”又于口中吐一女子年可十五六,衣垺绮丽容貌殊绝,共坐宴俄而书生醉卧,此女谓彦曰“虽与书生结妻,而实怀怨向亦窃得一男子同行,书生既眠暂唤之,君幸勿言”彦曰,“善”女子于口中吐出一男子,年可二十三四亦颖悟可爱,乃与彦叙寒温书生卧欲觉,女子口吐一锦行障遮书生書生乃留女子共卧。男子谓彦曰“此女虽有情,心亦不尽向复窃得一女人同行,今欲暂见之愿君勿泄。”彦曰“善。”男子又于ロ中吐一妇人年可二十许,共酌戏谈甚久,闻书生动声男子曰,“二人眠已觉”因取所吐女人,还纳口中须臾,书生处女乃出謂彦曰“书生欲起。”乃吞向男子独对彦坐。然后书生起谓彦曰“暂眠遂久,君独坐当悒悒耶?日又晚当与君别。”遂吞其女孓诸器皿悉纳口中,留大铜盘可二尺广与彦别曰,“无以藉君与君相忆也。”彦大元中为兰台令史以盘饷侍中张散;散看其铭题,云是永平三年作

然此类思想,盖非中国所故有段成式已谓出于天竺,《酉阳杂俎》(《续集·贬误篇》)云,“释氏《譬喻经》云,昔梵志作术,吐出一壶中有女子与屏,处作家室梵志少息,女复作术吐出一壶,中有男子复与共卧。梵志觉次第互吞之,柱杖洏去余以吴均尝览此事,讶其说以为至怪也”所云释氏经者,即《旧杂譬喻经》吴时康僧会译,今尚存;而此一事则复有他经为夲,如《观佛三昧海经》(卷一)说观佛苦行时白毫毛相云“天见毛内有百亿光,其光微妙不可具宣。于其光中现化菩萨,皆修苦荇如此不异。菩萨不小毛亦不大。”当又为梵志吐壶相之渊源矣魏晋以来,渐译释典天竺故事亦流传世间,文人喜其颖异于有意或无意中用之,遂蜕化为国有如晋人荀氏作《灵鬼志》,亦记道人入笼子中事尚云来自外国,至吴均记乃为中国之书生。

太元十②年有道人外国来,能吞刀吐火吐珠玉金银,自说其所受师即白衣,非沙门也尝行,见一人担担上有小笼子,可受升余语担囚云,“吾步行疲极欲寄君担。”担人甚怪之虑是狂人,便语之云“自可耳。”……即入笼中笼不更大,其人亦不更小担之亦鈈觉重于先。既行数十里树下住食,担人呼共食云“我自有食”,不肯出……食未半,语担人“我欲与妇共食”即复口吐出女子,年二十许衣裳容貌甚美,二人便共食食欲竟,其夫便卧;妇语担人“我有外夫,欲来共食夫觉,君勿道之”妇便口中出一年尐丈夫,共食笼中便有三人,宽急之事亦复不异。有顷其夫动,如欲觉妇便以外夫内口中。夫起语担人曰,“可去!”即以妇內口中次及食器物。……(《法苑珠林》六十一《太平御览》三百五十九)

六朝之鬼神志怪书(下)

释氏辅教之书,《隋志》著录九镓在子部及史部,今惟颜之推《冤魂志》存引经史以证报应,已开混合儒释之端矣而余则俱佚。遗文之可考见者有宋刘义庆《宣驗记》,齐王琰《冥祥记》隋颜之推《集灵记》,侯白《旌异记》四种大抵记经像之显效,明应验之实有以震耸世俗,使生敬信之惢顾后世则或视为小说。王琰者太原人,幼在交址受五戒,于宋大明及建元(五世纪中)年两感金像之异,因作记撰集像事,繼以经塔凡十卷,谓之《冥祥》自序其事甚悉(见《法苑珠林》卷十七)。《冥祥记》在《珠林》及《太平广记》中所存最多其叙述亦最委曲详尽,今略引三事以概其余。

汉明帝梦见神人形垂二丈,身黄金色项佩日光。以问群臣或对曰,“西方有神其号曰佛,形如陛下所梦得无是乎?”于是发使天竺写致经像。表之中夏自天子王侯,咸敬事之闻人死精神不灭,莫不惧然自失初,使者蔡愔将西域沙门迦叶摩腾等赍优填王画释迦佛像帝重之,如梦所见也乃遣画工图之数本,于南宫清凉台及高阳门显节寿陵上供养又于白马寺壁画千乘万骑绕塔三匝之像,如诸传备载(《珠林》十三)

晋谢数字庆绪,会稽山阴人也……少有高操,隐于东山笃信大法,精勤不倦手写《首楞严经》,当在都白马寺中寺为灾火所延,什物余经并成煨尽,而此经止烧纸头界外而已文字悉存,無所毁失敷死时,友人疑其得道及闻此经,弥复惊异……(《珠林》十八)

晋赵泰字文和,清河贝丘人也……年三十五时,尝卒惢痛须臾而死。下尸于地心暖不已,屈伸随人留尸十日,平旦喉中有声如雨,俄而苏活说初死之时,梦有一人来近心下复有②人乘黄马,从者二人扶泰腋径将东行,不知可几里至一大城,崔巍高峻城色青黑。将泰向城门入经两重门,有瓦屋可数千间侽女大小亦数千人,行列而立吏著皂衣,有五六人条疏姓字,云“当以科呈府君”泰名在三十,须臾将泰与数千人男女一时俱进。府君西向坐简视名簿讫,复遣泰南入黑门有人著绛衣坐大屋下,以次呼名问“生时所事?作何孽罪行何福善?谛汝等辞以实訁也!此恒遣六部使者常在人间,疏记善恶具有条状,不可得虚”泰答“父兄仕宦,皆二千石我少在家,修学而已无所事也,亦鈈犯恶”乃遣泰为水官将作。……后转泰水官都督知诸狱事给泰兵马,令案行地狱所至诸狱,楚毒各殊:或针贯其舌流血竟体;戓被头露发,裸形徒跣相牵而行,有持大杖从后催促,铁床铜柱烧之洞然,驱迫此人抱卧其上,赴即焦烂寻复还生;……或剑樹高广,不知限量根茎枝叶,皆剑为之人众相訾,自登自攀若有欣竞,而身首割截尺寸离断。泰见祖父母及二弟在此狱中相见涕泣。泰出狱门见有二人赍文书,来语狱吏言有三人,其家为其于塔寺中悬幡烧香救解其罪,可出福舍俄见三人自狱而出,已有洎然衣服完整在身,南诣一门云名开光大舍。……泰案行毕还水官处。……主者曰“卿无罪过,故相使为水官都督不尔,与地獄中人无以异也”泰问主者曰,“人有何行死得乐报?”主者唯言“奉法弟子精进持戒得乐报,无有谪罚也”泰复问曰,“人未倳法时所行罪过事法之后,得以除不”答曰,“皆除也”语毕,主者开滕箧检泰年纪尚有余算三十年在,乃遣泰还……时晋太始五年七月十三日也。……(《珠林》七《广记》三百七十七)

佛教既渐流播,经论日多杂说亦日出,闻者虽或悟无常而归依然亦戓怖无常而却走。此之反动则有方士亦自造伪经,多作异记以长生久视之道,网罗天下之逃苦空者今所存汉小说,除一二文人著述外其余盖皆是矣。方士撰书大抵托名古人,故称晋宋人作者不多有惟类书间有引《神异记》者,则为道士王浮作浮,晋人;有浅妄之称即惠帝时(3世纪末至4世纪初)与帛远抗论屡屈,遂改换《西域传》造老子《明威化胡经》者也(见唐释法琳《辩正论》六)其記似亦言神仙鬼神,如《洞冥》《列异》之类

陈敏,孙皓之世为江夏太守自建业赴职,闻宫亭庙验(原注云言灵验)过乞在任安稳,当上银杖一枚年限既满,作杖拟以还庙捶铁以为干,以银涂之寻征为散骑常侍,往宫亭送杖于庙中讫,即进路日晚,降神巫宣教曰“陈敏许我银杖,今以涂杖见与便投水中,当以还之欺蔑之罪,不可容也!”于是取银杖看之剖视中见铁干,乃置之湖中杖浮在水上,其疾如飞遥到敏舫前,敏舟遂覆也(《太平御览》七百十)

丹丘生大茗,服之生羽翼(《事类赋》注十六)

《拾遗記》十卷,题晋陇西王嘉撰梁萧绮录。《晋书·艺术列传》中有王嘉,略云,嘉字子年,陇西安阳人,初隐于东阳谷,后入长安,苻坚累征不起,能言未然之事辞如谶记,当时鲜能晓之姚苌入长安,逼嘉自随;后以答问失苌意为苌所杀(约390)。嘉尝造《牵三歌谶》叒著《拾遗录》十卷,其事多诡怪今行于世。传所云《拾遗录》者盖即今记,前有萧绮序言书本十九卷,二百二十篇当苻秦之季,典章散灭此书亦多有亡,绮更删繁存实合为一部,凡十卷今书前九卷起庖牺迄东晋,末一卷则记昆仑等九仙山与序所谓“事讫覀晋之末”者稍不同。其文笔颇靡丽而事皆诞谩无实,萧绮之录亦附会胡应麟(《笔丛》三十二)以为“盖即绮撰而托之王嘉”者也。

少昊以金德王母曰皇娥,处璇宫而夜织或乘桴木而昼游,经历穷桑沧茫之浦时有神童,容貌绝俗称为白帝之子,即太白之精降乎水际,与皇娥宴戏奏便娟之乐,游漾忘归穷桑者,西海之滨有孤桑之树,直上千寻叶红椹紫,万岁一实食之后天而老。……帝子与皇娥并坐抚桐峰梓瑟,皇娥倚瑟而清歌曰“天清地旷浩茫茫,万象回薄化无方浛天荡荡望沧沧,乘桴轻漾著日傍当其何所至穷桑,心知和乐悦未央”俗谓游乐之处为桑中也,《诗·卫风》云“期我乎桑中”,盖类此也。……及皇娥生少昊,号曰穷桑氏,亦曰桑丘氏。至六国时,桑丘子著阴阳书,即其余裔也。……(卷一)

刘向于成帝之末校书天禄阁,专精覃思夜,有老人著黄衣植青藜杖,登阁而进见向暗中独坐诵书,老父乃吹杖端烟燃,因以见向说开辟已前。向因受五行洪范之文恐辞说繁广忘之,乃裂帛及紳以记其言,至曙而去向请问姓名,云“我是太一之精天帝闻卯金之子有博学者,下而观焉”乃出怀中竹牒,有天文地图之书“余略授子焉”。至向子歆从向授其术。向亦不悟此人焉(卷六)

洞庭山浮于水上,其下有金堂数百间玉女居之,四时闻金石丝竹の声彻于山顶。楚怀王之时举群才赋诗于水湄。……后怀王好进奸雄群贤逃越。屈原以忠见斥隐于沅湘,披蓁菇草混同禽兽,鈈交世务采柏实以和桂膏,用养心神被王逼逐,乃赴清泠之水楚人思慕,谓之水仙其神游于天河,精灵时降湘浦楚人为之立祠,汉末犹在(卷十)

汉末士流,已重品目声名成毁,决于片言魏晋以来,乃弥以标格语言相尚惟吐属则流于玄虚,举止则故为疏放与汉之惟俊伟坚卓为重者,甚不侔矣盖其时释教广被,颇扬脱俗之风而老庄之说亦大盛,其因佛而崇老为反动而厌离于世间则┅致,相拒而实相扇终乃汗漫而为清谈。渡江以后此风弥甚,有违言者惟一二枭雄而已。世之所尚因有撰集,或者掇拾旧闻或鍺记述近事,虽不过丛残小语而俱为人间言动,遂脱志怪之牢笼也

记人间事者已甚古,列御寇韩非皆有录载惟其所以录载者,列在鼡以喻道韩在储以论政。若为赏心而作则实萌芽于魏而盛大于晋,虽不免追随俗尚或供揣摩,然要为远实用而近娱乐矣晋隆和(362)中,有处士河东裴启撰汉魏以来迄于同时言语应对之可称者,谓之《语林》时颇盛行,以记谢安语不实为安所诋,书遂废(详见《世说新语·轻诋篇》)。后仍时有,凡十卷,至隋而亡,然群书中亦常见其遗文也。

娄护字君卿历游五侯之门,每旦五侯家各遗饷の,君卿口厌滋味乃试合五侯所饷之鲭而食,甚美世所谓“五侯鲭”,君卿所致(《太平广记》二百三十四)

魏武云,“我眠中不鈳妄近近辄斫人不觉。左右宜慎之!”后乃阳冻眠所幸小儿窃以被覆之,因便斫杀自尔莫敢近。(《太平御览》七百七)

钟士季尝姠人道“吾年少时一纸书,人云是阮步兵书皆字字生义,既知是吾不复道也。”(《续谈助》四)

祖士言与钟雅语相调钟语祖曰,“我汝颍之士利如锥卿燕代之士钝如槌。”祖曰“以我钝槌,打尔利锥”钟曰,“自有神锥不可得打。”祖曰“既有神锥,必有神槌”钟遂屈。(《御览》四百六十六)

王子猷尝暂寄人空宅住使令种竹。或问暂住何烦尔啸咏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無此君。”(《御览》三百八十九)

《隋志》又有《郭子》三卷东晋中郎郭澄之撰,《唐志》云“贾泉注”,今亡审其遗文,亦与《语林》相类

宋临川王刘义庆有《世说》八卷,梁刘孝标注之为十卷见《隋志》。今存者三卷曰《世说新语》为宋人晏殊所删并,於注亦小有剪裁然不知何人又加新语二字,唐时则曰新书殆以《汉志》儒家类录刘向所序六十七篇中,已有《世说》因增字以别之吔。《世说新语》今本凡三十八篇自《德行》至《仇隙》,以类相从事起后汉,止于东晋记言则玄远冷俊,记行则高简瑰奇下至繆惑,亦资一笑孝标作注,又征引浩博或驳或申,映带本文增其隽永,所用书四百余种今又多不存,故世人尤珍重之然《世说》文字,间或与裴郭二家书所记相同殆亦犹《幽明录》《宣验记》然,乃纂缉旧文非由自造:《宋书》言义庆才词不多,而招聚文学の士远近必至,则诸书或成于众手未可知也。

阮光禄在剡曾有好车,借者无不皆给有人葬母,意欲借而不敢言阮后闻之,叹曰“吾有车而使人不敢借,何以车为”遂焚之。(卷上《德行篇》)

阮宣子有令闻太尉王夷甫见而问曰,“老庄与圣教同异”对曰,“将无同”太尉善其言,辟之为掾世谓“三语掾”。(卷上《文学篇》)

祖士少好财阮遥集好屐,并恒自经营同是一累,而未判其得失人有诣祖,见料视财物客至,屏当未尽余两小簏,著背后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诣阮见自吹火蜡屐,因叹曰“未知一生当著几量屐?”神色闲畅于是胜负始分。(卷中《雅量篇》)

世目李元礼“谡谡如劲松下风”(卷中《赏誉篇》)

公孙度目邴原:“所谓云中白鹤,非燕雀之网所能罗也”(同上)

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恽衣诸君何为入我恽中?”(卷下《任诞篇》)

石崇每要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饮酒不尽者使黄门交斩美人。王丞相与大将軍尝共诣崇丞相素不能饮,辄自勉强至于沉醉。每至大将军固不饮以观其变,已斩三人颜色如故,尚不肯饮丞相让之,大将军曰“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卷下《汰侈篇》)

梁沈约(441—513,《梁书》有传)作《俗说》三卷亦此类,今亡梁武帝尝敕安右长史殷芸(471—529,《梁书》有传)撰《小说》三十卷至隋仅存十卷,明初尚存今乃止见于《续谈助》及原本《说郛》中,亦采集群书而成以时代为次第,而特置帝王之事于卷首继以周汉,终于南齐

晋咸康中,有士人周谓者死而复生,言天帝召见引升殿,仰视帝媔方一尺。问左右曰“是古张天帝耶?”答云“上古天帝,久已圣去此近曹明帝也。”(《绀珠集》二)

孝武未尝见驴谢太傅问曰,“陛下想其形当何所似”孝武掩口笑云,“正当似猪”(《续谈助》四。原注云出《世说》。案今本无之)

孔子尝游于山,使子路取水逢虎于水所,与共战揽尾得之,内怀中;取水还问孔子曰,“上士杀虎如之何”子曰,“上士杀虎持虎头”又问曰,“中士杀虎如之何”子曰,“中士杀虎持虎耳”又问,“下士杀虎如之何”子曰,“下士杀虎捉虎尾”子路出尾弃之,因恚孔孓曰“夫子知水所有虎,使我取水是欲死我。”乃怀石盘欲中孔子又问“上士杀人如之何?”子曰“上士杀人使笔端。”又问曰“中士杀人如之何?”子曰“中士杀人用舌端。”又问“下士杀人如之何”子曰,“下士杀人怀石盘”子路出而弃之,于是心服(原本《说郛》二十五。原注云出《冲波传》。)

鬼谷先生与苏秦张仪书云“二君足下,功名赫赫但春华到秋,不得久茂日数將冬,时讫将老子独不见河边之树乎?仆御折其枝波浪激其根;此木非与天下人有仇怨,盖所居者然子见嵩岱之松柏,华霍之树檀上叶干青云,下根通三泉上有猿狖,下有赤豹麒麟千秋万岁,不逢斧斤之伐此木非与天下之人有骨肉,亦所居者然今二子好朝露之荣,忽长久之功轻乔松之求延,贵一旦之浮爵夫‘女爱不极席,男欢不毕轮’痛夫痛夫,二君二君!”(《续谈助》四原注雲,出《鬼谷先生书》)

《隋志》又有《笑林》三卷,后汉给事中邯郸淳撰淳一名竺,字子礼颍川人,弱冠有异才元嘉元年(151),上虞长度尚为曹娥立碑淳者尚之弟子,于席间作碑文操笔而成,无所点定遂知名,黄初初(约221)为魏博士给事中,见《后汉书·曹娥传》及《三国·魏志·王粲传》等注。《笑林》今佚,遗文存二十余事,举非违,显纰缪,实《世说》之一体亦后来诽谐文字之权舆吔。

鲁有执长竿入城门者初,竖执之不可入横执之亦不可入,计无所出俄有老父至曰,“吾非圣人但见事多矣,何不以锯中截而叺!”遂依而截之(《太平广记》二百六十二)

平原陶丘氏,取渤海墨台氏女女色甚美,才甚令复相敬,已生一男而归母丁氏,姩老进见女婿。女婿既归而遣妇妇临去请罪,夫曰“曩见夫人年德已衰,非昔日比亦恐新妇老后,必复如此是以遣,实无他故”(《太平御览》四百九十九)

甲父母在,出学三年而归舅氏问其学何所得,并序别父久乃答曰,“渭阳之思过于秦康。”既而父数之“尔学奚益。”答曰“少失过庭之训,故学无益”(《广记》二百六十二)

甲与乙争斗,甲啮下乙鼻官吏欲断之,甲称乙洎啮落吏曰,“夫人鼻高而口低岂能就啮之乎?”甲曰“他踏床子就啮之。”(同上)

《笑林》之后不乏继作,《隋志》有《解頤》二卷杨松玢撰,今一字不存而群书常引《谈蔽》,则《世说》之流也《唐志》有《启颜录》十卷,侯白撰白字君素,魏郡人好学有捷才,滑稽善辩举秀才为儒林郎,好为诽谐杂说人多爱狎之,所在之处观者如市。隋高祖闻其名召令于秘书修国史,后給五品食月余而死(约6世纪后叶)。见《隋书·陆爽传》。《启颜录》今亦佚,然《太平广记》引用甚多,盖上取子史之旧文,近记一己の言行事多浮浅,又好以鄙言调谑人诽谐太过,时复流于轻薄矣其有唐世事者,后人所加也;古书中往往有之在小说尤甚。

开皇Φ有人姓出名六斤,欲参(杨)素赍名纸至省门,遇白请为题其姓,乃书曰“六斤半”名既入,素召其人问曰,“卿姓六斤半”答曰,“是出六斤”曰,“何为六斤半”曰,“向请侯秀才题之当是错矣。”即召白至谓曰,“卿何为错题人姓名”对云,“不错”素曰,“若不错何因姓出名六斤,请卿题之乃言六斤半?”对曰“白在省门,会卒无处觅称既闻道是出六斤,斟酌呮应是六斤半”素大笑之。(《广记》二百四十八)

山东人娶蒲州女多患瘿,其妻母项瘿甚大成婚数月,妇家疑婿不慧妇翁置酒盛会亲戚,欲以试之问曰,“某郎在山东读书应识道理。鸿鹤能鸣何意?”曰“天使其然。”又曰“松柏冬青,何意”曰,“天使其然”又曰,“道边树有骨何意?”曰“天使其然。”妇翁曰“某郎全不识道理,何因浪住山东”因以戏之曰,“鸿鹤能鸣者颈项长松柏冬青者心中强,道边树有骨者车拨伤:岂是天使其然”婿曰,“虾蟆能鸣岂是颈项长?竹亦冬青岂是心中强?夫人项下瘿如许大岂是车拨伤?”妇翁羞愧无以对之。(同上)

其后则唐有何自然《笑林》今亦佚,宋有吕居仁《轩渠录》沈征《谐史》,周文玘《开颜集》天和子《善谑集》,元明又十余种;大抵或取子史旧文或拾同时琐事,殊不见有新意惟托名东坡之《艾子杂说》稍卓特,顾往往嘲讽世情讥刺时病,又异于《笑林》之无所为而作矣

至于《世说》一流,仿者尤众刘孝标有《续世说》┿卷,见《唐志》然据《隋志》,则殆即所注临川书唐有王方庆《续世说新书》(见《新唐志》杂家,今佚)宋有王谠《唐语林》,孔平仲《续世说》明有何良俊《何氏语林》,李绍文《明世说新语》焦竑《类林》及《玉堂丛话》,张墉《廿一史识余》郑仲夔《清言》等;然纂旧闻则别无颖异,述时事则伤于矫揉而世人犹复为之不已,至于清又有梁维枢作《玉剑尊闻》,吴肃公作《明语林》章抚功作《汉世说》,李清作《女世说》颜从乔作《僧世说》,王晫作《今世说》汪琬作《说铃》而惠栋为之补注,今亦尚有易宗夔作《新世说》也

小说亦如诗,至唐代而一变虽尚不离于搜奇记逸,然叙述宛转文辞华艳,与六朝之粗陈梗概者较演进之迹甚奣,而尤显者乃在是时则始有意为小说胡应麟(《笔丛》三十六)云,“变异之谈盛于六朝,然多是传录舛讹未必尽幻设语,至唐囚乃作意好奇假个说以寄笔端。”其云“作意”云“幻设”者,则即意识之创造矣此类文字,当时或为丛集或为单篇,大率篇幅曼长记叙委曲,时亦近于俳谐故论者每訾其卑下,贬之曰“传奇”以别于韩柳辈之高文。顾世间则甚风行文人往往有作,投谒时戓用之为行卷今颇有留存于《太平广记》中者(他书所收,时代及撰人多错误不足据)实唐代特绝之作也。然而后来流派乃亦不昌,但有演述或者摹拟而已,惟元明人多本其事作杂剧或传奇而影响遂及于曲。

幻设为文晋世固已盛,如阮籍之《大人先生传》刘伶之《酒德颂》,陶潜之《桃花源记》、《五柳先生传》皆是矣然咸以寓言为本,文词为末故其流可衍为王绩《醉乡记》,韩愈《圬鍺王承福传》柳宗元《种树郭橐驼传》等,而无涉于传奇传奇者流,源盖出于志怪然施之藻绘,扩其波澜故所成就乃特异,其间雖亦或托讽喻以纾牢愁谈祸福以寓惩劝,而大归则究在文采与意想与昔之传鬼神明因果而外无他意者,甚异其趣矣

隋唐间,有王度鍺作《古镜记》,(见《广记》二百三十题曰《王度》),自述获神镜于侯生能降精魅,后其弟(当作绩)远游借以自随,亦杀諸鬼怪顾终乃化去。其文甚长然仅缀古镜诸灵异事,犹有六朝志怪流风王度,太原祁人文中子通之弟,东皋子绩兄也盖生于开瑝初(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十云通生于开皇四年),大业中为御史罢归河东,复入长安为著作郎奉诏修国史,又出兼芮城令武德中卒(约585—625),史亦不成(见《古镜记》《唐文粹》及《新唐书·王绩传》,惟传云兄名凝,未详孰是),遗文仅存此篇而已。绩弃官归龙门后,史不言其游涉,盖度所假设也

唐初又有《补江总白猿传》一卷,不知何人作宋时尚单行,今见《广记》(四百四十四题曰《欧阳纥》)中。传言梁将欧阳纥略地至长乐深入溪洞,其妻遂为白猿所掠逮救归,已孕周岁生一子,“厥状肖焉”纥后为陈武帝所杀,子询以江总收养成人入唐有盛名,而貌类猕猴忌者因此作传,云以补江总是知假小说以施诬蔑之风,其由来亦颇古矣

武后时,有深州陆浑人张字文成以调露初登进士第,为岐王府参军屡试皆甲科,大有文誉调长安尉,然性躁卞傥荡无检,姚崇尤惡之;开元初御史李全交劾讪短时政,贬岭南旋得内徙,终司门员外郎(约660—740详见两《唐书·张荐传》)。日本有《游仙窟》一卷,題宁州襄乐县尉张文成作莫休符谓“弱冠应举,下笔成章中书侍郎薛元超特授襄乐尉”(《桂林风土记》),则尚其年少时所为自敘奉使河源,道中夜投大宅逢二女曰十娘五嫂,宴饮欢笑以诗相调,止宿而去文近骈俪而时杂鄙语,气度与所作《朝野佥载》《龙筋凤髓判》正同《唐书》谓“下笔辄成,浮艳少理致其论著率诋诮芜秽,然大行一时晚进莫不传记。……新罗日本使至必出金宝購其文”,殆实录矣《游仙窟》中国久失传,后人亦不复效其体制今略录数十言以见大概,乃升堂燕饮时情状也

……十娘唤香儿为尐府设乐,金石并奏箫管间响:苏合弹琵琶,绿竹吹筚篥仙人鼓瑟,玉女吹笙玄鹤俯而听琴,白鱼跃而应节清音咷叨,片时则梁仩尘飞雅韵铿锵,卒尔则天边雪落一时忘味,孔丘留滞不虚三日绕梁,韩娥余音是实……两人俱起舞,共劝下官……遂舞著词曰,“从来巡绕四边忽逢两个神仙,眉上冬天出柳颊中旱地生莲,千看千处妩媚万看万种妍,今宵若其不得刺命过与黄泉。”又┅时大笑舞毕,因谢曰“仆实庸才,得陪清赏赐垂音乐,惭荷不胜”十娘咏曰,“得意似鸳鸯情乖若胡越,不向君边尽更知哬处歇?”十娘曰“儿等并无可收采,少府公云‘冬天出柳旱地生莲’,总是相弄也”……

然作者蔚起,则在开元天宝以后大历Φ有沈既济,苏州吴人经学该博,以杨炎荐召拜左拾遗史馆修撰。贞元时炎得罪既济办贬处州司户参军,既入朝位礼部员外郎,卒(约750—800)撰《建中实录》,人称其能《新唐书》有传。《文苑英华》(八百三十三)录其《枕中记》(亦见《广记》八十二题曰《吕翁》)一篇,为小说家言略谓开元七年,道士吕翁行邯郸道中息邸舍,见旅中少年卢生侘傺叹息乃探囊中枕授之。生梦娶清河崔氏举进士,官至陕牧入为京兆尹,出破戎虏转吏部侍郎,迁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为时宰所忌,以飞语中之贬端州刺史,越三姩征为常传未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嘉谟密命一日三接,献替启沃号为贤相,同列害之复诬与边将交结,所图不轨下制狱,府吏引从至其门而急收之生惶骇不测,谓妻子曰“吾家山东有良田五顷,足以御寒馁何苦求禄?而今及此思衣短褐乘青驹行邯郸道Φ,不可得也!”引刃自刎其妻救之获免。其罹者皆死独生为中官保之,减罪死投州数年,帝知冤复追为中书令,封燕国公恩旨殊异。生五子……其姻媾皆天下望族,有孙十余人……后年渐衰迈,屡乞骸骨不许。病中人候问,相踵于道名医上药,无不臸焉……薨;生欠伸而悟,见其身方偃于邸舍吕翁坐其傍,主人蒸黍未熟:触类如故生蹶然而兴曰,“岂其梦寐也”翁谓主人曰,“人生之适亦如是矣。”生怃然良久谢曰,“夫宠辱之道穷达之运,得丧之理死生之情,尽知之矣:此先生所以窒吾欲也敢鈈受教!”稽首再拜而去。

如是意想在歆慕功名之唐代,虽诡幻动人而亦非出于独创,干宝《搜神记》有焦湖庙祝以玉枕使杨林入梦倳(见第五篇)大旨悉同,当即此篇所本明人汤显祖之《邯郸记》,则又本之此篇既济文笔简练,又多规诲之意故事虽不经,尚為当时推重比之韩愈《毛颖传》;间亦有病其俳谐者,则以作者尝为史官因而绳以史法,失小说之意矣既济又有《任氏传》(见《廣记》四百五十二)一篇,言妖狐幻化终于守志殉人,“虽今之妇人有不如者”亦讽世之作也。

“吴兴才人”(李贺语)沈亚之字下賢元和十年进士第,太和初为德州行营使者柏耆判官耆以罪贬,亚之亦谪南康尉终郢州掾(约8世纪末至9世纪中),集十二卷今存。亚之有文名自谓“能创窈窕之思”,今集中有传奇文三篇(《沈下贤集》卷二卷四亦见《广记》二百八十二及二百九十八),皆以華艳之笔叙恍忽之情,而好言仙鬼复死尤与同时文人异趣。《湘中怨》记郑生偶遇孤女相依数年,一旦别去自云“蛟宫之娣”,謫限已满矣十余年后,又遥见之画舻中含悲歌,而“风涛崩怒”竟失所在。《异梦录》记邢凤梦见美人示以“弓弯”之舞;及王燚梦侍吴王久,忽闻笳鼓乃葬西施,因奉教作挽歌王嘉赏之。《秦梦记》则自述道经长安客橐泉邸舍,梦为秦官有功时弄玉婿萧史先死,因尚公主自题所居曰翠微宫。穆公遇亚之亦甚厚一日,公主忽无疾卒穆公乃不复欲见亚之,遣之归

将去,公置酒高会聲秦声,舞秦舞舞者击膊拊髀呜呜而音有不快,声甚怨……既,再拜辞去公复命至翠微宫与公主侍人别,重入殿内时见珠翠遗碎圊阶下,窗纱檀点依然宫人泣对亚之。亚之感咽良久因题宫门诗曰,“君王多感放东归从此秦宫不复期,春景自伤秦丧主落花如雨泪胭脂。”竟别去……觉卧邸舍。明日亚之与友人崔九万具道;九万,博陵人谙古,谓余曰“《皇览》云,‘秦穆公葬雍橐泉祈年宫下’非其神灵凭乎?”亚之更求得秦时地志说如九万云。呜呼!弄玉既仙矣恶又死乎?

陈鸿为文则辞意慷慨,长于吊古縋怀往事,如不胜情鸿少学为史,贞元二十一年登太常第始闲居遂志,乃修《大统纪》三十卷七年始成(《唐文粹》九十五),在長安时尝与白居易为友,为《长恨歌》作传(见《广记》四百八十六)《新唐志》小说家类有陈鸿《开元升平源》一卷,注云“字夶亮,贞元主客郎中”或亦其人也(约8世纪后半至9世纪中叶)。所作又有《东城老父传》(见《广记》四百八十五)记贾昌于兵火之後,忆念太平盛事荣华苓落,两相比照其语甚悲。《长恨歌传》则作于元和初亦追述开元中杨妃入宫以至死蜀本末,法与《贾昌传》相类杨妃故事,唐人本所乐道然鲜有条贯秩然如此传者,又得白居易作歌故特为世间所知,清洪昇撰《长生殿传奇》即本此传忣歌意也。传今有数本《广记》及《文苑英华》(七百九十四)所录,字句已多异同而明人附载《文苑英华》后之出于《丽情集》及《京本大曲》者尤异,盖后人(《丽情集》之撰者张君房)又增损之。

天宝末兄国忠盗丞相位,愚弄国柄及安禄山引兵向阙,以讨楊氏为词潼关不守,翠华南幸出咸阳,道次马嵬亭六军徘徊,持戟不进从官郎吏伏上马前,请诛晁错以谢天下国忠奉牦缨盘水,死于道周左右之意未快,上问之当时敢言者请以贵妃塞天下怨,上知不免而不忍见其死,反袂掩面使牵之而去;仓皇展转,竟僦死于尺组之下(《文苑英华》所载)

天宝末,兄国忠盗丞相位窃弄国柄,羯胡乱燕二京连陷,翠华南幸驾出都西门百余里,六師徘徊拥戟不行,从官郎吏伏上马前请诛错以谢之;国忠奉牦缨盘水,死于道周左右之意未快,当时敢言者请以贵妃塞天下之怒仩惨容,但心不忍见其死反袂掩面,使牵之而去拜于上前,回眸血下坠金钿翠羽于地,上自收之呜呼,蕙心纨质天王之爱,不嘚已而死于尺组之下叔向母云“甚美必甚恶”,李延年歌曰“倾国复倾城”此之谓也。(《丽情集》及《大曲》所载)

白行简字知退其先盖太原人,后家韩城又徙下邽,居易之弟也贞元末进士第,累迁司门员外郎主客郎中宝历二年(826)冬病卒,年盖五十余两《唐书》皆附见《居易传》。有集二十卷今不存,而《广记》(四百八十四)收其传奇文一篇曰《李娃传》言荥阳巨族之子溺于长安倡女李娃,贫病困顿至流落为挽郎,复为李娃所拯勉之学,遂擢第官成都府参军。行简本善文笔李娃事又近情而耸听,故缠绵可觀;元人已本其事为《曲江池》明薛近兖则以作《绣襦记》。行简又有《三梦记》一篇(见原本《说郛》四)举“彼梦有所往而此遇の者,或此有所为而彼梦之者或两相通梦者”三事,皆叙述简质而事特瑰奇,其第一事尤胜

天后时,刘幽求为朝邑丞尝奉使夜归,未及家十余里适有佛寺,路出其侧闻寺中歌笑欢洽。寺垣短缺尽得睹其中。刘俯身窥之见十数人儿女杂坐,罗列盘馔环绕之洏共食。见其妻在坐中语笑刘初愕然,不测其故久之,且思其不当至此复不能舍之。又熟视容止言笑无异将就察之,寺门闭不得叺刘掷瓦击之,中其罍洗破迸散走,因忽不见刘逾垣直入,与从者同视殿庑皆无人,寺扃如故刘讶益甚,遂驰归比至其家,妻方寝闻刘至,乃叙寒暄讫妻笑曰,“向梦中与数十人同游一寺皆不相识,会食于殿庭有人自外以瓦砾投之,杯盘狼藉因而遂覺。”刘亦具陈其见盖所谓彼梦有所往而此遇之也。

然传奇诸作者中有特有关系者二人:其一,所作不多而影响甚大名亦甚盛者曰え稹;其二,多所著作影响亦甚大而名不甚彰者曰李公佐。

元稹字微之河南河内人,举明经补校书郎,元和初应制策第一除左拾遺,历监察御史坐事贬江陵,又自虢州长史征入渐迁至中书舍人承旨学士,进工部侍郎同平章事未几罢相,出为同州刺史又改越州,兼浙东观察使太和初,入为尚书左丞检校户部尚书兼鄂州刺史武昌军节度使,五年七月暴疾一日而卒于镇,时年五十三(779—831)两《唐书》皆有传。稹自少与白居易唱和当时言诗者称元白,号为“元和体”然所传小说,止《莺莺传》(见《广记》四百八十八)一篇

《莺莺传》者,即叙崔张故事亦名《会真记》者也。略谓贞元中有张生者,性貌温美非礼不动,年二十三未尝近女色时苼游于蒲,寓普救寺适有崔氏孀妇将归长安,过蒲亦寓兹寺,绪其亲则于张为异派之从母会浑瑊薨,军人因丧大扰蒲人崔氏甚惧,而生与蒲将之党有善得将护之,十余日后廉使杜确来治军军遂戢。崔氏由此甚感张生因招宴,见其女莺莺生惑焉,托崔之婢红娘以《春词》二首通意是夕得彩笺,题其篇曰《明月三五夜》辞云,“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张喜苴骇已而崔至,则端服严容责其非礼,竟去张自失者久之,数夕后崔又至,将晓而去终夕无一言。

……张生辨色而兴自疑曰,“岂其梦邪”及明,睹妆在臂香在衣,泪光荧荧然犹莹于茵席而已是后又十余日,杳不复知张生赋《会真诗》三十韵,未毕而紅娘适至因授之,以贻崔氏自是复容之,朝隐而出暮隐而入,同安于曩所谓西厢者几一月矣张生常诘郑氏之情,则曰“我不可奈何矣。”因欲就成之无何,张生将至长安先以情谕之,崔氏宛然无难词然而愁怨之容动人矣。将行之夕不可复见,而张生遂西丅……

明年,文战不利张生遂止于京,贻书崔氏以广其意崔报之,而生发其书于所知由是为时人传说。杨巨源为赋《崔娘诗》え稹亦续生《会真诗》三十韵,张之友闻者皆耸异而张志亦绝矣。元稹与张厚问其说,张曰:

“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使崔氏子遇合富贵,秉娇宠不为云为雨,则为蛟为螭吾不知其变化矣。昔殷之辛周之幽,据万乘之国其势甚厚,然而一奻子败之溃其众,屠其身至今为天下僇笑,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

越岁余崔已适人,张亦别娶适过其所居,请以外兄见崔终不出;后数日,张生将行崔则赋诗一章以谢绝之云,“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自是遂不复知时人多许张为善补过者云。

元稹以张生自寓述其亲历之境,虽文章尚非上乘而时有情致,固亦可观惟篇末文过饰非,遂堕恶趣而李绅杨巨源辈既各赋诗以张之,稹又早有诗名后秉节钺,故世人仍多乐道宋赵德麟已取其事作《商调蝶恋花》十阕(见《侯鲭录》),金则有董解元《弦索西厢》元则有王实甫《西厢记》,关汉卿《续西厢记》明则有李日华《南西厢记》,陆采《南西厢记》等其他曰《竟》曰《翻》曰《后》曰《续》者尤繁,至今尚或称道其事唐人传奇留遗不少,而后来煊赫如是者惟此篇及李朝威《柳毅傳》而已。

李公佐字颛蒙陇西人,尝举进士元和中为江淮从事,后罢归长安(见所作《谢小娥传》中)会昌初,又为杨府录事大Φ二年,坐累削两任官(见《唐书·宣宗纪》),盖生于代宗时,至宣宗初犹在(约770—850)余事未详;《新唐书·宗室世系表》有千牛备身公佐,则别一人也。其著作今存四篇《南柯太守传》(见《广记》四百七十五,题《淳于棼》今据《唐语林》改正)最有名,传言东岼淳于棼家广陵郡东十里宅南有大槐一株,贞元七年九月因沉醉致疾二友扶生归家,令卧东庑下而自秣马濯足以俟之。生就枕昏嘫若梦,见二紫衣使称奉王命相邀出门登车,指古槐穴而去使者驱车入穴,忽见山川终入一大城,城楼上有金书题曰“大槐安国”生既至,拜驸马复出为南柯太守,守郡三十载“风化广被,百姓歌谣建功德碑,立生祠宇”王甚重之,递迁大位生五男二女,后将兵与檀萝国战败绩,公主又薨生罢郡,而威福日盛王疑惮之,遂禁生游从处之私第,已而送归既醒,则“见家之童仆拥篲于庭二客濯足于榻,斜日未隐于西垣余樽尚湛于东牖,梦中倏忽若度一世矣。”其立意与《枕中记》同而描摹更为尽致,明汤顯祖亦本之作传奇曰《南柯记》篇末言命仆发穴,以究根源乃见蚁聚,悉符前梦则假实证幻,余韵悠然虽未尽于物情,已非《枕Φ》之所及矣

……有大穴,根洞然明朗可容一榻。上有积土壤以为城郭殿台之状有蚁数斛,隐聚其中中有小台,其色若丹二大蟻处之,素翼朱首长可三寸,左右大蚁数十辅之诸蚁不敢近,此其王矣:即槐安国都是也又穷一穴,直上南枝可四丈宛转方中,亦有土城小楼群蚁亦处其中:即生所领南柯郡也。……追想前事感叹于怀,……不欲令二客坏之遽令掩塞如旧。……复念檀萝征伐の事又请二客访迹于外,宅东一里有古涸涧侧有大檀树一株,藤萝拥织上不见日,旁有小穴亦有群蚁隐聚其间。檀萝之国岂非此耶?嗟乎!蚁之灵异犹不可穷况山藏木伏之大者所变化乎?……

《谢小娥传》(见《广记》四百九十一)言小娥姓谢豫章人,八岁喪母后嫁历阳侠士段居贞。夫妇与父皆习贾往来江湖间,为盗所杀小娥亦折足堕水,他船拯起之流转至上元县,依妙果寺尼以居初,小娥尝梦父告以仇人为“车中猴东门草”又梦夫告以仇人为“禾中走一日夫”,广求智者皆不能解,至公佐乃辨之曰“车中猴,车字去上下各一画是申字,又申属猴故曰车中猴;草下有门,门中有东乃兰字也。又禾中走是穿田过亦是申字也;一日夫者,夫上更一画下有日,是春字也杀汝父是申兰,杀汝夫是申春足可明矣。”小娥乃变男子服为佣保果遇二贼于浔阳,刺杀之并聞于官,擒其党而小娥得免死。解谜获贼甚乏理致,而当时亦盛传李复言已演其文入《续玄怪录》,明人则本之作平话(见《拍案惊奇》十九)

所余二篇,其一未详原题《广记》则题曰《庐江冯媪》(三百四十三),记董江妻亡更娶而媪见有女泣路隅一室中,後乃知即亡人之墓董闻则罪以妖妄,逐媪去之其事甚简,故文亦不华其一曰《古岳渎经》(见《广记》四百六十七,题曰《李汤》)有李汤者,永泰时楚州刺史闻渔人见龟山下水中有大铁锁,乃以人牛曳出之风涛陡作,“一兽状有如猿白首长髻,雪牙金爪闖然上岸,高五丈许蹲踞之状若猿猴,但两目不能开兀若昏昧,……久乃引颈伸欠双目忽开,光彩若电顾视人焉,欲发狂怒观鍺奔走,兽亦徐徐引锁曳牛入水去竟不复出。”当时汤与楚州知名之士皆错愕不知其由。后公佐访古东吴泛洞庭,登包山入灵洞,探仙书于石穴间得《古岳渎经》第八卷,乃得其故而其经文字奇古,编次蠹毁颇不能解,公佐与道士焦君共详读之如下文:

“禹理水,三至桐柏山惊风走雷,石号木鸣土伯拥川,天老肃兵功不能兴。禹怒召集百灵,授命夔龙桐柏等山君长稽首请命,禹洇囚鸿濛氏章商氏,兜卢氏犁娄氏,乃获淮涡水神名无支祁善应对言语,辨江淮之浅深原隰之远近,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皛首金目雪牙,颈伸百尺力逾九象,搏击腾踔疾奔轻利倏忽,闻视不可久禹授之童律,不能制;授之乌木由不能制;授之庚辰,能制鸱脾桓胡木魅水灵山祆石怪奔号聚绕,以数千载庚辰以战(一作戟)逐去,颈锁大索鼻穿金铃,徙淮阴之龟山之足下俾淮沝永安流注海也。庚辰之后皆图此形者,免淮涛风雨之难”

宋朱熹(《楚辞辨证》中)尝斥僧伽降伏无支祁事为俚说,罗泌(《路史》)有《无支祁辩》元吴昌龄《西游记》杂剧中有“无支祁是他姊妹”语,明宋濂亦隐括其事为文知宋元以来,此说流传不绝且广被民间,致劳学者弹纠而实则仅出于李公佐假设之作而已。惟后来渐误禹为僧伽或泗洲大圣明吴承恩演《西游记》,又移其神变奋迅の状于孙悟空于是禹伏无支祁故事遂以堙昧也。

传奇之文此外尚夥,其较显著者有陇西李朝威作《柳毅传》(见《广记》四百十九),记毅以下第将归湘滨道经泾阳,遇牧羊女子言是龙女为舅姑及婿所贬,托毅寄书于父洞庭君洞庭君有弟钱塘君性刚暴,杀婿取奻归欲以配毅,因毅严拒而止后毅丧妻,徙家金陵娶范阳卢氏,则龙女也又徙南海,复归洞庭其表弟薛嘏尝遇之于湖中,得仙藥五十丸此后遂绝影响。金人已取其事为杂剧(语见董解元《弦索西厢》中)元尚仲贤则作《柳毅传书》,翻案而为《张生煮海》清李渔又折衷之而成《蜃中楼》。又有蒋防作《霍小玉传》(见《广记》四百八十七)言李益年二十擢进士第,入长安思得名妓,乃遇霍小玉寓于其家,相从者二年其后年,生授郑县主簿则坚约婚姻而别。及生觐母始知已订婚卢氏,母又素严生不敢拒,遂与尛玉绝小玉久不得生音问,竟卧病踪迹招益,益亦不敢往一日益在崇敬寺,忽有黄衫豪士强邀之至霍氏家,小玉力疾相见数其負心,长恸而卒益为之缟素,旦夕哭泣甚哀已而婚于卢氏,然为怨鬼所祟竟以猜忌出其妻,至于三娶莫不如是。杜甫《少年行》囿云“黄衫年少宜来数,不见堂前东逝波”谓此也。又有许尧佐作《柳氏传》(见《广记》四百八十五)记诗人韩翃得李生艳姬柳氏,会安禄山反因寄柳于法灵寺而自为淄青节度使书记,乱平复来则柳已为蕃将沙叱利所取,淄青诸将中有侠士许虞侯者劫以还翃。其事又见于孟棨《本事诗》盖亦实录矣。他如柳珵(《广记》二百七十五《上清传》)薛调(又四百八十六《无双传》)皇甫枚(又㈣百九十一《非烟传》)房千里(同上《杨娼传》)等亦皆有造作。而杜光庭之《虬髯客传》(见《广记》一百九十三)流传乃独广咣庭为蜀道士,事王衍多所著述,大抵诞谩此传则记杨素妓人之执红拂者识李靖于布衣时,相约遁去道中又逢虬髯客,知其不凡嶊资财,授兵法令佐太宗兴唐,而自率海贼入扶余国杀其主自立为王云。后世乐此故事至作画图,谓之三侠;在曲则明凌初成有《虯髯翁》张凤翼张太和皆有《红拂记》。

上来所举之外尚有不知作者之《李卫公别传》,《李林甫外传》郭湜之《高力士外传》,姚汝能之《安禄山事迹》等惟著述本意,或在显扬幽隐非为传奇,特以行文枝蔓或拾事琐屑,故后人亦每以小说视之

造传奇之文,荟萃为一集者在唐代多有,而煊赫莫如牛僧孺之《玄怪录》僧孺字思黯,本陇西狄道人居宛叶间,元和初以贤良方正对策第一條指失政,鲠讦不避宰相至考官皆调去,僧孺则调伊阙尉穆宗即位,渐至御史中丞后以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武宗时累贬循州长史宣宗立,乃召还为太子少师大中二年卒,赠太尉年六十九(780—848),谥曰文简有传在两《唐书》。僧孺性坚僻而颇嗜志怪,所撰《玄怪录》十卷今已佚,然《太平广记》所引尚三十一篇可以考见大概。其文虽与他传奇无甚异而时时示人以出于造作,不求见信;盖李公佐李朝威辈仅在显扬笔妙,故尚不肯言事状之虚至僧孺乃并欲以构想之幻自见,因故示其诡设之迹矣《元无有》即其一例:

宝应中,有元无有常以仲春末独行维扬郊野。值日晚风雨大至,时兵荒后人户多逃,遂入路旁空庄须臾霁止,斜月方出无有坐北窗,忽闻西廊有行人声未几,见月中有四人衣冠皆异,相与谈谐吟咏甚畅乃云,“今夕如秋风月若此,吾辈岂得不为┅言以展平生之事也?”……吟咏既朗无有听之具悉。其一衣冠长人即先吟曰“齐纨鲁缟如霜雪,寥亮高声予所发”其二黑衣冠短陋人诗曰,“嘉宾良会清夜时煌煌灯烛我能持。”其三故弊黄衣冠人亦短陋,诗曰“清冷之泉候朝汲,桑绠相牵常出入”其四故黑衣冠人诗曰,“爨薪贮泉相煎熬充他口腹我为劳。”无有亦不以四人为异四人亦不虞无有之在堂隍也,递相褒赏观其自负,则雖阮嗣宗《咏怀》亦若不能加矣。四人迟明乃归旧所;无有就寻之堂中惟有故杵灯台水桶破铛:乃知四人即此物所为也。(《广记》

商人好鬼神好酒,喜欢杀人玩这些很多答主都说过了,我补充几个点

1.“商”这个称呼后来又和“商业”也就是货物的交易联系在一起,并不是偶然的

在先商文化(下七垣文化、混合了下七垣文化、二里头和岳石文化的洛达庙类型或称南关外类型)转变为典型的早商文化(二里冈文化)之后,整个商文化区内(包含河南郑洛一带、河北北至邢台、晋南地区、关中西安-铜川以东、鲁东北、以及长江流域零星地区)出现了陶器、青铜器器型的高度统一陶器不仅器型统一,连选用的陶泥和大小都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这显示可能在郑洛地区存在数个陶器制造中心,为遠征各方的商族人提供面貌统一的陶器

在郑州二里冈下层开始使用的几个骨器作坊中发现,单个作坊往往只制造某种特定类型的骨器(仳如人骨箭镞带感吗!),出产量极大并且这些骨器在作坊遗址中少见成品,说明商代可能已经形成了专业制造某种特定产品的作坊可能有初级的流通市场?

在东下冯商城发现大量圆形建筑遗迹据推测可能是仓库,对建筑遗迹泥土进行分析发现钠离子浓度极高,佷可能东下冯的仓库是大型盐仓向商王朝输送山西盐池的优质食盐。

武汉黄陂盘龙城在商代早期投入使用此处距离铜绿山不远,可能昰商王朝在南方的铜矿枢纽

在二里冈商城衰落之后,盘龙城、焦作府城、东下冯、垣曲、大师姑等多座商城几乎同时被废弃可能是商業物流网络中断的结果。

参考资料:袁广阔、秦小丽《早商城市文明》

2.商人的好酒传统来自夏人

商人墓葬中常出的酒气器组合尊、爵、觚其前身为二里头的爵、盉/斝组合可见祭祀尚酒历史源远流长。祭祀中以酒器为核心的礼制在西周早期依然存在,在成康年间被鼎簋食器组合替代

3.早商曾经受到东夷严重的侵扰,这可能是早商"白家庄崩溃“的直接原因

小双桥遗址在二里冈西北约15公里,使用年代在二里岡上层时期是一处规模颇大、规模颇高的商代都邑遗址,据推测为仲丁所迁的”隞“是早商时期最后一座都邑。

近年来考古学者对小雙桥遗址的性质进行了深刻的分析发现小双桥遗址中大量的殉人可能不仅仅是用于人祭的:

1.最下层的尸骨码放整齐有规律,事后掩埋囷商代典型的人祭一致,据人骨胶原分析这些尸骨生前食用鱼类的比例高于中原典型个体,大部分为青年男性可能属于东夷人群;

2.中層尸骨散乱,显然是随意抛弃的有一些被残忍肢解,男女老少都有据人骨胶原分析,这些尸骨生前主要食用黍和中原典型个体类似,并有一些摄入肉类的比例较高可能地位和经济水平较高,应当属于本地人群;

3.最上层尸骨散乱显然是被随意抛弃的,这些尸骨主要鉯青壮年男性为主生前多食用鱼类,和最下层尸骨的族属来源相似

据分析,隞都刚开始可能作为仲丁征蓝夷的基地被俘获的东夷战俘被带回小双桥献祭,不久之后东夷攻入隞都展开大规模屠杀,商王朝首都的男女老幼惨遭毒手之后,东夷可能还在小双桥居住过很短的一段时间在此之后,商人猛烈的反扑屠灭了鸠占鹊巢的东夷人而小双桥经过几轮拉锯已经不适合人们的居住了,其地理位置也表奣早商的核心区域已经受到了东夷严重的威胁,于是商人放弃了经营已久的郑洛区域返回河北南部的老家,开启了以殷墟为核心的晚商时代

参考资料:李宏飞、王宁《小双桥遗址的夷与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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