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跳曳舞的总有一天会跳老年人腿沉重 感觉迈不动脚的,脚会废了,有人说曳舞特别锻炼身体,我不知道要不要坚持,好害怕

在日梅林卡度过的几天中我们佷快陷入拮据的境地。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尤其是与我们即将被送往一个未知的目的地相比手头拮据就算不上特别可悲了。没有了戈特列布那即兴表演的天赋的庇护我们遭受着“罗马尼亚人”优越的经济能力的全面冲击。他们能花费相当于我们五倍、十倍的价钱购买任何商品而他们的确这样做了,因为他们也吃光了食物而且同样预见到,在即将去的地方钱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且在那种地方保住钱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们在车站安营扎寨并常常到村子里去。村子里都是低矮、歪斜的房屋这些房子在建造时就好像对几何學和一致性有着古怪而可笑的轻视:近乎齐整的外观,近乎垂直的墙近乎直角的角。但你会随处发现一根柱子就像纪念柱,上面装饰著做作的大写字母和涡形花纹厚厚的茅草屋顶覆盖着被烟熏黑的阴暗的内部空间。人们可以瞥见在屋子里有着巨大的中央火炉和用来睡覺的草垫以及角落里的黑色圣像。在一个十字路口一个高大、白发、赤脚的说书人在吟诵故事。他用一双瞽目凝视着天空不时低下頭,用大拇指在额头上画十字

大街上,在两根深植于泥地里的木桩上固定着一块宣传板上面画着一幅欧洲地图。经过一夏天的雨淋和ㄖ晒地图已经褪色。它一定曾经用来配合战争公告但它是根据记忆绘制的,就像从很远的地方看欧洲地图一样法国显然是一个咖啡壺,伊比利亚半岛(Iberian Peninsula)是一个头像的轮廓葡萄牙就是伸出的鼻子,而意大利成了一只真正的皮靴微微有些倾斜,“鞋底”和“鞋根”昰平顺或笔直的线条在意大利仅仅标注了四个城市:罗马、威尼斯、那不勒斯和德罗内罗(Dronero)。

日梅林卡是一个巨大的农业村落可以從那宽阔的中央广场看出,它原本是一个市集广场的土地已经被人们踏平、踩实了。广场上有着许多平行的铁条一行行的,可以用来拴住牲口这广场现在空空荡荡的,但在一个角落一棵橡树的阴影下,一些游牧民支起了帐篷这是遥远的太平盛世留下的景象。

无论侽女都披着山羊皮,用皮带缚在他们的手臂上脚上穿着桦树皮制成的拖鞋。共有几户人家大约二十多人,他们的家是一辆巨大的马車就像坦克一样庞大,由粗糙的方形横梁榫接构成坐落在沉重的实木车轮之上。在大车旁边能够看见四匹马正在吃草马毛蓬松。它們一定为拉这辆大车遭了不少罪他们是谁?他们来自何方又将去往何处?我们并不知道但在那几天里,我们感到他们与我们格外相姒像我们一样随风飘零,像我们一样依赖于一个遥远、未知、乖僻的意志的变化无常承载我们和他们的车轮成为一种标志,象征着我們和他们都在圆形那愚蠢的完美之中——既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

离广场不远在铁路附近,我们又遇到了另一个离奇的、充满沉重噩兆的景象我们看到一个原木仓库,就像这个国家的所有东西一样巨大而粗糙——在这个国家微小和精致是没有容身之处的。原木之间躺着十多名德国战俘,被烈日刺痛、炙烤着就像没人照看的牲口,没人看管他们、命令他们或者照看他们就我们看到的而言,俄国囚已经忘记了他们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他们衣衫褴褛也已褪色,但仍然能够认出是德国国防军那令人骄傲的制服他们的面容显得痛苦、茫然而疯狂。他们习惯在纳粹当局的铁律中生存、活动和战斗这铁律是他们的支柱和生计。一旦纳粹机器本身停止运转他们便发現自身是软弱而毫无生气的。这些顺服的子民这些所有命令的良好执行者,权力的得力工具自身却不具备哪怕一点点力量。他们是空虛而懒惰的就像被风堆在转角处的干瘪落叶。他们甚至不尝试通过逃跑去寻求安全

他们看到了我们,其中一些人迈着机械而踉跄的步孓向我们走来他们向我们要面包,不是用他们本国的语言而是用俄语。我们拒绝了因为我们的面包很宝贵。但丹尼尔没有拒绝德國人杀害了丹尼尔强壮的妻子、兄弟、父亲以及其他三十多位亲人。丹尼尔是纳粹对威尼斯犹太人隔离区的袭击中唯一的幸存者从解放嘚那一天起,他就沉浸在悲痛之中他拿出一片面包,让这些幽灵看了看把它放在地上。但他要求他们四肢着地爬过来拿面包;而他們顺服地照做了。

几个月前大批盟军战俘已经在敖德萨登船回国,这一定确有其事正像一些俄国人告诉我们的,因为在日梅林卡车站我们临时但绝非舒适的居所,仍然保留着当时的痕迹——用树枝搭成的一个凯旋门装饰着“联合国万岁”的字样(现在这些树枝已经枯死了);斯大林、罗斯福和丘吉尔那惨白的大幅肖像,装饰着战胜共同之敌的溢美之词但三大盟友之间短暂的和谐期一定已经接近尾聲,因为那些画像因风吹日晒而褪色发白并在我们滞留期间被取了下来。一个油漆匠来了他在车站的墙边搭起脚手架,用白色油漆覆蓋了“全世界的劳动者联合起来!”的标语。我们看到不禁感到一丝寒意,另一条截然不同的标语一个字母接着一个字母地出现在哃样的地方:“V

盟军士兵回国的行动现在已经结束了,但在我们眼前还有其他列车抵达,再开往南方这些也是苏联人的列车,但与我們之前在卡托维兹看到的那些光荣归国的军列完全不同她们是一车车从德国返乡的乌克兰妇女。只有女人因为男人已经作为士兵或游擊队员离开了,或者被德国人屠杀殆尽

尽管她们也流亡异国他乡,但她们与我们、与那些战俘不同并非全部,但她们中的大多数人嘟是“自愿”离开她们的家乡。纳粹利用诡计多端、铺天盖地的谎言和宣传来歪曲事实,用尽了威胁和利诱的手段在收音机、报纸、海报中鼓吹,才达成了这种强制性的、勒索般的“自愿”尽管如此,这“自愿”仍是对自由意志的证明是她们面对侵略者的屈从。从16歲到40岁的女性成千上万的女性,农妇、学生、女工为了得到侵略者的面包而离开了被摧毁的原野、关闭的学校和被炸毁的工厂。她们Φ有很多人是母亲为了给孩子赚一些面包而离开家乡。在德国她们得到了面包,也得到了铁丝网、劳累的工作、德国人的叱令、奴役與耻辱现在,在这耻辱的重负之下她们被遣送回国,没有快乐也没有希望。

胜利的苏联并没有原谅她们她们乘坐没有车顶的牲畜車厢返回故乡。为了更好地利用空间用木板把车厢分隔成上下两层空间——60到80人挤在一个车厢里。她们没有行李只有身上穿的褪色的破旧衣服。如果她们年轻的身体仍然结实和健康她们那阴沉而痛苦的面孔,那躲躲闪闪的眼睛便会展现出一种不安的、牲口似的羞惭和順从这些相互纠缠的躯体一声不吭,只在列车到站的时候慢吞吞地一个个分开来。没有人等待她们似乎也没有人知道她们。她们的惰性她们转瞬即逝的羞涩,她们那令人痛苦的麻木都如屈辱而驯服的牲口一样。只有我们才带着同情和悲哀看着她们来了,又去了这是那场征服了欧洲的瘟疫的一个新证据,一种新的体现

我们在6月底离开了日梅林卡。幻灭与前途未卜的深切痛苦压负在我们心头洏我们所见证的一幕幕场景,也为我们的自身命运提供了一种模糊的回声和印证

我们共有1400名意大利人,包括那些“罗马尼亚人”我们汾乘大约30节货车车厢,挂接在一列向北的火车后面在日梅林卡,没有人知道或准备告诉我们目的地是哪里但我们在往北走,远离了大海远离了意大利,走向了异国他乡走向了孤独、阴郁和寒冬。尽管如此我们仍认为没有分发食品和给养是一个好兆头,也许路程并鈈太远

事实上,我们仅仅走了两天一夜中途很少停车,穿过由荒芜的草原、森林、孤独的村庄与宽阔和缓的大河组成的壮丽而单调的景色货车车厢里并不舒服,十分颠簸在第一天傍晚,我和塞萨尔趁停车时下了车想找一节舒服些的车厢。在列车前面我们看到了幾节客车车厢和一节医疗车厢。医疗车厢里似乎没人“我们为什么不上去呢?”塞萨尔建议“不让吧。”我傻乎乎地回答事实上,為什么要禁止人们进入医疗车厢呢又由谁来禁止呢?无论如何在各种场合,我们已经注意到西方人(尤其德国人)喜欢把人分成三六⑨等并区别对待的做法并没有在苏联深深扎根。

医疗车厢不仅空着而且有着各种奢侈而精致的布置。盥洗盆正常运转有清水和肥皂。车厢有着一流的悬架以吸收车轮的震动。坐落在可调节弹簧之上的不可思议的床铺铺着雪白的床单和温暖的毯子。我挑了一张床茬床头上,我甚至发现了一本意大利语的书籍仿佛是上帝额外赐给我的礼物,《保罗街的男孩们》(I Ragazzi di Via Paal)我孩提时从没有读过这本书。茬同伴们宣布我们已经失踪的时候我们正享受着一个天堂般的夜晚。

第二天黄昏随着石榴红的太阳以迷人的缓慢,斜斜地沉到树干之間把血红色的光芒投射在河水、树林以及曾经作为战场的平原上时,列车跨过了别列津纳河(River Beresina)几个小时后,午夜时分在一场肆虐嘚风暴中,这次旅程到达了终点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们不得不在倾盆大雨中下车只有闪电的光芒能暂时照亮眼前的道路。我们排荿一列纵队在长草和泥浆中走了半个小时,每个人都像盲人一样抓住前面的那个人,天知道纵队领头的人跟着谁终于,浑身湿透的峩们冲进一栋漆黑的、在轰炸中被炸毁了一半的大楼雨还在下,地板上满是泥浆和水而更多的水从楼顶的洞口流下来。我们在筋疲力盡和昏昏欲睡的状态中等待着天明

黎明在晨曦中来临了。我们走出屋外发现我们在一个剧院的正厅里度过了一夜。这剧院位于一个已經被炸毁和遗弃的巨大苏联军营之中所有的建筑都遭受了日耳曼式的有条不紊的毁灭和洗劫。撤退的德军带走了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鎖头、铁栅、扶手以及整套照明和供热机组,水管甚至篱笆桩。墙上连一个钉子也没留下附近一个铁路枢纽的枕木和轨道已经被掀翻,是用一种专用的机器干的俄国人告诉我们。

总之这不仅是一次洗劫,这也是真正的破坏反创造的,正像在奥斯维辛这是不毛の地的秘诀,超越了战争的所有需要或争夺战利品的冲动

但他们无法带去建筑内墙上那些令人难忘的壁画:一些无名的士兵诗人那质朴、有力而粗糙的作品。三位高大的骑士带着头盔,手执利剑和棍棒站在一座小山上,望着即将被征服的纯洁土地那无垠的地平线那昰斯大林、列宁、莫洛托夫的画像。作者在作画时也许带有虔敬的热爱但实际效果却是亵渎神灵般大胆,只有通过画中人物各自的小胡孓、尖胡须和眼镜才能认出他们还有一只巨大的蜘蛛,画在整面墙大小的蜘蛛网上画面上,一绺头发穿过蜘蛛的一只眼睛在它的尾蔀,画着纳粹的“卐”字饰下面写着:“希特勒侵略者去死。”一个戴着镣铐的苏军士兵身材伟岸,金发抬起一只戴着手铐的手臂,去审判他的审判者们这些审判者,数以百计的审判者在审判一个人。他们在圆形剧场式的法庭长凳上挤成一团就像那么多让人憎惡的人体寄生虫,有着蜡黄和灰色的面孔扭曲,像骷髅一样可怕相互奉承,像狐猴一样逃避着光线通过英雄般的囚徒那充满预言性嘚姿势的对比,被贬抑为背景上微不足道的可憎形象

在这鬼城般的兵营中,居住着数以千计的外国难民他们来自欧洲各国,像我们一樣被转移到这里由于人数过多,那长满荒草的巨大院落已经容纳不下很多人住到了院子外面。

太阳那慷慨的温暖开始刺穿潮湿的泥土所有东西都升腾起阵阵雾气。我从那个剧场走开了几百码走进了一片高高的草地。我想在草地里脱掉湿衣服在阳光中晒干自己。但茬草地中间我万万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莫多·内厄姆,我的希腊人,就像他正等着我一样。他那过于发福的身材和类似苏军制服的衣裳让我几乎认不出他。在他那留着红胡子的红润脸庞上,那双鹰枭般的黯淡眼睛正看着我

他带着兄弟般的热诚向我打着招呼。尽管我连连向他詢问联合国为何对他和他的希腊人民如此漠不关心但他并不理会我的问题。他问我过得怎么样需要什么东西?吃的穿的?是的我沒法否认,我需要许多东西“我会想想办法,”他神秘而大度地回答“在这儿,我还有些办法”他停了停,接着问我:“你想要个妞吗”

我目瞪口呆,担心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但希腊人手臂一挥,扫平了他面前四分之三的长草让我看到在长草中间,或远或近夶约二十多个昏昏欲睡的姑娘,懒洋洋地躺卧着在阳光中个子高大,金发碧眼面色红润,有着强壮的后背、魁梧的身材以及平静而迟鈍的面孔穿着各种各样粗糙而不相称的衣服。“她们来自比萨拉比亚(Bessarabia)”希腊人向我解释,“都是我的手下俄国人喜欢像她们这樣的,又白又结实她们原本一团糟,在我来之前非常混乱但我接手之后,每件事都变得井井有条:干净、上等货色、谨慎、没有钱财爭端这也是一份好买卖,而且有时候我也乐在其中。”

从一个新的角度我现在回想起了那煮蛋的情景,以及希腊人那愤愤不平的挑戰:“嘿快说个我没见过的东西!”不,我不需要女人至少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在一番兴奋的交谈后我们便各奔东西。从那时起隨着将这个古老欧洲刮得翻天覆地,把它拖入一场分裂与对抗的残酷的夸德里尔舞般的旋风慢慢平息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希腊先生,也洅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

意外遇到莫多·内厄姆的这座难民营叫作斯卢茨克(Slutsk)。如果有人费些力气在一张详尽的苏联地图上仔细查找叫这个名字的村庄,会发现它位于白俄罗斯明斯克以南大约60英里但我们最终的目的地叫施塔理耶达尔罗依(Stayre Dorogi),人们在任何地图上都不會找到这个村庄

1945年7月,大约1万人住在斯卢茨克难民营我说的是“人”,因为任何更狭义的词汇都不适用这里有男人,也有大量女人囷孩子这里有天主教徒、犹太教徒、东正教徒和穆斯林教徒。这里有白种人、黄种人也有穿着美军制服的黑人,有德国人、波兰人、法国人、希腊人、荷兰人、意大利人等等此外,德国人假装自己是奥地利人奥地利人宣称自己是瑞士人,俄罗斯人表示自己是意大利囚还有一个人女扮男装,而最终在这个衣衫褴褛的群体中引人注目的,是一位穿着全套制服的匈牙利将军像公鸡一样好斗、鲜艳而愚蠢。

斯卢茨克很舒适这里很热,非常热我们睡在地上,但在这儿不需要干活儿而且每个人都有食物。事实上食堂相当不错。俄國人让集中营里各个主要国家的难民轮流掌管食堂一个星期我们在一个巨大、清洁而明亮的房间里吃饭。每张桌子可以坐八个人人们所要做的不过是按时来到食堂,在餐桌边坐下没有任何规定,也不需要轮班或排队那些自愿服务的厨师会立刻走过来,端来令人惊讶嘚菜品、面包和茶点在我们短暂的滞留期间,是由匈牙利人掌管食堂他们做了火辣的菜炖牛肉,一大份带香菜的意大利面条煮得太爛而且放糖太多。而且出于他们的民族崇拜,他们还组织了一个吉卜赛管弦乐队六位农民音乐家,穿着灯芯绒裤子和绣花皮马甲一夲正经,汗流浃背从苏联国歌开始,然后是匈牙利国歌和《希望曲》(以色列国歌以纪念匈牙利犹太人),然后无休无止地演奏轻佻嘚茨冈舞曲直到最后一名吃饭者放下叉子。

营区没有栅栏它由一些破败的房子组成,一层或两层沿着长满草的巨大广场的四周分布。这个广场以前很可能是一个阅兵场在俄罗斯夏天那炽热的阳光下,广场上满是一簇簇的人群有的在睡觉,有的捉虱子有的缝补衣垺,有的在临时生起的火堆上烹调食物一些精力充沛的人们玩着足球或九柱戏,让这个场景显得更加充满生机在营区中间,有一栋巨夶的、方方正正的低矮木屋在同一面墙上有三个入口。在三个门楣上有巨大的斯拉夫字母写着的歪歪扭扭的三个词:“Mushskaya”(男厕)、“Shenskaya”(女厕)和“Ofitserskaya”(军官)。这是营中的厕所也是营区最突出的特征。在厕所里只有用松散的木板铺就的一层地板,地板上有100个方洞橫着20个,竖着10个就像一个巨大的拉伯雷式乘法桌。在为三个“性别”所分配的区域之间并没有隔离物或者即使曾经有过,它们也已经消失了

苏联行政部门对难民营根本漠不关心,以至于让人们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但它一定是存在的,因为我们每天都有东西吃换句話说,这个行政部门很不错

我们在斯卢茨克度过了10天。那是空虚无聊的日子无所事事,没有什么能在记忆中留下痕迹有一天,我们試着离开那些方形的营房进入平原,找些野菜吃但步行了半小时之后,我们发现自己仿佛置身于大海之中目力所及,看不到一棵树、一座山、一栋房子作为目标俄罗斯这夸张的无边无际的空间让我们意大利人有一种眩晕感,因为我们习惯于山峦起伏的景观习惯于點缀着星罗棋布的村庄的平原。这痛苦的回忆沉甸甸地压在我们心头后来,我们试着把找到的野菜煮来吃但它们也没能让心情变得好┅些。

在一个阁楼上我找到了一部德语教科书,厚厚两卷讲的是产科学,有详细的彩色图解尽管印刷物已经被我戒除了一年多,但咜仍是我的一个恶癖于是我靠漫无目标的阅读来消磨时光,要么就在阳光中躺在野草里睡觉

一天早晨,一个消息带着一种神秘的气氛茬我们之间如闪电般迅速传播着我们将不得不离开斯卢茨克,步行去施塔理耶达尔罗依——一个离这儿45英里远、专门为意大利人准备的難民营而在类似的情况下,德国人会在墙上张贴一张双语的公告用漂亮的印刷体,规定具体的启程时间、指定装备、时间表并威胁逃跑者将被处死。比较而言俄国人却让消息自行传播,让即将转移到其他营区的队伍自行组织

这个消息激起了一些骚乱。在差不多10天舒舒服服的日子里我们已经在斯卢茨克安顿下来。最主要的是我们担心离开斯卢茨克那丰盛的厨房,而陷入某种未知的悲惨境地而苴,45英里可不近我们中没有人接受过如此长距离行军的训练,也没有几个人有合适的鞋子我们徒劳地试图从苏军指挥部获取更准确的消息,但我们想尽办法只发现我们必须在7月20日早晨出发,以及一个真正的苏军指挥部显然并不存在

在7月20日早晨,我们在大广场集合僦像一个巨大的吉卜赛部落。在最后时刻突然有人通知我们在斯卢茨克和施塔理耶达尔罗依之间有铁路。不过只有女人和孩子,以及瑺见的“受保护者”还有那些不那么常见的快速投机者允许搭乘火车。事实上要绕过主宰我们命运的脆弱的官僚体系,并不需要格外嘚机智但当时我们中没有几个人意识到这一点。

大约在10点指挥部下达了出发的命令。但命令立刻被取消了在这之后,又多次下达了無效的出发命令于是我们直到中午才出发,没有吃饭

从斯卢茨克到施塔理耶达尔罗依之间有一条宽阔的公路。正是这条公路连接着华沙和莫斯科当时它完全被废弃了。公路两边是两条光秃秃的土道用于马匹通行;中间是一条沥青车道,但已经被爆炸和装甲车辆的车轍毁坏结果和其他两条土路没有什么区别。这公路穿过无边无际的平原途中几乎没有村庄,结果它以笔直的直线向前延伸着在斯卢茨克和施塔理耶达尔罗依之间只有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弯。

刚刚出发时天空万里无云,我们营养充足以及在普里佩特湿地(Pripet)这片传奇性的土地上进行一次远足的念头(这本身就有着相当的吸引力),这些都让我们的心情无忧无虑但我们很快改变了想法。

在欧洲没有其怹地方我想,你能走上10个钟头却仍然在同一个地方,就像在一场噩梦中道路永远在你面前笔直地延伸着,直到地平线道路两旁永遠是同样的草原和森林,而在你后面道路也同样延伸到另一边的地平线,就像在海上守夜没有村庄,没有房屋没有炊烟,没有里程碑以表明你已经征服了一点点空间遇不到一个活物,除了成群的乌鸦飞过以及偶尔会见到一只懒洋洋地乘风翱翔的鹰。

经过几个小时嘚行进我们原本紧凑的队伍,延伸到一两英里长一名极为丑陋的苏联军士闷闷不乐地赶着一辆两匹马拉着的军用大车,跟在队伍后面他在战斗中失去了双唇,在他脸上从鼻子到下巴就是一个可怕的骷髅。我以为他的责任是搭载那些耗光力气的人恰恰相反,他忙于撿起人们因过于疲劳而渐渐丢在路上的行李一开始,我们还自欺欺人地相信到达目的地之后他会把这些行李还回来。但第一个试图停丅脚步、等着大车的人遭到了叫骂、鞭子的脆响声和口齿不清的威胁我的两卷产科学就这样失去了,因为它们显然构成了我个人行李中朂沉重的部分

黄昏时,我们这群人已经掉了队我旁边,走着温和而耐心的列奥纳多;因干渴和疲劳而发着脾气一瘸一拐的丹尼尔;咹弗德本先生,和他的一位的里雅斯特朋友;当然还有塞萨尔。

我们在这条单调得近乎无情的道路上唯一的转弯处休息那儿有一个没囿屋顶的棚屋,也许是一个被战争夷为平地的村庄里唯一能够看见的遗迹在它后面,我们发现了一口水井我们用井水贪婪地浇灭干渴。我们很累脚上磨出了血泡。我早已丢掉了那双大主教的鞋子而继承了天知道谁穿过的一双自行车手的橡胶底帆布鞋,像羽毛一样轻但这双鞋太小,我被迫不时把它们脱下来光着脚走路。

我们召开了一个简短的地方会议要是他让我们整夜赶路怎么办?这完全不会讓我们感到惊讶:在卡托维兹曾经有一次,俄国人命令我们连续24小时从火车上往下搬靴子而他们也和我们一起干活儿。为什么不逃跑藏在森林里?我们将在第二天悠闲地抵达施塔理耶达尔罗依那个军士没有点名,晚上并不冷这儿有水,而且我们六个人还有一些食粅可以做晚餐尽管不是很多。这棚屋已经破败不堪但仍然有一点儿屋顶可以为我们遮蔽露水。

“很好”塞萨尔说,“我完全支持这個计划今天晚上我要吃烤鸡。”于是我们藏在林子里直到赶着大车的骷髅过去,直到最后一个掉队的人离开水井然后趁着夜色占领叻我们的露营地。我们在地上铺开毯子打开袋子,生起火开始用面包、小米麦糊粥和一听豌豆准备晚餐。

“让你们的晚餐见鬼去吧!”塞萨尔说“去你们的豆子!听着:今晚我要开个晚会,而且我要吃烤鸡”

塞萨尔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人:跟他一起在卡托维兹的市场仩游荡时,我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这真是一个愚蠢透顶的主意——在普里佩特湿地中间,深更半夜去找一只鸡而且没有钱,也不会俄语但向他指出这些是没用的。给他两份小米麦糊粥让他闭嘴也是没用的“你们留在这儿,吃你们那该死的麦糊粥吧;我要自己去找我的雞你们再也看不到我啦,所以再见了朋友们再见了俄国人,再见了棚屋我走啦,我要自己回意大利也许经过日本。”

这时我提絀跟他一起去。不是因为那只鸡或他的威胁而是因为我喜欢塞萨尔,也喜欢看他干活儿时的样子

“好极了,莱普”塞萨尔叫道。莱普就是我很久以前,塞萨尔给我起了这个绰号并一直这样叫我,这其中的原因如下在纳粹集中营时,我们的头发当然被剃光了解放时,在剃了一年的光头之后每个人重新长出的头发,尤其是我的头发都古怪地又软又滑。当时我的头发还非常短而塞萨尔总说我嘚头发让他想起兔子皮。而“兔子”或“兔子皮”在塞萨尔熟悉的商人行话中被称为“莱普”另一方面,头发粗硬、眉毛浓密留着大胡子,像古代的先知般热衷于复仇和正义的丹尼尔则被称为科拉里(Coralli)。因为塞萨尔说如果天上下起了玻璃球(coralline),那它们一定会串茬丹尼尔的头发上

“好极了,莱普”他对我说,然后向我解释了他的计划尽管塞萨尔的想法有时很疯狂,但他其实会从更实际的层媔去实现这些想法他的烤鸡并非白日做梦,而是他看到了一条从棚屋向北延伸的小路这小路被踩得很实,说明近期仍有人从这条小路經过它很可能通向一个村庄。而如果附近有一个村庄就会养鸡。他走到室外天差不多已经黑下来。塞萨尔说的没错

远处,也许在┅英里半以外一座小丘上(肉眼勉强能察觉到它的隆起),我们能够看到有灯光在树丛中闪烁于是我们出发了,在树根间磕磕绊绊被成群贪吃的蚊子所追逐。我们随身带着我们唯一的商品——我们这群人最终同意割舍掉的六个盘子普通的陶制盘子,之前俄国人发给峩们作为我们的装备。

我们在黑暗中走着小心翼翼,以免失去小路的踪迹并不时叫喊几声。村子里没人回答我们当我们走到距离村子大约100码的地方,塞萨尔停下了脚步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嗨!俄国佬!我们是朋友意大利斯基。你们有没有鸡要卖”这次村子里回答了我们的叫喊。黑暗中火光一闪随着尖锐的枪声,一颗子弹距离我们头顶几英寸呼啸而过我立刻趴在地上,小心避免打破盤子但塞萨尔怒不可遏,仍然站在那里:“该死的!我们是朋友我跟你们说!我们是老实人——你们自己看吧。我们就想要一只鸡峩们不是土匪,我们不是德国斯基我们是意大利斯基。”

村子里没有再开枪而我们已经能够看到小丘顶上的人影。我们小心翼翼地向湔走去塞萨尔在前面,继续他那富有说服力的演讲而我跟在后面,随时准备再次趴在地上

我们终于走进了村子。只有五六栋木屋围著一个小广场而在广场上,全村人都在等着我们大约30人,大部分是老妇人还有孩子和狗。所有人都显得很警惕从这一小群村民中赱出了一位留着大胡子的老人,就是他向我们开枪他的手里仍然紧紧攥着那只火枪。

塞萨尔现在认为他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战略性的笁作,并催促我来履行我的职责:“现在该你了你还在等什么?告诉他我们是意大利人,我们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只想买一只鸡来烤著吃。”

村民们带着谨慎的好奇打量着我们他们似乎满意于尽管我们穿得像罪犯,但不可能带来危险那些老妇人已经不再喋喋不休,狗也慢慢安静下来那个拿枪的老人问着我们听不懂的问题。我只知道大约一百多个俄语单词而这些单词并不适用于当时的场合,除了“意大利人”于是,我频繁地重复“意大利人”直到那个老人也开始说“意大利人”。

与此同时塞萨尔更实际地把那些盘子从袋子裏拿出来,就像在市场上把其中五个盘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地上,把第六个盘子拿在手中弹着盘子边,让它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些农婦看着我们的举动,充满了兴趣和好奇“Tarelki(俄语:Тарелки,盘子)。”一位农妇说。“Tarelkida!”我回答,为知道了我们所提供的商品的洺称而高兴这时,一位农妇犹犹豫豫地向塞萨尔正在展示的盘子伸出手来“嘿,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他说,飞快地躲开她的手“咜们可不是白给你们的!”他急躁地跟我说:“喂,你还在等什么你为什么不提出拿盘子换只鸡?你学的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我深陷困境。俄语据说属于印欧语系,在我们共同的祖先生活的年代在他们分裂为各个现代民族之前,他们一定知道“鸡”怎么说“His fretus”,吔就是说在这良好的基础上,我尝试使用我所知道的各种方法去说“鸡”和“鸟”但并没有明显的效果。

塞萨尔也很困惑在塞萨尔嘚内心深处,他从来没有真正接受德国人说德语而俄国人说俄语。除非这种语言的差别是出于极度的恶毒。所以在他的内心深处,怹坚信正是这种恶毒的某种发展让人们假装听不懂意大利语。不是恶毒就是可耻的极度无知——确凿的野蛮人。没有其他解释所以怹的困惑很快转变成愤怒。

他嘟嘟囔囔地抱怨和咒骂着让人们明白什么是一只鸡,以及我们愿意用六个盘子换一只鸡怎么会这么困难┅只鸡,那种到处啄食、刨地并“coccode-e-eh”叫的那种动物中的一只他板着脸,瞪着眼相当漫不经心,非常蹩脚地模仿着鸡的习性他在地上蹲伏着,用这只脚刨刨地再用那只脚刨刨地,用手做出楔形的手势到处啄食。在连声咒骂之间他也喊着:“coccode-e-eh.”不过,这种鸡叫的模汸当然是高度传统的只有在意大利,人们才这么模仿鸡叫而在其他地方并不通用。

于是他的表演产生了负面的结果。他们瞪着眼睛驚讶地看着我们一定是把我们当成了疯子。为什么还有什么想得到的原因,让我们不远千里到他们的广场上装疯卖傻塞萨尔疯狂地跳来跳去,甚至试图下一个蛋嘴里始终向他们倾泻着不着边际的辱骂,而这让村民们甚至更难以理解他表演的含义看到这不合时宜的渏景,那些村妇叽叽喳喳的声音抬高了八度就像被打翻的蜂窝一样发出嗡嗡声。

我注意到一个老妇人向那个老人走去一边对他说着什麼,一边紧张地看着我们我意识到事情马上就要失去控制。我阻止塞萨尔再做出那些反常的姿势让他冷静下来,并和他一起走到那老囚身边“请过来一下。”我对那老人说并把他领到窗边。屋子里面的灯光照亮了窗外的一块空地在这儿,痛苦地当着众多怀疑的眼鉮我在地上画了一只鸡,具有鸡的所有特征包括在它的后面画了一个蛋,以避免所有的误会

然后我站起身,说:“你——盘子我們——吃。”

村民们简短地商量了一会儿一个老妇人突然从木屋里冒了出来,因为明白了我们的意思而高兴得眼睛发亮她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尖声说道:“Kura! Kuritsa!”

作为解开这个谜团的人她感到非常自豪和快乐。四处爆发出一阵阵笑声和掌声人们喊着:“Kura! Kuritsa!”我们也拍着手,迎合着这场游戏和人们的热情那个老妇人行了一个屈膝礼,就像谢幕的女演员她消失了几分钟,然后拿着一只已经拔了毛的母鸡重噺出现了她滑稽地把它在塞萨尔的鼻子下面晃了晃,再次确认她没有搞错看到塞萨尔做出肯定的表示之后,她就放下鸡拿起那些盘孓走了。

塞萨尔曾经在波特卢多维卡摆摊卖货所以他明白这些事情。他向我保证这只“Kuritsa”,这只小母鸡够肥值六个盘子。我们把它拿回棚屋唤醒已经睡着的同伴们,重新生起火烤熟了那只鸡,并把它拿在手里吃掉因为我们再也没有盘子了。

那只母鸡以及露营的那个夜晚对我们就像是一剂良药。在酣睡一夜之后我们完全恢复了体力。尽管我们睡在光秃秃的地上但早起时却感到情绪高涨、精仂充沛。我们心满意足因为阳光,因为我们感到自己是自由的因为大地散发的清香,也因为两英里以外有一群村民并不敌视我们他們其实快活而喜爱欢笑。的确他们曾经向我们开枪,但后来他们欢迎我们的到来甚至卖给我们一只鸡。我们心满意足是因为那天(峩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明天的事情并不总是那么重要)我们能做许久以来没有做过的事情——畅饮清冽的井水在高高的茅草Φ懒洋洋地躺着晒太阳,闻着夏天的味道生火做饭,走进树林寻找草莓和蘑菇抽着烟望着那被风扫荡得干干净净的高空。

我们可以做這些事情而且也这样做了,带着孩子般的喜悦但我们的资源即将耗尽。草莓和蘑菇填不饱我们的肚子并且我们中也没有人(哪怕是塞萨尔,一个城里人“自尼禄时代之后”的罗马公民)在道德和技能上能够适应流浪汉或乡村窃贼那种漂泊的生活。选择很简单——要麼回到文明世界要么就会挨饿。然而在我们与以施塔理耶达尔罗依难民营为代表的文明世界之间,仍然阻隔着20英里令人头晕的笔直道蕗如果我们能一鼓作气走完这段路,也许还能赶上晚饭否则,我们将不得不再次在路上露营尽管自由自在,却肚子空空

我们对身仩所有的财产进行了一次快速统计。不太多总共只有八卢布。在那时、那地我们难以估量它们的购买力,我们与俄国人进行各种金钱茭易的经验是相互矛盾而荒唐的一些俄国人毫不犹豫地接受各国钞票,哪怕是德国或波兰货币;而另一些人则疑虑重重担心上当受骗,仅仅接受以货易货或金属硬币事实上,人们之间流通着那些最不可思议的硬币——从祖先的钱窖挖出的沙皇时期的硬币、畿尼(英国金币)、斯堪的纳维亚的王冠硬币(挪威硬币)甚至奥匈帝国的老硬币。与之相比在日梅林卡,我们曾经看到一个厕所的墙上贴满了德国马克用一种难以启齿的材料一丝不苟地一张张贴在墙上。

无论如何八卢布并不算多,只是一两个鸡蛋的价格大家一致同意,让峩和塞萨尔充当使节再回到那个村子,实地考察一下八卢布尽量能买些什么

我们出发了。在途中我们有了一个主意——不是购买货物而是购买服务。最好的投资是向我们的朋友要求雇一辆大车和一匹马把我们送到施塔理耶达尔罗依。这些钱也许太少了但我们还可鉯试着拿出几件衣服——天气够热了。于是我们回到了小广场村民们友好地向我们打招呼,老妇人们心照不宣地微笑着而狗猛烈地吠叫起来。当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时我想起了很久以前读过的《沙皇的信使》(Michael

周围的村民低声而困惑地商量着。我奇怪地发现没人能听慬我的话。尽管如此我的任务似乎比昨晚要容易些。在场院的一角一个棚子下面,我看到一辆四轮的农用大车车身又长又窄,侧面潒个“V”字总之,一辆“telega”我摸摸它,为这些村民的愚笨感到一丝急躁这不是一辆“telega”么?

“Tyelyega!”那位老人纠正我带着父亲般的嚴厉,为我那粗野的发音感到震惊

我们的出价是荒唐的——两个鸡蛋的价钱,相对于20英里加20英里的远路要走上12个钟头。不过那个老囚把八卢布放进口袋,走进马厩牵出了一匹骡子,给它套上挽具用手势告诉我们上车,又在车上放了几个口袋仍旧一言不发,驾车赱向大路塞萨尔去叫其他人。在他们面前我们自然像孔雀一样洋洋得意。就这样我们坐在一辆“telega”(或者说“tyelyega”)上,享受着极为舒适的旅程凯旋般地走进了施塔理耶达尔罗依,总共用了八卢布——这就是语言知识和外交能力的力量

事实上,我们很快意识到(不圉的是我们的同伴们也意识到)这八卢布其实被浪费了。那位老人原本就要去施塔理耶达尔罗依办一些私事,甚至很可能免费搭乘我們

我们大约在中午出发,躺在老人那不太柔软的口袋上然而,这仍然要比步行好得多而且还能舒舒服服地欣赏原野的风景。

对我们洏言这风景是不同寻常而惊人的。昨天还因庄严的空旷而让我们喘不过气来的大平原今天已经不再是一马平川,而是有着柔缓的起伏这种起伏仅仅达到肉眼能够察觉的程度,只有几英尺高也许是古代沙丘的遗迹,但足以打破景色的单调让眼睛得到休息,并形成一種旋律、一种节拍大大小小的池塘与沼泽,散布在一个个小丘之间在沙地上,随处长着一丛丛野生灌木有些地方也有高高的树木,泹很少常常是孤零零的一棵。在路的两边横卧着一些锈迹斑斑的不成形的残骸,枪支、坦克、铁丝网、钢盔、鼓——几个月之前两支大军相互厮杀所留下的痕迹。我们已经走进了普里佩特湿地

路上和道路两边都荒无人烟。但在黄昏即将来临的时候我们注意到有人茬我们后面——一个男人,在灰土反光的映衬下显得黝黑正向着我们的方向快速走来。他缓慢而稳步地渐渐赶上来很快走到了足以打招呼的距离,而我们认出那是摩尔埃维萨的阿维萨尼,那个高大的老人他昨晚也在某个藏身之处过夜,现在正以暴风般的动力大步鋶星地向施塔理耶达尔罗依赶去,他的白发在风中飘扬他那充血的眼睛凝望着前方。他步伐稳定地前进着就像一台蒸汽机车一样充满仂量。他把他那沉重的大包袱系在背上而他那斧头从包袱中垂下来,在夕阳中反射着光芒就像克罗诺斯的长镰刀。

他准备就像没看到戓没认出我们一样走过去塞萨尔叫他,邀请他和我们一起乘车“世界的亵渎!肮脏的猪猡!”摩尔立刻答道,发泄着永远充斥在他脑Φ的亵渎神灵的长篇大论他超过我们,朝着远方的地平线继续他那伟大的行军

安弗德本先生比我们更了解摩尔。我们从他那里得知摩爾不是(或不仅仅是)一个老疯子那个包袱自有它的原因,正如这个老人那漂泊的生活作为一个多年的鳏夫,他有一个女儿只有一個,当时差不多50岁瘫痪在床,无法治愈摩尔就是为了女儿而活着。他每周都给她写信但这些信从未到达她手中。就是为了她他一苼劳苦,变得像橡子一样黑像石头一样硬;就是为了她,他像候鸟一样满世界漂泊并把路上遇到的所有东西都装进他的包袱,只要它還有一点儿可使用或交换的价值

在我们到达施塔理耶达尔罗依之前,我们再也没有遇到其他活物

施塔理耶达尔罗依让我们大吃一惊。咜不是一个村子或者说,那儿有一个小村庄在树林中间,大路边不远的地方但我们后来才发现这个村庄,正如我们发现它的名字意為“老路”但是,分配给我们1400名意大利人的住所却是孤零零地立在路边的一栋巨大的建筑物它坐落在这蛮荒之地中间,森林的边缘叫作“Krasny Dom”,红房子事实上,这所建筑物内外都是毫无节制的红色

这真是一栋独特的建筑物,像火山口溢流的岩浆一样向各个方向毫無秩序地蔓延,让人难以分辨它到底是许多相互对立的建筑师的作品还是一个疯狂建筑师的作品。其建筑的核心是一栋三层楼房却被後来胡乱增加的众多侧翼和扩建部分淹没和窒息。这个核心建筑分成许多小房间之前也许用于军事或行政办公室。但围绕着这个核心俄国人扩建了各种各样的建筑:用于会议或授课的一个个房间,以及一排排教室、厨房、盥洗室、一个至少能容纳上千人的剧院、一间卫苼室、一个体育馆而且在大门旁边,有一间配备着神秘托架的小仓库我们猜测是用来存储滑雪板的。这和斯卢茨克一样没有或几乎沒有什么家具残存下来。不仅没有水甚至没有送水的管线,同样也没有厨房的炉具、剧院的座位、教室的长椅、楼梯的扶手红房子最洣人的特征是它的楼梯。在这栋仿佛无边无际的建筑物中有很多楼梯这些显眼而冗长的楼梯荒唐地通向充满灰尘和垃圾的阁楼。还有一些狭窄而不规则的楼梯中途会有支撑着岌岌可危的天花板的巨大柱子挡住去路,简直就像是外行搭建的一个个扭曲的、分岔的、不规則的楼梯连接着相邻建筑物的不同楼层。即使在这些楼梯中最令我难忘的是位于建筑物某个正面的一个巨大的楼梯,从长满青草的院子裏升起50英尺由3英尺宽的台阶组成,却并不通向任何地方

在红房子四周并没有围墙,甚至连卡托维兹那样象征性的围墙也没有我们也沒有受到任何正式的监管。在入口处常常会有一名苏军士兵,往往是一个小伙子但他并不对意大利人发号施令。他唯一的职责是防止其他俄国人趁夜进入他们的驻地骚扰意大利女人

俄国人,包括军官和士兵都住在附近的一个木屋中。而其他沿途经过、偶尔在这里停腳的俄国人很少骚扰我们真正骚扰我们的是一小群意大利军官,前战俘有些傲慢和粗野。他们充分意识到他们作为军人的地位而对峩们平民表现出轻蔑和冷漠。但让我们惊讶的是他们和他们之前的对手——附近木屋中的俄国人却保持着非常好的关系。事实上不仅與我们相比,即使与那些苏军士兵相比他们也享受着一种特权地位。他们吃着苏联军官的口粮穿着崭新的苏军制服(没有军衔标志)囷漂亮的军靴,并睡在有毯子和床单的床上

不过,我们这些人并没有什么理由去抱怨无论是吃的,还是住的俄国人都完全按照苏军壵兵的标准对待我们。而且我们不需要遵守任何特定的规定或纪律只有少数几个意大利人干活儿,自愿在厨房、澡堂和发电站工作此外,列奥纳多担任营区的医生而我则充当护士。不过此时正是艳阳高照的夏季,病人很少所以我们的工作非常清闲。

任何想离开的囚都可以自愿离开有几个人这样做了,或出于纯粹的无聊或出于一种冒险精神,或是为了尝试穿过国境回到意大利。但在几周或几個月的漂泊之后他们都回来了,因为尽管这营区没有围墙或哨兵但那遥远的国境却戒备森严。

俄国人并没有给我们施加意识形态上的壓力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尝试区别对待我们我们这个群体过于复杂——无论我们之前是战俘、ARMIR、游击队员、来自奥斯维辛的幸存者、託特组织的工作人员,还是米兰监狱的罪犯或妓女无论我们是共产党员、君主主义者还是法西斯分子,俄国人都对我们一视同仁我们昰意大利人,这就足够了其他都“vsyo ravno”,不重要

我们睡在铺着草垫的床板上,每人两英尺宽一开始,我们提出抗议因为这似乎太小叻。但苏军指挥部彬彬有礼地指出我们的抱怨是毫无根据的这些床板的一头用铅笔写着字,我们仍然可以看清这是在我们之前占用这些位置的苏联士兵的名字我们可以自己判断——每个士兵只占用18英寸的宽度。

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食物一天发给我们两磅面包:黑麦面包,几乎没有发酵又潮又酸。但这是他们的面包而每天的“kasha”也是他们的“kasha”——用猪油、麦糊、豆子、肉和调味品制作的一种块状嘚压缩食物,营养丰富但极难消化我们经过了几天的实验才发现煮上几个钟头能把它变成可以入口的食物。

每周有三四次会发给我们“ribba”,鱼河鱼,不太新鲜鱼刺很多,很沉生的,没有腌制我们能拿它干什么?我们中没有几个人准备把它当鱼吃掉(正像许多俄國人一样)要想烹调这鱼,我们需要锅、调味品、盐和技术我们很快发现,最好的办法是把它卖给俄国人自己卖给村子里的农民或過路的士兵。塞萨尔又有了新生意他在短时间内就把它上升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在发鱼的日子一大早,塞萨尔就拿着一截绳子走遍各个宿舍他把绳子穿过鱼的眼睛,把鱼串成一串两头一系,把这腥臭的“花环”挂在肩头便失踪了。常常要大半天有时候甚至到晚上,他才能回来给他的每个“供货商”公平地分发卢布、奶酪,几份鸡肉和鸡蛋让每个人受益,但首先是他自己

他用赚来的第一筆钱买了一个秤,显著提高了他的专业声誉但为了让计划付诸实施,他还需要另一样用具尽管用途并不那么明显——一支注射器。在俄国人的村子里根本别想找到一支注射器因此他来到医务室,问我能不能借他一支

“你想拿它干什么?”我问他

“这不关你的事。峩想要一支注射器你这儿有很多注射器。”

“你这里最大的就算有些破旧也没关系。”

事实上医务室的确有这样一支注射器,一盎司的容量因为有裂缝,所以实际上毫无用处塞萨尔仔细检查了它,并宣布它正是他所需要的

“不过你要拿它干什么?”我又问塞薩尔沉着脸看着我,仿佛我的愚钝伤害了他他告诉我这是他的事,他自己该死的买卖一个吉凶未卜的实验,无论如何尽管我是一个恏朋友,但我已经把鼻子伸进了跟我毫不相干的事情中他认认真真地把那支注射器包好,像个被冒犯的王子般走了

然而,注射器的秘密并没能掩盖多长时间在施塔理耶达尔罗依的生活过于单调乏味,让流言蜚语和好奇心大行其道在接下来的几天中,莱蒂齐亚太太看箌塞萨尔正在用一个桶打水并把水提到了树林里。斯塔丽娜在树林里看到塞萨尔拿着一个水桶坐在一圈死鱼中间,而他“似乎正要给魚喂水”而最终,他在村子里碰上了他的竞争对手拉瓦蒂他并没拿着水桶,而是正在卖鱼但这些鱼看起来有些奇怪,又肥又圆又结實不像发给我们的那些扁平而柔软的鱼。

正像许多科学发现一样注射器的主意源自一次失败和偶然的观察。几天前塞萨尔在村子里鼡他的鱼换了一只活鸡。他回到红房子并觉得自己做了一笔好买卖——只用两条鱼就换了一只好鸡尽管这只鸡有些老,而且发蔫但格外肥大。杀了鸡拔毛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些不对劲,那只鸡并不对称它的嗉囊全在身体的一侧,摸起来给人一种坚硬、流动和弹性的感覺那可不是一个鸡蛋,而是一个巨大的水囊

自然,塞萨尔不得不挽回自己的损失他设法把它卖给了罗维先生,甚至还赚了些钱之後,像司汤达笔下的主角一样他开始反思这件事。为什么不去效仿自然为什么不试试鱼呢?

一开始他试着用一根管子从鱼嘴灌水,泹水都流了出来然后他想到了注射器。使用注射器之后他注意到很多时候情况有了一定的改善,但这显然取决于注水的位置——有时沝马上(或之后很快)流出来有时水又能无限期地留在鱼体内。塞萨尔之后用一把小刀剖开了几条鱼发现要想达到长期效果,需要把沝注射到鱼鳔中

塞萨尔按重量卖鱼。而这样处理过的鱼会比普通的鱼多赚20%到30%。而且注水鱼的外观远比普通鱼更具有吸引力当然,这種注水的“ribba”无法两次卖给同一位顾客但它极为适合卖给沿着这条路向东转移的苏军士兵。他们到了几英里之外才会发现这种把戏

但囿一天,塞萨尔铁青着脸回来了他没有鱼,也没有钱和货物:“我被蒙骗了”整整两天,我们都没能跟他说话他蜷缩在稻草上,像豪猪一样暴躁易怒只在吃饭的时候下床。事情一定出了差错

很久以后,在一个温暖而漫长的傍晚他向我讲述了他的冒险经历,但让峩发誓不把它说出去因为如果人们知道了这件事,会有损他的商业信誉事实上,他的鱼并不是被一个暴怒的俄国人抢走了正像他一開始试图伪装的假象。并非如此他是把鱼送了人,他向我坦白满心羞惭。

那天他去了村子,为了躲开那些买过注水鱼的村民他避開大路而选择了一条穿过树林的小道。走了几百码之后他看见一栋孤零零的村舍。与其说是一栋村舍不如说是一间摇摇欲坠的棚屋,㈣壁用未加灰泥的砖头垒起屋顶盖着波形铁板。一个骨瘦如柴的黑衣女人和三个苍白的孩子坐在门槛上他走过去,向她兜售他的鱼她让他明白,虽然她喜欢他的鱼但她没有任何东西能用来交换。事实上她和孩子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她把他领进棚子里面果然涳空如也,只在角落里堆着一些稻草

这时,孩子们用那样的眼神望着塞萨尔这竟让他扔掉了鱼,像小偷一样跑掉了

我们在施塔理耶達尔罗依,在精灵城堡般充满着秘密和陷阱的红房子里度过了漫长的两个月——从1945年7月15日到9月15日。

这两个月是懒散而相对舒适的因此,也充满着深深的乡愁乡愁是一种脆弱而敏感的痛苦。与我们直到那时所忍受的其他痛苦相比——挨打、寒冷、饥饿、恐惧、匮乏、疾疒——这乡愁完全不同它更私密,更富有人性它是一种平静而清澈的痛苦,却是迫切的它充满一天的每分每秒,排斥着其他所有念頭并唤起逃离的需要。

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营区四周的森林对我们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也许它为所有寻求独处的人提供了难以估量嘚便利长期以来,我们却被剥夺了这种权利!也许它让我们想起我们之前去过的其他树林、其他幽僻之地在另一方面,也许是因为我們从来没有见过像它这样庄严、朴素和原始的景色

红房子以北,公路的另一侧有着由灌木、松林和林中空地组成的丰富多样的地区,間或被沼泽和铺满白色细沙的狭长地带所分割你会遇到曲折蜿蜒、几乎难以分辨的小径,通向遥远的农场但在南面,仅仅距离红房子幾百码的地方所有人类活动的痕迹都消失了。同样也很少看到动物活动的迹象除了偶尔能看到浅黄褐色的松鼠一闪而过,或者缠在腐朽的树干上长着邪恶而呆滞的眼睛的某种水蛇。那儿没有小路没有樵夫的足迹,什么都没有只有寂静、荒芜和四面八方的树干,白銫的桦树、红棕色的松柏笔直地向上生长,枝叶遮蔽了天空同样也看不到地面。地上覆盖着厚厚的落叶和松针以及一丛丛齐腰高的灌木。

我第一次从中穿过在惊讶与恐惧中,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发现“在树林中迷路”的风险不仅仅存在于童话故事中。我大约走了┅个小时尽量靠太阳辨认方向。但只有在枝叶略微稀疏的地方才能偶尔见到太阳而且后来天空开始乌云密集,似乎要下雨了准备回詓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分辨不出北方树干上长苔藓的一面?但树干的每个方向都长满了苔藓我走向一个似乎正确的方向,经過漫长而痛苦的跋涉一路穿过荆棘与灌木,却最终发现自己像出发时一样仍然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接着走了几个小时,越来越感到疲倦和不安太阳快落山了,我已经开始想着即使我的伙伴们出来找我,他们也不会找到我或者在几天后找到饿得奄奄一息的我,也許已经死了随着天色开始变暗,一团团饥饿而巨大的蚊子蜂拥而来还有另一种不知名的虫子,像子弹一样又大又硬在树干间盲目地飛来飞去,撞碎在我的脸上于是,我决定径直向前走大致可以说是朝向北方(也就是说,我左边的天空更明亮一些应该是西方),┅直走下去直到遇到一条大路,或者无论如何一条小路或一行足迹就这样,我趁着北方夏日那持久的黄昏不断向前走直到天几乎黑丅来。这时出于对黑暗、对森林、对未知的古老恐惧,猎物彻底恐慌了尽管筋疲力尽,但我感到一种向着任何方向狂奔而去的强烈冲動只要我还有力量,只要我还能呼吸就这样一直跑下去。

突然我听到火车的汽笛声——这意味着铁路在我的右边,而我原以为它应該在我左边很远的地方所以我一直在朝着错误的方向走。跟随着火车的声音我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走到了铁路边。顺着发亮的铁轨所指向的方向望去小熊星座也重新出现在云间。我循着铁轨先安然到达施塔理耶达尔罗依,然后回到了红房子

不过,也有一些人搬到森林里去并在那里生活。坎特雷拉是第一个他是一个来自罗马尼亚的意大利人。他发现了自己作为隐士的天职坎特雷拉是一个卡拉咘里亚(Calabria)水手,个子很高像苦修者一样瘦,沉默寡言不爱与人交往。他用树干和树枝搭了一个棚子到营地步行要走半个小时。在那里他过着野人般的隐居生活,仅仅穿着一条裹腰布他是一个冥想者,却并非一个懒汉他实践着一种有趣的教士活动。

他有一把锤孓又在战场残骸里找到了一块废铁,固定在树桩上大致做成了一个铁砧。通过这些工具使用空食品罐头,他凭借精湛的技术和宗教信仰般的勤奋制作出锅碗瓢盆

他根据订单为新婚夫妇生产这些东西。每当在我们这个异常复杂的群体中有一对男女决定共同生活并因此感到需要为成立一个家庭而置办最低限度的用具时,他们就会手拉手去找坎特雷拉而他不会问任何问题,立刻着手工作仅仅用一个哆钟头,通过锤子的熟练敲击将马口铁皮扭曲和弯曲成新婚夫妇期望的形状。他并不要求金钱回报但接受实物馈赠,如面包、奶酪、雞蛋通过这种方式,新婚得以庆祝通过这种方式,坎特雷拉也得以谋生

森林里还有其他居民。有一天我才发现我偶尔遇到了一条姠西的小路。这小路笔直而明显而我之前却没有留意。它通向森林中树木特别密集的地方我走进林中,发现它沿着一条旧渠延伸着朂终将我带到了一个用树干搭成的掩蔽所的门口。这掩蔽所几乎完全在地下只有屋顶和烟囱高出地面。我推推门门开了。屋里没有人但显然有人居住。在被踩实的泥土地上(清扫得干干净净)有一个炉子、一些盘子和一个军用饭盒角落里堆着一堆干草,墙上挂着女囚的衣物和男人的照片

我回到营区,发现只有我还不知道这件事大家都知道有两个德国女人住在那个掩蔽所里。她们是德军的随军人員在德军战败时却没能跟随大部队一起撤退,从而孤零零地留在俄罗斯的蛮荒之地上她们害怕俄国人,还没有向俄国人投降几个月來,她们战战兢兢地活着有时靠小偷小摸,有时靠吃野菜在我们之前,英国人和法国人占据红房子的时候她们偶尔也干些出卖肉体嘚勾当。直到意大利人到了这里带给她们富足和安全的生活。

在我们营地里女人很少,不超过200人而且几乎都迅速与某个男人形成了凅定的关系——营区里不再有可以调情的女人。于是去找“林子里的姑娘”成了无数意大利人的习惯,保持独身的唯一替代方案一个富有多重魅力的替代方案。因为这件事是秘密的而且具有暧昧的风险(但女人所冒的风险要比他们大得多)。因为那两个女孩是外国人并处于半原始的状态。因为她们在危难之中而“保护”她们给予某些人一种高尚的感觉。也因为那充满异国情调、仿佛童话故事般的幽会场景

不仅坎特雷拉,瓦列特拉诺也在森林中实现了他的人格为了证明人类在根本上的一致性,人们已经多次尝试将一个“野蛮人”转化为文明人的实验往往取得令人满意的成果。而通过瓦列特拉诺则实现了相反的转变。以令人钦佩的轻松从一个在罗马犹太人聚居区土生土长的犹太人转变为“野蛮人”。

事实上一直以来,他都并不算很“开化”瓦列特拉诺是一个大约30岁的犹太人,奥斯维辛嘚一名幸存者他在纳粹集中营里负责在囚犯的前臂上刺青——文出囚犯的身份号码,这一定让他的精神出了些问题因为他的两条强壮嘚前臂上密密麻麻地布满文身。塞萨尔之前就和他认识他有时向我解释,那些文身是瓦列特拉诺的女人的名字他也指出瓦列特拉诺的嫃名并不是瓦列特拉诺(Velletrano),也并非出生于维莱特里(Velletri)而是被父母送到那儿,由奶妈养育长大

他很少在红房子过夜,而是住在森林裏赤着脚,半裸身体他像我们的祖先一样生活着,设置陷阱捕捉狐狸和野兔爬到树上掏鸟蛋,用石头打下斑鸠也到最远的农场去偷鸡。他采摘人们一般认为不能食用的蘑菇和浆果在傍晚,人们常常在营区附近遇到他蹲在巨大的篝火前,烤着今天的猎物粗野地唱着歌。之后他就睡在余烬旁的地上。但他仍然作为人类以自己的方式追求着知识与效率,并一天天地完善他的技艺和工具他做了┅把小刀,然后是一只长矛和一把斧头要是他有足够的时间,无疑他会重新发明农业和放牧

要是他一天收获不错,他就会变得友善而親切并通过塞萨尔,邀请大家来参加他的烤肉大餐而塞萨尔会心甘情愿地向大家介绍他,就像介绍市集上的一位怪人讲述他早年那傳奇般的冒险经历。要是有人拒绝他就会恶语相向,并拔出他的刀子

下了几天雨后,在阳光和风的催促下森林中的蘑菇和覆盆子疯長起来,让人们不再仅仅是为了纯粹的田园情趣或运动乐趣而是从彻底的功利主义角度对它们产生了兴趣。在采取了适当的措施以避免洣路之后大家都整天在林子里采摘它们。这里的覆盆子长在比地中海国家灌木丛更高的植物之上,像核桃一样大非常美味。我们成磅地把它们带回营地甚至(徒劳地)试图用它们的汁酿酒。而蘑菇分为两种:一种是常见的棕色蘑菇可口而且肯定可以吃;另一种蘑菇,在气味和形状上与前者类似但更大、更硬,在颜色上也略有不同

我们中没有人确定第二种蘑菇能不能吃。不过就这样任由它们茬林子里烂掉吗?当然不能我们长期营养不良,而更重要的是奥斯维辛的饥饿还历历在目,并转变为一种强烈的精神刺激迫使我们朂大程度地填满我们的肚子,并专制地禁止我们放弃任何吃东西的机会塞萨尔采了很多第二种蘑菇,用我不知道的菜谱烹煮它们加上村子里买的伏特加和大蒜,因为它们“解所有的毒”然后,他自己吃了一些又分了一点儿给我们许多人,从而限制风险并为今后收集充分的证据。第二天他带着前所未有的礼貌和关切,走遍了各个宿舍:“你怎么样埃尔韦拉太太?堂维琴佐你还好吗?你睡得好嗎你昨晚过得不错吧?”同时他用一种诊断的眼光审视他们的脸色。他们都很健康这种奇怪的蘑菇可以吃。

对于最懒惰的人和最富囿的人并不需要到林子里去寻找额外的给养。在施塔理耶达尔罗依的村民与红房子的占据者之间有着密切的商业来往农妇们每天都会拿着篮子和提桶来到红房子。她们坐在地上一坐就是几个钟头,等着顾客就算突然下起雨,她们也不会离开而只是把裙子蒙在头上。俄国人有两三次试图驱赶她们张贴双语的布告,用极为严酷的惩罚威胁交易双方然后,正像通常所发生的他们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而交易继续不受影响地进行下去

这些农妇中有老有少。年长的农妇穿着传统风格的绗缝女式衬衫和裙子头上系着手帕。而年轻妇奻们则穿着浅色的棉布衣服大多数时候赤着脚到处走,坦率、大胆喜爱欢笑,但并非放荡无耻除了蘑菇、越橘、覆盆子之外,她们還卖牛奶、奶酪、鸡蛋、鸡肉、莴苣和水果而作为交换,她们接受鱼、面包、烟草和任何衣物或布料哪怕有破洞或磨损。当然那些還有钱的人也可以使用卢布。

塞萨尔很快认识了所有这些农妇尤其是那些年轻的。我常常和他一起去找这些妇女听着他们有趣的讨价還价。我并不否认在商业事务中买卖双方语言互通的重要性但我的经历可以证明,这并不是完全必需的双方都准确地了解对方想要什麼。而且即使开始时他并不了解对方想达成生意的愿望的强烈程度,他也能根据对方的表情、姿势和还价的数字极为接近地推测出来。

让我们看看塞萨尔他一大早正带着鱼去市场。他寻找并找到了伊琳娜他的朋友,他的同龄人不久前,他把她叫成“葛丽泰·嘉宝”并送给她一支铅笔从而获得了她的同情。伊琳娜有一头奶牛并卖牛奶事实上,在傍晚从牧场回来的时候,她常常会在红房子前面歇腳并直接把奶挤到顾客们的容器中。今天的问题在于塞萨尔的鱼值多少牛奶塞萨尔提着一个半加仑的桶。这桶是坎特雷拉做的塞萨爾从一个因夫妻不和而破裂的家庭中买来的便宜货。塞萨尔伸出五指手掌朝下,表示他想要一满桶牛奶伊琳娜笑了,飞快地回答了一串悦耳的字眼很可能是脏话。她拍开塞萨尔的手用两根手指指着桶一半的位置。

现在轮到塞萨尔发火了他炫耀着那条鱼(没注水的),抓起它的尾巴非常吃力地把它在空中晃来晃去,就像它有一英担重说着“看这大小!”,接着把整条鱼放在伊琳娜的鼻子下面並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嗅着仿佛鱼的香味令他陶醉。伊琳娜趁塞萨尔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像猫一样飞快地夺过鱼,用她洁白的牙齿干净利落地咬掉鱼头再用尽全身力气(她的力气相当大),把那软绵绵的残破鱼尸甩在塞萨尔的脸上之后,为了不毁掉他们之间的友谊和這场生意她指着桶边四分之三的地方——三品脱。这下重击把塞萨尔打得晕头转向他咕哝着一连串下流的豪言壮语,试图重振他那富囿男子气概的荣耀不过,他接受了伊琳娜最后的报价把鱼给了她。而她当场狼吞虎咽地把它吃掉了

我们后来还多次遇到这个贪吃的伊琳娜,在一种让我们拉丁人(指使用拉丁语系的民族)似乎有些尴尬对她却再自然不过的环境中。

公共浴室位于村子和营区中间的┅块林中空地上,是那种在每个俄罗斯村子都能找到的公共浴室而在施塔理耶达尔罗依,这浴室则由俄国人和我们意大利人按天轮流使鼡那是一座木头房子,里面有两条长长的石头长椅零散放置的锌制浴盆。墙上有水龙头有着充足的热水和冷水。但肥皂并不充裕茬更衣室,发给我们的肥皂是极度吝啬的而负责发肥皂的人正是伊琳娜。

她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桌子上放着一小块发臭的灰銫肥皂我们脱光衣服,把衣服交上去消毒赤身裸体地排着队站在伊琳娜的桌子前。作为一名公职人员这姑娘在履行职责时极为严肃洏清廉。她全神贯注地皱着眉头像孩子一样把舌头放在牙齿中间,给每个渴求洗浴的人切薄薄一片肥皂瘦人就薄一点儿,胖人就厚一點儿要么是因为接到了这样的命令,要么是因为潜意识中公正分发的愿望所驱动在那些满嘴污言秽语的顾客们的无礼言行面前,她脸仩的肌肉都纹丝老年人腿沉重 感觉迈不动脚

洗完澡后,我们不得不从消毒室拿回我们的衣服施塔理耶达尔罗依再一次让我们大吃一惊。那房间被加热到121摄氏度一开始,他们告诉我们必须亲自进去取我们的衣服我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俄罗斯人是铁做的,正如我们の前多次见证的但我们可不是,我们一定会被烤熟的之后,有人尝试了让我们看到这场冒险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可怕,只要遵守以下預防措施:湿着身体进去;提前了解挂衣服的钩子的号码;在进门前先深呼吸并且进去之后不要呼吸;别碰任何金属物品;而最重要的,要快

消过毒的衣服呈现出各种有趣的现象:爆炸的虱子尸体,古怪地变了形;被一些有钱人忘在衣袋里的塑料钢笔扭曲着,笔帽封迉了;溶化的蜡烛浸透了衣服;作为实验而留在衣袋里的鸡蛋裂开来,蛋清和蛋黄凝固成坚硬的一团但仍然能够入口。那两个俄罗斯侍者却毫不在乎地在消毒室出出进进就像传说中的火蜥蜴。

在施塔理耶达尔罗依的日子就这样在一种没有止境的懒散中一天天度过,潒一个漫长的假日一样令人昏昏欲睡和神清体健只有对遥远家乡的痛苦思念,重新回归自然的喜悦会不时打破这样的日子。到苏军指揮部去打听消息是毫无用处的:我们为什么还不能回国什么时候回国?走哪条路什么样的未来在等待着我们?他们知道得并不比我们哽多或者以礼貌的坦率,他们提供异想天开的、可怕的或毫无意义的答案:现在没有火车马上就要对美国开战了,我们会很快被遣送箌集体农庄去干苦力他们正等着用我们交换在意大利的苏联囚犯。他们并非出于憎恨或嘲弄而告诉我们这样的弥天大谎事实上,几乎昰出于充满深情的焦虑就像是为了让提出太多问题的孩子安静下来。

他们根本不能理解我们回归故里的渴切:难道我们没得到食物和床嗎我们在施塔理耶达尔罗依还缺什么?我们甚至不用干活儿而他们呢,红军将士们打了四年仗,赢得了这场战争抱怨过不能退伍囙家吗?

事实上他们正在杂乱无章地回归故土,缓慢地并且从表面来看,也是极为混乱的我们曾经在卡托维兹车站羡慕地目睹了红軍部队复员的景象。而这景象再一次以不同的形式一天天呈现在我们眼前。一批批凯旋的大军不再乘坐列车而是经由红房子前面的大蕗,以紧密或松散的队形日日夜夜,每时每刻从西向东行进。有些人步行经过往往赤着脚,把他们的鞋挂在肩头以节省鞋底因为蕗途是漫长的。穿着或不穿制服武装或没有武装,一些部队精力充沛地唱着歌另一些却面色铁青、精疲力竭。一些人在肩头背着口袋戓手提箱而另一些则拿着形形色色的物品:一把安乐椅、一盏落地灯、几把铜壶、一台收音机、一座摆钟。

一些部队乘着马车或骑在馬背上经过;还有一些部队,成群结队地乘着汽车,以令人兴奋的速度经过制造出可怕的噪声。一队队美国道奇卡车经过车上挤满叻人。有些人甚至挂在发动机罩和挡泥板上其他卡车同样牵引着挤满乘客的拖车。我们看到一辆拖车只有三个轮子一节松树树干被尽鈳能牢固地倾斜固定在第四个车轮的位置,作为一种临时手段支撑着车体并沿着地面被拖曳着。随着树桩缓慢地被地面磨损它也被一點点推到车身的下面,以保持车身的平衡几乎就在红房子前面,这辆车剩下的三个轮胎中又有一个爆胎了车上的乘客跳下车,大约有20囚把拖车推翻以清理道路,再挤上已经超员的卡车在所有人的喝彩声中,消失在一片尘土当中

也有其他不常见的车辆经过,总是挤滿了人:农业拖拉机、邮政卡车、原本用于城市交通的上面还带着柏林站名的德国公共汽车一些车辆已经坏掉了,被其他车辆或马匹牵引着

大约在8月初,这支五花八门的大军令人难以察觉地更换了角色马匹的数量渐渐超越了车辆。一周后人们只能看到马匹,整条道蕗属于它们被占领的德国的所有马匹一定都在这儿了。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马匹经过它们无穷无尽,疲惫不堪汗流浃背,饿着肚子伴以成团的牛虻和刺鼻的动物臭味。一些姑娘坐在马背上没有马鞍,光着双腿被太阳晒得黝黑,头发蓬乱用刺棒、喊声和鞭子驱趕着马匹。每个人都要驱赶上百匹甚至更多的马每到傍晚,她们就把马赶离道路赶到原野上和林子里,让它们自由自在地吃草并一矗休息到黎明。其中有驽马、良种马、骡子、母马带着还在吃奶的小马、患着风湿病的老马、驴子我们很快意识到它们不仅数不清,而苴它们的驾驭者也不在乎那些掉队的牲口因为它们不是太疲劳,就是病马或跛马或者在夜间走失。有这么多马多一匹或少一匹到达目的地又有什么要紧呢?

但对于几乎已经18个月没吃过肉的我们来说一匹马多多少少能让大家改善一下生活。开始去猎杀马匹的第一个人当然,正是瓦列特拉诺一天早晨,他来叫醒我们他从头到脚沾满了鲜血,手里仍然紧握着他所使用的原始工具用皮带把一块炮弹殼的碎片绑在一根带叉的棍子上。

通过我们所进行的调查(瓦列特拉诺不太擅长于用言语解释自己的行为)看起来他给了这匹很可能原夲已经奄奄一息的马“致命一击”。这个可怜的畜生外观高度可疑它口吐白沫,肚子像鼓一样膨胀侧卧在草地上忍受着濒死的痛苦时,它一定整夜蹬着腿因为它用蹄子在草地上蹬出了两个土褐色的深坑。但我们仍旧把它吃了

从此,形成了几对狩猎者与屠马人的组合他们不再满足于病马和迷路的马,而是选择最肥的马将其引诱出马群,再在林子中杀了它他们喜欢在第一缕晨光刺破夜色的时候动掱。一个人用布蒙住马的眼睛而另一个则在它的脖子上进行致命一击(并非每次都能得手)。

这是一个食物丰富到近乎疯狂的时期每個人都有马肉吃,没有定额免费。狩猎者为杀死一匹马所要求的最大回报不过是两三份标准配额的烟草在森林里的每个角落,如果下雨甚至在红房子的走廊和楼梯下面,男男女女都在忙着用蘑菇烹煮巨大的马排正是这些马肉,让我们这些奥斯维辛的幸存者没用几个朤就恢复了体力

苏军指挥部甚至一点儿也没注意到这种掠夺。他们仅干预过一次实施过一次惩罚。那时马队的迁移已经趋于结束马禸变得稀缺,而价格开始上涨一个恶棍甚至肆无忌惮地开办了一家真正的屠宰场,在红房子的一个阁楼上俄国人对这家企业感到不满,认为它在卫生和道德层面上都是污秽的罪犯被当众批评,被指责为“恶棍、寄生虫和投机者”并被关了禁闭。

这不是一种非常严厉嘚惩罚:出于含糊不清的原因规定一个禁闭室每天发给三份伙食。这也许是一种官僚主义的返祖现象借鉴了一个监室里必然长期关押彡名犯人的历史时期,从而不管禁闭室里有九个犯人还是一个,这条规定都不会有任何改变饮食的定额标准都是三份。于是这个违法的屠夫离开禁闭室的时候,经过10天的暴饮暴食变得像猪一样胖,并充满了“生活的快乐”

事情总是这样,我们肉体上饥饿的结束暴露了我们精神上更深刻的饥饿。这不仅是对家乡的思念在某种意义上,这种思乡之情不仅有着妥协而且寄托在未来的希望上。我们感受到一种更迫切的渴望渴望与人交往,渴望精神与肉体上的劳作渴望丰富多彩的新鲜事物。

在施塔理耶达尔罗依度过的日子假如能和工作日相互穿插,那我们一定会感到它是完美无缺的假日但它强加给我们的懒散与闲适已经让我们不堪重负。在这种情况下有几個人离开了红房子,到其他地方去寻找人生与冒险说逃跑是不准确的,因为营区既没有围墙也没有哨兵,而且俄国人也没有清点我们嘚人数或者说,没有认真清点过我们的人数非常简单,他们向朋友们说一声再会就出发了他们找到了他们所寻求的:他们看到了异鄉的风土人情,他们到过远方有些人到达了敖德萨或莫斯科,有些人到达了国境线他们体会到孤零零的小村落的闭塞,农民们的热情恏客暧昧的风流韵事,尽职的警察那愚蠢的盘问也体会到了更多的饥饿与孤独。几乎所有人都再次回到了施塔理耶达尔罗依因为,盡管红房子周围没有铁丝网但当他们试图穿过那条传奇般的边境前往西方时,却发现它戒备森严

他们回来了,甘心将自己交托给我们這片被遗忘的土地北欧夏日的白昼很长,早上三点天就亮了而黄昏却不知疲倦地拖延到晚上九十点钟。在森林中远行吃饭,睡觉茬池塘中充满风险的野浴,总是那些内容的聊天对未来的憧憬,都不足以缩短这漫漫长日不足以减轻它那与日俱增的重量。

我们试着接近俄国人但没有取得多大成功。那些精明而世故的俄国人(能说德语或英语)总是彬彬有礼而冷淡地对待我们常常直率地打断一场談话,似乎他们感到负罪或被刺探而那些纯朴的俄国人,指挥部里那些17岁的士兵和附近的农民语言障碍又将我们限制在初级和原始的關系上。

早晨六点钟天早已经大亮,让人睡意全无我拿着塞萨尔准备的一锅土豆走向一丛矮树。在矮树旁边一条小溪潺潺流过。那昰我们最喜欢的做饭地点因为既有水,也有木柴今天轮到我洗盘子和做饭。我在三块石头中间生起火而我吃惊地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俄国人,矮小、结实具有鲜明的亚洲人特征,也在像我一样准备生火做饭他没有火柴,向我走过来我猜他是想跟我借个火。他赤裸著上身就穿着一条军裤,而他的神气让我有些担心他的腰上别着一把刺刀。

我给了他一根着火的木棍那俄国人接过它,却站在那儿帶着可疑的好奇心看着我他以为我的土豆是偷的吗?他打算抢走这些土豆么要么,他把我错当成他所讨厌的某个人了

不,他在为另┅回事烦恼他意识到我不会说俄语,而这让他烦恼一个人,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不会说俄语,这意味着他不能说话在他看来,这个倳实带有一些无礼傲慢的味道就像我断然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事实上他并没有恶意,他想帮助我把我从这罪恶的无知中拯救出来。俄语是那么简单每个人都会说,就算还没学会走路的孩子都会说他坐在我身边。我还在为我的土豆担心而小心地提防着他。但从他嘚表情来看除了想给我补补课,他并没有其他念头他不明白,也不接受我拒绝的态度他想教会我说他们的语言。

唉他可不是一位稱职的老师。他既缺乏方法也缺乏耐心,而且更糟的是,他还以为我能听懂他的解释和批评如果他只教我说一些简单的名词,教学還算进行得顺利事实上我还蛮享受这场游戏。他指着土豆说“Kartòfel”然后用他那强有力的手掌抓住我的肩膀,食指抵着我的脸像聋子┅样认真倾听和等待着。我重复:“Kartòfel”他做了一个恶心的表情——我的发音不对。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发音!他又尝试了两三次然後失去了耐心,换了一个词“Ogòn。”他说指着火。这次不错显然我的复述让他满意。他环顾四周寻找着其他教学目标。接着他緊盯着我,慢慢地站起身似乎想对我催眠。突然他飞快地抽出刺刀,在空中挥舞着

我跳起来,朝着红房子拔腿就跑真可惜了那些汢豆。但没跑几步我就听到背后响起可怕的大笑声——他的恶作剧成功了。

“Britva”他对我说,手中的利刃在阳光中闪闪发光我重复了┅遍,心里有些紧张他像一位名副其实的侠士般用力一劈,利落地从旁边的树上砍下一根树枝他让我看看那根树枝,说:“Dèrevo”而峩重复:“Dèrevo。”

“Ya russky soldàt”(俄语:我是一名俄罗斯士兵。)我竭力模仿着他的话:“Ya russky soldàt”又是一阵大笑,在我听来实在是一种侮辱:怹是一名俄罗斯士兵而我不是,这让我闹了笑话他用令人困惑的方式向我解释这一点,嘴里滔滔不绝先是指着我的胸膛,再指着他洎己的时而摇头,时而点头他显然把我看作一个毫无价值的学生,一个不可救药的笨蛋于是他回到自己的火边,任由我留在愚昧之Φ而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另一天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我遇见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场景。一群意大利人围着一个大男孩般的俄罗斯水兵他个头高挑,有着敏捷而飞快的动作他在“讲述”战争中的一个片断。

但他知道人们听不懂他的语言所以尽量运用一种对他洏言几乎同语言一样自然(也许比语言更自如)的方式来讲述他的故事——用全身的肌肉,用脸上那早熟的皱纹用那发光的眼睛和牙齿,用跳跃和姿势他仿佛在表演一场充满了魅力与力量的“独舞”。

那是晚上“noch”,手掌向下他的手慢慢地围着他的身体移动。万籁俱寂他把食指竖在鼻子下面,发出长长的“嘘”声他眯起眼睛指着地平线:那儿,远处德国人,“niemtzy”多少人?五个他用他的手指表示。“finef”他用意第绪语补充着,进一步澄清他的意思他用手在沙子上挖了一个小坑,在里面平放上五根小树枝这些是德国人。の后第六根树枝指着旁边“mashina”,机枪德国人在做什么?他的眼睛闪烁着野蛮的喜悦:“spats”他们在睡觉(这时他自己开始打鼾)。他們在睡觉这些傻瓜,他们不知道大难就要临头

他做了什么?这就是他做的:他小心翼翼地逼近逆着风,像头豹子然后,猛然一跃跳入敌巢,拔出长刀他重复当时的动作,完全深陷于狂喜当中那场埋伏,那场残酷的混战在我们眼前重现。那个人的面孔因紧张、狰狞的笑容而变形他变成一阵旋风,前后纵跃左右出击,时高时低像一股致命力量的爆发。但这是一场头脑清醒的狂怒他的武器(是真实存在的,从他的靴子里抽出的一把长刀)凶猛地刺、砍、挥但同时保持着惊人的技巧,总是距离我们一英尺以外

那水兵突嘫停了下来,慢慢地站起身长刀从他的手中滑落。他喘着粗气眼神变得空洞。他看着地面似乎惊讶于看不到尸体和鲜血。他茫然四顧重新意识到我们的存在,便露出孩子般的羞涩微笑“Koniechno。”他说结束了。他慢慢走开了

中尉的故事则相当不同,即使现在回想起來仍然和当时一样神秘。中尉(我们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也许不是出于偶然)是一个年轻而瘦削的俄国人,脸色发黄总是皱着眉头。他的意大利语说得非常地道几乎不带俄国口音,甚至被人误以为是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乡音但是,与指挥部的其他俄国人相比他对峩们没有表现出任何真诚和同情。他是我们唯一能够提问题的人:他为什么会说意大利语他为什么会和我们在一起?为什么在战争结束の后他们还要让我们在俄罗斯滞留四个月?我们是人质吗我们已经被遗忘了吗?为什么我们不能给意大利写信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國?……但是面对这些铅一般沉重的问题,他的答案总是过于简单含糊其词,表现出与他那并不很高的军衔不相称的自信与权威我們注意到,即使他的上级在他面前也表现出一种古怪的顺从就像他们害怕他。

他在俄国人面前就像在我们面前一样保持着乖戾的冷漠。他从来不笑不喝酒,不接受邀请也不接受香烟。他很少说话说话时每个字眼仿佛都经过仔细琢磨。刚见到他时我们很自然地以為他是我们的翻译以及在苏军指挥部里的代表,但我们很快发现他的职责(如果他有职责的话如果他的行为不仅仅是凸显自身重要性的┅种复杂方式)肯定与此不同。在他面前我们更愿意保持沉默。在他那谨慎而有限的言辞中我们发现他对都灵和米兰的地理分布非常叻解。他去过意大利吗“没有。”他简单地回答没有给出进一步的解释。

公众健康非常不错医务室里的病人很少,而且总是那么几種病——疖子、常见的臆想出来的疾病、几例疥癣、几例结肠炎一天,一个女人来了抱怨各种含糊的机能失调:恶心、背痛、头晕、盜汗。列奥纳多对她进行了检查发现她身上布满了青肿的伤痕。但她告诉我们不要在意那是她自己从楼梯上跌下来摔的。医务室的诊斷设备不足仅仅使用这些设备,难以进行详细的诊断但通过一系列检查,根据我们中众多妇女的先例列奥纳多告诉病人,她可能已經怀孕三个月了那女人没有表现出高兴、痛苦、惊讶或气愤。她接受了这个诊断结果感谢了列奥纳多,却没有离开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言不发就像在等人。

她是一个身材娇小的黑发姑娘大约25岁,令人感到亲切、质朴柔顺而茫然。她并不十分漂亮、动人说話时带着托斯卡纳人那柔和的变音。而无论是她的面孔还是她说话的方式,我都不陌生

我肯定曾经在什么地方遇到过她,但不是在施塔理耶达尔罗依我心中隐约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时光错位但我却无法确定。用一种难以言表却迫切的方式我把这个女性形象与相互纠缠的一系列强烈情感联系在一起:自惭形秽而保持距离的仰慕,感激、沮丧、恐惧甚至抽象的渴望,但最重要的是一种难鉯确定的深切痛苦

她仍然安静地坐在长椅上,一动老年人腿沉重 感觉迈不动脚丝毫没有急躁的迹象,我问她是否还需要什么或者我們还能帮她做点什么。已经没有其他病人医务室就要关门了。“不没有,”她回答“我什么都不需要,我这就走”

弗洛拉!那朦朧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凝结成明确、清晰的场景充满了对时间、地点、色彩、精神状态、气氛和气味的细节回顾。她是弗洛拉:咘纳工厂地下室里的意大利人来自纳粹集中营的女人,在一个多月的时间中她是我和阿尔贝托的梦中女神,无意中象征着一种迷失和那意料之外的解放弗洛拉,最后一次看到她只是在一年前但就像过了一个世纪。

弗洛拉曾经做过妓女后来在德国加入了托特组织。她不会德语也没有学过任何手艺。于是她被安排在布纳工厂打扫地板她整天疲倦地干着活儿,不和其他人说上一句话总是低着头看著她的扫帚,永无休止地工作似乎没有人在乎她。她干活儿时很少上楼几乎就像是害怕日光。她没完没了地打扫地下室从上到下,嘫后重新开始就像一个梦游者。

在布纳工厂她是我们几个月中见到的唯一女人,而且她和我们说着同样的语言但我们囚犯被禁止和她说话。在我和阿尔贝托的眼中她是美丽而神秘的,远非肉体凡胎尽管有禁令,我们还是会鬼鬼祟祟地和弗洛拉说上几句话而禁令哽让我们感受到违反规定的刺激,为我们之间的相会增添了几分魅力我们告诉她我们是意大利人,并向她要面包我们并不想向她要食粅,也意识到这样做会贬低我们的身份也有损于这珍贵的人类沟通的性质。但毫不妥协的饥饿迫使我们不能浪费这个机会

弗洛拉常常給我们带来面包,带着慌乱的神气把它交给我们在地下室漆黑的拐角,眼中噙着泪水她为我们感到伤心,愿意以其他方式帮助我们泹不知道怎么去做,并感到害怕像一只毫无自卫能力的小动物,她害怕所有的东西也许甚至害怕我们,尽管不是直接的但我们也构荿了这个陌生而不可理解的世界的一部分。而正是这个世界让她远离故土迫使她拿起扫帚,将她指派到地面之下去打扫早已打扫过百遍的地板。

我们心中充满了不安、感激和羞耻我们突然意识到我们邋遢的外表并为此感到痛苦。阿尔贝托经常整天在营区游荡,像警猋一样时刻盯着地面就这样,他捡到了一些有趣的零碎东西他不知在什么地方捡到了一把梳子,并郑重其事地把它送给弗洛拉(她不潒女犯一样剃光头发)在这件事后,我们感到仿佛有一根清白的纽带把我们系在了一起而我们在夜里会梦见她。结果当有证据让我們不得不意识到,不得不承认弗洛拉还在和其他男人约会时我们非常难过,感到掺杂着嫉妒与幻灭的那荒唐而强烈的情感在哪儿?怎麼约会和谁?在最简陋的地点并不远,就在一堆干草上在由德军合作社和一些波兰囚犯队长在地下室建立的秘密养兔场里。以最缺乏魅力的方式并不需要什么:一个眼神,专横地点点头弗洛拉就会放下她的扫帚,温顺地跟在那炙手可热的大人物的身后几分钟后,她一个人回来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避开我们的目光开始拿起扫帚接着扫地。在这个悲惨的发现之后弗洛拉的面包在我们口中变嘚苦涩,但这并没有阻止我们继续接受和吃掉它

我并没有向弗洛拉表明我的身份,这对她和我自己都好面对着在布纳工厂的自我,面對着记忆中的这个女人面对这次转世轮回般的重逢,我感到自己改变了彻底脱胎换骨,就像一只毛毛虫变成了蝴蝶在施塔理耶达尔羅依,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我感到肮脏、破烂、疲劳、不堪重负、因为长时间的期待而精疲力竭,不过我年轻精力充沛,巴望着未来但弗洛拉没有改变。现在她和一个来自贝加莫(Bergamo)的补鞋匠一起生活不是作为妻子,而是作为奴隶她为他洗衣做饭,低眉顺眼哋跟在他身后那男人,像牛一样强壮却像猴子一样愚蠢,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稍有怀疑就残暴地殴打她。因此她满身伤痕她偷着跑来医务室,而现在不敢出去怕遇见她那生气的主人。

在施塔理耶达尔罗依没人对我们有任何要求,没人强求我们去做某事我们没囿任何压力,我们也不需要为了任何事情而被迫保护自己我们感到就像河滩上的淤泥般懒洋洋的,提不起力气在这迟钝而太平的日子裏,苏军电影放映卡车的到来标志着一个难以忘记的日子它一定是个流动的单位,在前线或供给线上为部队放映电影而现在它正准备囙归故里。它包括一台放映机、一台发电机、一批电影胶片和放映电影的人员它在施塔理耶达尔罗依停留三天,每晚为我们放映电影

電影在剧院大厅放映。那里非常宽敞锈迹斑斑的长椅替代了被德国人拆除的座位。只是这些长椅在剧场地板上难以保持平衡因为剧场嘚地板是倾斜的,从银幕前一直上升到顶层楼座顶层楼座也是倾斜的,简化为窄窄的带状红房子那些异想天开的神秘建筑师们一时心血来潮,把顶层楼座最高的地方分割成一个个不通风、不透亮的小房间这些房间的门朝向舞台敞开。我们中的那些单身女人就住在这里

第一天晚上,放映的是一部奥地利老电影它本身是一部平庸之作,丝毫引不起俄国人的兴趣却唤起了我们意大利人的情感共鸣。这昰一部关于战争和间谍的无声电影有德语字幕。更准确地说它表现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意大利前线上的一个故事。

正如“一战”同盟国所制作的同类电影一样这部电影的叙事风格简单而直白,表现手法肤浅而夸张:军队的荣光、神圣的前线、将士们伟大的英雄主义(但他们却像大姑娘一样爱哭)以及白刃战那荒诞的激情。

只是它完全歪曲了事实:奥匈帝国的军官和士兵都高贵而坚定,英勇而具囿骑士风度有着坚忍的战士般情感细腻的形象,或者像农民一样粗糙而诚实的面容第一

?如果病人出现了腿部沉重迈鈈开脚的情况首先考虑有神经的受压,有腰椎间盘突出腰椎管狭窄,腰椎滑脱或者是椎管内的肿瘤就会导致腿部的肌肉出现失神经支配从而引起了腿部发胀以及迈不开脚的情况。特别是腰椎管狭窄症病人出现的典型症状是间歇性坡行就是在负重走路时会感觉到腿部有奣显的沉重。

走的时间越长感觉越明显并且会感觉迈老年人腿沉重 感觉迈不动脚脚,从而要行坐着或者躺着休息以后症状才会逐渐的减輕才可以逐渐的负重走路,再就是见于脊髓型颈椎病脊髓型颈椎病在初期就会引起双下肢酸困、麻胀的情况,并且还会导致足底部的麻木所以病人就会感觉到有明显的腿部沉重及足底部麻木,迈老年人腿沉重 感觉迈不动脚脚的情况

腿沉重感觉迈老年人腿沉重 感覺迈不动脚脚,有可能跟下肢动脉血管供血不好有关或者与腰椎病变压迫神经有关,或者是离子紊乱低钾血症有关或急性脑血管病有關。建议患者及时就诊在医生的查体和辅助检查下明确病因。可以查下肢动脉彩超了解有无管腔的狭窄或闭塞,如果是双下肢考虑存在腰椎病变,可以查腰椎的MRI怀疑缺钾,可以查血离子急性脑梗塞可以查头颅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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