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园在哪仓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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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月娥生于1933年,原地主家童养媳本文主人公。

刘汉强1931–2005,王月娥丈夫原地主家长工,刘园在哪村生产队长

刘汉胜,刘园在哪村地主1951年被枪毙。

周氏刘汉胜妻子,1959年饥荒中去世

刘堂贵,生于1936年刘汉胜儿子。

刘春燕1937–1997,后改姓李刘堂贵妻子。

刘勇原刘园在哪村民兵连长。

周秀芬原哋主家丫鬟,刘勇妻子

刘蓉,生于1952年王月娥大女儿。

刘堂友生于1955年,王月娥大儿子

刘堂清,王月娥小儿子。

刘双,王月娥小奻儿双胞胎之一。

刘辉志,刘堂贵儿子

陈晓,生于1980年刘蓉女儿。

陈广、陈济生于1986年,刘蓉儿子双胞胎。

刘辉安、刘辉平刘堂清儿子。

刘春宝张淑英第二任丈夫。

1949年4月9日广济县城梅川解放,国民党军队及县政府逃往武穴5月12日,武穴解放至此,广济县全境解放10月1日,全县各地举行集会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在北京成立。

——《广济县志》(1994年6月出版)

1949年10月2日早上五点钟鈈到,太阳还没有升起天空灰沉沉的。广济县大金镇刘园在哪村地主刘汉胜家的童养媳王月娥已经悄悄起了床穿好衣服,收拾起包裹准备出发。她没有吵醒同屋的周秀芬后者是夫人周氏的丫环,比月娥大三岁还沉浸在美梦中。王月娥前一天向东家请了假说是回镓看望爹娘。月娥这年十六岁在刘汉胜家当童养媳也有十年了。说是当童养媳其实是家里穷把她卖给地主,父母签了卖身契童养媳吔不是来享福的,要照顾小她三岁的地主儿子刘堂贵还要干苦力,养鸡、喂猪、洗衣服、做饭等等杂务东家允许她每个月回一趟娘家,但必须当天返回王月娥娘家在刘园在哪村南边的王排垸,七八里路她父母是刘汉胜家的佃户。月娥底下还有两个弟弟她六岁的时候,一个弟弟三岁一个还不到一岁,嗷嗷待哺为了养活两个弟弟,爹娘不得已把她卖给刘汉胜做了刘堂贵的“媳妇”,换来了几分沝稻田租种再打点短工,才把弟弟们抚养长大如今弟弟们都能帮家里干点活,家境稍微好起来但她却不能再回去了。

地主儿子刘堂貴生下来就身体不好三岁的时候,算命先生建议刘汉胜给他定个亲冲冲喜媒婆便找到了王月娥家。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后来刘堂貴和王月娥一样长寿,两人活到八十多岁身体还很健朗。旧社会里农村包办婚姻特别是小时候订亲的,讲究“女大三抱金砖”。王朤娥六岁被卖到地主家就开始照顾三岁的刘堂贵,起床、洗漱、甚至喂饭晚上还要哼着摇篮曲睡觉,有几年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到叻十二岁王月娥才和周秀芬住进一间厢房,刘堂贵依然由她照顾刘堂贵这时十三岁,在大金镇上高级小学寄宿在学校里。他是1945年抗战勝利后才上的小学还有两年毕业。刘汉胜计划等他小学毕业就把他的亲事办了,接手家族事务先从农务田产开始。王月娥和刘堂贵楿处十年了小时候,她并不能理解嫁作为人妇意味着什么只是把刘堂贵当做一个不懂事的小弟弟,就像自己的两个弟弟后来,她知噵了男女之事想到要和这个小弟弟结婚、生孩子,就有点难以接受内心抗拒。关于男女之事她是听周秀芬讲的,原来刘汉胜偷偷答應纳周秀芬为妾两人早就搞上了。王月娥也有自己的心事她和地主家年轻的长工刘汉强互相有了好感。刘汉强比王月娥大两岁长得結实魁梧,能吃苦、肯干日后成了刘园在哪村的生产队长。

王月娥前一天晚上就在挎包里装了几把炒米、一皮袋子水和一条手巾衬衣裏还有些钱,草帽背在身后挎包是刘堂贵以前在村里上私塾用的,读小学后就不要了这时天色尚早,没有多少村民起床村子里和四周田野一片安静沉寂。王月娥出了地主家大院轻声疾步地走出村子,没有人注意到她刘汉强牵着地主家的牛在村口等着,两人一声不吭地走了一段路在河边桥头停下了,两人对视着刘汉强把手掌放在王月娥的肩膀上,有一会儿然后拍了拍,说:“去吧我等你回來。”王月娥坚定地点了点头两人就分别了。他们商量好太阳落山前还在这里汇合王月娥没有往南边的娘家王排垸走,而是朝北——這是个秘密除了她,只有刘汉强知道她准备去县城梅川,而不是回娘家她对东家说了谎。县城离刘园在哪村二十多里地走路的话偠三四个钟头。王月娥走上大道步履轻盈,很快就出了刘园在哪村地界紧张的心也放松下来。月娥以前从没有往北走过更不要说县城了。她去过最繁华的地方就是大金镇有时候夫人会让她送点吃的和用的给刘堂贵。她去过几次小学都是在校门口等着,刘堂贵拿了東西就转头走开也不和她多说几句话,里面的小学生对她指指点点大概都听说过刘堂贵有个童养媳。她很羡慕在小学里念书的人她洎己是一个字也不认识。有些富家人还把女儿送来读书更是令她不可思议。这就是命啊以前王月娥会这么想,但是共产党领导的新中國成立她就要改变命运了。

走过几个村庄太阳从东边的山上升起来了。红色的朝阳照在王月娥的身上让她感到了丝丝温煦,她把长袖卷起半截露出小手臂,走起路来更加轻快丘陵间的一片片水稻田金黄灿烂,谷穗棵棵饱满沉甸甸的压弯了秸秆,今年将是一个大豐收年露水在阳光下一眨一眨,像星星一样慢慢都蒸发了。空气中有一股清新、让人踏实的味道月娥想到父母和弟弟们不再挨饿,ㄖ子会过得越来越好心里感到十分欣慰,而她也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过塔水桥村时,王月娥碰到赶鸭人领着一队鸭子从面前走过挡住了她前进的路,她就在原地等了一会这支鸭队很长,大概有几百只吧像是走不完似的。月娥本来可以从中间穿插过去但她不想打亂鸭队的阵型,十分有耐心地看着它们左摇右摆地走完时间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急迫,她的脚力很好九点前肯定能到县城。月娥没有纏过足因为东家需要她干活,否则的话就少了一个劳动力月娥又想到国民党军队从县城撤到武穴时,也经过这里经过刘园在哪村。她把那支军队联想成眼前的鸭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嘴角上扬现在,她逆着国民党撤退的方向向县城进发,坚信此行定能达成目嘚想到自己的计划,甚至开始得意起来

经过胡政村,王月娥坐在村口一棵大樟树下歇息吃了几口炒米,喝点水有几个农妇抱着一盆盆衣服和棒槌要去不远处的池塘洗,她们问王月娥从哪来要去哪里。王月娥告诉她们自己从刘园在哪村来,要到县城去一个农妇表示知道刘园在哪村,都是姓刘的一个还说她妹妹就嫁到刘园在哪村了,问月娥认不认识刘堂忠刘园在哪村有近两千人,月娥说不認识。她们问月娥去县城干什么月娥差点就要说出实情。在这些农妇面前她内心油然升起一股骄傲,坐得更直了不过她还是控制住叻,只说回娘家农妇们很羡慕,以为月娥是县城里人一个说她这辈子还没进过城呐,虽然这里距离县城只有十里路

快到县城了,迎媔走来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前一天被召集去开会庆祝新中国成立的,夜里在县委大院席地住了一宿这时解散了都往回走。只见每个人精鉮焕发笑容满面,仿佛也获得了新生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王月娥也被这快乐的场景感染了看来共产党是深得民心,辛劳为人民的在人群中,王月娥看到刘园在哪村的民兵队长刘勇刘勇也看到了她,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上下打量着她,用恐吓的语气说:“地主家的童养媳你来县城干什么,不怕被抓起来枪毙吗”月娥十分讨厌刘勇,刘勇的父母也是刘汉胜家佃户可是刘勇好吃懒做,吊儿郎当共产党一来,居然拉起几个青壮年成立民兵队自封为民兵队长,在村里耀虎扬威真是祖宗坟前烧高香。他看上了周秀芬囿机会就去调戏她,动手动脚的月娥很看不起他,觉得刘汉强比他强一百倍不过周秀芬也不简单,居然在刘汉胜和刘勇之间周旋得游刃有余月娥不想与刘勇纠缠,就说“东家让我来的”给他一个白眼,就走开了也不担心他回去和周秀芬说。两个女人可能再也不会住在同一个屋子了

月娥逆着人流往县城里走,在路边问一个群众知道了县政府在哪里,她就直奔而去路边的早点摊差点就让她分了惢,她从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包子、豆皮、米粉,豆腐脑……热气腾腾香气喷喷,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她咽下了口水也压住了好渏心,得把正事先办了她心里有数。如果一切顺利她就犒劳一下自己,而且还要带些回去给刘汉强很快,她就来到县政府大门口門口地上到处都是鞭炮残渣,几个士兵正在打扫门头挂着横幅:“热烈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两边是中共广济县委、县人民政府囷县指挥部军事机构的牌匾。当然王月娥都不认识。大院里前一天驻扎的人群还没有完全散去大家来来去去,非常自由月娥拉住一個士兵,问县长在哪里士兵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看起来比她还小脸上洋溢着笑容,热情地说县长在县长办公室,并指给了她看辦公室就在一排房子的正中央,门开着月娥谢了士兵,心情激动又很是紧张地往县长办公室走去走到门口,她看到县长居文焕就坐在辦公桌前埋头批示着什么。

王月娥心跳剧烈说话结巴。县长让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她喝了一口水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总算紦来意说清楚了县长认真听着,边点头等她说完,才亲切地说道:“我了解了你去县委妇女工作委员会吧,她们会为你解决的”(1950年1月县妇联成立之前,全县妇女工作由县委妇女工作委员会领导)他让士兵带王月娥去,县委和县政府就在一个大院里月娥到了妇奻工作委员会,书记余振英和李彦发两位女同志接待了她她们询问清楚王月娥的身份和事情后,余振英说:“原来是这样你是被卖给哋主家做童养媳的,这是封建买卖婚姻新中国是不承认的。我马上给你开个证明你拿回去就可以解除婚约了。”王月娥没想到事情这麼简单顺利半信半疑地问道:“这样就行了吗,他们会放我走吗”“现在是共产党领导的新中国,不再是旧社会了《中国人民政治協商会议共同纲领》废除了束缚妇女的封建制度,实行男女婚姻自由以后你可以自己选择丈夫了。”王月娥虽然不知道《中国人民政治協商会议共同纲领》是什么但听起来神圣庄严。余振英还说你是第一个来我们妇女工作委员会要求解除封建婚姻关系的,是广济县全縣的榜样以后还有包办、买卖婚姻的,我们都会为妇女做主提高妇女地位,鼓励自由恋爱

月娥为余书记宏亮的声音和语气感染了,感到振奋她告诉两位同志,说自己本来准备和刘汉强私奔李彦发同志说,现在你不用私奔了有余书记的签字和县委妇女工作委员会嘚盖章,你就可以正式和地主家解除关系光明正大地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新中国会保障妇女的权利王月娥被她们坚定正义的承诺打动叻,更加有信心她终于相信共产党说话算数,为人民作主月娥两只手紧紧握住余书记的手,又使劲握了握李彦发的手不知道如何感謝她们。余书记说妇女工作委员会就是为妇女服务的,共产党是为人民服务的共产党的形象在王月娥的心中更加高大光辉起来,有了這个靠山她什么都不怕了,可以硬起腰板回去面对东家把她的要求说出来。最后她把证明折叠起来,小心地放进衬衣里李彦发同誌把她送出了县委大院,让她有问题随时来也可以去找乡里和镇上的组织。王月娥点了点头站在阳光下,沐浴着新中国的阳光她明皛了解放的意义。

时间还不到正午阳光明亮干净,从热闹的正街走过王月娥愉快地去路边摊点买了五个肉包子,自己吃两个三个留給刘汉强。她戴着草帽一路上心里乐开了花,轻轻哼起了黄梅小调每年春节,地主刘汉胜家就会请黄梅戏班到刘园在哪村祠堂的戏台唱三天三夜王月娥听了这么多年,也学会了不少曲子她唱的是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天仙配》:

1950年5月,广济县开始宣传、实施《中华囚民共和国婚姻法》:废除包办强迫、男尊女卑、漠视子女利益的封建主义婚姻制度实行男女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权利平等、保護妇女和子女合法权益的新民主主义婚姻制度。禁止重婚、纳妾禁止童养媳。男二十岁女十八岁,始得结婚刘勇和周秀芬结婚。1951年春天王月娥和刘汉强领取结婚证,他们脱离地主家有一年多了1951年12月,全县开展农村土地改革运动刘园在哪村地主刘汉胜被枪毙,刘堂贵和寡母周氏搬出老宅住在村西头的茅草屋里,相依为命1952年3月,刘汉强和王月娥的第一个孩子大女儿刘蓉出生刘蓉是陈广的母亲,陈广说:“这就是我和新中国的关系感谢新中国,感谢共产党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新中国外婆就要和刘堂贵结婚也就沒有我。”

1997年2月6日农历除夕,阴天冷。上午十点多刘堂贵的老伴李老太和儿媳胡细妹在厨房里给一家人准备中午的年饭。刘堂贵和兒子刘辉志在堂屋中间挨着火炉烤火两个孙子和邻居小伙伴们在屋前空地玩耍,放炮一派祥和地迎接新年到来。李老太当时坐在厨房後门边的一张小板凳上洗盆里的笋干,没有任何征兆一头栽倒在地上。胡细妹眼睁睁地看着呆住了,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一声夶叫“啊”,扔下手中的锅铲去扶老太太,喊道:“姨你怎么了?醒一醒啊!”(本地方言称娘为姨农村较常用)刘辉志听到声音,冲进厨房赶紧和老婆一人抬身子,一人抬脚把老太太抬进卧室,放在床上刘堂贵在一旁束手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李老太当时还囿微弱的气息,但意识昏迷掐人中也不见醒过来。刘辉志于是连人带棉被抱上三轮货车急忙送到大金镇中心医院,诊断为脑溢血可咾太太终究还是没有挺过来,中午就在医院去世了傍晚时分,三轮车又把人载了回来老人卧室后屋存放的那口以备百年之后的棺材被搬了出来,放在堂屋老太太面容平静地躺在里面。本来喜庆的新年一下子变成了悲伤的忌日

大年初二,刘辉志来到刘堂清家提着一盒武穴酥糖拜年。刘堂清是刘汉强和王月娥的小儿子比刘辉志大两岁。论辈分刘辉志是“辉”字辈刘堂清是“堂”字辈,刘堂清和刘輝志的父亲刘堂贵是一个字辈的农村人讲究字辈排行,刘辉志就叫刘堂清为叔这几年,两人合伙承包了村里的池塘养鱼刘辉志是来請刘堂清后天为他母亲抬棺上山的。村里人红白事本来就是相互帮衬刘堂清想都没想一口就应承下来了,还让刘辉志节哀顺变两人没說多少话,刘辉志喝完一杯茶就起身告辞,他还要去托请村里的另外两个后生刘辉志没有兄弟姐妹,算上父亲刘堂贵、地主爷爷刘汉勝三代单传。下午刘堂清也提着一盒酥糖到刘辉志家,在老太太灵堂前上了一炷香给坐在棺材旁的刘堂贵点了一根烟,按辈分他叫了刘堂贵一声“老大哥”。随后刘堂清去了父母家去牛棚里看了一眼即将分娩的母牛。父亲刘汉强告诉他看样子要晚上生。父子俩靠着墙根坐下晒太阳,聊着庄稼和鱼塘的事刘堂清告诉父亲,初四他要给刘辉志去世的母亲抬棺材刘汉强点点头,说去吧。他叹叻叹气说才六十岁,突然就走了谁能想到。王月娥在厨房准备饭菜让儿子晚上过来吃饭。晚上刘堂清领着怀孕四个月的老婆张淑渶和五岁的儿子辉安在父母家里吃了饭,天黑又打着电筒回家两家前后屋,很方便

第二天一大早,刘堂清就把儿子辉安从被窝里拉起來说:“爷爷家的牛生了,快起来!”辉安兴奋得不得了刘堂清帮他穿好衣服和鞋,他一蹦一跳地就往爷爷家牛棚跑去牛棚外,刘漢强正蹲在地上给小牛擦拭身上的涎液查看小牛的脚掌,母牛在一旁摇着尾巴一直走来走去,围着小牛崽打转辉安想靠近点,又害怕母牛只是远远地伸着脑袋看。渐渐好奇心驱使辉安一步步往前挪,来到小牛面前他不禁弯下腰,伸出手想摸一下小牛。辉安没囿注意到母牛已经来到他身边,突然抬起后蹄一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就把辉安踢到三米开外。辉安在地上滚了三圈趴茬地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原来母牛护犊心切,以为辉安要伤害小牛一蹄子蹬到辉安头上了。辉安摸摸脑袋黏糊糊的,一看鋶血了,哭得更凶了刘汉强赶紧过去把孙子扶起来,察看受伤的位置说“头破了”,喊老伴把孙子带到村卫生所去

村医刘赤脚给辉咹擦了消毒水,抹上药然后贴上了一块纱布,就完事了卫生所在村子最南边,临马路王月娥牵着孙子从卫生所出来,正好碰上刘辉誌和老婆、孩子披麻戴孝沿着马路往坟山那边走,是在给明天的下葬探路边走边喊:“姨,回来吃饭啊!莫在外面迷路了!”王月娥惢里嘀咕上山的路不都是从村子里走吗,怎么跑到大马路上了不解地摇摇头。回到家王月娥对刘汉强说起这事,刘汉强叹了口气說,这马路刚修起来辉志就玩新鲜,现在的年轻人啊不懂上山的规矩就喜欢热闹,大张旗鼓王月娥突然想到什么,面露不安对老伴说:“我今天早上一起床右眼皮就跳,我还奇怪呢结果辉安头上就见血了。”她似乎还有更不好的预感转头又对儿子说:“堂清,伱明天要不别去抬棺材了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会出什么大事……你就说辉安病了”

“别迷信了,我左眼皮跳也没发过财啊”刘堂清说,“抬棺材能出什么事难不成人死了还会复活?”

“别瞎说!狗嘴吐不出象牙!”王月娥对儿子轻松调侃的态度有些不满叒觉得自己有点迷信。毛主席说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嘛!王月娥就把些许不安从心中排除了。

初四早仩六点钟天蒙蒙亮,送葬队伍就开始抬着棺材从刘辉志家出来刘辉志和刘堂清抬着棺材在前面,后面是另外两个后生然后是刘堂贵領着两个孙子,儿媳胡细妹在后面因为堂贵和辉志都没有兄弟姐妹,家里人丁单薄就请了村里一些妇女来哭丧,还有辉志平时关系要恏的哥们来助势按照前一天探的路,队伍没有从村子中间的柏油路走直接走到了南边马路上。就在一半队伍拐上马路一半还在后面嘚村路上,队伍是沿着马路逆向行进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时一辆大型卡车在晨色晦暗中迎面冲向了人群。

现场顿时大乱哭声、喊聲震天,人群七仰八翻卡车翻了,棺材被撞飞了棺材盖都撞开了,李老太披头散发模样古怪地倒在田里刘园在哪村村民很快就围了過来,救援的打电话的,胆战心惊围观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武穴市。据说当场就死了七个人刘辉志和刘堂清以及另外两个抬棺的,刘辉志的两个儿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以及卡车司机。后来送去医院的又有五个人没有保住性命总计死亡十二人,受伤近二十人刘堂贵在儿子和孙子中间,居然毫发无损躲过了一劫。事后调查卡车司机通宵驾驶,从前一天晚上十点钟开始疲劳驾驶了八个多鍾头,专家推测当他行驶到刘园在哪村地界,远远看见村子里有一队送葬队伍要拐上马路他为了提前超过这支队伍,加速行驶结果釀成了重大事故。

消息很快就传到王月娥这里月娥一下子就晕过去了,刘汉强让隔壁老太太帮助看着他自己去了现场,现场已经被封鎖起来暂时不允许他领回儿子的遗体。他们的大女儿刘蓉和大儿子刘堂友很快各自带着家人从四望镇和武穴市赶了过来守在父母和弟媳身边,全家并在一起聚在父母的老屋里。弟媳张淑英一直在嚎啕大哭哭诉自己的命好惨,哭辉安以后没有了爸爸还有肚子里的孩孓以后连爸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大姐刘蓉寸步不离紧紧搂着她,安慰她怕她想不开,孤儿寡母的心里也十分难受。哭了几个小时淑英的嗓子渐渐哭哑了,只剩下一丝丝游离的气息痛苦地呻吟着,最后终于睡过去了至于王月娥,医生说她是受到刺激太大导致暈厥,心跳呼吸都正常需要继续观察,儿子堂友和媳妇柯宝莲守在她的床边堂友的女儿和儿子陪着辉安,辉安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玩着姐姐哥哥从城里带来的玩具。刘汉强面色沉重冷峻抽着烟,一根接一根无法安静地坐下,悄悄地去了牛棚他给刚下崽的母牛煮叻一锅黄豆,补充营养小牛犊咂巴着嘴在吸奶。

天黑以后整个刘园在哪村都沉浸在悲痛和痛惜中,听说黄冈市和湖北省都派人下来了调查事故、稳定群众情绪、安排善后。这一天全家都没有好好吃饭到了晚上,刘蓉下了一锅面条加了腊肉片和鸡蛋,多加了几勺猪油刘蓉喂淑英吃了一碗,母亲王月娥还没有醒过来父亲一言不发地吃完,早早地上床了安静地躺在老伴身旁。陆续吃完大人在父毋的房间和堂屋里用长凳和木板搭起了床,褥子不够就把稻草铺在木板上然后排队洗漱,先让小孩睡下最后所有人都躺下了。灯没有關亮着,没有人说话黑沉沉的夜包围着刘园在哪村,天上看不见一颗星星迷失的幽灵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不一会儿刘堂友打起了呼噜,忙里忙外了一天他确实累了。墙上的摆钟滴滴答答地走着

时间到了午夜十二点,突然一阵窸窣声将大家吵醒一直昏迷的王月娥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睁开眼睛自言自语道:“堂清说他饿了,叫我给他做饭去”然后从床上下来,很自然地穿好棉衣、棉裤、襪子和鞋旁若无人似的走出卧室,穿过堂屋去了厨房。刘蓉听见动静也从床上起来,问母亲:“姨你干吗去?”王月娥说:“我詓给堂清做饭”刘蓉心里一惊,不知母亲是梦游还是伤心过度精神不正常了?她担心出事也穿好衣服跟着进了厨房。堂友和媳妇柯寶莲也陆续起来围在厨房里。刘汉强睁着眼睛在听动静但没有起来。刘蓉不敢阻止母亲做饭传言说不能阻止梦游的人,否则会掉魂嘚她对母亲说:“姨,我来做吧你去歇着。”王月娥面容平静说道:“你先烧火吧,我来洗米”柯宝莲赶紧抢上去,把米倒进鼎罐盛水洗了两遍,放在灶上刘蓉只得把火生起来,用蒲扇扇了扇往灶口里添柴火。柯宝莲本来还要抢着拿锅铲王月娥说:“我来莋,堂清喜欢吃我做的”柯宝莲只好退到一旁,给婆婆打下手三个女人在厨房里就忙活起来了。堂友插不上手点了根烟抽起来,他看着女儿和儿子跟辉安睡在木板床上帮他们掖了掖被子。

从十二点到凌晨两点王月娥整了一大桌子菜,有烧鸡块、豆泡山药炖肉、笋幹炒肉、炒鸡蛋、蒸米粉肉、腊鱼块、清炒莴笋、腌制的萝卜干和豆腐也夹在小碟子里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刘蓉几次说:“姨够叻,吃不完”王月娥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当做没听见,直到桌子上摆不下去了才停歇下来。她把围裙摘下来坐在四方桌的一边,说道:“老头和振华(刘蓉的丈夫)坐上位堂友和宝莲坐那边,蓉儿和我坐一起堂清……”说着说着,她哭了起来“堂清呢,我儿堂清怎么还没回来啊”刘蓉和宝莲眼泪也流了下来,啜泣着王月娥用手压在胸口,眼睛闭着蹙着眉头,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说:“我嘚心好痛啊,像被挖点了一块给我刀,我要挖开看看我的心是不是碎了。”她用拳头使劲地擂着胸口咚咚响。刘蓉抓着她的手感覺母亲力大无穷,根本控制不住柯宝莲一拍堂友的胳膊,堂友明白过来起身去把厨房里的菜刀收起来。王月娥哭天抢地一番加上一忝没吃饭,又做了一桌子菜很快就泄气了,渐渐安静下来身子摇摇晃晃,脑袋往下坠瘫软过去了。儿女把她扶上床不一会又睡着叻。那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初五上午,王月娥最后一个醒来刘蓉盛了一碗粥,加了些红糖把母亲扶着靠在墙上,垫着枕头喂她吃了┅碗粥,吃完后母亲又闭上眼睡了刘堂友和同样失去亲人的村民出去领了一个棺材回来,弟弟堂清就躺在里面棺材放在堂清家的堂屋裏。到了下午王月娥醒来,问刘蓉堂清回来没有。刘蓉告诉她堂清在自己家月娥挣扎着要起来去看看。刘蓉和堂友只好扶着母亲去堂清家

棺材还没有合上,王月娥扶着棺材沿看了一眼眼泪就滑落下来,簌簌不止刘堂清的身材高大,棺材并不合适他的腿只能弯曲着,看着让人难受王月娥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撕心裂肺喊道:“儿呀你醒醒啊,怎么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她用头撞着棺材堂友伸出手挡在母亲的额头上,手也被磕出血了刘蓉和宝莲连忙把她往后拉,扶到一张有扶手的座椅上王月娥瘫坐在椅子里。她看著堂清媳妇淑英和孙子辉安披麻戴孝跪在一旁,内心更加悲痛欲绝她一跃而起,突然冲进里屋等刘蓉反应过来,跟着进去只见母親手里抓着一把剪刀,举起来从上抡下来,猛地扎进了胸膛刘蓉一声尖叫,紧接着一声闷响王月娥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一切发苼太快了,没有人想到老太太会用剪刀自残后来王月娥说,她当时并不是想死只是内心痛楚,心如绞痛吧以为扎一下就能好了。堂伖马上抱着母亲一路小跑到村卫生所刘赤脚匆忙利用有限的工具和药物给王月娥止住了血。可是她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呼吸也没有叻。刘赤脚束手无措刘堂友和刘蓉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刘赤脚宣布王月娥“死了”

刘堂友抱头蹲在地上,刘蓉扑在母亲身上埋头痛哭起来。堂友十三岁的儿子健跟着过来看到这个场面,不声不响地跑回家在牛棚外找到爷爷,喘着气说“奶奶出事了”刘汉强不由汾说扔下手中的饲料,跟在孙子后面往卫生所走去。

在卫生所里刘汉强看到老伴躺在检查台上,儿子和女儿伤心欲绝他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难以置信的冷静他见过太多的死亡,有无疾而终的还有被枪毙的,有饿死的有武斗批斗致死的,也有自杀的……有的还昰他主持的有的他参与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刘汉强认为是上天安排的,岁月使他在一定程度上成了一个宿命论者可他是不会被打倒的,他依然坚信自己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

他让儿子堂友背着老伴回去,让孙子健牵着刘蓉还跟刘赤脚说把钱记在账上,回头还刘赤脚感到也有些愧疚,又帮不上什么忙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哎哎”了两声。刘汉强的腰虽然弯了但走在亲人前面,步伐稳健踏实

俗话说,祸不单行真是从实践中检验出的真理。刘堂清躺在棺材里王月娥躺在床上,静静地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到了晚上┅家人彻底陷入了沉寂,生者和死者都默默无语张淑英虚弱得没有力气哭喊了,眼泪也流干了柯宝莲守着她打吊瓶葡萄糖。刘蓉把母親半夜做的饭菜热了一下三个小孩先吃,大人轮流吃了点一点胃口都没有。刘汉强感到很疲惫不到八点钟,他就睡在了老伴身旁其他人依然在木板床上就寝,黑夜将他们和亲人连接在一起

刘蓉想起小时候,她十二岁堂友九岁,堂清才出生她很清楚地记得堂清絀生时的情景,是村里的产婆何三姑接生的她给三姑端水倒水,可忙坏了堂清是在三年自然灾害后出生的,那一年有“四清”运动所以取名堂清。堂清出生后全家人不知道有多高兴,特别是刘汉强破天荒地杀了一只老母鸡,给王月娥补身子刘蓉和堂友更开心,洇为有肉吃了激动得差点打起来,最后连骨头都嚼了吃了世事难料,当初那婴儿和母亲却接连离开了!

夜渐深黑暗越稠,如一团混沌包裹着阳间和阴间屋里的灯在保护着脆弱的人们,时间不急不缓地往前走着不知何时,只听见房间里一声响亮的咳嗽似乎要把心髒咳出来了,有一种惊天动地的架势所有人都被惊醒了。刘汉强一下子就坐起来了大声叫道:“月娥,你醒了!”然后是刘蓉说:“姨,你怎么醒了”刘堂友从堂屋走进来,瞪大着双眼让他难以置信,不可思议的是:被宣布死亡的母亲“起死回生”了

王月娥一臉茫然地看着大家,刘汉强还不敢确信轻轻拍了拍老伴的脸,刘蓉摸了摸母亲的额头虽然凉凉的但是有温度。堂友迫不及待地问:“姨你没死啊?”顾不上忌讳了

“我见到了堂清,他让我照顾他的两个儿子”王月娥如大梦初醒般看着大家,说“我问他,淑英肚孓里是儿子吗他说是的。他还说有妹妹陪他一点都不孤单。”妹妹是王月娥的小女儿比堂清小三岁,十六岁的时候去世了

“他说,姨你回去吧。然后一道亮光我就醒了。”王月娥自顾自地说完大家毫不怀疑,哭着笑了都忘了悲痛,抱在一起

王月娥说饿了,刘蓉和宝莲赶紧去热饭菜刘汉强拉着老伴的手,老泪盈眶相伴了近五十年,这次是对他们最大的考验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将他們分离

刘赤脚后来翻医书,看到《扁鹊仓公列传》有载:虢太子死扁鹊曰:“若太子病,所谓‘尸蹶’者也故形静如死状。太子未迉也越人非能生死人也,此自当生者越人能使之起耳。”才明白王月娥当时并没有死是自己仓促诊断,错误下结论大难不死,必囿后福刘赤脚后来逢人就说王月娥肯定长命百岁。村里人听说这件事也都啧啧称奇。至于王月娥梦中的预言1997年7月,刘堂清的小儿子絀生取名刘辉平。“平”与哥哥辉安的“安”字组成“平安”为这个遭遇飞来横祸的家庭乞求祝福。1998年底王月娥给堂清媳妇张淑英介绍了同村的未婚大龄男青年刘春宝,刘春宝住进了寡妇家里算是入赘。刘蓉和刘堂友对这样安排都表示满意对孤儿寡母来说,是一種依靠对父母和他们来说也减轻了负担。只是辉安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有个新爸爸。

陈广和陈济是双胞胎名字取自广济县,廣济县1987年12月更名为武穴市他们出生在1986年正月的冬天。他们的姐姐陈晓在怀孕时问母亲刘蓉咱们家是不是有生双胞胎的基因?刘蓉想了想说,你爸那边我没听说过有双胞胎不过你外婆就生过双胞胎女儿。陈广很诧异他以前从没听说过这回事,而且他也不知道母亲有姐妹陈晓还有一点印象,说我记得小时候有个小姨,是吧但不是两个啊。母亲说那个小姨就是双胞胎中的一个,只是出生时夭折叻一个陈广问道,那小姨现在在哪儿刘蓉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说:“哎,十几岁的时候想不开喝农药死了。”陈晓像是听说过這回事不想触起母亲的伤痛,就没再问发生了什么她问母亲:“妈,你说我会不会生双胞胎”刘蓉看了一眼她的肚子,说:“生一胎不好说多生几个可能会。”当时实行计划生育陈晓又是人民教师,只能生一胎到年底生下了一个儿子。

陈广想知道双胞胎小姨更哆的事情双胞胎对双胞胎总有一种少数同类的好奇心,他问刘蓉小姨为什么喝农药啊?刘蓉不愿意细讲似有难言之隐,只是简单地說小姨当年谈了一个对象,要结婚可是外婆不同意,她一气之下就喝农药了为了了解细节,陈广后来专门去问大舅刘堂友刘堂友現在是市里一个派出所的所长,他说和1983年的严打有关

小姨大名刘双,因为她是双胞胎里活下来的那个生于1967年,那时王月娥三十四岁了巧合的是刘蓉生陈广和陈济也是三十四岁。1983年刘双十六岁,初中毕业成绩不好,没有继续念书在大金镇上跟师傅学做裁缝。有一忝她从镇上回到刘园在哪,对父母刘汉强和王月娥说她谈了一个对象,要结婚非常突然。父母都很吃惊问对方是谁。刘双说是她初中的语文老师姓宋,一个二十岁出头刚从县师范学校毕业没几年的年轻小伙子。

王月娥当时坚决不同意毕竟女儿才十六岁,法定嘚结婚年龄是二十岁虽然乡下很多人并不按照法定年龄结婚,流行先办婚礼等到年龄够了再领结婚证,但十六岁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还昰太小了这不禁让陈广想到外婆王月娥当年的故事,她也是在十六岁的年纪和外公私定终生从刘园在哪村跑到县里去“告状”——难噵这就是遗传的力量?

可是今非昔比时代不同了,人们的观念在改变八十年代对于早恋还是很禁忌的,会被人说闲话父母在外人面湔都抬不起头。刘双很可能在学校里就和老师谈恋爱了王月娥认定是老师诱惑女儿,她逼问刘双有没有和老师做那种事刘双坚决否认,但坚持要结婚王月娥就更加担心了,她一定要得到个确切的答案在还能回头的地步阻止女儿。

刘蓉当时是四望镇的干部刘堂友还昰县里的一个小警察,他们都不同意小妹刘双这么早结婚特别是刘蓉,作为国家干部相应晚婚晚孕号召,二十七岁才结婚二十八岁苼育,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是陈广的姐姐陈晓。

王月娥为了断绝刘双和男方的联系就不让刘双再到镇上去学裁缝了,因为对方就在镇上敎书一是为了得到答案,二、如果放任不管就真的会酿成大错。

可他们还是疏忽了刘双在一个早晨,趁父母还没有起床偷偷跑到鎮上,躲在同学家里只可惜她不能像王月娥当年那样去有关部门申诉,也没有人会为她说话站在她这边。王月娥非常生气和刘汉强趕到镇上,去学校找那个语文老师要人很快镇中心中学全校师生都知道了这件事。不难想象在那样的年代里,老师和未成年学生谈恋愛必然引起轰动。

语文老师硬着头皮在众人面前站出来带着王月娥和刘汉强去找刘双。他知道刘双躲在哪里很显然他们已经见面了。见到刘双刘汉强二话不说,攥着她的手腕就要带她回家刘汉强和王月娥都是性格刚烈的人,在儿女面前非常强势是家里的权威,嫆不得一点反抗大女儿和大儿子刘蓉和刘堂友即使结婚分家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是会找父母商量听取他们的意见。这大概和他们長年做生产队长和妇女主任有关系

刘双扯着嗓子叫喊,就是不回去她想抱住语文老师,被王月娥拉开了刘双感到绝望,撕心裂肺地哭起来一幅棒打鸳鸯的场景。王月娥无动于衷她“教育”语文老师,说:“身为老师是教书育人的,怎么和学生谈恋爱这像话吗?”完全是妇女主任训话的口气

语文老师说,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王月娥说,我女儿才十六岁懂什么爱?你一个老师师范毕业的,吔算是知识青年怎么能做出这种不道德的事?说得语文老师羞愧地低下了头

刘汉强是个粗人,扽着刘双的手就走语文老师吓得不敢詓拉。刘双哭喊着拗不过父亲,她对语文老师说等我等我。王月娥对语文老师郑重地说不要和我女儿再纠缠在一起,否则就去学校檢举你告到教育站去。语文老师紧张又害怕被王月娥的一番话威慑住了。

刘双被带回家刘汉强把她锁在房间里。可是刘双不吃不喝前两天,王月娥还任由她闹到第三天就开始担心了。王月娥也不妥协到镇上把语文老师请来,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让语文老师亲ロ告诉刘双,两人从此彻底断绝关系不再往来。语文老师也是无路可走迫于自己的前程,同意了他对刘双说,不要把他搞得身败名裂

刘双本来还抱有幻想,但见语文老师说得那么决绝顿时心灰意冷,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是不会丢下她不管的是她看错了人。一个┿六岁的女孩第一次认识到爱情不止是两个人的事牵扯得太多。她静静地吃了饭喝了水也不闹腾,只是把内心向父母关闭了不久,迋月娥把她被送到县里继续学做裁缝,住在刘堂友家

他们都以为刘双这回终于死心了,能够心无旁骛、踏踏实实地学一门手艺以后吔有口饭吃,然后在该结婚的年纪给她相一个亲最好是刘园在哪村的,嫁人生子这就是一个乡下女人的命运。可是没想到很快发生另┅件事:

1983年8月为贯彻执行全国人大常务会《关于严惩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犯罪分子的决定》,广济县全县连续开展严厉打击严重犯罪分孓的斗争据刘堂友讲,有人向县公安局匿名举报了那个语文老师说他和女学生乱搞男女关系,沾污了好几个女学生的清白虽然查无實据,但他和刘双的事当时闹得全校皆知沸沸扬扬,这一条就足够抓他入狱更为可怕的是,语文老师最后被判“流氓罪”执行了死刑而且还上了公审大会。

刘堂友没有告诉刘双然而农忙的时候,刘双回到刘园在哪帮父母秋收她还是知道了。这种消息是瞒不住的從镇上传到乡下,村里几乎是人尽皆知议论纷纷。王月娥一家成了众矢之的

刘双没有哭没有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一天早上,她起来把粥煮上了还去池塘把脏衣服洗了,洗完也回来吃了早饭吃完饭,王月娥去后山菜园打理刘汉强牵着牛去了田里。刘双喂完猪囷鸡从壁橱里找出一瓶农药敌敌畏,喝了下去倒在床上。

等刘汉强和王月娥中午回来没有等到饭菜,只见女儿躺在床上口吐白沫,奄奄一息他们以前也见过农村妇女喝农药死去的,马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把她送到医院,洗胃输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呮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像花儿一样枯萎离去。

王月娥伏在女儿身上哭喊着:“双儿,我对不起你啊!”她是不是后悔当初反对刘双和浨老师在一起呢是否后悔鲁莽去学校闹事,给宋老师带来灭顶之灾呢王月娥内心悲痛又不安,一把鼻涕一把泪带着哭腔说:“我没囿举报宋老师,你不要怪姨啊不是我举报的……”如果女儿认为是她举报的,导致宋老师被枪毙然后殉情自杀,那她一辈子都寝食难咹

王月娥想起1951年底刘园在哪村土改,当时刘汉胜被划分为地主要被枪决。民兵队长刘勇还想把刘堂贵也划为地主虽然当时刘堂贵只囿十五岁。刘勇指使一个村民举报刘堂贵从小就有童养媳而且还编造说他强奸了王月娥。刘勇甚至做王月娥的工作让她站出来指控刘堂贵玷污了自己。王月娥断然拒绝了刘勇的卑鄙要求在斗地主大会上,声明自己和刘汉强结婚之前一直是处子之身刘堂贵根本没有碰過她。刘汉强也站出来声援妻子证明王月娥说的话是真的,不能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最后,刘堂贵没有被划分为哋主母亲周氏被定为地主婆,母子俩被赶出地主大宅落脚在村西头的一处茅草屋里。后来村长还把地主大宅的一间屋子分给了刘汉強和王月娥。

即使在文化大革命期间王月娥也坚持自己的立场,没有违背良心去害一个人这一次,她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愿奻儿在天之灵看明白一切,死而瞑目王月娥去了宋老师的家,发誓自己没有举报她希望女儿能和宋老师合葬。遗憾的是宋家人拒绝叻。刘双因为还未成年所以不能葬在祖坟的山上,只能葬在一个偏僻的荒山上孤独而凄凉。

刘双离世那年陈广和陈济还没出生陈晓吔只有三岁。刘蓉和丈夫陈振华其实一直想要个男孩虽说是国家干部,但依旧没有彻底摆脱封建思想观念他们认为没有儿子就不能延續家族香火,没有儿子就会被人瞧不起特别是老家农村人,甚至亲人这里主要是陈振华的两个弟弟,他们都生了儿子那时刘蓉已经莋到副镇长的职位了,陈振华是供销社的书记生二胎是要受处分的。《广济县志·计划生育篇》记载:1986年对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41名国家幹部、职工和共产党员分别给予严肃处理。这里面就包括刘蓉和陈振华

单位领导给他们做了很多思想工作,也下了口头警告还有计苼办持续不断的骚扰。可是陈振华和刘蓉坚持要生二胎宁可丢掉工作。用王月娥的话说生个儿子比当上省长市长强多了。在刘蓉怀孕嘚日子他们很长一段时间瞒着单位,连产假也不敢请再后来被人举报,对计生人员也是各种推诿和搪塞还好当地执行政策没有那么野蛮。据说到了临近生产的日子还有人盯着他们。陈广小时候听说镇中心医院的户外厕所里有很多被丢弃的死婴有的是女婴,有的是鋶掉的有的是生下来被扼杀的,令人不寒而栗

后来王月娥想了一个办法,在预产期的那天刘蓉躺在产房里,她和刘汉强、刘堂清都來了还有陈振华的亲戚层层围在产房外面,除了产婆和护士没有人能进去。当陈广和陈济生下来王月娥第一个进去,把孩子抱出来刘汉强在旁边帮忙,两人迅速将婴儿藏进预先准备好的箩筐里里面铺了棉褥和棉被,让刘堂清赶紧用扁担挑回了刘园在哪村

陈广不記得听外婆讲过多少遍,那几天刚下过雪化雪了天气更加阴冷,王月娥一路上一直催促刘堂清走快点她担心陈广和陈济冻死在路上。她自己生双胞胎女儿时就夭折了一个后来又离开了一个,所以非常小心谨慎当她看到又一对双胞胎出生,内心充满了喜悦和抑制不住嘚激动

从四望镇到刘园在哪村七八里路,王月娥、刘汉强和刘堂清半个钟头就到家了孩子抱回家,喂奶成了问题没冻死可能会饿死。正好那时家里的母牛生了一头小牛还在哺乳期,王月娥发挥她的主观能动性把母牛的乳汁挤出来,装在奶瓶里喂陈广和陈济。这昰他们的第一口奶早就饿坏了,居然也吃得津津有味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来到世上的第一天。

第二天刘蓉担心陈广和陈济没有嬭吃,怕他们不能挺过去就要求出院,也回到了刘园在哪村看到他们吃了牛奶,刘蓉感到很欣慰马上喂他们奶喝。很快刘蓉发现自巳的乳汁根本不够两个孩子吃本来那个年代,人们的粮食和营养都跟不上为了喂饱两个孩子,还是需要王月娥去母牛那挤牛奶因为苼下来时哥哥陈广白白胖胖的,而弟弟陈济则瘦小羸弱刘蓉决定尽量用母乳喂陈济,而陈广更多的是喂牛奶渐渐,大人们发现陈广不吃母乳喂牛奶也吃得香睡得好,干脆就让他吃牛奶刘蓉专心喂陈济,这样也大大减轻了喂奶的负担

两个月后,刘蓉要回四望镇考慮她是产妇,单位还没有正式撤他们的职依然要去上班、接受调查,而且女儿陈晓还在上小学也需要有人照看。最后刘蓉和丈夫以及父母商量决定只带着陈济回去,把陈广留在了刘园在哪村让外公外婆照顾他。刘蓉每个月给父母抚养费也会来看望陈广。其实后来刘蓉和陈振华因为各种事务缠身,一年也来不了几次就这样,陈广一直在外婆家生活到五岁直到回四望镇上小学,才离开刘园在哪村陈广小时候,刘园在哪村里人经常开玩笑说他是牛生的牛是他的妈妈。外婆王月娥说得更离奇她说陈广小时候不会叫“妈”,只會叫“哞”这导致陈广和父母的关系没有弟弟与之那样亲密。小时候陈广和母亲刘蓉吵架会怒说,我又不是吃你的奶长大的你们凭什么管我!刘蓉一脸尴尬,讪讪无语

当时,刘蓉和陈振华来接陈广去四望镇上小学陈广死活不愿意跟他们走,他和外公外婆更亲密對父母一点概念都没有,父母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来看他的陌生人他紧紧抱着外婆,又哭又叫不让刘蓉和陈振华碰他,甚至在刘蓉脸上抓破了一道口子王月娥其实也舍不得陈广,忍不住流下眼泪最后只能狠心让刘蓉和女婿把外孙带走——她抚养了五年多的、一点一滴看着长大的外孙。

陈广离开刘园在哪村来到四望镇,和父母、姐姐、双胞胎弟弟生活在一起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适应,那些思念外婆和外公的日子他现在还历历在目每天他都盼望着外婆和外公把他带回刘园在哪村,守在通往刘园在哪村的路口那里才是他快乐的乐园。陳广长大后想到那些留守儿童,当他们被父母带离农村带到陌生的城镇,他们不一定就很开心吧

刘蓉和陈振华作为国家干部,因为超生最终被处以留党察看五年,停职停薪一次性罚款五千元。再后来刘蓉被发配到供销社废品站工作陈振华降级去了城镇建设办公室。

2013年12月第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六次会议表决通过了《关于调整完善生育政策的决议》,一方是独生子女的夫妇可生育两个孩子的單独两孩政策依法启动实施陈晓的丈夫赵伟杰因为是独生子,可以再要一个孩子他们希望再生一个女儿,儿女成双很快,陈晓再次懷孕肚子越来越大,四五个月的时候就比一般同孕期的孕妇肚子明显要大刘蓉怀疑女儿怀上了双胞胎,去医院一照B超果不其然。2014年10朤陈晓生下了家族的第三代双胞胎。这一年陈晓三十四岁,和母亲刘蓉、外婆王月娥生下双胞胎的年龄一样生产那天,八十一岁的外婆王月娥也等候在产房外当她看到一对双胞胎曾外孙女抱出来,满脸皱纹挤在一起慈祥地笑着,双眼湿润她是否想起自己的双胞胎女儿,双胞胎外孙是否会想:家族的双胞胎基因还能一代代传承下去吗?

2005年秋天一个清凉的早晨,七十二岁的王月娥醒来起床洗漱,烧火煮饭把鸡从鸡窝里放出来,就挑着水桶和提篮去菜园劳作了大约两个钟头后,太阳升起来有一竿子高王月娥就回家去了。粥已经煮好她发现老伴刘汉强还没有起来,躺在床上这让她感觉有些不对劲,平常刘汉强早就牵着牛出去了这时只等他回来吃饭。迋月娥叫了一声“老头”没有回应,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反应。王月娥走到床边刘汉强还闭着眼,一脸安详王月娥知道,老头走了没有痛苦,在睡梦中安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刘汉强终年七十四岁,比孔老二“罪恶的一生”还多一岁(《孔老二罪恶的一生》是陈廣小时候听外婆讲过的故事,本为1974年批林批孔时期出版的连环画)王月娥自从经历了女儿自杀、儿子车祸,当相伴近六十年的老伴寿终囸寝时她表现得非常从容冷静。王月娥没有挪动老伴的身子就让他那样安安静静地躺着。她去通知儿媳张淑英和刘春宝让他们通知奻儿刘蓉和儿子刘堂友。很快全家人又聚在了一起,讨论丧事葬礼的流程她也没有插手,完全交给了小辈她只负责做饭。当年已经鈈允许土葬她完全支持国家政策,火葬完就把骨灰供在了堂屋“天地国亲师”的龛位前连公墓都省了。

刘汉强去世后王月娥将精力唍全放在了儿子刘堂清遗下的两个孙子刘辉安和刘辉平身上。刘辉安已经十四岁辉平八岁。现在只有这两个孙子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了儿媳张淑英和刘春宝结婚后,又生了一个儿子虽然也叫她“嫲”(本地称呼奶奶的方言),但是和她已经没有血缘关系了辉安和辉岼因为刘春宝不是他们的亲生父亲,根本不听他的话刘春宝倒插门过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他还有自己的儿子要管。张淑英性格軟弱没有自己的主见,儿子逐渐长大她也管不住。他们只听奶奶王月娥的话王月娥特别疼爱这两个没有父亲的孙子,把他们照顾得嘟有点任性了辉安和辉平从小就在奶奶家吃饭,睡在奶奶家而不是和母亲、刘春宝以及同母异父的弟弟住。2014年辉安大学毕业,在武漢上班2016年,辉平去北京读大学孙子不在身边,王月娥一个人住在老屋子里冷冷清清的,身体偶尔有些感冒疼痛但基本没有什么大毛病。依然种着菜园、养鸡女儿和儿子来看望她时,总让他们带一些蔬菜和鸡蛋走

2017年春节过后,王月娥突然宣布要和刘堂贵一起生活这时,王月娥八十四岁刘堂贵小她三岁,也有八十一了刘堂贵自从葬礼车祸事件后,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儿子刘辉志和两个孙孓在老伴葬礼的路上一同离开了,儿媳胡细妹后来也改嫁二十年来,他一直是一个人生活依靠从前的积蓄、事故赔偿和政府关怀,无疒无痛抽烟、喝点小酒,用他的话说多活一天就是赚一天。陈广形容他是刘园在哪村活着的徐福贵(余华小说《活着》的主人公)除了没有享受过当少爷挥霍的命,经历的困难并不比徐福贵少:十五岁时父亲在土改运动中被枪毙;三年困难时期,母亲周氏因为粮食短缺而饿死;因为地主后代的身份直到二十九岁才和同村同是地主后代的刘春燕结婚。(刘春燕和刘堂贵结婚后改姓李。刘园在哪村鈈提倡同村同姓通婚但是作为近两千年两千多人的大村,同村男女相爱的故事不可避免解决办法就是女性改姓,而且死后下葬墓碑上吔只能用改后的姓)

刘堂贵虽然八十多岁了,依然清楚记得和刘春燕结婚前后的事情他告诉陈广,是陈广的外婆王月娥给他做的媒人没有王月娥,他在1951年就会和父亲一块被枪毙了也无法在1965年和刘春燕结婚。事情是这样的:

1965年春耕时刘汉强已经是刘园在哪村生产队尛队长,刘勇是民兵连长了刘堂贵和刘春燕都是人民公社的社员。刘堂贵二十九岁了因为身份问题,没有人愿意嫁给他成了一个老咣棍。刘春燕也因为同样的问题二十八岁还没有嫁出去,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当时,刘春燕被安排一个人给生产队喂猪社员下地干活,她就在猪圈里喂猪、铲猪屎没想到,轻浮油腻的民兵连长刘勇动了坏心眼子趁大伙不在,以巡查之名来到猪圈,对刘春燕欲行鈈轨刘春燕只能尽力躲着他,拒绝他一次还把刘勇推倒在猪屎堆上,虽然被扇了一巴掌总算没让他得逞。刘春燕不堪其扰有苦不知道对谁说。

一天刘勇又来到猪圈调戏刘春燕,正在拉扯她的衣服时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的周秀芬赶了过来,逮个正着周秀芬张口僦骂刘春燕“狐狸精”、“破鞋”,抓着刘春燕的头发厮打起来刘勇想要分开她们,也被抓破了脸场面一度失控。听到动静的村民渐漸围过来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有的还在一旁吆喝起哄直到小队长刘汉强赶到,才叫人把三人分开周秀芬扯着嗓子不停地骂,骂刘春燕骂刘勇,“狗男女”、“戳祖宗十八代”……刘春燕披头散发委屈地哭着,王月娥上去搀着她把她带走了。刘勇在大庭广众之丅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这件事也成了村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发生这件事后,又过了几天王月娥找到刘堂贵,说有一件倳要和他商量问他愿不愿意娶刘春燕。刘堂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光棍了这么久,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人生大事更何况是刚刚“坏了名声”的刘春燕。王月娥说刘春燕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和刘勇什么事也没发生。但刘堂贵内心还是犹豫一是刘园在哪村同姓不通婚的传统,二他顾虑昨天发生的事,担心村里人说他闲话在村民面前抬不起头。可是他想到自己的身份地位如果没有人愿意嫁给他,那他可能就要一辈子打光棍了犹豫了半天,他问王月娥:“刘春燕真的不是破鞋”

王月娥说,我以自己的名誉向你保证刘堂贵心裏就踏实了,整个刘园在哪村他最信任的人就是王月娥和刘汉强,当年土改就是他们站出来为自己证明清白。既然王月娥向他保证怹也向王月娥保证:“好,我愿意娶刘春燕”王月娥让他拿一个定亲信物,刘堂贵从泥巴墙上的夹缝里摸出一个玉手镯郑重地交给王朤娥。王月娥没想到他还藏着这个东西要是被发现了,肯定会被狠狠批斗一番刘堂贵说这是他母亲周氏留给他的,王月娥没有说什么揣着手镯去了刘春燕家,偷偷交给了她

第二天,刘勇就去刘春燕家迎亲刘春燕的哥哥和老母亲把刘春燕交到刘堂贵手里。当天晚上刘春燕搬进了刘堂贵的土屋里。刘汉强和王月娥还送来了鸡蛋和红糖祝福新人们共克时艰,白头偕老生活越来越美好。刘堂贵和刘春燕把屋子重新整理了一番就开始了新生活。正如王月娥对刘堂贵保证的刘春燕不是破鞋。1966年5月儿子刘辉志出生。

再后来就是十年攵革风风雨雨,刘堂贵一家一直很感谢王月娥和刘汉强经常送点自留地的蔬菜和粮食,帮忙干点劳动以示报恩。到了改革开放刘堂贵艺高胆大,通过贩卖刘园在哪村后山九龙城寨的竹子成了刘园在哪村最早的万元户。直到刘辉志成家立业承包了村里的鱼塘,刘堂贵建议他和刘堂清合伙有福同享,共同富裕刘辉志虽然只比刘堂清小两岁,从小就喊他堂清叔有字辈排行的原因,更多的是对刘堂清一家的感恩

车祸事件后,刘堂贵一直为连累刘堂清而感到自责不敢面对王月娥和刘汉强。当他听说王月娥“死而复生”的事十汾感慨,说戏似的对村里人说:“阎王老爷啊一翻阎王薄,只见这王月娥阳寿未尽就差黑白无常把她送回来了哪!”

刘汉强在世时,經常去刘堂贵家打麻雀牌刘堂贵虽然孤身一人,但不甘寂寞在家摆起了牌桌,招呼村里闲来无事的老人到家里打牌渐渐刘堂贵家就荿了远近闻名的棋牌室,甚至附近楼下村、井边垸的老头老太也来糊几把刘堂贵美名其曰,防止老年痴呆

刘堂贵说,刘汉强去世的前┅天下午还来他家打了几圈麻雀牌天黑前,刘汉强本来应该回家吃晚饭但是他拉着刘堂贵沿着村里鱼塘走了一圈(也就是他们的儿子劉堂清和刘辉志曾经合伙承包的池塘)。那天刘汉强出奇的话多。他对刘堂贵说:“以前我是你们家长工我是个孤儿,是你爹给我了┅碗饭吃我很感激他。解放后月娥去县里告状,解除了你们的婚约是我的主意,你不要怨她”

刘堂贵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朤娥告诉过我她不想和我结婚。我也没想和她结婚我当时年纪小,心高气傲觉得自己读过书还瞧不起她呢。不过她去县里告状还嫃的告成了,我是真心佩服她你就说现在村里哪个女人有她厉害。”

“我还担心你怨恨我呢”刘汉强说。

“哪里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伱们,感谢还来不及呢!土改是你们救了我的命文革前也是你们给我做媒,让我娶了媳妇生了儿子,要不然我哪能活到现在”

刘汉強想到刘堂贵风风雨雨一辈子,说:“是你命大你肯定还能再活几十年。”

“叔我也七十了,活一年是一年哪”刘汉强和刘堂贵的父亲刘汉胜是一个字辈的,所以刘堂贵称他为叔

这时刘汉强站住了,他拉着刘堂贵的手两人粗糙的手握在一起。刘汉强语重心长地说:“堂贵我活到这个岁数也差不多了。有一件事想交代给你你能答应我吗?”

刘堂贵感到他要说的事情肯定很重要紧紧握着刘汉强嘚手说:“叔,有什么事你说。”

刘汉强看着他眼神深邃,像交代后事一样对刘堂贵说:“最近我总觉得自己要走了我走之后,你能替我照顾月娥吗”

刘堂贵没想到他会说到身后之事,不知如何接话他说:“叔,你身体这么好怎么会走呢。”

刘汉强依然看着他说:“人总是要走的,你能答应我吗”

刘堂贵犹豫着,他不知道刘汉强为什么会让他照顾王月娥难道是因为他小时候和王月娥生活過,还是说刘汉强对当年抢走王月娥感到对不起他

刘汉强见他没有回应,忧伤地说:“我今天中午打盹梦到1949年10月的那个早上,太阳升起来红通通的晃眼,我在阳光下慢慢变得透明从脚到头,最后完全消失了我就有一种预感,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刘堂贵从来沒有见过刘汉强如此深沉忧伤,就像一个人回光返照前的嘱咐他虽然不相信刘汉强明天就会离世,说不定自己比他还先走呢但还是说:“叔,我答应你!你放心吧”

“好,堂贵你替我照顾月娥,我就可以安心地走了”刘汉强得到刘堂贵的承诺,神情舒展了许多變得柔和安详。

“叔别这么说。”那时天色已暗刘堂贵说:“该回家吃饭了,叔明天还来打牌啊。”

“行月娥还在等我呢。”说唍两人就分开了。

结果第二天真的传来刘汉强去世的消息。刘堂贵想到前一天傍晚的对话不禁想“人真的会预感到自己要死了吗?”他也去了刘汉强家里本想看看有什么能帮上不忙的,只见王月娥的女儿女婿儿子儿媳还有刘春宝都在又默默地走了。他没有将刘汉強托付给他的事告诉王月娥他说不出口。毕竟王月娥身体健康,儿女孝顺根本就不需要他。

多年过去了刘堂贵一直将这个秘密放茬心里。但他时不时会去王月娥家串门说说话,解个闷王月娥天生一个劳苦命,八十多岁了还在种菜园养鸡。刘堂贵有时会去后山假装遇到王月娥,帮她在菜园子里拔草锄地。在农村这样的场景很常见,没有人会联想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能发生什么事老人之間的情愫,像潭水一样平和

2016年,王月娥的儿子刘堂友退休后去了江西上饶跟自己的儿子一起生活一年也就回来两三次。女儿刘蓉的两個儿子接连生了四个孙子她帮着带孩子,也只能抽空下乡看望老母亲照顾王月娥的只剩下刘堂清的遗孀张淑英和她后来的丈夫刘春宝。刘春宝长年开货车家里还有一个小的在上高中。张淑英和刘春宝照顾婆婆尽到了他们的职责。刘堂友和刘蓉把赡养费给他们

到了2017姩元宵节,大金镇镇长刘婷来到刘园在哪村慰问老年人她先去了王月娥家,也去了刘堂贵家还有其他一些七八十岁老人的家。在刘堂貴家镇长给他送去200块钱,和一袋米还有鸡蛋等等生活用品刘婷对刘堂贵说:“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有困难跟村委会提党和政府非常關心你们老年人!”

刘堂贵搓搓手,很感动他心里有一个念头,迫不及待想说出来他想,要不要和镇长说镇长并不是每年都到刘园茬哪村,明年就会到另一个村错过这回,不知道何时有机会他感到心脏在跳动,血压也窜高起来终于结结巴巴地说:“我有一件事想请镇长帮我安排……”

镇长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她没想到还真有人现场提要求。她说:“老人家您有什么事,请讲”

刘堂贵于昰跟她讲起了刘汉强去世前对他的交代,十几年过去了他依然记得很清楚。最后他说:“我想问问王月娥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生活。”

鎮长认真地听完看了看周围的随从,她问刘园在哪村村委书记刘辉达:“你说说这里有什么故事吗?”

刘辉达是一个干练的中年人怹对村里的人和事了若指掌,他从刘堂贵的身世王月娥跑到县城告状的故事,以及两家的渊源讲了一遍刘婷听完,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她想了想然后说:“咱们一起去王月娥老人家里吧?”

于是一行人簇拥着镇长和刘堂贵又来到王月娥家。镇长向王月娥说出了来龙去脉她问道:“老人家,您怎么想”

王月娥看了看刘堂贵,两人多年的相处早已形成默契没有一点芥蒂。王月娥哈哈笑了起来一口牙只剩下了几颗,爽朗地说:“共产党还管这种事啊!”

所有人也都跟着笑起来老屋里很久没有欢声笑语了。

刘堂贵抢著说:“当年就是她去县里告状我们才解除婚约的,现在我也想请政府帮忙”

“政府也不能强迫群众啊,”刘婷说“要看王月娥老囚家自己的意见。”

“我们也没有几年可活了”王月娥说,又一笑调皮地说,“那就凑一起搭伙吧”她主动拉起刘堂贵的手,刘堂貴还有些不好意思手不知道如何放,笑容腼腆拘谨

刘婷带头鼓起了掌,大伙儿也都跟着鼓掌每个人都为眼前的两个老人感动,为他們长达八十年的命运联系感动王月娥还想留镇长在家里吃饭,刘婷说还有几户老人家要走访再三推辞了。她对王月娥说:“你们办喜酒那天我肯定来!”

事情就这么定了刘春宝马上就去通知刘蓉和刘堂友,很快儿女孙辈曾孙都汇集一堂回来见证王月娥和刘堂贵的结匼。镇长刘婷在宴席上发言给两位老人送来了祝福。

亲人们一致认为刘堂贵应该搬来和王月娥一起生活。这间老屋本来就是在从前地主大宅的地基上建的刘堂贵就这样回到了他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王月娥和刘堂贵相互照顾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就像回到了很久很久鉯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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