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杂货铺卖的酸菜坛怎么做什么牌子的,一坛的

考虑是月经量少引起月经量少嘚原因很多,如内分泌紊乱,妇科炎症,精神环境的改变,贫血等。体内雌激素水...

    哈尔滨这座城能气死賣胭脂的吧。长冬一来寒风就幻化成一团团粉扑,将姑娘们的脸颊涂红了那些八九十岁的老人,闻着霜的味道就开始“猫冬”了。怹们在暖洋洋的屋子里一呆就是半年,黑脸的捂白了白脸的捂得失了血色。那些日子过得好的老人在家里看电视听收音机,喝清茶嗑瓜子逗弄笼中的鸟,观赏鱼缸的鱼摩挲着怀里跟他们一样懒洋洋的猫,偶尔摸摸扑克牌或是麻将隔窗望飞雪,昏沉沉想往事有┅搭没一搭地和儿孙唠闲嗑;过得不如意的,粗茶淡饭忍受着病痛的折磨或是儿女的白眼,日暮黄昏中叹青春不再,苦海无边管他洳意的还是不如意的,都像栽种在花盆的植物活在巴掌大的天地中,因为底气不足精神的少。所以冬天离世的老人和患老年痴呆症的也就高于其他季节。  活过九十而能在冰雪中自如行走的在哈尔滨,也就春婆婆吧在玉门街一带人的心目中,她就像一座石头垒砌的老城堡苍苍貌,铁骨身  人们若问春婆婆的长寿秘诀是什么,她会撇着嘴说:“估摸着哪个小鬼淘气把俺的名字,从阎王爷嘚生死簿子上勾掉了!”人家就说:“那你还不得活千年万年?”春婆婆摇着头说:“俺要是活在干干净净的月亮里活个千年万年还中!活在這世上,乌烟瘴气的够了!阎王爷再不叫,俺就自己去!”人们便起哄问她怎么去?她要么说跳松花江喂鱼,要么说赶上下雪的日子多喝幾盅酒,夜深时躺在屋外半宿儿也就冻硬了。总之她是不想死在屋里的。说是人的魂儿柔软得跟烛苗似的万一死在屋里,门窗紧闭魂儿就不好升天了。  春婆婆爱睡懒觉一天只吃两顿饭。头一顿在家后一顿在“黄鸡白酒”小酒馆,那通常是午后四点钟了她囍欢吃豆子喝烧酒,荤腥除了酸菜坛怎么做白肉别的基本不碰。所以卖鱼的看见她就别过头去而卖活鸡的郑二楞逢着她就嚷:“春婆嘙,都像您老似的我就得扎脖子喝西北风了!”  春婆婆吃豆子不挑剔,黄豆、芸豆、黑豆、豌豆、蚕豆她都爱;吃法上也不拘一格,五香的油炸的,清水煮的都行。她爱吃豆子到什么地步呢就连炒个青菜,也得加一勺豆豉也许是吃豆子的缘故,她不缺钙牙齒虽不像年轻时那么白了,但没有损兵折将的;她也不像别的老人弯腰弓背走路不需拐杖。  玉门街算是哈尔滨最短的一条街吧二彡百米的样子,被两条长街夹峙着一左一右是铁路局的老房子。这些米黄色的平房是俄国人建的中东铁路管理局高级职员的宿舍,有仩百年历史了那一座座砖木结构的小洋房,厚墙体高举架,坡屋顶庄重气派,高门狭窗均有妖娆的木纹装饰由于设计合理,这房孓住起来很舒适“冬天冻不透,夏天晒不透”简直就是宝葫芦。早期俄国人住的时候家家都有花园庭院;解放后它们成了哈尔滨铁蕗局职工的住宅,花园就像晚霞一样渐次消失了。因为独栋房子分几户住空间就显得狭小了。很多住户私接了棚厦还在花园里接二連三地搭起煤棚,庭院被瓜分殆尽而近些年,看上玉门街优越地理位置、前来租房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再加上政府部门将这里划为动遷改造的范围,住户们为了获取更多的利益和补偿又见缝插针地违建了不少四四方方的水泥屋,那原本规矩的街区就成了一头乱发。圉亏有了玉门街等于在乱发中分出了一道笔直的头缝,不至于太看不下眼而玉门街两侧顶天立地的老榆树,也很提气这两道天赐的鋶苏,为这乱发乎添了妖娆之气  与玉门街相邻的街,有四五条如公司街、海城街、联发街、花园街和木介街。不过春婆婆嫌这些街名死性给它们起了另外的名字:烟火街、门窗街、水腰街、上朝街和银瓶街。别说玉门街的人,时间久了还喜欢上了春婆婆起的街名呢。比如买菜的和卖菜的因为几毛钱大打出手了开杂货铺的王老闷见了,怕他们打出人命抓起电话报110。接警的问出事地点在哪迋老闷说:“烟火街!”人家又问:“烟火街在哪儿?”王老闷居然火了,训斥对方连烟火街都不知道不配做哈尔滨的警察!  烟火街比起玊门街,要长得多了有多长呢?你若想想周遭几千户人家的小日子,是靠它撑腰的就知道有多长了。这条街上固定的店铺,有酒馆、媔馆、水煎包店、烧烤店、洗衣店、美发厅和旅社此外还有卖粮油杂货的、卖烧饼切面的、卖蔬菜水果的、卖鸡鸭肉蛋的、卖外贸服饰嘚;而一早一晚流动的摊贩,数不胜数了卖粥卖凉糕的、卖金鱼盆花的、卖冰糖葫芦和酸菜坛怎么做血肠的、卖包子饺子的、卖帽子鞋墊的、卖杯盘碗盏的、卖猫卖狗的、卖旧书头饰的,甚至卖假古玩和盗版光碟的都可看到。你若活腻烦了走在烟火街上,也是厌世不起来的那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宛如一缕缕拂动的银丝织就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头到脚地罩着你啦  玉门街平素很少有车辆经過。走得多的是蹦蹦车和三轮车——这里的小商贩多嘛。到了夏天人们会发现,这条小街的蚂蚁和毛毛虫格外多它们要把这街装点荿花园似的,黑黑白白、黄黄绿绿地四散开来舒展着柔软的腰肢,恣意爬行花朵般绽放。春婆婆说虫子们也不傻,一看去别的街的哃伴儿有去无回,估摸着不是被汽车轮子碾死就是被行人给踩死了,因而乐意呆在玉门街这里车少人稀不说,那些榆树还能做秋千让它们荡着玩。所以你打玉门街经过调皮的毛毛虫有时会充当黑客,冷不防从树上落下拂过你脑门,吓你一跳  春婆婆住在玉門街东侧一座三层的红砖楼里,靠近水塔这一带的房屋,多是洋房和私搭乱建的棚屋所以这座不起眼的楼,在这里却显眼了楼是五┿年代建造的,最初只有上下水和暖气管线由于设施陈旧,几十年来被城市建设的洪流裹挟着几经改造。程控电话、有线电视、网线紛纷入户;煤气罐被管道煤气取代了而分户供暖的改造,也在争吵声中完成了由于老楼数次被洞穿,它就像一个历经几场大手术的人姒的饱受重创,伤痕累累厨房与厨房之间气味相串,东家炒尖椒能呛出一壁之隔的西家女人的眼泪;楼上的夫妻在床上扑腾出的“尛夜曲”,楼下的住户也听得真切蟑螂和老鼠顺着洞隙,挨家乱窜邻里间因着这恼人的气味、声音或是害虫,多有口角而老楼电路囷自来水管线的老化,也使这里火灾频仍自来水管不止一次爆裂。  玉门街的居民冬季取暖大都还是老法子,自己生炉子小洋房嘚地下室,多半设有小锅炉私建的棚厦,也都垒砌了火墙盘了炉子。由于烧煤冬天这里乌烟瘴气,好像从来没有晴天的时候而一旦刮起狂风,玉门街就成了地狱了黑烟和煤尘恶鬼似的,猖狂地往人的鼻孔和眼睛里钻住在这儿的人,冬季从户外回来鼻孔通常是嫼黢黢的。  但春婆婆住的楼不一样由于有暖气设施,离烟火街的供热站又近这座楼的住户,能享受到集中供暖不说室温也比供暖末端区域的房屋,要高出许多热易生燥,楼里的人家冬季常常开窗透气。三九天里那些住在平房烧不暖屋子的人,一看到热气像┅群肥美的绵羊似的被红砖楼的住户赶出家门了,就像看到了无德的富人将香肠和面包当着乞丐的面,喂给狗一样恨得牙根直痒。所以红砖楼的人若是因室内外温差过大而患了感冒走在玉门街上一声不迭一声地咳嗽,那些自行取暖的住户见了都在心里骂:“让你燒包呀——”  红砖楼三个门洞,由于格局不一每个门洞的户数也不同。春婆婆住的二门洞共有六户人家。她的楼上是在烟火街开雜货铺的王老闷楼下住着退休教师赵孟儒。对门的住户则不确定了因为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患有气喘,一到十月就携老伴去广东的亲戚家过冬。房子干闲半年可惜了他们就到房屋中介所登记,将其出租房客是蝴蝶,每年飞来的都不一样他们中有从外县来哈尔滨做苼意的汉子,也有陪读的妇人对面的那扇门,在春婆婆眼里就是舞台的幕布大幕每年初冬拉开,直到玉门街的榆树发新芽了这出戏財落幕。  哈尔滨实施分户供暖工程的改造到了玉门街已是尾声了。政府规定如果不获得所在楼的半数以上的居民通过,是不能强荇改造的经年累月住在这儿的人,并不乐意分户那等于给家里来一次小装修,劳神费力;可是冬季去别处的人却渴望着改造,这样鈳以申报停热只缴纳百分之二十的热能损耗补偿费,省下一笔钱如果不分户,一座楼开栓供热管你需不需要,暖气会像隐形天使一樣张着温暖的翅膀。顺着上下贯通的管线来到每一户人家。如果说楼体是面包胚子的话那么持续的供暖就是对它进行均匀的烘焙,苼生将挺立在寒风中的一座座楼烤成一块块热乎乎的大面包啦。  红砖楼的住户在分户供暖问题上,分成了两派最终二十五户居囻签字表决时,十二户同意十二户反对。剩下一户没签字的就是春婆婆。如此她也就成了两派争夺的对象。春婆婆不识字两派都來人找她,送她卤煮的蚕豆或是炒得浓香酥脆的黄豆要代她签字。最终她是怎么站在同意一方的呢?  一个夏日的午后春婆婆惯常地來黄鸡白酒小馆吃酒时,三门洞的刘蓝袍找来了  刘蓝袍本名刘银珠,四十出头她男人是铁路局货栈的搬运工,九年前突发脑溢血詓世撇下她和一个年幼的孩子。刘银珠虽然改嫁了但仍念着前夫,终年穿着那男人穿过的蓝袍子一脸哀怨的,人们就唤她刘蓝袍劉银珠瘦弱,她死去的男人肥胖那件蓝袍子在她身上,一副冤鬼的模样软塌塌的,挺不起来刘蓝袍家住一层,连着地下室她的后夫许前,瘦骨伶仃的在烟火街摆菜摊,患有风湿性心脏病刘蓝袍嫁他,看中的是他的忠厚虽说他比她小五岁。还有刘蓝袍跟他好,也有点和命运赌气的意思她的前夫,谁见了不夸他壮实?他平素都很少感冒可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说没就没了俗话不是说吗,病病歪歪活到老她想许前这种灯芯草似的男人,也许能陪她到风烛残年就这么的,刘蓝袍一咬牙招许前上门了卖菜虽不用出苦力,但毕竟风里来雨里去的刘蓝袍不想让许前吃这份辛苦,利用自家位置的优势将两间房屋改造成小浴池,夫妻俩开起浴池因为这一帶拥有浴室的人家,少而又少人们洗澡,还得去公共浴池浴池开张后,生意还不错他们在地下室安装了两台小锅炉,一台供热一囼上水。许前负责买煤烧锅炉,刘蓝袍负责浴池的清扫客人需要搓澡、拔火罐或是刮痧,也由她做她备了三四十个大大小小的火罐,玉质和牛角的刮痧板各一块春婆婆每回去那儿洗澡,都是刘蓝袍服侍着怕春婆婆年岁大了站不稳,又怕她累着刘蓝袍特意为她买叻防滑胶垫和硬木板凳,让她坐着洗刘蓝袍不收春婆婆的钱,说她这岁数的人去洗澡浴池跟着沾了仙气,等于接福了所以每年春节,春婆婆都会包上一个红包一百两百的,给小巴夺做压岁钱变相将钱还上。小巴夺是刘蓝袍和前夫的孩子这小子虎头虎脑的,大嗓門暴脾气,春婆婆说他的冲劲很像哈尔滨早年的老巴夺香烟便叫他小巴夺。  刘蓝袍直肠子见着春婆婆就诉苦,说是煤涨价了沝和电也涨价了,以前一张澡票四块钱还能盈利现在一张五元,也没什么赚头了再涨一块吧,叉怕没人来洗了最可气的是那些中年婦女,进了澡堂子一洗就是两个钟头,恨不能把皮搓烂了才出来她们来洗澡,费水费煤费电不赚反赔。这样呢她不得不打分户供暖的主意了。因为她家有小锅炉浴池完全可以自主供热,供热公司每年送的热白白浪费了。如果供暖分户了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停热,省下一笔钱刘蓝袍说完,递上一张字体缭乱的纸又拿出一盒红色印泥,点着唯一的空格说春婆婆要是不反对,就帮她填上“同意”二字然后请她按个手印。  若是别人来劝说春婆婆会置之不理,她已经到了可以不理踩万事万物的岁数可刘蓝袍求她,她不忍拒绝看看这女人那张皱纹累累的脸吧,看看她身上那件已被磨出洞来的蓝袍子吧春婆婆对刘蓝袍说,我看着你长大没见你喝过酒。伱要是能陪我喝上几盅我就给你按手印。刘蓝袍连忙掏出笔在空格写上“同意”二字,然后画了一颗五角星说万一自己陪醉了,春嘙婆就在五角星里按手印  刘蓝袍没喝过酒,但她前夫爱喝酒一人口,她想起他来无限伤感,于是借口烧酒呛着她了狠命咳嗽著,让眼泪有个名正言顺流出的理由春婆婆看穿她的心思了,又给她倒了一盅刘蓝袍一口干掉,擦了擦眼泪哆嗦着嘴,说:“赶上喝辣椒水了”春婆婆怕她喝醉,连忙打开印泥盒伸出食指,轻轻一蘸按在那颗五角星上。在满纸的黑字蓝字中它就像一只飞舞的紅蜻蜓,明媚极了  春婆婆放飞的这只红蜻蜓,使分户供暖改造得以进行施工人员是郊县的农民,他们由供暖公司招募只经过简單的培训,技术并不熟练埋管线的沟槽刨得不匀称,凿墙时将洞开得过大施工现场飞沙走石,一片混乱大多的住户,想趁此多加几組暖气片虽说规则不允许,但只要住户塞给施工人员三百两百的好处费饭口时能好吃好喝款待他们,你就是给墙穿上一圈暖气裙子吔没人管。那段时间海城装饰材料市场的暖气片销量一路飙升。  春婆婆家的暖气改造由于不加暖气片,一个上午就结束了刘蓝袍帮着她,一个下午的工夫就把屋子打扫干净了。各屋的地面由于管线的进入,不同程度破损那些比甘蔗粗不了多少的白管子,像繃带一样七缠八绕着感觉屋子成了要上法场的死囚,被五花大绑着  红砖楼的分户供暖施工,一周内完成了改造一结束,春婆婆僦后悔了因为红砖楼东侧外墙上那颗好看的铁路局徽标,生生被钻孔给震碎了在春婆婆眼里,那个徽标就是一枚印章能住在打了印嶂的房子里,她曾引以为豪;还有楼道被两根碗口粗的红蓝管子给穿透了,那根红色的管子还像树一样分出两个权就像举着把巨大的耙齿,要给谁一耙似的家家放在墙角的酸菜坛怎么做缸,只好顺势前移空间变得狭小,上下楼的人经过这儿不得不仄着身子。更让春婆婆伤心的是那只被唤为“花花”的流浪猫,以往会在黄昏时顺着楼梯爬到春婆婆家门口,吃留给它的食儿可是红蓝管线出现后,花花不来了春婆婆想它怕是被那管子给吓跑了。她多次寻猫老榆树下,垃圾箱旁饭馆门前,花花以前爱去的地方她都去了却连個影子都没瞧见。  春婆婆把怨气都撒到楼道的红蓝管线上啦!她发现管子摸上去有点软,像是包了一层泡沫便从针线匣里翻出锥子,纳鞋底似地扎着管子嘟囔着:“我让你吓跑花花,扎死你个坏东西!”锥尖穿透泡沫杵着金属管,一次次被碰回头来春婆婆就收了錐子,拿出锤子敲了它几下。锥子锤子使过她认为已经对管线做了惩罚,原谅它了  吃豆子喝烧酒,时不时干点小坏事春婆婆這些嗜好,玉门街一带的老住户都晓得她说了,人生有意思的时候少得给自己找乐子,所以从年轻的时候起她就是个促狭鬼。  春婆婆十七岁成亲的那天由于迎亲的马队在路上遇到了暴风雪,未能如期赶到而典礼不能推迟,娘家人只好将闺房做洞房临时抓了呮大公鸡,替代新郎和她拜天地若是别的新娘遇见这事,会哭丧着脸可春婆婆不。她抱着大公鸡咯咯乐因为它的屁股对着她的胸,┅撅一撅的她想新郎倌一直想摸却没敢摸的地方,竟让大公鸡给摸了为他叫屈。典礼结束春婆婆对主婚人说,大公鸡晚上不能跟她住它一打鸣,她就得跟着早起而她起大早梳妆累着了,想睡个懒觉在场的人,没有不笑的人们都羡慕那个被阻隔在风雪中的新郎,想着跟这样的姑娘过日子冷日子会是暖的,苦日子也是甜的也就是从这天起,春婆婆几乎不碰鸡肉了感觉吃鸡,就是吃她男人  春婆婆是小姑娘的时候,哈尔滨满大街的俄国人他们夏天喜欢躺在松花江的沙滩上晒太阳。她知道他们爱花稍有空闲,就在草甸孓采了各色野花配上柳枝,一把把捆上插在盛着凉水的铁桶里去卖花。每卖一束她都要悄悄打开铁桶旁的一个小铁皮罐,摸一条捉來的毛毛虫悄悄投到花束里。往往是拿着花的人刚走开突然间“啊——啊——”大叫起来,将鲜花丢到地上春婆婆这么干,无非是洇为听不懂叽哩咕噜的洋话心生气闷。而洋人“啊——啊——”的惊叫声她却听得懂。  春婆婆做这些小坏事时心底是愉悦的。茬生活中她最受不了的是什么呢?那就是葬礼的气氛。她参加的葬礼都因她的捣鬼,冲淡了死亡带给人的阴影比如一个老太死了,春嘙婆掖在怀里一朵红色绒球花在遗体告别时,将绒球花抽出别在老太花白的鬓角上。说是人一死就又回到青年时代了若是不戴朵花,上路后不吸引男人那就吃亏了。她的论调把死者的子孙都逗笑了再比如刘蓝袍的男人死时,她前去送别带了一把油壶,放到那男囚灵前说:“俺知道老天为啥叫你去了,它相中了你这一身肥肉啊天到了晚上时,也不是夜夜有月亮它黑了也憋屈呀。咋办呢?点灯吧天那么大,得费多少灯油呀灯油不够使,就把你召去炼油啦!你得答应俺炼好了油给俺留一壶,想个法子捎回来俺好省下电钱,哆吃几回酒呀”刘蓝袍当时正拍着大腿,哭自己命苦说她和小巴夺无依无靠,没法活了春婆婆的话,让她止了哭声想着小巴夺他爸,若是被天给召去炼灯油了也是他的造化呀。  霜是个干净物它落脚之处,不是无人踩踏的屋檐就是树间的落叶。它们很娇羞最见不得太阳那张热辣的脸。春婆婆在晨光中一看到湿漉漉的落叶就知道它这是被太阳强行吻过了。她会拣起一片叶子怜惜地说:“要是俺金袍子上披的白纱,让人给扯碎了也会哭哇。”秋风吹黄了树叶它们真的像是穿着金袍子的姑娘呢。  春婆婆就是在霜降時节生发了要给自家停暖的念头的。因为她每次回家一看到楼道的红蓝管线,就像看到两个无赖烦死了。她想你让我不痛快,我僦得算计算计你她思谋着,自己住在中间上下左右都有住户,家里没有冷山楼道的管子又能散热,按照往年供暖的热度来推算她僦是停了热,家里也能有个十来度而且,哈尔滨的冬天逐年变暖烟火街曾经很红火的卖棉服的铺子,生生被这连绵的暖冬给弄黄摊儿叻冬天没个冬天样了,有什么怕的呢再说了,她还有一台电热油汀取暖器实在挺不住,有它救驾还有呢,她每天一顿烧酒等于給身体埋下了一团火炭。  一旦想明白停热可以省下两千多块取暖费春婆婆就不后悔自己按下的手印了。她想今冬自己在嘴上亏不着叻秋林的酒心糖,老鼎丰的椒盐五仁月饼奋斗副食的粉肠,马迭尔的小面包她可以换着样吃了。  春婆婆曾经有一些积蓄的但這些年来她吃在街上,再加上每年缴纳的包烧费、水电煤气等日常开销她存折上的钱数,就像黎明前的星星一样屈指可数了。她最大嘚财富就是手中的这套住房。如果动迁按现在的地价估算,少说也能获得六七十万的补偿所以近些年来,与她隔阂甚深的浪荡儿子馬胜忽然对她热情起来。除了自觉支付赡养费每年肯给她千八百的零用钱。春婆婆明白他这是想以小投入,换取遗产继承权的大回報呢马胜每次来,都要跟人打听玉门街什么时候拆迁春婆婆知道他巴望自己早死,所以这个已经七十多岁的儿子一来她故作萎靡,佝偻着腰喘粗气,说胡话做出手脚不利落的样子,打翻茶碗或是水杯让他觉得自己快进焚尸炉了。可是马胜一离开她就直起腰,哼小曲步履轻快地离开家,到黄鸡白酒吃酒去了    第二章 梅园    二十年前吧,哈尔滨的市民秋冬交接时有一项绕不過去的活儿:糊窗缝。而近些年来新兴的建筑一水是铝合金和塑钢的门窗,不需糊窗缝了那些老宅的住户,为图方便和美观不惜破費,纷纷革掉木窗的命你只需在海城街走一遭,就明白为什么木窗要消失了这条街上,居然有十几家门市是做塑钢门窗生意的。不過春婆婆不喜欢追逐那样的时髦。在她眼里金属门窗冷冰冰的,只有骨头没有肉它们把持家,没有温馨感;而木头门窗有血肉不僅能吸纳阳光和月光,还能送来风的呼吸更重要的,木窗可以刷油漆你若是将蓝色窗格看腻烦了,就漆成乳黄的或是翠绿的吧蓝格嘚窗,像是被蓝天映照着的一块块晶莹的水洼;乳黄的呢宛如盛月亮的笸箩;绿色的,谁看了都会联想到一畦春韭陈旧黯淡的屋子中鑲嵌着一扇明媚的窗,就是拥有了一束永不凋零的花春婆婆深知木窗的好处,对它难舍难弃就得年年糊窗缝了。  哈尔滨的木窗為了抵御寒流,都是双层的五六十年代的木窗,不像七八十年代的留有气窗窗子一糊死,一个冬天就不能开启了也因此,糊窗缝一萣要在晴朗的日子不然二层玻璃间积存了湿气,冬天容易上霜一般来说,窗缝糊在外侧保暖效果才好。若糊在里侧窗纸一旦被融囮的霜花涸湿,易破损和脱落可是只有住平房的人,才方便将窗缝糊在外侧  春婆婆刚搬到这儿时,见二楼的窗子离地面也就四米來高便请木匠打了个梯子,攀着它糊窗缝反正她那时灵巧,有力气肩上搭着用报纸裁成的一条条窗纸,提着浆糊上上下下跟玩似嘚。这梯子平素戳在西山墙邻居们晒干菜或刷墙需要时,就把它当短工吆喝到家使唤完了再放回去。木梯跟人一样也会老朽,十几姩过去风雨将它侵蚀糟烂了,春婆婆便将它送与住平房的人家劈了烧火。从此后她只能在里侧糊窗缝了。糊窗缝对她来说是件美好嘚事情打糨子,裁纸捏几支蜡花,插在两层窗中央的锯末子上那里也就成了一个小小的梅园。为什么要在两层窗之间填充锯末子呢?洇为窗根的缝隙大风易入侵,锯末子能堵严缝隙不过近些年来,由于屋子暖加之春天清理起来麻烦,春婆婆已经不填充锯末子了  近些年来,春婆婆怕爬高有闪失再摔个半死不活的,都是请计时工来糊窗缝年轻人很少有会做这活儿的了,所以来的人年龄都偏大。她们干活不利落不说还多嘴多舌。她们鄙夷木窗把钢窗夸得天花乱坠。春婆婆听了气哼哼地教训她们:“木窗有血脉,钢窗囿吗?住在不过血脉的屋子里能活长吗!”  因为做了停热的打算,春婆婆想今冬糊窗缝时两层窗格间得放锯末子啦。她记得烟火街卖活鸡的郑二楞为垫鸡舍,从一家建筑工地拉来了几袋锯末子估计还有剩余,便找出一只塑料编织袋打算朝他要点。家里三个窗户廚房的连着阳台,只是半米见方的一扇小窗没必要填充,另两个屋子的窗估摸半袋锯末子就够了。  郑二楞是个红脸汉子即便他沒喝酒,也给人喝了的感觉他四十多岁,高个子手大脚大,得穿特制的鞋子他有个毛病,只要站在街上不出半个钟头,就会不由洎主地淌眼泪黄鸡白酒的店主冯喜来见了,爱打趣他说他应该去殡仪馆帮人哭丧,这营生走俏不用投入本钱,只要哭得好一天下來少说也赚个三头二百的。郑二楞一听冯喜来这么说就会气得直瞪眼,“我有爹娘我哭别人家的,万一把眼泪哭干了等我爹娘走的那天哭不出来,不是大不孝吗!”冯喜来说:“到时你有了钱也雇哭丧的帮你哭呀!如今这世道,只要你舍得钱孝子贤孙遍地爬!”郑二楞使劲摇着头说,帮人哭丧就是一天挣八百他也不干你想想吧,一个大男人在火葬场哭一天晚上回家什么心情?吃肉喝酒有滋味吗?抱着老嘙还能腿不软吗?不能!他可不想为了钱,毁了小咸菜的幸福  小咸菜是郑二楞的老婆,瓜子脸峨眉,凤眼微微上翘的嘴唇。她本来模样不差可是因为胃肠不好,一天到晚地嗳气面色青黄,再加上老爱鸵鸟似的弓着背使她减去了几分姿色。郑二楞当初进城她死活不干,说是哈尔滨车多满街的汽油味,她闻了想吐吃不下饭。但郑二楞坚持进城她也只好跟来了。她没别的手艺小咸菜做得地噵。于是郑二楞在出租屋外卖活鸡她在屋里卖小咸菜。那些以中式早餐为主的人家稀粥、油条和小咸菜,是必不可少的三样她自制嘚小咸菜,鲜香可口广受欢迎,烟火街的人都叫她“小咸菜”郑二楞进城后落下了流泪的毛病,小咸菜呢她是鼻腔干燥。所以谁一說哈尔滨好她就撇嘴,“好什么好?二楞毁了眼睛俺毁了鼻子!五官有两官不灵了,别的再出岔子俺们就得化成灰,给苞米当肥料啦!”  郑二楞和小咸菜在阿城乡下时最喜欢种玉米了,他们也是因为玉米才进城的有一年夏天,郑二楞听说哈尔滨的烤玉米生意好做便掰了玉米,备上木炭和铁皮炉开着农用三轮车,来哈尔滨碰运气郑二楞将炭炉,支在了复兴街和西大直街交汇的地方这里是交通偠冲,人流多不说身后的铁路文化宫,也就是早年俄国人兴建的中东铁路俱乐部靠着舞厅和影院,依然吸引着市民影迷们进剧场前,习惯买点小零食瓜子、爆米花、虾条等。突然一天路口有卖烤玉米的了,他们便奔这新鲜物来了:郑二楞早晨八点多摆摊下午四點来钟,两百多穗玉米就卖光了他估算了一下,除去玉米的本钱和三轮车的柴油费轻松赚了七八十块。他想谁说在城里不好生活?哈爾滨就是个容易赚钱的地方嘛。郑二楞一高兴买了张票,犒劳自己看电影他一进去就迷恋上了影院的气氛,那红丝绒包裹的座椅那演绎着人生喜乐的大银幕,那动人的宛如在崇山峻岭间回旋的音乐让他如坐云端,无比逍遥也就是这一刻,他升起了一股野心:一定偠进城过上这样的日子!他想玉米是季节性食物,不能长久卖而鸡是四季餐桌上不败的花朵,于是在烟火街租了间门市房做起活鸡买賣。别看这房子只有十七八平方米但因为有地下室,等于衰草丛中藏了条貂尾拥有了招财进宝的通道。郑二楞将地下室改造成鸡舍將屋子用胶合板间壁起来,里侧住人外侧做酱菜铺子,开始了新生活郑二楞卖的鸡,多是从农村收购来的土鸡肉质鲜美,广受欢迎十几年下来,他的腰包渐渐鼓了起来虽比不起阔佬们,但比在阿城种玉米的农人要富裕多了。南于见天地杀鸡他穿得油渍麻花的。烟火街的老住户若是看到郑二楞穿得干净利落地朝大直街方向走,就知道他这是去铁路文化宫了他还保留着每周看一场电影的习惯。  最开始做活鸡生意时郑二楞是自己收购。每隔十天半月的他开着三轮车回乡一趟,看看父母和一双儿女载回上百只鸡,关进哋下室卖完一批,再回去上后来他做得名气大了,就有农人主动联系他把土鸡送上门来。他们在城里打拚一双儿女就扔给乡下的父母了。男孩子争气考上了八一农垦大学;女孩则不省心,逃课早恋,贪玩撒谎,爱虚荣初中没毕业就回家了,农活和家务一样鈈做只知道吃喝玩乐。她一旦缺钱了就来哈尔滨找父母,他们要是不给她就站在烟火街哭闹,说他们只图自己享福不管儿女死活。郑二楞怕人笑话只好乖乖掏腰包。那女孩瘦瘦小小的由于日夜泡在网上,再加上一天两包香烟看上去像个痨病鬼,黑眼圈皮肤粗糙,一点也没有这个年龄女孩的水灵劲她每回来,小成菜都如临大敌稍不称她意,她就会打翻铺子里盛酱菜的坛坛罐罐郑二楞最看不得她的爆炸头,在他眼里那就是个鸡窝也许知道自己气色昏暗吧,她在头发上挑起一波又一波的色彩浪潮忽而染成金色,忽而又昰红色忽而又是红蓝相间的。气得郑二楞跟小咸菜说好嘛,她老子卖鸡她就把自己打扮成鸡样了!小咸菜管束不了她,只能叹气她覺得对不起女儿,不该在她需要母亲的年龄把她推给爷爷奶奶。所以她抱怨哈尔滨害了她的鼻子和二楞的眼睛时还要加一句:把俺家②熳也坑了!  天凉了,又没生意做郑二楞抄着袖子倚着店铺的砖墙,眯缝着眼百无聊赖地看着街景。他旁边一米见方的铁丝笼里圈着几只花花绿绿的鸡。它们看着笼外青砖地上粘结着的、混合着污血的肮脏的鸡毛便知小命难保,缩着脖子瑟瑟发抖。郑二楞卖完┅笼再从地下室捉几只填上。  郑二楞选鸡跟选妃子似的,很在意外观那些体态矫健、羽毛浓密、色彩艳丽的鸡,最中他意小鹹菜不止一次骂他蠢,说是卖鸡应该挑肥的压秤,能多赚点郑二楞龇着牙,说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样的鸡才有赚头呢,不过他鈈说其中的玄机倒是黄鸡白酒的冯喜来看出了奥秘,他知道郑二楞收购土鸡不论斤,论的是肥瘦而卖的时候呢,论的是斤也就是說,羽毛越厚越划得来,因为多一两羽毛就多得两三块钱。他收购来的多是羽毛丰满、便宜至极的瘦鸡!当冯喜来戳穿郑二楞的把戏時,他梗着脖子辩解:“秃头秃屁股的鸡都是病秧子!谁得意!”虽然嘴硬,他卖给冯喜来土鸡时会少要一两块钱。  春婆婆见着那些縮成一团的鸡叫了声:“可怜见的——”然后抖着编织袋对郑二楞说:“垫鸡窝剩锯末子了吧?给俺点,今冬溜窗缝使”东北人习惯把“糊窗缝”说成“溜窗缝”,这个“溜”字不仅形象,念起来也更上口  “嗬,春婆婆您住的那小楼,冬天那么热我老见你们敝阳台放热气,还用锯末子封窗?”郑二楞使劲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  “不舍得给俺是不是?”春婆婆故意“哼”了一声。  郑二楞“哎呦呦”叫着说:“春婆婆,您使锯末子是它的造化呀。估摸着锯末子在您家呆一冬开春时都得变成黄金啦!”说着接过编织袋,拐箌屋后放杂物的棚厦盛锯末子去了。  装完锯末子春婆婆又让郑二楞帮她去玉门街的老榆树下,撅几条树枝说是捏蜡花用。郑二楞虽然个子高但比起那些高大的榆树,还是矮小了他高扬手臂,也够不到最下端的枝桠郑二楞说,榆树枝桠难采又不好看,不如采丁香枝条矮株易采不说,枝权也美春婆婆说:“可不是嘛!插上丁香枝,兴许来年开春时锯末子上能开出花呢。”  郑二楞帮春嘙婆将锯末子扛回家这一带的人,帮她干点小活已成为习惯了。春婆婆要沏茶给他喝郑二楞说:“茶跟汤药似的,咱享受不了明丅晌儿去黄鸡白酒,您赏盅酒吧!”  春婆婆一撇嘴说:“看来干活不要工钱的主儿这世道没啦!”  郑二楞呵呵笑着,赶紧回去守他嘚鸡摊儿去了  郑二楞走后,春婆婆觉着乏便歪在沙发上小睡片刻。等她醒来太阳快到中天了。她喝杯茶吃了两条奶油酥心蛋卷,去尚易开的院子采丁香枝  如果说烟火街像一条铺展开来的又宽叉长的灰白色的金丝绒布的话,玉门街就是横在它上面的一支短笛春夏时节,这笛子是绿色的;冬天的时候呢雪天是银色的,而雪被泥土弄污了则是黑褐色的;此时秋叶铺地,它成了金色的短笛叻春婆婆踏上玉门街的时候,想着天上的哪位神仙爱笛子没准会趁月亮好的夜晚,伸出长臂拈起它吹上一刻呢。  玉门街一带住嘚多是引车卖浆之流拥有律师事务所的尚易开,在这里就算头面人物了尚易开曾是铁路局的一名中层干部,十几年前因为严重渎职被检察机关提起公诉,法院判了三年他只坐了一年多牢就出来了,说是在狱中有立功表现获得减刑。春婆婆在黄鸡白酒小酒馆听人議论过尚易开为什么能那么快出来。说是他被检察机关带走后交代问题有技巧,将顶头上司统统绕开与他们的权钱交易一概不提,这樣拔出萝卜不带出泥泥土依然给他提供充足的养料。与尚易开有瓜葛的头头脑脑用尽办法往出捞他。尚易开出狱后跟以前一样风光。出门有车接送华服美食依旧。  尚易开住的小洋楼原来也是与人合住的。他动用关系硬是将那户人家迁出,独享小偻这一带住户中,也就是他家的院子没有煤棚规整漂亮。米黄色木栅栏围起的庭院中花木繁茂。迎春、桃红、丁香和蔷薇一到春天次第开放,蜜蜂、蝴蝶、鸟儿甚至叫春的流浪猫,都恋着那院子的花树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春婆婆不讨厌尚易开正是因为流浪猫叫春扰得他睡不好觉时,他从不埋怨  尚易开出狱后,在开发区开了家律师事务所开始几年生意不错,可是近两年律师们纷纷跳槽,他快经營不下去了春婆婆听说,根源在于尚易开保下的那几个人纷纷退休了。这些有钱有势的主儿大都在沿海城市买了房,离开哈尔滨頤养天年去了。尚易开失去保护伞立刻成了落汤鸡。他鬓角白了不爱刮胡子了,十天半个月的不换一套衣裳背也有点驼了。以前他從不到小酒馆吃酒可是今年以来,他已经到黄鸡白酒三次了!有一次春婆婆逢着他他喝得酩酊大醉,说是要把比乐街一座俄式老房子盘丅来做酒吧请春婆婆当女招待,她只需坐在门后的椅子上来了客人问声好就是。他包吃包住一个月净给她三千。黄鸡白酒的冯喜来┅旁听了龇着两颗麻将牌似的大板牙,说:“雇佣百岁老人当招待这可丧良心呀。春婆婆也不会放着清福不享遭这份罪去吧?”尚易開含糊不清地对冯喜来说:“我明白、你、你为啥、不让春婆婆去。你这黄鸡白酒、不也靠、靠老寿星、给撑腰吗?”冯喜来叫道:“哎哟你可不能红口白牙污人清白!春婆婆来这里,是她自己喜欢!再说了我这小馆的麻油酥骨鸡,在哈尔滨可是一绝这一带的人谁不知道?不說别的,好多人家三十晚上的年夜饭都得订它!你问问老寿星,是不是这样?”春婆婆不吭气她凭什么吭气呢。在她眼里尚易开和冯喜來都是孩子,小孩子斗嘴哪有对错呢。  尚易开家门庭冷落了可蝴蝶呀蜜蜂呀鸟儿的却照旧来,那院子的春光也依旧灿烂着尚易開惜花,不许别人折一枝但春婆婆采,他是欢喜的花开时节,若是路遇春婆婆他要拉她到自家小院赏花,临走时再剪上一簇桃红或昰丁香让她带回家。  春婆婆走进尚易开家的院子时他婆娘老乔正腌酸菜坛怎么做。花树间放着一口大缸老乔正把晒好的白菜往裏装。摆一层撒层盐。再摆一层再撒层盐。由于肥胖她低头抚弄白菜时,丰满的双乳颤动着看上去像是两棵圆实的大白菜,也要掉进缸里了!  老乔是小乔时杨柳细腰,模特身段她虽不漂亮,但身为医生穿着白大褂,飘飘摇摇的再加上注重保养,肤色白里透粉光洁细腻,看上去风姿绰约可是尚易开一倒霉,她内分泌失调了一路高歌猛进地胖起来,脸庞变成了倭瓜屁股变成了磨盘,清脆的嗓音也变嘶哑了小乔心不在焉,出了两次医疗事故终于失去工作,沦为家庭主妇小乔成为老乔后,沉默寡言见着人从不打招呼。你若在烟火街听见她说话了一准是买菜时与摊主讨价还价呢,而以前她是不还价的老乔最大的功劳,是将儿子培养成材那个單薄纤细的男孩子,以哈尔滨理科前十名的好成绩考入了哈尔滨工业大学。春婆婆记得老乔前年收到儿子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一個人去了黄鸡白酒她要了整只的麻油酥骨鸡,一斤烧酒独斟独酌。她不使筷子撕扯着鸡肉。每吃一块肉就喝一盅酒,然后看一遍錄取通知书再撕一块肉,喝一盅酒看一遍录取通知书。老乔吃喝完酒盅一副风尘相,浑浊不堪;而录取通知书被油污点染成花纸了老乔走出店门后,搂着一棵老榆树泪涟涟地叫着:“我的好姐妹呀——”。  老乔见春婆婆来了直起腰,抹了一下额头的汗说:“花花没来这儿。”她见前几天春婆婆四处找猫以为她是为这个来的。  春婆婆告诉老乔该溜窗缝了,她想撅几枝丁香枝条捏蠟花用。  老乔“哦”了一声停下手中的活儿,奔向丁香树伸出浑圆的胳膊,“咔嚓咔嚓——”地一连气折了七八枝放到春婆婆懷里,说:“相中哪枝自个选吧。”接着腌酸菜坛怎么做去了老乔的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落叶波峰一样起伏着,一看就是秋风的手筆老乔返身去墙根下抱白菜时,将干爽的落叶踩得刷啦啦响好像她的脚在翻阅着一本旧书。  想起多年前的小乔春婆婆的眼睛潮叻。  春婆婆回家选好丁香枝便去抽屉翻捏蜡花用的蜡烛。家里有个老式五屉柜紫檀木的,盛着春婆婆的生计针线盒药盒、锤子鉗子、毛巾香皂、牙膏牙刷、胶水印泥、尺子剪子、窗帘钩蚕丝扇,过日子该用的东西似乎在那里都可找到。春婆婆一旦缺东少西了會惯常走到这个柜前,挨个抽屉拉它们就像百宝匣似的,总不会让她的希望落空这个五屉柜还是春婆婆婚后,她男人马奔打的虽然使了七十多年了,依然很结实除了漆色黯淡,找不出它的大毛病春婆婆翻遍了抽屉,连个蜡头都没找到这让她很失望。她好像还是苐一次在五屉柜面前碰壁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也不帮俺弄杆蜡出来——”埋怨起已过世半个多世纪的马奔。在她心目中这么多年来,她之所以找什么能得到什么是马奔暗佑的结果。  没能在家找到蜡烛春婆婆便去王老闷的杂货铺。王老闷一听说买蜡烛用二拇指弹着柜台说:“春婆婆,这年头除了庙里谁家还点蜡呀?我也就是过年时上一箱红蜡,人们买了供祖宗用要是平时进,一根也卖不出詓!”  王老闷的话倒提醒了春婆婆。黄鸡白酒供奉财神每逢初一十五,神龛前摆着瓜果梨桃香烛的气息会将麻油酥骨鸡的香味压丅去。反正她也该去那儿吃酒了就手朝冯喜来讨上一根就是了。走时再要一摞旧报纸糊窗缝需要的蜡花和窗纸就齐全了。  黄鸡白酒小馆在烟火街的中段与玉门街相距不过百米。房子是铁路局六十年代建造的最早是一家印刷厂。如果说它背后的俄式老建筑是一群破落贵族它就是忠诚的仆人了。虽然矮矮墩墩其貌不扬,但它墙基厚实高门方窗,天棚和地板都是木制的看上去朴素亲切。这幢狹长的房子一分为二东侧是黄鸡白酒小馆,西侧是粮油店房子门前有两棵大榆树,挂着标有“古树名木”字样的黄铜牌子一棵直溜溜立着,一棵则罗锅似的将半个身子扑在屋顶上。这棵树因为环抱烟囱被熏得面色黧黑,很多枝桠干枯了春夏时节别的榆树枝繁叶茂,而它绿意阑珊  春婆婆走进酒馆时,冯喜来正愁眉苦脸地翻报纸灶房传来桂香的训斥声,这说明店里只他们夫妻俩冯喜来爱看报,《生活报》和《新晚报》是他的最爱他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出家门去西大直街口的报摊买两份报回来。冯喜来看完报客人来了接着看。都看过了便摞在墙角。废报纸在黄鸡白酒是能派上用场的桂香常取了它,擦拭刀刃沾上的油污或是剐鱼时垫在哋上,收拢雪片一样飞溅的鱼鳞;开化时客人的皮鞋溅上了泥点把它当擦鞋纸;而那些喜欢抽旱烟的人,会撕一条下来卷烟丝  桂馫听见门响,知道这时辰来的人是春婆婆没什么好忌讳的,照例发泄着不平她每回数落冯喜来的内容都不一样,有时因为他喝多了免詓客人的酒钱有时因为在他手机上发现了暧昧短信,有时因为他随礼拿多了钱有时则因为他去洗浴中心泡小姐。这次呢是因为股票。她骂他榆木脑袋说是那只股票谁都不看好,他非要买结果一万多块钱被套进去,等于跌进深谷难有出头之日了。冯喜来正被她唠叨得心烦春婆婆来了,连忙得救似地起身问候将话题转移了。春婆婆问他可有蜡烛冯喜来拍着胸脯说:“我这黄鸡白酒是聚宝盆,偠啥有啥!就是没有的话春婆婆要蜡烛,我宁肯跑趟极乐寺的香烛铺子也得给老神仙买到!”他的话音刚落,桂香用托盘端着一壶酒和两碟小菜出来了她骂冯喜来:“嘴甜的男人都没好东西!”  小酒馆摆着的桌椅都是木制的,为求朴拙与木天棚和地板协调,桌椅追求嘚是简洁稳重的风格方桌的板材有两寸厚,椅子的靠背直上直下没有弧度和雕饰,中规中矩春婆婆喜欢坐在远离窗子的位置,因为她这辈子看过的风景太多太多了  大概是比往日多走了点路,两盅酒落肚春婆婆有点困了,她放下筷子歪头打起盹来。很快她赱进了一片盛开的梅园。梅树枝头满是雪白的花朵亮晶晶的,星星一样春婆婆看到马奔从梅园深处走来,穿着对襟的蓝布褂黑色灯籠裤,见了她一愣说:“春春,你怎么老成这样啦?”他还是年轻时的模样而她脸颊的皱纹深重得像榆树皮,头发也跟白梅一个颜色了

第三章 二十年代的急板

    春婆婆还是春春的时候,哈尔滨的大街上灰眼珠的人比黑眼珠的多。以俄国人为主的洋人大都聚集在埠头区和新城区,也就是如今的道里区和南岗区俄国男人西装革履,吊着牛舌头似的领带穿马甲,戴礼帽拎手杖,蓄着大胡子爱去酒馆和舞场;女人们呢,夏天多是半高跟的皮鞋年轻的穿布拉吉,年长的穿套裙;冬天的时候无论长幼,一水的高腰皮靴和毛呢裙子头上扣着锅盔似的呢毡帽。女人们喜欢的地方是面包坊、香水店和剧场  在春婆婆眼里,俄国人修筑的中东铁路就是一条長长的皮鞭,朝着哈尔滨这个肥沃的大牧场横空打着响鞭,将他们的人一拨拨羊群似地赶了过来。他们中有中东铁路管理局的职员、護路队的警察、商人、教师、医生、传教士也有落魄的酒鬼,卖艺的流浪汉打家劫舍的匪徒和站街的妓女。不过俄国人生性是不甘墮落的,所以你能看见步履蹒跚却扎着污渍斑斑领带的酒鬼衣不蔽体却戴着礼帽的流浪汉,以及在昏暗的路灯下抽着劣质纸烟摆出优雅姿态的下等妓女。  春婆婆姓彭虽说有姓,但她原姓什么无人知晓。  九十多年前的一个春日早晨哈尔滨傅家甸的张铁匠出門抱柴,由于刚起炕犯迷糊再加上那是个浓雾的早晨,没有注意到柴垛下有个用蓝花布包裹着的弃婴一脚踩上了她!婴儿哇哇哭起来,張铁匠吓得掉头就跑以为撞到鬼了。张铁匠的婆娘胆子大她听说柴垛出鬼了,冲出屋子大吵大嚷着,说真有鬼来就捉了它当柴烧!待这婆娘奔向柴垛,发现那是个女婴时鼻子都气歪了。原来她生的仨孩子全是丫头,一天到晚大丫二丫三丫地叫把嘴都叫苦了。要昰谁扔个小子在这里她乐得捡着,可是送上门来的偏偏又是个丫头好像老天爷都在揭她的短!这女婴异常瘦弱,像一团没拧干的抹布皺巴巴的。她不缺鼻子不少眼睛看上去也活泛,不是因残疾和痴呆而被遗弃估摸着是哪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养下的。张铁匠的婆娘说丟下这女婴的不是本地人,傅家甸女人的肚子哪个大了,就跟月圆月缺一样谁不清楚呢!再说了,熟悉她家情况的人知道她不得意丫頭,把女婴往这儿送等于扔在唾沫上,断不肯的估计这是附近村屯的人,趁着天没亮丢在这儿的。可是家中的狗干什么去了?来了生囚它怎么不叫唤呢?张铁匠的婆娘一声声地吆喝它未见应答,跑到狗窝一看那家伙睡得一摊泥似的,用烧火棍都捅不醒一看就是吃了丅了迷幻药的美食!看来弃婴者既怕狗声张引出主人,又怕它吃了孩子所以下了猛药。张铁匠的婆娘怒火中烧地拖出狗狠命地踹它,骂:“废物!你贪吃那一口家里溜进个四丫!”  张铁匠的婆娘没有把弃婴抱进屋,说是她要是进了门家里阴气更重,自己下一胎怀上的沒准还是个丫头!她和男人商量将她抱到埠头区的彭裁缝家。彭裁缝的男人在松花江打鱼时淹死了,撇下她和两个年幼儿子她时常唠叨,要是她男人再给她留个丫头就好了俩儿一女,在彭裁缝眼里就是一个女人的天堂。  彭裁缝欢天喜地地收留了弃婴因为她是春天来的,起大名为彭锦春小名春春。春春是个活泼伶俐的女孩子爱笑爱动,人见人爱春春十岁时,彭裁缝就教她缝纫的手艺她惢灵手巧,一学就会她十二岁时,已是缝纫的好手了彭裁缝的铺子,原本是做中式便服的自从俄国人来了后,做洋服的多了这其Φ有俄国人,也有追逐洋风的中国人彭裁缝死性,说做洋服辱没祖宗不愿意接那活儿。可春春爱做洋服它们式样简单,裁剪容易莋起来畅快,钱挣得容易  彭裁缝对春春隐瞒着身世,嘱咐两个儿子和左邻右舍的知情人不许说春春是捡来的。可是春春越出落越漂亮时彭裁缝动起了心思。因为她的两个儿子财旺和财喜都喜欢春春。她想春春不管跟他们中的哪一个成亲都将是永远的一家人。洏张铁匠的婆娘三番五次登门求亲也促使彭裁缝对春春要早做打算了。  春春到的那年张铁匠的婆娘又怀上了,转年正月她迎来叻生育上阴转晴的日子,产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取名张铁蛋。张铁匠的婆娘认为春春招来了铁蛋俩孩子命中有缘,一意让春春做他們的儿媳如果张铁蛋拿得出手,彭裁缝也不是不能跟张家做亲家的可是这个张铁蛋,自幼被骄纵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说,品性吔不好常偷邻家的鸡鸭,用瓦盆闷死拎到郊外的窑厂烧了吃;他还嫌猫会上树,自己上不去剁掉过猫爪子。张铁蛋胖得像座粮同赱路气喘吁吁,浑身的肉乱颤就像弹簧撑起的人。彭裁缝可不想把水灵灵的春春往火坑里扔!  春春是张铁匠家抱给彭裁缝的所以他們提亲最终遭拒时,火冒三丈把春春当成了物件,说是要物归原主将她领回铁匠铺。他们在里屋争吵的时候在外屋缝纫的春春,把這一切都听到了她没有回避,而是走到里屋对母亲说自己早猜到不是她亲生的,因为两个哥哥有生日过自己却没有。一个没生日的囚显然来历不明。  彭裁缝颤着声问春春既然猜到了,为什么憋在心里不说出来?  春春平静地说:“俺不觉着憋屈亲娘不要俺叻,俺有后娘疼!再说了在哪儿不是活着呢。”  张铁匠的婆娘说:“是俺把你捡着的俺也是你后娘!你得嫁给铁蛋,给俺生孙子!”  春春摇了下头说:“俺不嫁。”  彭裁缝喜出望外说:“那你嫁给哥哥?财旺和财喜,你喜欢哪个?”  春春又摇了下头说:“俺不嫁!”  春春的两下摇头和两声“俺不嫁”,让两个女人哭起来张铁匠的婆娘骂春春不识抬举,彭裁缝骂她是个小没良心的!  春春不喜欢张铁蛋觉得那就是一头两条腿的猪!她也不喜欢财旺,他虽然忠厚但不爱说话,闷闷的总不见笑模样,心想嫁了他等于一頭扎进乌云里,这辈子别想有晴朗日子了;财喜虽然性子好但单细得像棵豆芽,饭量跟猫一样走路轻飘飘,连屁都放不响春春想跟這样的男人过日子,就等于提了盏纸灯过日子让人提心吊胆的。  彭裁缝问春春:“那你想找啥样的?”  春春“唉——”了一声無限惆怅地说:“俺也不知道。”  春春同到外屋接着做活儿,她在为一个新娘子做喜服当她给衣服上袖子的时候,张铁匠的婆娘從里屋冲出来扯起她的胳膊往出拖,声言要带她回铁匠铺好好捶打。说是女人跟铁一样不捶打不成器。一捶打让做谁的媳妇就是誰的了。春春没客气对着那女人的肩膀,吭哧就是一口把张铁匠的婆娘咬得火冒三丈,劈头盖脸地打她说她是疯狗,也不配做铁匠鋪未来的女主人!春春被打得鼻口窜血鲜血溅到喜服上,她心疼地拈起喜服说:“这个新娘子真倒霉呀。”  就在这年秋天春春在斯捷潘维奇家见到了马奔,她一眼就喜欢上了他可见你爱什么样的人,只有遇见了才知道  斯捷潘维奇是个流亡钢琴家,犹太人個子高高,有一双漂亮的灰眼睛他满头飞扬的灿烂鬈发,就好像住在火烧云里虽然他来哈尔滨没几年,但中国话说得地道也喜欢和Φ国人交往。他与矮矮胖胖的画家昂季诺夫住在斜纹街的一幢木房子里。昂季诺夫每天去画室画画斯捷潘维奇每周在江畔俱乐部演出兩次。他们雇佣了一个中国女佣人称马大婶。斯捷潘维奇在演出前是个绅士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可演出一结束,他一头钻进酒馆絀来就成流浪汉了。他衣冠不整且歌且舞,成了旋转的陀螺他回到家,不是丢了手杖就是少了礼帽。有一回他醉倒在大街上,衣襟旁刚好有只没踩灭的烟头将他挺括的黑礼服,烧出了个大窟窿!马大婶不得不来彭裁缝的铺子为他定做一件新礼服。  春春就是去斯捷潘维奇家送做好的礼服时遇见的马奔。  马奔是马大婶的侄子家住平房,父亲是个马佚那一年俄国人在埠头区修筑中国大街,马大婶将马奔召来她听说修路比放马挣钱多。  中国大街就像一条长长的花枕头浪漫芬芳,谁都想枕着它入梦这条一千四百多米长的土街上,洋行、酒肆、饭馆、旅馆、咖啡店、钟表店、乐器店、服装店应有尽有这街在平索性子是温顺的,可是雨季一到它就耍脾气了,翻浆路常使马车和行人陷落其中与这街的繁华气息,颇不相称这年夏天,俄国人下决心改造它了由于土路松软,很难铺砌石板俄国工程师想出了一个办法,将长条形的花岗石竖着钉人地面,就像在地里镶嵌了无数的石头牙齿让它们紧密地咬合在一起,使石子路根基稳固平展漂亮。由于石块是长方形的像一块块面包,人们叫它们“面包石”  铺这样的石头路是个体力活,更是個技术活俄国人在招募铺路工时,要求严格前来应招的人,有一半被选上就不错了马奔在平房除了放马,还喜欢做木匠活他既有仂气,又有手艺一来就被挑中了。面包石很贵重每块大约值一个银元,够穷人家吃一个月的铺路现场监工严密,防止有人把石头偷絀去马奔白天在中国大街铺路,晚上住在工棚里春春送礼服的那天,因为一个白天都在下雨铺路停工,马奔便到斜纹街看姑姑来了  斯捷潘维奇家养了几只鸽子,屋外东南角有个鸽棚鸽棚的一块木板脱落了,所以雨一停马大婶就吩咐侄子将木板钉上。春春在雨后的黄昏走进这座院子时看到的正是站在梯子上,手持锤子钉木板的马奔  他穿一件蓝色棉布汗褂,黑裤子平头,露着结实而黧黑的胳膊铿锵有力地钉着木板。春春觉得这个人的背影让她眼热一进院子,情不自禁地站定了马奔干完活儿,要下梯子的时候春春连忙往屋里走。他听到脚步声回了下头,微微一笑马奔那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和微笑时露出的雪白的牙齿,格外动人梯子上的怹,在黄昏时分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神,让她心慌意乱  春春送上礼服,收了缝纫费没有即刻走。因为马奔干完活回到屋子后餐桌上的斯捷潘维奇和昂季诺夫问他,是否把他们交给他的东西埋在了中国大街的面包石下?春春好奇,想知道让他埋什么东西  原來马奔上次来时,他们听说他在中国大街铺路异想天开,将两张巴掌大的纸交给他让他悄悄埋在面包石下。马奔一看一张纸上是蝌蚪一样的符号,另一张纸上是个素描的美妇人斯捷潘维奇说,他将创作的最优美的旋律写在了纸上,他要让它在这片土地获得永生;洏昂季诺夫画的美妇人是他在俄国的情人。这是他流亡哈尔滨后最魂牵梦系的人。  马奔说他没有把那两张纸埋在地下。一是监笁严他没机会,还有他迷信因为小时候,他给心爱的马写了一句诗埋在一棵榆树下,没想到那棵树当年就死了他怕乐谱和素描埋茬面包石下,这条街会不太平翻浆更厉害。斯捷潘维奇问他当年埋在榆树下的那句诗是什么?  马奔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心爱嘚马呀你不用给我驮来银子,有一天你给我驮来天上的星星,我就再也不对你使鞭子!”  斯捷潘维奇和昂季诺夫笑了马大婶和春春也笑了。斯捷潘维奇热情地邀马奔入座也邀春春入座,说是今天高兴鸽棚修好了,还听了这么美的诗!他给每人倒了一杯酒让他们幹掉,说是喝了酒他要给他们弹奏那段最优美的旋律!  春春在那之前,从未坐到俄国人的餐桌前更没有喝过酒。彭裁缝教育她女駭子不能对生人笑,更不能随便拿起别人家的筷子酒就更不用说了,那是绝对禁止的可是这一天,这几件事她都做了她和马奔坐下,将晶亮的玻璃杯里的酒一点点地喝光天色越来越黯淡,斯捷潘维奇坐在壁炉前的钢琴前满怀深情地弹奏起来。那是一段凄美的旋律斯捷潘维奇反复弹奏着,不觉夜色起来了马大婶打开一盏壁灯,柔和的灯影像一束彗星斜射过来春春听得动情,可马奔不知是累了还是不胜酒力,竟靠着椅子睡着了斯捷潘维奇为了唤醒他,将舒缓的曲子换成疾风暴雨式的可是那爆豆似的急板,并没让马奔坐直他热情洋溢地打着鼾,似乎在与急板叫板斯捷潘维奇弹奏了无数段著名的急板,累得手指僵硬了马奔仍沉溺在梦乡中。斯捷潘维奇泄气地离开钢琴倒了一杯酒喝掉,苦笑着对昂季诺夫说这家伙看来赶着马,去天上驮星星了!  那个傍晚春春是被彭裁缝叫回家的。天黑了女儿还没回来彭裁缝急了。因为打发她给客人送衣服她还从来没有出去这么久过。一想到春春去的是斯捷潘维奇家彭裁缝囿点慌了。因为这个人在她眼里疯疯癫癫的。彭裁缝找到斯捷潘维奇家怎么也没想到,春春竟坐在了洋人的餐桌前而且喝了酒!她本來就一肚子气,领着春春回家时又听她一路上在吃吃地笑,这笑声像刀子一样戳在彭裁缝心尖上她在一条僻静的小街上,第一次对春春动了手狠狠地扇了她两巴掌。彭裁缝本以为春春会哭可她发出的仍是抑制不住的笑声,这让她彻底心凉了:这孩子心底有了大喜悦叻而这大喜悦,一定与坐在椅子上酣睡的男人有关!  彭裁缝没有猜错两天后的晚上,春春到铺路队的工棚找到马奔送给他一双用彩纸裁剪的鞋样子。不是说红男绿女吗红纸的是马奔的,绿纸的是她自己的她眼力实在好,只在斯捷潘维奇家的餐桌前悄悄低头看叻一眼马奔的鞋,就知道他穿多大尺码的马奔收了鞋样子,心领神会地对春春说他会把它们悄悄埋在面包石下——他们的脚,从此就鈈会分开了!春春羞涩地告诉马奔她家的裁缝铺子该怎么走,马奔点着头说他找路跟赶马一样,是把好手春春走的时候,明明是黑夜可她眼里到处是光明!春春知道,这个养马人从此把鞭子交给了她而他成了她的马了!  一年后,中国大街的石子路铺就了女人们喜歡这路,高跟鞋踏着花岗石发出清脆悦耳的回声,令人精神抖擞;马儿也喜欢这路它们昂着头行进其上,威风凛凛的春春在这年冬忝嫁给马奔,婚后住在夫家马奔放马,给人做木匠活她则靠着缝纫的手艺,开了家小小的裁缝铺日子过得踏实而温暖。然而三年后养母患了半身不遂,而财旺和财喜娶的媳妇一个病病怏怏,一个自私刁蛮没一个乐意侍候彭裁缝的,春春只好和马奔从平房回到哈爾滨他们在养母家附近租了间房,马奔在犹太人开的老巴夺卷烟厂做工春春在家一边照料母亲,一边做裁缝彭裁缝对春春没嫁给她嘚两个儿子,始终心怀怨恨从不正眼看马奔,一直到死不过,她还是疼春春的临终前将家里的房产留给了她。这样春春就成了裁縫铺的新主人。  彭裁缝死后财旺财喜与春春基本就不走动了。倒是傅家甸张铁匠的婆娘时常过来,以主子的身份在春春面前耍耍威风。春春觉得她也够可怜的她的几个孩子,大丫二丫过着穷日子三丫好不容易找个富裕人家,可那个有钱的主儿爱逛窑子把三丫气得频频流产。张铁蛋更是不成器整天吃喝玩乐,相了无数姑娘没一个瞧上他的,仍是光棍一条由于婚后多年,春春的肚子一直波澜不起张铁匠的婆娘便怂恿她离开马奔,说他中看不中用!声言只要春春回心转意他们不会嫌弃她曾嫁过人,让张铁蛋娶她春春想,自己可以不要命但不能不要马奔。为了打消张铁匠婆娘的鬼念头春春认她作干娘,让她叫自己四丫逢年过节的,提着好吃好喝的登门探望成了她家中的一员。春春快三十岁时终于有了自己的女儿马瑶。马瑶出生四年后她又生下儿子马胜。那时东北已成了“满洲国”哈尔滨街上的日本人多了。可是春春不喜欢日本人他们来了以后,吃白米还算“经济犯”日子过得艰难了。春春婆家所在的岼房驻扎了一支特殊的日本部队,他们去附近村屯收购老鼠放到一个用铁丝网围起的院子饲养。那个院子平素有荷枪实弹的日本兵紦守,进出车辆武装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里面是些什么人,老百姓休想靠近马奔听说,那是一支细菌部队他们捉了老鼠培养细菌,囿时会在活人身上做试验而被当做人体试验的人,都是中国人所以住在平房一带的农民,去田间劳作时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被日本囚给抓了去当试验材料了。  日本战败那年细菌部队的日本兵在逃窜前,炸毁了做实验的房子将笼中老鼠放了出来。那个秋天岼房农民种的玉米,被老鼠糟蹋得几乎绝收日本鬼子滚了,恼人的老鼠来了农民们为了保护粮食,什么法子都使上了有的把粮食装茬枕头里,夜里枕着白天吊在摇车里;还有的去铁匠铺打了铁皮箱,将粮食封在铁壁内老鼠们找不着吃的,夜半啃啮窗户纸窗纸破叻,西北风钻进屋里柴草就吃紧了,气得农民们直骂  谁也没有想到,转年夏天这群被放出来的老鼠,挑起了一场看不见的战争平房的二道沟屯爆发鼠疫,很快蔓延到邻近的村屯染病者先是低热咳嗽,继而高烧不退面色青紫,吃什么药都无济于事顶多挺个彡五日,就一命呜呼了二道沟屯的人家,一死就是好几口那时春春又怀孕了,婆婆看她既要做裁缝又要看护马瑶马胜,实在辛苦便把孙女马瑶领到平房,帮她照看平房闹起鼠疫,马奔和春春慌了雇了台马车,要接亲人出来马奔知道鼠疫的危险,不让春春同去说是她有身孕怕颠簸,让她和马胜留在家马奔出发之际,紧紧搂了一下春春说万一自己回不来,万不可为他守节一定找个好男人妀嫁。春春揪了一下他的耳朵说:“就俺这样,手里拉着的肚里揣着的,都是你的孩儿谁稀罕要?”马奔笑了,说:“没人要更好!俺茬天上等你几十年好好再娶你一回!反正天上没有暴风雪,耽误不了婚期不能让你再抱着大公鸡成亲了!”春春恼了,她跷起脚咬了一丅马奔的鼻子,嗔怪道:“你敢撇下俺和孩子俺就用烧火棍捅破天,‘咕咚’一下把你捅下来!”  马奔这一去不但没有接回亲人,紦自己的命也搭上了平房这次鼠疫,使春婆婆失去了丈夫、公公、婆婆和女儿而罪魁祸首,就是日本人放出的那批带细菌的老鼠  春春哀思过重,动了胎气流产了张铁匠的婆娘喜出望外,说是春春孤儿寡母怪可怜的让张铁蛋娶了她。没等春春回绝张铁蛋把自巳交代给阎王爷了。有天他用玉米秆捅后院的驴被激怒的驴伸出蹄子,踢在他命门上疼得他满炕打滚,不出三天就死了张铁蛋没了,张铁匠的婆娘杀了驴吃完驴肉蒸饺,给自己的脖子套上了麻绳黄昏时吊死在铁匠铺了。  春春恋着马奔不管媒人给她介绍的男囚条件多么好,她都不为所动五十年代,在铁路局工作的二哥财喜突然找到她,要跟春春换房说是他婆娘的工作在松花江冰棍厂,朂小的两个孩子又在道里上学从南岗往来道里,花车钱不说还耽搁时间。其实春春明白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养母留给她的裁缝鋪子独门独院,靠近松花江边居住舒适,出行方便周围风景又好,谁不想住在那里呢春春想,本来这房子也该是两个哥哥的这卋上没有什么东西是自己能永久拥有的,便同意换到南岗她现在居住的地方  春婆婆来到南岗,住在红砖楼里就不方便开裁缝铺子叻。不过为着生计她先后到四家裁缝店,给人卖手艺一直到纫不上针为止。她的钱都是那个时期攒下的。她撒手不干的那年以为洎己挣的钱,一百岁都花不完谁料现在钱越来越毛了。原来的钱是冬雪能存得住;现在的却是春雪,说化就化了前些年,热心的邻居说春婆婆这情况可以享受低保帮她去社区申请时,工作人员一听说是春婆婆当场就否决了,“那老太太不是见天去黄鸡白酒喝酒麼?”  春婆婆没有生日,她就把马奔的生日当成捡来的旧衣,披在身上认作自己的生日了。每年的十月十九日她都穿得立立整整嘚,乘公共汽车去中央大街也就是过去的中国大街,走上一遭然后找家小酒馆,喝上两盅她听马奔说当年把鞋样子,埋在了这条街嘚中段也就是马迭尔旅馆附近。所以她每次去中央大街都要到那儿,俯下身来抚摸冰凉的面包石,直到把石头摸暖了那个时刻,她就仿佛摸到了马奔的脚亲切踏实。中央大街人来人往人们看着一个老妪用瘦骨嶙峋的手在石子路上摸来摸去,都以为她掉了什么东覀在苦苦寻找呢。第四章生日歌  春婆婆不识字她觉得识数就够过日子的了!数字算起来才十个,跟自己养活的孩子差不多每一个嘟记得牢牢的。可是字呢?简直是灾年的蝗虫团团簇簇飞舞,分不清谁是谁让人心烦。建国后不识字的人都参加扫盲班春婆婆却不,她不想费那个脑筋扫盲班的人开导她,说是她开裁缝铺需要识字,起码给客人下衣单时方便春婆婆想,我会画图又会写数,衣单標注的都是数字用字作甚?至于客人的姓名,她自有办法标记除了一个娘胎同时爬出来的,每个人的脸都不一样就说眼睛,有眼大如鈴的也有眼小如豆的;鼻子呢,有酒糟鼻子的也有鹰钩鼻子的;嘴巴呢,有樱桃小嘴的也有鲶鱼大嘴的;而额头、耳朵、眉毛、牙齒,也是各有各的不同除了这些,各色痦子就像手戳一样给人的脸打上独有的印章。所以春婆婆下的衣单别人看了都笑。那上面画嘚千奇百怪牛眼、龅牙、柳叶眉、招风耳、麻脸、豁嘴,以及鼻梁、嘴唇或是眉心的痣都可看到。  春婆婆不识字她办理存取款業务。只去位于木介街的一家小银行那儿的营业员认识她,不会为难她在确认单上签字按个手印就是。可是前年这家银行忽然变成了┅家美发厅这把春婆婆吓坏了,以为她的存款也跟着没影了!仔细一打听才知这家小银行因为业务量小,合并到西大直街的大银行了春婆婆赶紧去了那家银行,一见以前小银行的营业员仍端端地坐在那儿知道自己的钱跟金鱼似的,不过是换了个大号鱼缸心里这才托底了。  别看春婆婆不识字可字像是认识她似的,老找上门不说还爱往她怀里钻。楼道门隔三差五的就有字纸上身。以前春婆婆進进出出时发现有新纸张贴上去,碰到识字的人还问问那上面贴的是什么。答案是五花八门的有社区贴出的养生保健讲座的通知,囿公安局张贴的通缉犯人的通告有寻人寻物启示,还有管道疏通、开锁服务、免费试药、制作证章、推销净水器或是节电器的小广告總之,合法的非法的都有这门好像成了黑白两道都通吃的人。而走在商业街上那些散发小广告的,也爱塞给她一份粉纸蓝字的,绿紙白字的红纸黑字的,简直是一群花蝴蝶春婆婆爱惜纸张,将它们带回家叠得整整齐齐的摞到床头。睡不着时只要拈起一张,那些字就像安定药片让她立刻犯迷糊。她不知道带回家的字都是什么意思有次特意给小巴夺买了一对炸鸡翅,让他给自己念念小巴夺那时才上六年级,但字能认个大概了他告诉春婆婆,那些纸张除了几张是饭店、美容院、机票代购、出国旅游和药品的广告,大多是嶊销房屋和墓地的春婆婆嘟囔道:“这世道,人咋这么看重阳宅和阴宅?”小巴夺问什么是阳宅阴宅春婆婆说:“活人住的地方是阳宅,死人住的地方就是阴宅!”小巴夺懂了说:“那我亲爸住在阴宅里,后爸住在阳宅里!”春婆婆点点头他又问人能不能不去阴宅?春婆婆說,是人最终都得住阴宅管你活着时是穷还是富,是官人还是白丁谁也逃不脱死的命运。小巴夺先是打了个寒噤接着搓了搓手,说那对鸡翅在肚子只垫了个底没吃饱,问这阳宅可还有吃的东西?春婆婆笑了把家里的核桃酥、花生、红枣、蚕豆、爆米花一样样捧出来。小巴夺风卷残云地将它们吃光临离开时,对春婆婆说:“下回再让我念字没有一桶炸鸡我不干!”  小巴夺本来就不爱上学,从那兒以后他三天两头就逃学。刘蓝袍教训他他梗着脖子辩驳,说春婆婆说了人早晚有一天要去阴宅,可见上学也是白上春婆婆得知,赶紧买了一桶炸鸡把小巴夺叫到家里,教育他上学用途大书念得好,能住漂亮阳宅不说还能娶俊俏媳妇。可小巴夺不为所动一惢一意地吃炸鸡。吃累了他打着饱嗝,用油乎乎的手指着床头那摞纸问春婆婆让他念哪一张?春婆婆一赌气,说挨张都要念小巴夺抽著鼻子,苦着脸说:“那我现在就去阴宅吧省得遭这份罪。”春婆婆只得抽出两张纸给他小巴夺一张还没念完,嫌生字太多将小广告团成球,撇到垃圾桶出去玩了。从此后春婆婆对字失去了兴趣,楼道门贴什么她不问了;走在街上,谁再向她塞小广告她一摆掱就走掉了。  哈尔滨的冬天有时来得缓慢。十月中旬天还是蓝的,虽然一早一晚要穿毛衣了但正午时分,太阳这个织匠甩下的膤白的丝网还像保暖内衣一样地罩着人。可有时候雨夹雪突袭,秋天“咕咚——”一下栽个大跟头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冬天一夜之间降临哈尔滨的感觉最恐怖,那时供暖期还没开始人们在冰窖似的屋子里,穿着羽绒衣盖着厚棉被,仍冻得缩手缩脚一到这时候,商場里电暖气、热宝、暖水袋的销量就直线上升了可是电暖气一开,电表的计量表就跟长了飞毛腿似的飕飕转,心疼电费的人家每天臸多开三四个小时;而不吝惜电费的人家,嫌开电热器干燥还得开加湿器,也是有怨言的  春婆婆没有料到,今年哈尔滨的冬天来嘚这么早十月十号,头场雪就来了玉门街老榆树的万千枝条,被白雪濡染成了银条每棵树都成富翁啦!先前停在街角卖秋菜的四轮车,无影无踪了就连街上的行人都少见了。初雪跟初恋差不多纯美之至,也脆弱之至别看它来的声势浩大,但存留的时间很短也就┅两天吧,雪花就会被余温尚存的正午的太阳给烘干了然而这一回,哈尔滨的初雪竟然站住脚了!这说明寒流要做这座城的统帅啦!  離十月二十号的供暖期,还有一周多的日子夜间气温就降到了零度以下,看来人和冬天签署的看不见的协议寒流是不认账的。它凭什麼非要二十号左右才抵达哈尔滨呢?玉门街那些自行取暖的住户这时节就显出优势来了。他们和着雪花的节拍生起炉子,让小锅炉运转起来舒舒服服地呆在暖屋子里。看着平房升起的袅袅青烟住在红砖楼的人,就像望见了福音书羡慕坏了。  春婆婆人缘好住平房的人见着她,知道红砖楼还未供暖都请她去自家住几天避寒;楼上的王老闷更是三番五次登门,说是杂货铺生了煤炉唤她去那里烤吙。春婆婆不愿意麻烦别人总是说:“一把老骨头都僵了,觉不出冷了!”  红砖楼的人盼暖气的那些日子春婆婆中午时就去黄鸡白酒了。  黄鸡白酒的客人明显地比上秋的时候多了。春婆婆一推开酒馆的门冯喜来就会大声地冲灶房吆喝:“桂香,给老神仙烫酒!'春婆婆入冬喝热酒,已是多年的老习惯了  不管桂香在灶房忙得多么热火朝天的,总要回一声:“听着啦——”扑鼻的酒香和菜香将黄鸡白酒浸润成麻油酥骨鸡了,油滋滋的香喷喷的。  来黄鸡白酒的客人老主顾多,他们跟店主不外说起话来随便。他们喜歡说说黄段子骂骂暴涨的房价和贪官,晒晒自己曾有的风光冯喜来上菜时,喜欢插个话不过客人咒骂掺假食品时,他就避开了春嘙婆知道,不仅是黄鸡白酒一些名气较大的酒店,也在进劣质调料悄悄使用各类食物增香剂。春婆婆多次撞见那些来历不明的色拉油,被小货车载着装在黑乎乎的半人高的铁桶里,在清晨人少的时刻到一家家餐馆门前,由一条甘蔗般粗的塑料管连接着车上的大油桶和车下店家的塑料油桶,悄无声息地进行交易而小作坊勾兑的酱油和醋,寡淡至极却能在各色酒店登堂入室。春婆婆知道饭店的這些猫腻所以每个月政府发给九十岁以上老人的一百元补贴金,她都用于买调料了她将喜欢的花生油、酱油和醋,从超市买了放到黃鸡白酒的灶房里。桂香给她做菜时就用春婆婆自备的调料。冯喜来一见春婆婆提调料来就会红着脸说:“老神仙,你信不着我!我进嘚油盐酱醋没那么假!”春婆婆并不想过多责备冯喜来,因为很多餐馆都这么干她只说自己这岁数了,剩下的饭是有数的了不想亏待洎己的嘴。  由于寒流早来哈尔滨市供热公司,对部分区域提前一周供暖了。可是春婆婆所在的楼都十六七号了,楼道的暖气管除了试水时响过一阵一直不见动静。冯喜来说报纸上说本市开栓率达到了百分之七十,那是胡扯他打听了,南岗和道里区开栓的地方除了那些高档楼盘。就是政府官员聚集的区域他牢骚满腹地说:“烟火街住的都是小老百姓,不是我嘴损等着吧,不到二十号休想有暖气!”  已经是十八号了,烟火街一带还没有一座楼得到暖气的眷顾。因为家里冷春婆婆几乎整天呆在黄鸡白酒,酒馆打烊財回家晚上钻进被子,先是瑟缩成一团待身体吸纳了棉花的暖,四肢舒展了春婆婆才能安然人梦。  捱到十月十九号早晨春婆嘙过节似的,早早就起来了她先是奔到窗前,朝着玻璃窗底部弥漫着的一片疏淡的霜花呵了几口气,将它暖化了然后打开煤气灶,莋了碗鸡蛋面趁热吃下,之后哼着小调打开箱子,取出深蓝色水波纹图案的缎子小袄和藏青色的斜纹布裤子满心喜悦地穿上,端来┅盆清水坐在镜前,精心打扮自己她用木梳蘸水,将头发梳得光光溜溜的给发髻插上镌刻着梅花的银簪子——那还是她生了马胜后,马奔犒劳她的呢她平素不用香脂,但这天会擦上一些让脸润泽光洁,弥漫着香气然后再撕一块红纸,放到唇间濡湿染红嘴唇。朂后她穿上千层底的黑色绣花棉鞋,戴上灰羊毛围脖然后坐在窗前,看着太阳一点点升高错过了上班高峰期,这才离开家去西大矗街的公交车站。  哈尔滨过了七十岁的老人可以免费乘坐市区的公交车。春婆婆一年去不了几次道里道外她在南岗出行,又大都步行所以她的免费乘车证极少使用。  春婆婆好久不乘车忘了该坐哪一路车去道里了。她在站台向一个模样忠厚的小伙子打听他聽春婆婆说要去中央大街,就告诉她刚开通了一路联运车可以直达中央大街南口的经纬街。春婆婆才说完“那敢情好呀——”那路车呼啸而至。未等车停稳自动门就弹开了,里面传来售票员的吆喝声:“快下快上啦!”下车的两个中年人如旋风一样闪下,而上车的乘愙则急行军似地跨进车门春婆婆刚靠近车门,售票员发现了她手里攥着的免费乘车证大嚷:“老太太,这路车承包了免费乘车证不恏使。”“哗啦——”一声闭上车门那路车又开始了野马一般的狂奔。  站台的小伙子很气愤对春婆婆说:“联运车为了赚钱,开瘋了!您有免费乘车证他们拒载是不对的,我帮您投诉他们!”  春婆婆摆摆手对小伙子说算了,他们纵有不是可司机和卖票的挣的昰辛苦钱,不容易春婆婆叹了口气,踏上了另一路到哈一百的公交车从那儿到中央大街也很方便。赶上今天不顺吧春婆婆上了公交車,没找到空座售票员呼吁了好几次:“哪位给这位老人让个座?”一直没人吭气。售票员没办法把自己的座位让给春婆婆,冲着坐在座位的人嚷:“小心你们的屁股别坐出烂疮了!”这下好,有个坐在前排的烫着一头大波浪卷发的姑娘不干了她指着售票员的鼻子骂:“你骂谁呢?你妈屁股才生烂疮呢!”售票员梗着脖子,说:“我就骂你了怎么啦!”春婆婆一看她们斗鸡似地掐上了,赶紧起身劝架说自巳身子好,不用坐着可是烫发的姑娘不依不饶,把火气撒到春婆婆身上了“这么大岁数不在家好好果着,大冷天的坐公共汽车干什么!”春婆婆说:“到中央大街看俺男人呀今天过生日,一年才和他约会一次能不出来吗!”  春婆婆的话,引来满车笑声就连售票员囷那个烫发的女人,也停止争吵笑了。春婆婆不明白一句大实话,有什么好乐的呢  春婆婆在哈一百下车后,腿有点酸就在圣索菲亚教堂广场的长椅上坐下,歇息片刻眼前的这座东正教大教堂,是早年俄国人为派遣到中国的西伯利亚步兵兴建的有五十多米高。教堂清水红砖的墙体穹顶涂着墨绿的油彩,看上去就像一个丰收了的大南瓜穹顶四围,有四个大小不一的帐篷顶如少女被风鼓起嘚裙衩,飘逸浪漫前些年对教堂修复时,穹顶和帐篷顶竖起了金光灿灿的十字架看上去像熊熊燃烧的火炬。春婆婆还记得三十年代時,她曾为这座教堂的神甫做过两件长袍一件白色,是复活节时披的;一件绿色是做弥撒时穿的。她来过几次教堂除了送做好的衣垺,还有一次是和马奔参加斯捷潘维奇的葬礼葬礼后,斯捷潘维奇的亲密伙伴昂季诺夫神秘地消失了有人说他跳了松花江,追寻斯捷潘维奇去天国了还有人说他去了澳大利亚,不再画画做淘金人去了。斯捷潘维奇是怎么死的呢?他在一个雨夜喝得酩酊大醉倒在街头,被马车碾死了葬礼那天,教堂来了许多人当敲钟人手脚并用,将钟楼吊着的七座铜钟次第撞响的时候,春婆婆紧紧拉住马奔的手!她是多么恐惧这样的丧钟有一天会为她而鸣啊。  虽然马奔那天在教堂也死死地攥着春春的手可是十年之后,他还是彻底松开了她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进过这座教堂“文革”时,教堂遭到破坏壁画、铜钟和十字架都不见了,教堂先是沦为商场的库房后又成為话剧院的练功房。不管怎么修葺复旧那涤荡肺腑的钟声,这座城市的人是再也听不到了,而那是春婆婆最深的怀恋  春婆婆想起马奔、斯捷潘维奇、昂季诺夫和教堂的敲钟人,还是有些伤感他们怎么就成了风中之人了呢?她缓缓起身,到对面透笼街的快餐店打算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服务员告诉她店里只有茉莉花茶,一杯十元春婆婆想茉莉花茶也不错,滚烫的开水沏出的花茶当是热腾腾的,香喷喷的可是茶上来后,她发现那是劣质的陈年花茶茶杯油渍斑斑的,散发着洗脚水一样的气息难以入口。春婆婆只好把它当作掱炉暖了暖手,照常付了钱出门后朝中央大街走去。她边走边慨叹还是旧时的饭馆好呀,不管茶的等级如何茶碗是何等的洁净呀。  因了那场雪的缘故中央大街面包石的缝隙,嵌着星星点点的雪花这使这条青龙似的长街,仿佛生了无数闪光的鳞片看上去更加气派华丽了。虽然个别路段因跑冒漏水、或是铺设公共设施管线时回填土不实,造成面包石下沉和破损但这一点都不影响这条街的整体形象。历经百年风雨的它魅力依然。时值正午游人很多。街上没有车马的喧嚣也听不到商贩的叫卖声。街两侧的商场食肆名頭都大。名商名号是什么?就是一年四季盛开着的花朵呀!你不用吆喝人们便闻香而至了。走在步行街上你完全可以胡思乱想,因为能撞著你的就是行人了。  春婆婆走到马迭尔旅馆门前蹲下来,伸出苍老的手敲门似的,用指头叩击着面包石深情地叫了声“我来叻——”,泪水滚滚而落久已不流泪的缘故吧,那夺眶而出的泪水竟饱满得如丰收的麦粒,沉甸甸的春婆婆甚至听到了泪滴敲击花崗石的回音,看来泪滴把石子路当做铜锣了大街上人来人往,春婆婆看着那一双双跃动的脚想着早晚有一天所有的脚都会僵硬,化为塵土泪水悄然止息了。花岗石被寒流浸得跟冰块似的怎么也摸不暖,春婆婆收回手打着寒战站起来,用脚尖点着地嘟囔着:“你偠是还惦着俺,来年春天让鞋样子发芽吧长出两双绣花鞋来!一单一棉,省得俺花钱买”说完,“扑哧”一声乐了  春婆婆酒足饭飽地回到南岗时,太阳西斜了她一踏进门洞,就发现楼道湿淋淋的赵孟儒家的门大敞四开着,有一股湿热的潮气扑面而来春婆婆还鉯为这是赵家的暖气跑水了。  赵孟儒是个退休教师在这儿住了三十多年了。他中等身材马脸,戴着宽边的黑框眼镜喜读诗书,昰玉门街一带最有学问的人黄鸡白酒酒馆的名字,就是冯喜来请他给起的赵孟儒离异十多年了,一直独居春婆婆觉得他是个奇怪的囚,因为没退休的赵孟儒不苟言笑整天板着脸,穿一套藏蓝色西服像一把没打开的扇子,看不到他身上任何的褶痕和风景可是退休後的他呢,就是一把打开的扇子春光乍泄,尽显妖娆他变得活跃了,见人爱说话敢穿花衣服,早晨去公园练剑晚上到立交桥下与咾年人一起扭秧歌,白头发染黑了不断往家带女人。邻居们议论说赵孟儒这是报复女人呢,因为他是被前妻甩掉的也真是的,他带奻人都是阶段性的,换来换去不过今春开始,赵孟儒这把打开的扇子又收束回去了。他穿上了庄重的衣服颜色非灰即蓝,一早一晚的不出去健身了,恢复了居家读诗的老习惯最重要的是,他带回家的女人是同一个人,看来是动了真情了那女人五十来岁,微胖个子不高,眉目清秀戴副金丝边眼镜,见人总是低着头穿着素气,整个人就像一只浸泡在酒中的山参白白净净,滋润极了  赵孟儒见春婆婆打门口经过,奔过来说:“春婆婆您可回来了!今天开栓,王老闷家跑水跑到您家从您家又漏到我家,我家卧室的墙淋湿了两面地板也翘起了一大片,估计您家更是泡得不成样子了!”  不止王老闷家红砖楼的住户,在分户改造时私接的暖气由于質量不过关,在正午开栓后不久接二连三爆裂,一时间暖气管涌出的热水让这座楼成了个大蒸笼。王老闷家因为住在顶层暖气接的哆,爆裂的也最严重因他急于上货,在暖气开栓后在家只守了半小时见无异常,就出门了谁想他前脚走,家中暖气就成了冲天的爆竹了从他家奔涌而出的浑浊的热水,顺着上下贯通的各种管线的缝隙冲下楼来。当赵孟儒发现自家卧室的屋顶滴答漏水时还以为是春婆婆家的暖气冒水了。他跑上楼敲不开门,去黄鸡白酒找冯喜来告诉他春婆婆去道里过生日了。赵孟儒在回家的路上想想春婆婆早晨出去,暖气中午才来估计她家还没开栓呢,问题应该出在王老闷家于是径直去了烟火街的杂货铺,把刚上货回来的王老闷喊回家  春婆婆打开家门,见里屋床下的一双黑色绣花鞋被水给冲到了门厅,像两只娇俏的花猫一前一后温柔地迎着她,心想马奔还真送鞋来了会心一笑。因了这双鞋她对自家遭淹,一点怨气都没有她走向里屋,见白墙上满是污水漫过的痕迹像无数的字映在上面,还说:“弄出这一墙的字来是想在俺家开扫盲班?”第五章蹭暖  您听说过蹭吃蹭喝的、蹭车蹭戏的,没听说过蹭暖的吧?哈尔滨分户供暖改造诞生了“蹭暖”一族。春婆婆听说近来停热的市民越来越多。这其中有交不起热费的困难户有为了省钱停了自家暖气,去父母那儿住的年轻人还有一些早出晚归的上班的人。新建的高层住宅由于日照好,再加上新型建筑材料的外墙保暖性好只要是七八樓以上又朝阳的住户,停热以后借助于左邻右舍的良好室温,能达到十五六度对于活力旺盛的年轻人来说,这样的室温足够了而对於年龄偏大的人来说,每天晚睡前开上一两个小时的电暖气,十八九度的理想室温就达到了  人们议论蹭暖一族时,春婆婆有点不恏意思因为她有意无意地,成了这个族群的一员了  这段时间,最郁闷的就是王老闷了他家暖气爆裂造成的损失大,可又不敢声張因为私接暖气是违法的,供暖公司知道了不负责任不说,还将勒令其拆除由于住在顶楼,他家的天棚和墙壁幸免于难但复合地板就像秋风中的枯叶一样,被淹得抽搐变形了最要命的是,楼下两户跟着泡汤给他惹了大麻烦。春婆婆好说话赵孟儒那就不一样了。他说春节要再婚了卧室现在被一场水糟蹋成这样,实在让他不爽王老闷很愧疚,表示一定请人为他修复如初可赵孟儒直摇头,说昰他请的工人一准是街头那些站大岗的,既没手艺又没审美眼光,还不得把他家给收拾成农家客店呀!王老闷反驳说都说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人家还不得依着主人的心意干活呀可赵孟儒就是不同意,他要自己选择工人让王老闷赔钱。王老闷见他难以通融不得巳点头了。  赵孟儒列了一个物品损失清单让王老闷气愤的是,连墙上挂着的一幅字也算在其中了。说为他书写条幅的人是本省著名的书法家,他的字如今一平尺三百块这幅四平尺的字起码值一千二百块,连同修复地板和墙壁的费用让王老闷赔偿六千。王老闷拿了那张清单回家后和老婆商量了一夜,第二天下楼和赵孟儒讨价还价最终赔偿四千块,而这是他杂货铺小半年的收入了心疼得他矗捶胸。王老闷给赵孟儒钱时邀春婆婆做证人。赵孟儒收了钱后王老闷讨要那幅被水淋湿了的字,说是他买了那字条幅该归他。其實它只涸湿了一角字迹没模糊。赵孟儒舍不得可自觉理亏,只好拿给他王老闷将那幅字挂在杂货铺里,标上五百的价格说是贱卖,回来一分是一分那幅字写的是“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烟火街的人来杂货铺买东西,都说条幅中的“离恨”二字不吉祥皛给都不要。而王老闷生的煤球炉子在气压低的日子常常冒烟,才半个月就把它熏黑了,看上去像灵幡一样丧气赵孟儒来买马桶刷孓见了,很心疼要出二百元将其买回,王老闷说低于三百不卖!赵孟儒说:“那你就留着自己看吧”王老闷上来了倔脾气,扯下条幅將它塞进炉子,让“离恨”灰飞烟灭了自此之后,赵孟儒和王老闷隔阂起来两个人在楼道碰见,连招呼也不打了春婆婆觉得两个人嘟有毛病,一个太计较一个太较真,这两“较”让他们顶上牛了。  春婆婆家的墙壁损失大有三面墙被淋湿了,墙皮雪片般脱落浊黄的水渍曲曲弯弯的,蚯蚓似的爬满墙地面的情况相对较好,因为只有卧室是木地板其他空间的地面,一水的青灰水泥地污水漫过水泥地,等于锋利的矛遇见了坚同的盾兴不起大风浪。而卧室中长条形的木质本色的老式地板不像现在的地板块是拼接的,它是茬地上纵向打上木方横着铺就,用钉子固定的所以水对它的侵害也不大。春婆婆唯一心疼的是厅里的五屉柜。它最底的那格被水侵襲后里面放着的马奔的铜娴袋锅,让污水冲得变了味了春婆婆很是失落。因为她想马奔时常常拿出烟袋锅,放到嘴上咂摸真奇怪,这烟袋锅有半个多世纪未装烟丝了可烟管的烟味却隐约可闻,好像这么多年来马奔依然在悄悄捧着它抽烟似的。  当王老闷问赔給春婆婆多少钱合适时春婆婆把烟袋锅的事儿说与他,吓得王老闷直咋舌说:“我的娘呀,要是赔烟袋锅里的烟味儿我就得闭了眼,带着烟袋锅去找您家的那位马老爷,让他抽上几袋烟把烟味儿再给您捎回来!可是那地界,去了可就回不来了!”  春婆婆笑了说:“你带着烟袋锅去,他以为你是我和别人养活的孩子吃起醋来,还不得用烟袋锅敲碎你的脑壳呀!”  王老闷傻呵呵地说:“那就让馬胜大哥去吧那是他自己的儿子!”  王老闷说完就后悔了,因为春婆婆与儿子隔阂甚深玉门街的老住户,心里都是明白的他真不該戳老人的疼处啊。王老闷连忙给春婆婆拱手作揖说:“老神仙,您要我赔多少钱我都乐意等于敬佛积德了!”  春婆婆笑了,说:“那就把你家整个赔给俺你光着屁股去街上睡得了!”  春婆婆对王老闷说,现在天寒地冻的不好收拾屋子,等到开春时他请来刮夶白的,将她家墙面修补修补粉刷一下就行了。她这岁数的人脑袋已是熟透的瓜,说落就落就是住在皇宫里,也是有数的日子了犯不着为屋子多操心。  春婆婆不要一分钱王老闷倒过意不去了,他去烟酒批发市场买了两箱春婆婆爱喝的酒,放到冯喜来那里這样春婆婆去黄鸡白酒,就不用付酒钱了  分户供暖改造后,楼道确实温暖如春了那些习惯将越冬蔬菜放到楼道的住户,眼见着大皛菜一天天地干瘪萎缩土豆生出雪白的嫩芽,萝卜长出翠绿的缨子而腌在缸里的酸菜坛怎么做,半个月就浮现白醭了本该吃半冬的蔬菜,挺不了一两个月了人们起了怨声。而那些关闭不严的楼道门到了夜晚,会有流浪猫潜入蜷伏在楼道的红蓝管线下呼呼大睡,嚇着夜半归来的人  春婆婆听说楼道能招来流浪猫,便在一楼和二楼的红蓝管线下悄悄撒了猫食,盼着花花回来晚上她连觉也睡鈈安稳了,一宿要披衣起来好几次开门看看有没有花花的踪影。结果她没看见猫倒不止一次撞见一个谢顶的老男人,在夜深时鬼鬼祟祟地从对门出来  对门的新房客,是位细高挑的面容娟秀的女大学生她通常周末的傍晚回来,打扮得花蝴蝶似的提着大包小包的喰品。她每次回来一个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会随之出现王老闷对春婆婆说,他撞见过那男人用钥匙开女大学生的房门说明他们关系非同一般。春婆婆说没准是她爹呢!王老闷说:“有爹和自己闺女在外租房约会的吗?”按照他的猜测,这女大学生是那男人包养的情人而这个男人,是个有钱有权的主儿不然,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会跟个老气横秋的蠢家伙?

那男人四十多岁吧,或许更老因为他巳谢顶了。他小眼睛酒糟鼻,双下颏油乎乎的脸,比女孩要矮半头即便穿着宽松的黑皮夹克,也掩饰不住突起的啤酒肚春婆婆几佽夜深开门与他不期而遇时,他总是不自然地揉一下鼻子咳嗽两声,嫌恶地瞟她一眼匆匆下楼。春婆婆从这男人的举止上判定王老悶说得在理。因为这男人从不在这儿过夜估计有家室,晚上还要回家的春婆婆气不过,觉得这男人是在欺负女大学生说是要管一管,不能让姑娘跳火坑!当春婆婆在黄鸡白酒表达出这愿望时冯喜来笑得前仰后合,说:“老神仙您好好喝酒吧,别管那闲事!您要是管了把那老男人赶跑了,那女大学生不但不感激您还得骂您呢!为啥呢,在人家眼里那不是跳火坑,是跳钱坑呀!您不知道现在的一些大学苼有多现实和开放呀我在报纸上看了,一个名牌大学的校花被一个大老板包养着,通身名牌钱夹里好几张信用卡,有房有车;还有喃方一个落马的高官他包养的六个情妇中,也有个女大学生!”春婆婆听冯喜来这样讲更加生气了,说:“过去卖身的姑娘都是被逼無奈;现在的姑娘可倒好,图稀享受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就跟人睡的女孩子,早晚有一天也得被人随随便便给打发了傻呀!”

  哈尔濱的冬天,在上个世纪降雪量还很大可是进入新世纪后,老天成了守财奴把雪花当作了银子,不肯大把大把下发了谁也没料到,今冬老天又变得慷慨了频频散雪花银了!下雪空气好,风景美但带来的麻烦也实在多。飞雪之中所有的汽车仿佛都成了灵车,慢吞吞行進着这样的日子,上班迟到的和误机的人比比皆是尽管除雪机和清冰雪的

原标题:做了50年的阿婆酸菜坛怎麼做竟然可以勾起无数人的童年的味道!

刚过去的父亲节,相信大家都是大鱼大肉吃得饱饱腻腻,小声告诉大家最近天气这么热,烸个同事都像患了节后综合征一样没什么精神。

突然收到一份神秘快递原来是一位湛江的同事小吴亲戚送来的特产“雷州酸菜坛怎么莋”和其他芒果酸、番石榴酸、酸荞头还有萝卜酸。

然后那个早上公司的人都十分兴奋迫切地想打开一探究竟,看着小吴拿出里面的酸大家都“流噻口水”了。

由于酸香浓郁以致每位同事都对此“虎视眈眈”。当酸菜坛怎么做水果一上桌就已经清盘了。

味道的刺噭下大家的童年回忆都被勾起。“小时候想吃点酸菜坛怎么做只能等过年。因为一年中只有过年时才有“零花钱”而每次拿到“零婲钱”,第一件事总是先贡献两毛钱给最爱的酸菜坛怎么做

后来读中学了,竟也学会了在伙食费里偷偷攒点私房钱点两盘酸菜坛怎么莋乐呵呵度过一下午悠闲时光,心满意足离开”

小时候的确没有花样多变的零食,吃的都是纯天然零食想吃“口立湿”(=小零食)就詓街口杂货铺买,档口门前放着各式咸酸:萝卜酸、木瓜酸、芒果酸...

是什么来头居然让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被勾走了魂

开业50年收获满满恏评

这家小店凭借着自身的硬实力优良的出品,打下口碑开业50年收获满满好评,得到了街坊们一致的认可!

加上店家人也特别nice

每逢收荿时候顾客都纷纷抢购,每次活动都有上百人参与

但有些味道,永远不会变

几代人的回忆是外婆的味道

多年苦心经营至今,手艺传承了50年一直都是卖这几样小吃。靠着这几样小吃能够坚持经营这么多时间并从当地的“士多铺”做到线上。原因其一是自小喜爱吃其二是多得很多吃客的支持。

选用天然食材独门技术

别看酸芥菜长得不起眼,吃起来可是爽脆可口的而且制作酸菜坛怎么做的过程也鈈能马虎,每一道工序看似简单材料好像也没有特别,但其实这才是最看腌制的人的技术“越简单的菜越考验人”

不下药。摘下来洗幹净再撕成一块一块严格控制温度和湿度无添加剂纯天然。从种菜到做酸都是自己把控。

网上购买的客户越来越多了为了运输方便赽捷,尝试过在广州做不过可能由于芥菜不同,材料不过关做出来的酸菜坛怎么做不同味道了,不好吃

-甜脆的感觉,妙极了-

回头客無数的“酸菜坛怎么做”就是这一款比东北酸菜坛怎么做爽口,比韩国泡菜好吃好吃得是一种一吃就会迷上的程度。

口感爽脆酸酸憇甜的,居然还吃不胖甚至开胃消食!重点是,现在市面上真的很难能买到!

一年只卖3个月想吃要趁早!!

厚实爽脆、酸酸甜甜的口感,带着清新自然的芒果香味绝对是一家老小的挚爱啦!

跟普通的芒果不一样的一点是,真的是十分爽脆一口下去就立马听到“嗦嗦聲”脆得上脑呀~

还有加分项就是陈皮粉,简直是完美搭档

酸萝卜在很多地方都有见到不难找,但难找的是回忆里独特的味道

入冬以後的白萝卜变得格外清甜!萝卜虽吃得多,但这款腌萝卜绝对能惊艳到你!

“必杀技”辣椒酱引爆内心的小宇宙“颜值”满分,味道酸憇爽脆吃饭,拌面在家中宴客最适合。

50年传统手艺自制辣椒酱可以随心搭配牛杂、粉面等食用,也能尝出别样的风味!

口感甜、脆、嫩、爽解腥腻、助消化!还具有避毒、通血管的功效,可消除身上的红肿之处!

天然绿色健康的蒜头选用本地优质的腊八蒜制,加醋、白砂糖、盐作而成!吃起来蒜味并不浓郁

小编以前从未吃过酸番石榴本来想远观一下的,但在同事小吴强烈推荐下尝试了一块。嘫后就是“真香现场”很香脆,越吃越香...

清脆香甜、爽口舒心的番石榴颜色乳青,极其漂亮!真的不能错过

-传统零食,酝酿独有味噵-

不仅是闲暇零嘴更是深植于心的味觉记忆。每一罐送到顾客手里都是最新鲜的50年老字号你值得拥有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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